沈秋黎沉浸在那样的眼神里,亦步亦趋跟着他的脚步。
耳畔微小的雪落下的声音,心跳声也临在耳边,鼓点声忽大忽小。沈秋黎突然紧紧牵住晏容殊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贴在一起,没有缝隙。
借着走路的缘由,沈秋黎假装无意,每一步都向晏容殊靠近一点。
一步,两步……
沈秋黎用了三步贴近了晏容殊。本来两人之间有着一定的距离,现在距离空间为零。
他紧紧贴在晏容殊的身侧,能闻到清晰的晏容殊身上的香气。
手还在晏容殊风衣口袋里,这样给沈秋黎一种,他们格外亲密的感觉。
手臂处突然贴上一个热源,晏容殊低头看沈秋黎,似乎有点意外。看沈秋黎贴近自己,是一种格外亲近的姿态,几乎衬得上“小鸟依人”。
他一挑眉,眼神好像知道了是为什么原因。
沈秋黎此刻心跳加快,他心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既希冀着晏容殊看破他晦涩而炙热的情感,但又怀着忐忑和不安,胆怯地希望不要被发现。
他就如等待裁决审判的囚徒,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仍旧冰冷的囚笼还是自己所渴求的自由。
晏容殊松开了沈秋黎的手,拉开了一点距离。
被松开的手暴露在空气里,摄取到的温暖好像在一寸寸冰凉,连同沈秋黎的心。
无法形容那刻的情绪,是有如一个人困在窄小的房间里的孤寂,是有如小时候被指责被惩罚挨打的身心上的痛意。心上有种被刀尖贯穿的痛苦,沈秋黎甚至生出一种心脏在流血的错觉。
预想的刀落了下来,沈秋黎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闭上諵眼,感觉浑身冰冷,又在心里劝说自己。希望到时候不会有眼泪流下来,他不喜欢以弱示人。
晏容殊不喜欢他又怎样……但一想到晏容殊会离开他,对另外一个人这么好,他又有着强烈的不甘心。于是他在心里一遍遍强调,他有时间,还有时间。
在一遍遍清洗着自己的不甘和痛意时,忽然一件带着暖意的风衣罩住了他,带着晏容殊身上的香气。
沈秋黎登时一愣,抬头看晏容殊。
“看来你很怕冷,”晏容殊脸上是浅浅的笑,“这样就不冷了吧。”
风衣对沈秋黎来说有些大,黑色映衬得沈秋黎皮肤很白,沈秋黎还是一副有些呆的神情,晏容殊仅仅看着就忍不住露出笑。
怎么说呢,像是一个瓷娃娃。
“我不怕冷,暂时给你避避风。”晏容殊示意,“我们继续走吧。”
“哦哦。”沈秋黎愣愣地应声,有些呆呆地迈开步子。
一瞬间碎裂的心,又好像被一片片拼合,血液在心脏里流窜,又流到四肢百骸。沈秋黎那一瞬间又注入了血肉,活了过来。
晏容殊和他并肩走着,两人之间又隔了一段距离。不过晏容殊稍稍比他前一些,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风。
活过来的心,开始了躁动。沈秋黎这次格外大胆,两步并作一步,紧紧贴在晏容殊身侧,手指一动,蓦然抓住了晏容殊空着的手。
入手是有些凉意的温度,沈秋黎不在意,动了动手指握住晏容殊的手。
晏容殊有些意外,看向沈秋黎。
面对晏容殊的目光,沈秋黎没有丝毫心虚,他没有松手,也没有找什么借口,而是面色坦然,并对晏容殊抿嘴一笑。
说不清是心底积攒的勇气太过磅礴,还是晏容殊对他无止境的纵容,沈秋黎在没有什么正经理由的时候牵住了晏容殊。
晏容殊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甩来他的手,只是继续带着沈秋黎走。
而沈秋黎却感觉牵住的手,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他贴着晏容殊,以这种亲密的姿态,微微低头,能从风衣领子上嗅到晏容殊身上特有的香气,像是晏容殊的拥抱。
沈秋黎表情很镇定,脸上却慢慢蒸上云霞,耳廓浮现出红色。
他只觉得脸上发热得厉害。
和陈微雪汇合时,陈微雪在院子里,坐在一张长凳上,仰着头看飘飞的雪出了神。
有些大的院子已经没人了,周围也安静得奇怪。但是项老三和项昆搞出来的一地酒液碎渣的残骸还在,雪覆在上面,又一瞬间融化为水。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陈微雪。他回神过来,一摊手,好像有些无奈,“真奇怪,我明明在人群里呆着,一眨眼那些人……哦,不是人,是那些鬼都不见了。”
“我以为眼前是那些鬼虚构出迷惑我双眼的东西,自己偷偷藏起来了,可施法一看,我们仍在幻境本身里。”陈微雪似乎有些头疼,语气带着微微的叹息。
“真是难搞呢,你们跟着那个人有发现什么吗?”他眼睛看向沈秋黎,忽然有些惊讶。
他发出一声惊讶的感叹。
“啊,秋黎是不舒服吗?脸这么红?”像是很担心,抬起手触碰沈秋黎的脸,“好像有点烫,要是不舒服要说,这个幻境有些邪性。”
陈微雪的手是冷的,许是在风中站太久。
沈秋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想要偏头躲开他的手。
晏容殊先他一步,很自然地拿下了陈微雪的手,“秋黎怕冷。”
“嗯,风太大了,吹着脸发红。”沈秋黎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并不在意陈微雪信不信。
晏容殊接话说道,“辛苦师叔在这蹲守了。”
他眉眼一弯,分享了一个看似有用的信息,“我们跟着那个项昆过去,发觉这雪来得突然。或许这雪和项昆有关。”
沈秋黎在旁边听着,总觉得敷衍两个字快糊陈微雪脸上了。
第125章 红雪
陈微雪表情没有太大波动,从喉咙间挤出一个嗯字。
“是吗,我倒是也这么觉得呢。”陈微雪用着平常的语气陈述。
“现在的情况……”陈微雪四处望了望,“周围的人都消失了,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呢。”
“不如我们四处看看吧?”
