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礼阁突然进了好多新人,一点都不夸张,人多得连金玉这个才进府一年的小喽啰也被捧成老人了,被分着带了两个新小厮。
他现在就跟那老大爷似的,活一分派下来,那两个新小厮就殷勤地抢着干,金玉在谢府这头无事一身轻,就开始琢磨裴公子那头的差事。
这不,大公子前两天因为忤逆老爷,自请家法,就是之前那条老爷要拿来抽二公子手腕粗的鞭子,足足打了三十鞭!大公子整个背都抽烂了,那黑鞭子打完变红鞭,大公子生生扛下来,一声没吭,被人抬回来两个眼眶都疼得血红。
金玉光看着都疼得抽牙,大公子清理伤口、换药硬是一句话没说,末了还和上门看伤的大夫道谢。
金玉马不停蹄去给裴公子传消息,裴时玥当时唰一下就站起来,手里的凉饮都翻了,紧张拉上金玉急匆匆赶到谢府,拜帖都来不及准备,直闯秉礼阁。
谢谨秦整个背上都是伤,大夫包扎后背上缠了白布条,隐隐渗出些血水,让人一看就胆战心惊,他趴在床上,和大步闯进来的裴时玥对上眼,后面跟着拦不住裴时玥的守门小厮以及金玉。
谢谨秦朝那守门小厮挥挥手示意他下去,裴时玥目不转睛盯着谢谨秦的背,刚包扎,还没穿上衣服,裸露出白皙而沟壑分明的臂膀,有种玉雪肌肉的感觉。
谢谨秦面带歉意对裴时玥道:“抱歉,时玥,今日失态了。”说着挣扎抬起手要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不知是扯到哪处伤口,他顿时脸色苍白,额上冒汗。
裴时玥连忙上前按住他,急道:“受伤就该好好躺着,什么失不失态的,怎么伤成这样了?谢相也太…”裴时玥小声抱怨几句,又想到怎么好随便在人面前数落别人长辈,又讪讪住嘴。
方才隔得远看不清,现下裴时玥已经凑到床边,那渗着药黑红黑红的布条清晰呈现在眼前,布满男人整个宽厚的背,裴时玥还是忍不住心疼道:“怎么…怎么下手那么重啊,疼吗?”
站在裴时玥身后的金玉暗道:大公子跟金刚铁身一样,打的时候一声没吭,这时候怎么可能说疼。
果然,谢谨秦声音比刚才哑,道:“我没事,时玥不必忧心。”说完垂下眼睫,嘴唇微抿,像竭力忍着疼痛。
裴时玥更揪心了,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一会儿问“要不要扇风,凉点好受吗?”,一会儿问“是不是要吃药?药好了没?”……
最后谢谨秦摇摇头,轻声道:“你先坐,陪我聊聊天就好。”说完他也没有给金玉递眼色,要金玉搬坐凳过来给裴时玥坐的意思。
金玉犹豫着,还是迈出两步,正打算自己去搬,裴时玥就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屁股一撅坐在谢谨秦床沿。
金玉目瞪口呆,裴时玥看见金玉的动作,疑惑道:“你要去哪里?”
金玉手脚僵硬,半晌开口道:“呃…小的去给裴公子沏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金玉感觉大公子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赞许。
金玉满怀怪异地倒了两杯茶进来,看见脸上泛红晕的裴公子,以及光着膀子的大公子,终于察觉怪在哪里了!
大公子要盖上被子,唤一声自己就好了,再不济,裴公子现下就在床边呢,一伸手就能盖拉上,大公子怎么…怎么还光着,一点要盖上被子的意思都没有。
金玉不敢多打量,匆匆放下茶就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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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谨禾自那日跪完祠堂,第二日他哥就告诉他不必再去裴府念书了,他一下子便清闲许多,即便在夏将军府加练个把时辰,回府的时候也还早得很。
“二公子,您来看大公子吗?巧了,裴公子也在屋里呢。”看门的小厮远远就见一袭青白锦衣,来人玉面清俊,身形高大,不是他们那艳冠京城的二公子又是谁。
谢谨禾一路自以为隐秘地四处打量,像是在找什么,身边也没带人,听见裴时玥在,脸顿时板起来,问:“哦,就他们俩?还有没有人在里边?谁在里边伺候?”
