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怜的孩子啊,我来帮帮你吧?”
他的话带着怜悯,脸上的表情却带着微微的笑。
“那是你妈妈吧?”
发出一阵唏嘘,看着年轻的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沧桑和悲伤,“我也有过被众人误解的经历,她好可怜啊。”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那人蹲下身,轻轻抬起项昆的脸,带着悲慈,“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他面容在项昆眼中清晰出现。
旁观的沈秋黎这时也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样貌。
瓷白的脸,看着温文尔雅的模样,就是陈微雪。
不过画面上的陈微雪要比现在的年轻一下,脸上的褶皱都很少,看着是个青葱少年。
“我可以帮你,我帮你……”
他的话语萦绕在项昆耳边,化作丝线缠住项昆。
项昆被蛊惑了,他信了,他紧紧抓住陈微雪,任凭自己带着恶念下坠。
之后项昆一反常态,安静了很多。第二天来人送饭发现项昆醒来,神态动作有如稚子。
众人都以为冲击太大,加之项昆自己弄得浑身是血,倒是自己失忆了。于是没再拘着项昆,只看着他不要出院子。
婚事的举行,一举驱散了蒙在村子里的沉闷。白日里大家吃饭喝酒好不欢乐。夜晚慢慢降临,一部分人群如潮水散去,还有一波人留下。
项昆沉默着如阴郁内向的孩子,沉默着为人上菜端酒。
接着被项老三无端找茬欺凌,项昆沉默着回到自己那间窄小的房间。
房间里的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用红蜡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我会保护好小昆,不要害怕。”
房间外的声息静了,项昆看着纸上的字,最终闭上眼狠狠磕了一下头。
再一睁眼,双眼赤红带着扭曲的愤怒,拿走了桌上的刀走向外面。
屠杀开始了,项昆满身的血,最终在新人房里杀掉他最羡慕的人的妻子。
火焰烧灼起来,扭曲的焰火带着黄橙橙的暖意,焚烧一切罪恶。
一片火光之外,陈微雪脸上映着火光,拿出了一面铜镜。
他很满意地看着一片火色,喃喃般,“真是一个爱恨分明的孩子,我来帮你把其他人也杀掉吧。”
画幕到这就不再有新的画面出现,一片寂然黑暗里,不远处的亮光才更为突出。
沈秋黎看完了所有的过往,心中也唯有叹息。
这是乌鹿坡这的人自己种下的因,结出来的苦果也回报在他们自己身上。
而项慧慧究竟是不是有意勾引那个老师,并且害他老婆一尸两命的事,已经无法探究真假。
这有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但其中让他惊讶的是陈微雪的出现。
陈微雪?陈师叔?!
沈秋黎心下有种不妙的感觉。
终于能出幻境了,沈秋黎一刻也不想耽搁,脚下生风冲向那抹唯一的光亮。
冲进那光亮处,眼前的黑暗荡出了一圈圈涟漪缓缓散开,无数翩飞的蝴蝶从身侧掠过。
一只撞上沈秋黎手臂,沈秋黎捻了捻,才发现是由灰白的灰烬形成的蝴蝶,一撞上就碎成无数看不清的粉尘。
一时间,沈秋黎想到那些村里人碾碎项慧慧后收集的骨灰。
灰白色的粉末被他们抓一把在手里,手一扬,灰白色的粉末纷飞,瞬间不见了踪迹。
脑子里产生短暂的晕眩感,一眨眼自己又出现在了之前乌鹿坡的废墟边上。
天边月牙的位置才移了一点,看起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但沈秋黎却觉得好似过去了很久了。
废墟还是废墟,破败而陈旧。但这时地上却多了一枚铜镜。铜镜上竟然隐隐约约映照出重重人影,此刻镜面上密布蛛网一样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粉碎。
铜镜上灰白色的蝴蝶从中翻飞出来,一出来就化作粉末随风散了。
看着镜中隐隐约约的人影,沈秋黎直觉告诉他,晏容殊就在里面。
一想到晏容殊,他心下就有些着急。
一咬牙准备跑回去找荆竹洛。
荆竹洛说不定有办法,必须要快。
没跑几步忽然被不明物体绊倒了。
那东西软软的,还莫名有弹性。沈秋黎整个人扑在地上,手都擦破一块皮。
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沈秋黎忍着酸痛要爬起来,撑着手要起来,结果一偏头,草丛里趴着一个人。
仔细看看这人,不就是他要找的荆竹洛吗。
“荆竹洛?!荆竹洛?你醒醒!”
