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芄:……
房间气氛突然变得不一样起来。
屠长蛮只是脑子慢,不是没脑子:“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开个玩笑,这大晚上的,春宵一刻值千……呸,我什么都没说,我的意思是,我真查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赶紧哐哐输出,汇报自己查到的东西:“你道厉正初为什么来长安,因为他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了!他在闽南那边管的小县城,其实是个海匪窝,地上看起来和内陆一样,没什么特别,但出海就是坑,哪哪都是坑,海匪一共好几个势力,横行霸道,海上做了‘生意’,总要和内陆往来,总要借路的,别人是匪,也有忌讳,不会明目张胆,他若是像头前几个县令一样,睁只眼闭只眼手松一松,也就过去了,可他性格刚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啊,可不得杠上!”
“他是君子,有坚持有底线,再有心眼再会权衡,架不住别人路子野,他干不过,算是两败俱伤,他身体受了伤,找大夫看病都花去了不少时间金钱,别人人多势众,倒是没受伤,但因他的插手,失了一大笔财,那别人能干么?肯定得干他啊!”
“他是外地过去的遣官,本地没有关系人脉,无人扶护,当官这么多年也没钻营,朝中无人,出身微末,家世贫寒,也没族枝姻亲帮助,开局天坑,完全没优势,若这是旁的地方小县也就罢了,凭他的聪明本事,机智城府,完全能游走应对,可这回真不行,你猜怎么着,那商队哪来的,哪是什么商队,根本就是海上的海匪!”
“这又是海匪,又是海船,你猜怎么着,那些金贵玩意儿最终应该送到哪儿?没错,就是这长安城,品仙阁!”
屠长蛮越说越激动,都站起来了:“厉正初干不过这堆人,眼看前方已是末路,不聊了,干脆认了栽,改了君子坚持,重选路线,千方百计来到这长安跑,开始汲汲营营跑官,走门路,其实是进了别人早就下好的套!别人摆好架势瓮中捉鳖,就等着他呢,他来长安本就是必死的!”
他为自己的睿智骄傲,为自己的表现鼓掌,这番话说的可谓掷地有声,力度千钧,必能赢得满堂彩,让同桌的这两个惊讶,意外,天花乱坠的夸奖!
他甚至摆出一个相当酷帅的姿势,准备好了。
姿势要酷帅,自然眼神要配合好,首要就是不能看这两个人。
他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
最后僵硬转头,发现只有自己热闹,别人都在继续吃菜,悠闲自如,武垣甚至捂住了崔芄端汤要喝的手,提醒他烫,再等一等温度方为合适。
屠长蛮:……
“不是你们怎么回事!能不能给点反应!”
崔芄哦了一声:“知道了。”
武垣嗯了一声:“知道了。”
“怎么可能……”
屠长蛮感觉自己掌握的就是最新鲜的第一手线索,后知后觉看武垣:“该不会你也早查到了……”
武垣面色未变:“嗯。”
屠长蛮:……
就知道你不消停,浓眉大眼的俊俏公子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我说一个你不知道的,”屠长蛮最后气沉丹田,咬牙切齿地放出终极无敌大线索:“为什么厉正初来长安是死局,除了这个商船,海匪,品仙阁的事,他还惹到了圣人的钱袋子!皇后母族韦家!”
崔芄和武垣终于意外了,但只是意外,不是惊讶,他们没有惊讶这个线索,只是意外屠长蛮竟然会知道。
屠长蛮:……
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就,只有你们能查到能知道,我不行么!”粗声粗气里夹杂着委屈。
这班瞧不上他么!
“不,不是瞧不起你,”崔芄放下筷子,看向他,声音温和,“是意外你这次做的这么棒,没想到能查到这么多,连这个也查到了,其实今日你便是不来,十三郎也会寻你的。”
屠长蛮:“嗯?”
崔芄:“你查到的所有信息,十三郎都知道,今日下午还带我去教坊司找了琴娘子,说的也是这些……”
他细节详细,又逻辑清楚的把下午经过告诉了屠长蛮。
屠长蛮的意外惊讶都是真的:“竟然还有这种事……琴娘子怎么做到的!厉正初既是被别人设计做局针对,周边一定很多双眼睛盯着,她怎么做到帮了忙还不叫别人发现的?我查的时候没听到一点关于她的事!”
崔芄:“没什么好惊讶的,见面次数少,生活中无交集,便不会有疑。”
“别看她在崔郎面前一推就倒,脾气软的不像话,”武垣意味不明的地看了眼崔芄,早先按下去的酸味又起来了,“别人那可不是,长袖善舞,善解人意,精明圆滑,从不吃亏……”
屠长蛮眨眨眼,又眨了眨眼,这是怎么了?