小厮摇摇头,回道:“没呢,二位公子在叙旧,就没让人在里边伺候,二公子就去看看吗?大公子刚上完药呢。”
谢谨禾松了一口气,脚下一转往别处走,道:“兄长既有客我便不打扰了,本公子四处逛逛。”嘴上说着随便逛,脚下却不含糊,直往秉礼阁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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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这厢在厨房教那两个新小厮做活计,乐呵呵看他们俩把活都抢了,正懒洋洋坐在廊下偷懒。
“你日子倒是清闲,用不用叫人再给你沏壶茶?”谢谨禾一过来就看见这个家伙趴在栏杆上,腿上抱了只来路不明脏兮兮的狸奴。
金玉给这幽幽的声音吓一跳,连带着腿上的猫崽也尾巴炸毛,“唰”一下站起来,从金玉腿上跳走,眨眼间就溜没影了。
金玉连忙起身行礼,被谢谨禾按住手,金玉那手刚碰过脏猫,谢谨禾微不可查皱眉,忍不住捻了捻手。
伺候二公子久了,金玉一看就知二公子又开始嫌弃了,他掏出自己的手帕,下意识讨好地给二公子擦手,换来二公子一声“哼”。
谢谨禾嫌弃道:“那狸奴脏得发臭,你还把它当宝一样抱怀里。”
金玉讪讪道:“也没那么脏吧,它就是贪玩儿,小的前两日才给它擦过身。”
金玉也憋屈,那小猫是金玉刚来的时候发现的,应是野猫,那日给金玉撞上了,偷偷从厨房里拿个破碗盛了碗粥喂它,从那以后就常来这找金玉打秋风,只是野性未驯,不亲人,今日好不容易给人抱了,金玉还没上手呢,就给二公子吓跑了。
谢谨禾抢过金玉的手帕,自己用力擦了擦手,冷哼:“你倒是在这快活,这才没几日就和猫都好上了。”
金玉不知这话怎么接,讷讷不应声。
谢谨禾擦完手,帕子带了些许污渍,他攥在手中,心道待回去洗净再还,偷摸塞进袖口藏起来,这时也不嫌脏了。
金玉低着头没注意二公子的动作,琢磨着二公子今日来这的意图。
谢谨禾仔细打量着眼前人,嗯,气色比上次见好多了,还是瘦,他犹豫着从衣衿中掏出一份还热着的炸肉渣,清了清嗓不自然道:“诺,善止今日上街买的,买多了,让本公子给你送点。”
炸肉渣是祈安大道上一家做肉食的宋记老字号招牌,猪肉剁成渣用油炸了,裹上甘梅粉,可是馋人呢。
谢谨禾爱吃,连带着善止苏惟金玉几个也沾光能吃上,主仆几个经常光顾,金玉从前在揽月轩的时候就常被这小吃馋得肚子咕咕叫。
让金玉两眼放光的不是这散发着肉香的油纸包,而是二公子的话,他惊喜道:“真的吗?真是善止让送的?”
从金玉调出揽月轩后,善止苏惟很久没有给金玉好脸色了,他们是金玉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交到为数不多的朋友,金玉为此难过了很久。
谢谨禾像是被拆穿什么,别过眼,恼羞成怒道:“本公子说是就是,难不成还能是本公子送的?你想得倒美!不要就丢了。”
金玉急忙结果,连声道:“要要要,烦请二公子代小的给善止道声谢。”
谢谨禾瞥了金玉一眼,见他满脸雀跃,咳了声,小声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要道谢自己去。”
金玉见怪不怪,正要认错,却听谢谨禾补充道:“善止现在就在揽月轩。”
金玉为难,他望了望正在干活的两个新小厮,自己好歹是半个师傅,偷懒一下就罢了,起码人还在这,撂担子走人这也太罪过了。
谢谨禾见他半天不应声,又催道:“善止现在就在揽月轩,你拿了人家好处,不去道谢吗?”
金玉支支吾吾,企图搬出大公子,道:“裴公子来做客,小的一会儿还得去大公子屋里伺候呢…”
谢谨禾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闹了那么久的脾气也该够了,再怎么伤心,回去折腾也行,一直要待在他哥这算怎么回事儿,他瞪眼:“你伺候他伺候上瘾了是吧?!就那么喜欢待在这一刻也离不了?到底还要待多久?你这脾气怎么那么大?”怎么哄都哄不好。
金玉不知道二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要待多久,不出意外自然是一直都在啊,而且…而且,他怎么就脾气大了?
谢谨禾想到什么,面色不虞,沉声问:“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好伺候?”
金玉看着二公子的脸色,不敢应声,悄悄退了半步。
谢谨禾脸彻底沉了,直接大跨两步上前堵住人,不善道:“躲什么?说话。”
一张俊俏的脸骤然贴近,虽是冷的,可金玉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正打算开口夸二公子,从姿色相貌到性情品行,最后总结道:二公子乃人中龙凤,曾伺候过二公子金玉荣幸之至。
谢谨禾一眼看穿他所想,冷声道:“舌头不想要了你就尽管编。”
金玉只得干巴巴道:“呃…两位公子各有千秋…”
谢谨禾一听便知又是诓人的话,他冷笑两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金玉手里拿着那包炸肉渣,只觉得二公子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怪了。
作者有话说:
二公主:你怎么那么难哄?!≧口≦
哥你到底哄什么了?