沈秋黎把人从草丛里扒拉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躺着的人也只是皱了皱眉。
这下让他有些心慌。荆竹洛怎么会倒在这里,沈秋黎一下子想到了陈微雪。
陈微雪身份不简单。可荆竹洛都晕了,那怎么救晏容殊。
他对阵法这种东西也只是跟着晏容殊学了一点皮毛,真让他来处理,那是班门弄斧,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虽然知道那面铜镜可能就是藏着阵法的东西,但他不敢擅自处理,就怕情景会更加糟糕。
眼前有点糟糕的情景让他强制冷静了一些,跌坐在地上,他才意识到前面不远有动静。
动静还不小,带着冷兵器的撞击声,还有人的声音,似乎在争执。
既然陈微雪不简单,那么那时他不是被突然邪祟上身,而是露出真面目懒得伪装。
在这里没看到他的身影,那不远处很可能就是他。只是猜不到,除了他还有谁在那。是敌是友也无法分辨。
必须要叫醒荆竹洛。
沈秋黎看了看荆竹洛,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除了手边一道很浅的痕迹,只刮破了表皮,渗出了一点血。
荆竹洛躺在地上,呼吸平缓,心跳正常,体温也正常,看着只是简单的昏睡过去了。
看着荆竹洛不知危险的安然恬静的睡颜,沈秋黎一咬牙举起手狠狠抽在荆竹洛的手臂。
他其实不太好意思抽荆竹洛的脸。
但啪啪几声,声音虽闷,但沈秋黎是用了大力气的。
荆竹洛皱了皱眉,再无动静。
沈秋黎深呼一口气,改变了方式,伸手狠狠揪着荆竹洛皮肤。
他特意选在荆竹洛看着最嫩,没长厚茧的手背上面一点的皮肤上。
随着时间增加,荆竹洛猛地睁开眼,弹起来一样坐起来。
沈秋黎赶在他张口痛呼前,松开了手捂住他的嘴,以免发出声音吸引到前面的人。
第146章 蝴蝶
荆竹洛醒来时浑身紧绷,戒备地看着四周,哪怕看见周围是沈秋黎,眉头还是紧锁着。
察觉到捂住嘴的手是有着正常体温时,确认眼前是真正的沈秋黎才放松。
沈秋黎松开手,拽着荆竹洛去看那面铜镜。
“快,晏容殊!晏容殊还困在那个幻境里。”
他压低嗓音解释,心底的焦灼强烈而急迫。
“哦哦……好……”
荆竹洛被沈秋黎压低的声音氛围感染,也压低声音回答。
突然昏睡,之后又忽然被刺激醒。荆竹洛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是怎么晕倒的?他只记得师叔说他身后有蛇,接着是一阵痛觉。怎么醒来,师叔都不见踪迹了,沈秋黎又从哪里冒出来,跟着他的那个晏容殊怎么又被困在那面铜镜里。
难道是他晕倒的那阵,那个养鬼的幕后人跑来袭击他们了?
荆竹洛迷迷糊糊看着眼前那面铜镜,身体虽然醒来,但脑子里还没从昏睡和疼痛里清醒。
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因为贪睡而错过期末试题的人,眼一闭一躺,再醒来就莫名和眼前的情况断层了。
但见沈秋黎满脸写满焦急,拽着自己的手的力道,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用力。荆竹洛缓了缓神,专心看那面铜镜。
沈秋黎这么着急,看来和他同行的那个晏容殊,对他应该很重要吧。
荆竹洛没有十足的把握,并没有直接伸手碰触那面铜镜。
无他,这面铜镜看起来脆弱至极,也诡异至极。荆竹洛觉得自己一伸手动它,铜镜就会碎裂得不成样子。
这面铜镜里确实有着一个幻境,但这幻境就如这铜镜表面一样,破碎不堪,下一秒就要崩塌。
假如没有及时将里面困住的人救出来,里面的人会和幻境一起走向毁灭。
荆竹洛伸手捞过一只从镜中飞出的灰白色蝴蝶,那蝴蝶在他手心里停歇,没有在那瞬间湮灭成灰。
沈秋黎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腾起希望。
荆竹洛则闭上眼,另一只手在空中起舞,凌空勾画出复杂的图案,口中念着晦涩难懂的咒文。
周围的树木无风自动,点点荧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在荆竹洛那只手的指尖,顺着他的手在空中一点点织就显现阵法。
空中的阵法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光芒一点点挥洒在了那只灰白色的蝴蝶上。
蝴蝶在荆竹洛手心振动翅翼,随着光芒的点缀,灰白色一点点被染上金色。
最后一点金色染上蝶尾,蝴蝶泛着柔和的金色,振翅从荆竹洛手心飞走,朝着镜面飞去。
沈秋黎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见蝴蝶的动作,那一瞬间有些害怕铜镜就此破碎。
但蝴蝶一接触镜面,那镜面如水面一样荡开层层涟漪,一眨眼蝴蝶就顺利穿过镜面消失了。
荆竹洛没睁开眼,用牙齿咬开手指,将指尖的血往空中的阵法一弹,鲜红的血珠一接触到阵法,没有散开,而是一瞬间变成金色。