崔芄清咳一声,回归正题:“所以该谈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屠长蛮:“做什么?这个案子归大理寺管……”
他们找到的线索再多,又能怎么样?
“可以截胡啊,”崔芄笑眯眯,“他们审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屠长蛮:“那要做什么?”
武垣慢条斯理:“他们会怎么判案子,你可有猜测?”
“但是结果给的漂亮,内情越敏感,越不能张扬,尤其事涉皇家,能息事宁人,平静四方,自是最好……”屠长蛮终于反应了过来,“让他们顺着我先前那个思路结案,然后我们揭穿他们么!”
那这可就太让人兴奋了!这就太好玩了!
第65章 你该懂朕
方向思路有了, 接下来急需要解决的是两个问题。
其一,寻找案件凶手。厉正初和王华的命案看起来似乎不相关,但不管嫌疑人还是作案手法, 都存在交叠暧昧之处, 以现在线索, 他们倾向是同一个凶手干的,目的么,也很明显,跟品仙阁的暗里交易有关。
这事说难很难,品仙阁在长安城存在不是一日两日, 其体系在还不为人知的初期, 就已经架构成熟, 想要抽丝拨茧获得所有信息, 从而挖凶手是谁, 非常不容易,且需要时间,可本案凶手个人印记太强,利用动物的点出其不意, 这样的人其实也并不多,只要锁定这个方向,再与品仙阁的关系网络比对, 找到也不是那么难。
且刚刚一波聊天交换信息,他们现在手里算是有了足够多的线索,接下来分别去各方面追踪验证,应该会有收获, 实在不行还可以布局钓鱼, 看谁上钩。
第二个问题, 就是怎么不被对手察觉了。
比如厉正初的案子,原本就归属大理寺,大理寺派系,尤其跟大理寺关系非常好的左骁卫李骞这些人,平时就与内卫多有摩擦,怎么可能允许正经办的案子被抢,发现内卫行动,必然会有冲突,届时怎么应对?
如果案子判定,再无更改,那怎么冲突都没关系,大家各凭本事,又不是第一回 了,怕就怕案子过程中各种被搞事,各种被打断,时间无限拉长,线索也被曲意更换,办人命案,最有最佳侦破时间的。
武垣对这个问题的应对很老练,直接说不用隐瞒,将自己最大的目的,最重要的行动隐藏,其它查案动作,什么问话跟踪全都没关系,别人要知道就让他们知道,两边矛盾从来没少过,纵使现在他们撇清,对方也会觉得他们会插手,甚至觉得他们憋着大坏,警惕性更高,更加提防,不若给他们点刺激,坏他们心态。
一不小心闹出不好解决的大事……
也没关系。
这几个字说的意味深长,淡定自若。
崔芄其实问过武垣,为什么不好好对付李骞,任他一直挑衅蹦跶,何不一劳永逸,武垣说朝堂需要这个局势,按下李骞,还会有别人,不如就这么保持现状,李骞一直挑衅,一直想取代他,他闲着时,就随随便便回应几下,全当打发时间,忙碌时,就随便挑点其它方向,他看不顺眼的事,让李骞去焦头烂额的发愁,再也顾不上他。
“……小猫都爱玩,你给它个藤球它会追,给它个毛线球它会咬,你把鸡毛毽子拴树上,它也会跳起来扑——”
武垣一脸‘孺子可教’的满意:“李骞向来懂事,从不会让我失望。”
屠长蛮:……
需要时逗一逗,不需要时就随便扔个玩具让人自己玩,把人当小猫小狗看,十三郎牛逼!这话李骞要是知道不得气死!不过也是活该啊,他怎么能就这么蠢,被玩了还不知道!
崔芄垂眸:“总归还是要查品仙阁的,用什么借口?”
“内卫查东西,何须借口?”武垣淡定端茶,霸气极了,“我哪年不查他们几回?”
屠长蛮心叹服气。
十三郎可谓是官场最能整活的人,他何止年年查品仙阁几回,他哪里不查,想查哪查哪,原因角度还总是特别清晰,有时是手里缺钱了,有时是嘴里味淡了,有时时没事闲了,有时是突然想正义一把帮个好人了,有时单纯看谁谁不顺眼了……没他玩不出的花样。
他还回回理直气壮,从不遮掩,有时是好人,有时是坏人,让人猝不及防,没谁能摸得准他的心思,更不知道要防备警惕哪个方向。
这回王华的事事发时他们就在品仙阁,也第一时间进行了封查,但十三郎并没有命令手下接下这案子,而是撒手不管,让品仙阁去报官,最后仍然归了大理寺……
怕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是故意的?
因为感觉两个案子可以并案处理,搞起来更方便,要么就都搂到手里,要么就都让出去,到时候踩别人脸时可以踩的更狠?