第26章 他就是想让你哄哄他
北狄夜袭案终于水落石出,睿王落马,此事说来话长,还要扯出一堆陈芝麻烂谷子。
先帝为人仁善,偏偏生逢乱世,东夷西戎虎视眈眈,北狄南蛮气势汹汹,可谓四面楚歌,边境早已烽火四起,硝烟弥漫,先帝主降,今日让粮仓,明日送银两,更甚于,还要签下割城降书。
太子野心勃勃主战,上书劝诫不成,怒而逼宫,败,遂带着一众簇拥者北逃,先帝废太子,改立三皇子,也就是今上。
当年北逃的废太子,如今竟与北狄人勾结,而与废太子里应外合的人,正是废太子一母同胞的兄弟——睿王
皇上下旨,睿王府抄家,全府下狱,不日斩杀。
谢谨秦回京后任职户部尚书,这几日忙着睿王府抄家之事忙得头昏脑胀,加之背上伤口未愈,时常在金玉面前脚步虚浮,作晕倒状。
没多久裴时玥就提着补汤来秉礼阁,只是那汤着实不敢恭维,似汤似酱,稠而拉丝,乍一打眼以为是道酱菜。
这不,谢谨秦就认错了,他见裴时玥打开食盒,面带笑意开口道谢:“谢谢,时玥费心了,这是…酱肘子?”
裴时玥也吓到了,明明方才盛出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怎么一路过来就…
实则是他煮时水少料多,加上一路过来太久,本就稠的汤凝固了。
他甚少下厨,惊诧过后也不以为意,只以为汤放久了都这样,用汤勺舀了一碗黏糊糊的汤,道:“是萝卜炖肘汤!你身子还没好,得多补!我第一次做,你尝尝看。”
谢谨秦接过那碗温热的“汤”,用勺子搅了搅…没搅开,他顶着裴时玥期待的双眼,吃了一勺,继而浅笑道:“时玥的手艺很好,只是不知是否在路上耽搁太久,有些凉了。”
裴时玥“啊?”一声,连忙上前摸摸碗边,懊恼道:“果然是有些凉了,我应该先让人拿去热了再端上来的。”
谢谨秦摇摇头,道:“不碍事。”接着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裴时玥有些过意不去,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些没喝的拿去热,此时谢谨秦似无意道:“时玥下回可以到这来做,或许更方便些。”
裴时玥一激灵,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他兴奋道:“那下回你想喝什么便和我说,我来给你做!”
晕乎乎的裴时玥全然没想过,自己什么时候应了还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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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裴公子频繁出入秉礼阁后,大公子就免了金玉的活,让他平日跟着裴公子即可,这下是瞌睡碰上枕头,让俩人光明正大凑一块儿去,整日嘀嘀咕咕净想着怎么牵红线。
裴时玥要切菜的活又被抢了,他哭笑不得朝金玉道:“你们家下人好生勤奋,我要炖汤,他们怎么全上来帮忙。”
金玉也不解,平时在厨房,偷奸耍滑的多了去了,趁机捞油水的也有,这会儿怎么那么殷勤,他看裴公子没打赏啊。
裴时玥也不是真纠结这事儿,他洗了洗手,把金玉拉到廊下去,鬼鬼祟祟看了看四周,才悄声问金玉:“诶,我问你,嗯…”裴时玥耳根有些许红,扭捏一下才道:“你说,他看出来了吗?”
金玉绞尽脑汁苦想了一会儿,奈何他经历有限,在这种事情上实在爱莫能助,只得摇摇头,道:“小的也没…实在是不明白。”
裴时玥叹气,道:“是了,你这掉钱眼儿里的呆瓜明白什么,问你还不如去问小倌儿…”他忽然一抬眼,目光灼灼看着金玉,重复道:“小倌儿!”
金玉不确定地“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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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金玉二次来凝香堂,这次轻车熟路,直接让老鸨带两个老道的熟手上来,入行越久越好。
老鸨出去时还在嘀咕:“人人都爱雏,两位爷偏好这样的…”
裴时玥也是第一回来,好奇地打量着,时不时被经过的美艳男女引去目光,对着金玉咂舌:“怪道说是快活巷,我爹要是不管我,我估计也得在这牡丹花下死了。”
金玉轻轻咳了声,提醒道:“裴公子,咱们来这是办正事的。”
裴时玥眼珠子黏在楼下大堂里跳舞的蒙面舞女身上,点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见金玉说话。
金玉叹了口气,但愿裴公子不会突然又问觉得哪个哪个俊不俊俏的话,他在谢府好好的,可不想跑到青楼来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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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玥呢?”谢谨秦在书房忙完,迟迟不见人给他端汤来,找来厨房也不见人影儿。
那被问话的婢女回话:“裴公子走了啊,走了好一会儿了。”
谢谨秦皱眉,他抬眼看了看灶上,还在炖汤,那婢女连忙解释道:“奴婢们按照公子吩咐,没敢让裴公子劳累,裴公子就和金玉去廊下休息了,哦!方才出门也是和金玉一起的。”
谢谨秦转眼又看见裴时玥的小厮,正在灶下卖力煽火,全然不知自己主子已经抛下他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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