金色的血珠在阵法上有如一个点,那个点在阵法上不停地移动。而荆竹洛双手合十结印,手上的动作快出残影。
沈秋黎看着动作娴熟的荆竹洛,心都安定了些许。
他静静看着那面铜镜,望眼欲穿。如果不是不允许,他想成为那只蝴蝶,期望着是自己亲自穿过铜镜去带回晏容殊。
自从和晏容殊分离,心下的不安几乎将他淹没,但他却无能为力,甚至无法自保。
沈秋黎痛恨这种感觉,却不得不接受。他只能捏紧身上带的红玉吊坠,感受着他和晏容殊之间还尚存的微弱联系,祈祷着晏容殊没有骗自己,会撑到自己找人来救他。
铜镜此刻忽地又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沈秋黎神经紧绷地去看,心间有如刺了一道口子,清晰地让他错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铜镜本来如蛛网的裂痕又多了好多道,看着密密麻麻,纵横交错,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成细小的残渣。
最让人不安的是,铜镜里本来隐约映照出重重人影,此刻在里面突然炸开一团血色,在重重人影中。血色晕染慢慢散开扩大,如同一朵花。
沈秋黎立刻去看旁边的荆竹洛,发觉他此刻眉头也紧锁着,看起来不是很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手一动,又撒了一滴血在阵法上。这次的血珠一接触上阵法,就无声浸入了阵法中。
看来,没有这么简单。沈秋黎心跳如鼓点在耳边放大,他才察觉刚刚自己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可他毫无办法!
沈秋黎此刻都有些厌弃自己了,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会,只能靠着晏容殊保护才能活下来,却救不了晏容殊。
他没有办法,只能在这捏着他们间唯一的联系——那块红玉吊坠向神明祈求。手心的汗黏腻而冰冷。
“咯嗒——咯嗒——”
耳边忽然听到了突兀的声音,和林间树叶晃动的声音截然不同。像是什么被拖行的声音。
与此同时还有破空声。
是利器投掷过来的声音。
沈秋黎瞬间觉得不妙,心头狂跳。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边大声的争执讽刺声停下了。
沈秋黎回头,一个模糊轮廓从那边缓缓靠近。离他更近的,是空中飞过来的物体。
那东西显然是利器,目标是荆竹洛。
沈秋黎捡起手边一个树枝,挡在荆竹洛身前,凭着感觉一挥,竟然很轻巧地拦截下那个利器。
利器被打落在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沈秋黎一瞥,竟然仅仅是一块尖锐的石头。
看起来那人是没用力,只是想吓唬一下他们。也得益于沈秋黎高中时曾打过乒乓球,能够精确拦截,也幸亏那个力道不是很重。
随之而来的身影,声音低沉,带着显然的不悦,“我真的很讨厌老鼠,总是背着我干坏事。”
他的身影从昏暗处慢慢出现,五官是极其熟悉的,看着温润而无害,眼尾处还炸开几道褶皱,让他看起来不似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
沈秋黎只一眼就愣住。
这不就是那位陈师叔,陈微雪吗?
陈微雪的脸上没有笑容,嘴角压低,眼睛紧盯着地面上的铜镜,神情格外紧绷。
“你竟然……”
看清沈秋黎,陈微雪的表情有所松动,有一刹那惊讶,接着脸上浮现出讥诮的笑。
“情爱啊……”
他的声音清冷而有些讥讽,轻声从舌尖吐出这两字。
沈秋黎并不清楚陈微雪究竟是什么意思。
再仔细看,陈微雪竟然是浑身带血,他每一步就会洒下一连串血液。看着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你想干什么。”
沈秋黎分辨不出陈微雪的来意,只是直觉让他察觉到危险。
看着陈微雪带着低压的气息缓缓走近,沈秋黎挡在荆竹洛面前,使劲擦干手心黏腻的汗,才从兜里攥出一把符箓,警惕地看着他。
荆竹洛正在关键时刻,必须阻止他,不惜代价。
随着陈微雪的靠近,看清了他手中拖拽的一把剑,剑上寒芒混着鲜红的血液。剑尖拖曳在地上,发出刚刚沈秋黎听到的“咯嗒”声。
额头的冷汗冒出,顺着脸颊滑下,有汗滴落在眼中,蛰得眼睛发疼,但沈秋黎连眼睛都不敢眨。
心跳快得像要从胸口跳出,沈秋黎紧紧盯着陈微雪,瞄准了他的咽喉,准备一击毙命。
破碎的幻境之中,血色和柔金色交杂,晏容殊卸力般坐在血水之中,脸颊上溅着一串血液,已经干涸。
天地崩裂的景象之中,满是死气沉沉的氛围里,忽然飞进了一只金色的蝴蝶,轻巧而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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