他这样提议,自己已经往四周开始探索了。
晏容殊也正有此意,他瞧了瞧周围。
周围寂静得古怪,房屋和桌子长椅还存在,只是其余的人影都消失了,完全没有声息。像是突然隔开了一切,这里只余他们三人一般。
只是一瞬间,熙攘嘈杂的人群如同水滴融入海水,一眨眼就消失。
然而在灯光之下,搜寻了所有房间,都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灯光覆盖的地方都搜了一遍,还没有涉及到的,只有那些光到达不了的地方,围绕在光亮之外的地方。
那是仅凭目光无法看透的地方。
沈秋黎在暖橙色灯光下极目远眺那个黑暗的地方。
黑暗而安静,谁也不会知道里面是什么,也许是埋藏的希望,也可能是蛰伏的怪物。
拿着从某个房间里翻到的一个老旧的手电筒。虽然外表有些坑坑洼洼,不算体面,但打开开关,发出的光束还算明亮。
沈秋黎和晏容殊走到了这个地方的边缘。沈秋黎拿着手电筒往黑暗里看去。
白色的光束,在浓稠的黑暗里烧出一个洞,但范围不大,照亮的直径很小。
照亮的地方是荒芜疯长的野草,还有枝干粗壮的树木。看起来像是很普通的山野。
所以村长家旁边是一片山野吗?
但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没有贸然走进黑暗,沈秋黎移了移手电筒,那里似乎真的只是一片山野,野草灌木杂乱生长,还有高大的乔木。
又是一粒雪落在鼻尖,迅速融化成水。沈秋黎腾出手抹掉水。
捻了捻手指上湿润的感触,脑海里思维忽然一震。
他晃动着手电筒,在那片黑暗里上上下下看。
是的,雪。
那边没有下雪,天上没有飘着盐粒一样的雪,下面也没有丝毫的积雪或是雪融化的水洼。
再次看时,甚至看见了那些高大乔木间,有着一间灰扑扑的有些破败的房屋。
乍一看沈秋黎以为是房屋背后是乔木。直到缓缓上移手电筒,光线照亮了那里。
与灰扑扑的房屋相称的,本该是灰扑扑的屋顶,配着灰扑扑的瓦片。
然而仔细看才能看出,屋顶早已破开大洞,准确而言,是整个屋顶都已经破开,是那些高大的乔木,从房屋里萌芽生长,将房屋顶破,从而在天际下茂密生长。
而屋顶上的瓦片,零星几个散落在姑且安好的屋顶架上。看着给人是被扒鳞的鱼,没有被扒干净,皮上残留几片鱼鳞的感觉。
所以,房屋背后也许是乔木林,但沈秋黎视觉所看到的那几棵乔木,绝不是在房屋背后,而是从房屋中间生长,破开了房屋的束缚。
是三棵乔木,彼此拥挤着,在房屋有限的空间里侵占着彼此的空间。它们枝叶重叠,主干相贴,彼此姿态较之周围乔木的笔直,反而是相反的扭曲。
它们倒是像是蛇,彼此缠绕在一起。在向上生长的同时,也贪求着横向的发展。圈住它们的房屋墙壁,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破损和裂缝。
那树木的枝干和周围的乔木很不一样。它们的树干和房屋的颜色很贴近,灰扑扑的感觉。仔细看,能细致观察到树干上有着密密麻麻攀升的裂痕。
那裂纹,有如老人皱巴巴脸上的纹路,期间零星有着一两条,深刻而褐色的疤痕,是凸出来的,像是一个肿瘤伏在树干上。
沈秋黎直直看着那三棵树,思维不受控制地被那繁多而奇特的纹路吸引走了,周围的声息好似渐渐远去了。
他定定盯着树,整个人像陷入泥沼,胸口有些沉闷,他却没有开口的欲望,手和脚都灌上水泥一样,抬起都困难。思绪飞到了那些树间,沉浸……
“咦?”