寒夜漫长,屋里却暖意融融,菜很好吃,茶也很香,难得闲时,三人聊了很久,一直到夜半三更。
所有疑问都通透了,没有安排都计划了,接下来,当然是先好好睡个觉,然后开始不同方向的行动。
屠长蛮这边,肯定不能再盯着那条蝰蛇了,人已经找到‘家’了么,别人弄了这么个局,当然不会让蛇很快离开,他能发现,大理寺那边肯定也会发现,按他的思路这么走,最后不能判案子是自杀吧,多少可以推个意外。
这边留了人暗中观察就行,屠长蛮已然更改路线,盯那几个案件嫌疑人,比如琴娘子,比如卢瀚,比如梁栋,琴娘子是教坊司的人,没活时等闲不出门,天冷又不怎么爱出来逛,没给他留什么机会,卢瀚和梁栋就不一样了,将近年节,官场应酬不要太多,有些外面不方便讲的话,推杯换盏时情绪松动,难免多少说点,还有推杯换盏后惬意愉悦,难免做点平时不太多的放松之事……怎会愿意被人知道?
偏偏屠长蛮干活还有些不务正业,天冷么,总会贪几口酒,饮了酒,脑子行动多少有点迟钝,就被抓包了几回。
不说卢瀚和梁栋,就说跟着两位大人走的近的,尤其最近正在查案的大理寺手下和左骁卫的人,差点要跟屠长蛮干架:“你怎么回事!想干什么!还敢跟踪——”
屠长蛮当场就拔刀了:“少自作多情,老子跟你了么!就你这姿色也配!老子喜欢腰细屁股大的姑娘,你这屁股,啧啧,不行!”
看起来摸鱼又摆烂,还有脾气,一点都不像正经在工作,反而一副搅局的样子……
这马上过年,谁想工作,谁不想得过且过,他这么表现,反而不怎么令人怀疑了。
有屠长蛮在前头吸引火力,别人就可以低调的查更深更隐藏的线索方向,比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垣。
武十三郎在长安城什么名声都有,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路过哪里也都不奇怪,突如其来被哪个瞬间吸引,陷入什么小赌局也不奇怪,比如街头斗鸡,村里斗牛……
遇上了,随口问问就更不奇怪了,你敢不配合?行啊,罚钱,拿来吧你!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武十三郎跟家里决裂,自己搬出来住了么,花钱也一向大手大脚,将近年节,想来是手里紧了,想出外捞点,哪里能捞呢,最方便的当然是青楼赌坊这样的不正经生意了,可平时他就老往那边薅羊毛,总不能且着这几家祸祸,这不,明显改变路数了。
大家眉眼一对,懂了,武十三郎一来,就乖乖的表演,配合的回答问题,配合的上供‘孝敬’。
武垣便在这些细枝末节里收集线索,寻找那豢养动物的人,对于市井街头的流言也不关注,态度随意。
于是流言便越传越多,越来越离谱。
“没想到武十三郎也这么缺钱,往年也没这样啊,莫不是要娶媳妇了?”
“你还没听说啊,永宁坊都快传遍了,他看上他那个邻居崔郎了,听说貌比潘安,腰细手白,可好看了!”
“嘿嘿有人看到他们当街亲嘴,那叫一个天雷勾动地火……奈何家里不答应啊!”
“何止不答应,他那个爹,和实际掌管武家大权的大伯,早放出话去,一分钱不会给
他……”
“啧啧,也是可怜呐……”
“英雄难过美人关,也不知何等绝色,让这鬼见愁都服了软,倾了心……”
被街头巷尾议论的绝色美人崔芄,接到了活儿,帮人入殓。
因已打出名气,又有武垣屠长蛮私底下的或赞扬或引导操作,什么有些事不可错过,错过后不吉利,或于家族未来有害……厉正初和王华的家属很难不要求邀请崔芄帮忙,尽管大理寺并不愿意,但案子是案子,情理是情理,生死大事,家属已经妥协让官府验尸查探了,总不能连入殓纳棺的安排,官府都不允许别人办吧?
崔芄明面上与官府并没有什么交集,也就是被武垣带出去过几次,但以武垣脾气,还有崔芄不怎么喜欢笑的感觉猜测,两个人好像关系并没有多好,武垣这个阴逼没准是在利用人家……
大理寺这边查不出两人的事,左骁卫也不能确定二人关系,崔芄表现的又太静,问心无愧的样子,半推半就的,也就允了。
崔芄是以顺利进入后续过程。
他的手法本事不用说,见过的人无不震撼,这次也一样,家属无不服气尊敬,崔芄便也能趁着这机会了解一些事,死者的过往习惯,熟人圈子,经历过的事,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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