耳边一个声音发出带着好奇的感叹。有些疑惑又不急不缓的语调。
沈秋黎先是被那声音拉回一点思绪,手上又传来一个拉力,这样的拉扯感,蓦然将他拉出思绪的泥沼。
如同溺水,沉在水下被水草缠住了双脚,肺中的空气即将耗空,有着求生的本能,却只用无能挣扎。
绝望的那一刻,被人解开束缚,猛地推上了岸。
那是绝处逢生的救赎,沈秋黎无神的双眼,一刹那恢复了神采。
眨了眨眼缓解眼中的酸涩,沈秋黎感觉到手心上的炙热温度。
“不小心走神了,那几棵树看着太奇怪了。”沈秋黎对晏容殊笑了笑,并不希望他太担心自己。
虽然晏容殊这样的关心,会让沈秋黎觉得自己是在晏容殊心上有一定位置。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沈秋黎并不希望自己成为团队的弱点,拖团队的后腿。
第一要务,是找破坏那些阵法的关键点。
他也并不清楚自己刚刚怎么魔怔一般,也许是有些累了。身体上也确实有着疲惫感,像是从骨缝里溢出来的,无法压制和忽视。
晏容殊有些凝重的脸并没有稍许缓和,只是静静看着沈秋黎,眼神像在他身上巡视。
沈秋黎被看得有些紧张,甚至在想新的借口。
好在沈秋黎还想不出编纂什么理由,既不严重又很合理。晏容殊就收回目光了。
他的手牵着沈秋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那就好,你没事我才会觉得心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安慰,总觉得晏容殊手暖暖的,像是有股暖流从那只手传至他全身,缓解了一些他的疲惫感。
“你们感情很好啊。”
旁边幽幽传来一句话,是陈微雪。
他还是那副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没脾气的样子,看着他俩笑呵呵的。
差点忘了,那声带着好奇的感叹是出自他的口。
“你们是高中同学吗?”陈微雪像是单纯好奇,无意提到荆竹洛,“我听小竹子说,他和秋黎就是高中同学呢。”
沈秋黎莫名觉得心虚,含含糊糊并且撒了个谎,回答得很是自然,“不是,我们是大学同学,是校友。”
“刚刚师叔是发现什么了吗?”沈秋黎赶紧转移话题。
“哦,我确实看到了一点新奇的东西。”陈微雪没多执着于追问,眼神转到空中。
他伸出白净的手,遥遥一指,“你们有没有发现,空中飘着的雪,好像在渐渐变了颜色吗?”
他指的地方,是靠近天际的高度。雪纷纷扬扬在飘洒,源源不断的模样。
雪该是白色的,白,带着圣洁的感觉,还有些许的不可染指的孤高冰洁。
但此刻却能看出,现在缓缓从天际降临的雪,已经不复纯白色,而是带着粉的。
随着雪源源不断下落,旧雪降落尘埃,被地上泥泞沾染,化为水洼。
新雪从天际诞生,粉色的雪降落又复为泥泞的水。新雪又复诞生,颜色也越加深沉。从粉白色,渐变成粉色,慢慢地天际飘飞的竟然成为浅红色的雪。
那模样看起来不合常理,也不可思议。让人心生疑窦,那飘飞的,真的是雪吗?还是被稀释的血水?
沈秋黎也这么想过,上一个循环里新娘血液汇聚的血泊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摊开手,等着浅红色的雪降落他手心。
一片雪、两片雪……无数小片雪落在他手心,一些在最底下,迅速融化,融化的水并不冰人。而一些堆在上,融化的速度很慢。
怀着微妙的心情,沈秋黎仔细看了看。
手心里的雪,这时可以称为雪花了。是一片片很漂亮的有棱有角的雪花,而不是之前一粒一粒的。
甚至还是浅红色,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雪花。因为这样的美貌,纵然带着些诡异和惊悚,但沈秋黎看着漫天雪花依旧有些惊艳。
这时飘飞的雪花,已经全是红色的了。这样的红色,让沈秋黎想起新房里喜庆而华丽的那床红色被褥。
晏容殊默默仰头看着满天的雪花,面容很平静,像是有所预料。他伸手,将沈秋黎头上和肩上堆着的雪扫落。
这样的动作,带着一股亲昵。
“这个雪,现在好像被怨气侵染了。你接触多了,会不舒服。”晏容殊朝沈秋黎解释。
他往身旁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遮挡物有些失望。
于是他手指微动,动作隐晦地为沈秋黎设置了一个阵法,为他挡住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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