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平愁容布上了眼,看着孟温这般状态,生起一片酸楚,“孟师受苦了。”
“你回答我,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偏是季知平自说自话,似乎没有听到孟温的一遍遍追问般,“孟师下凡,鬼王应该也下凡了。若是知晓你过得这般凄苦,怕是得闹到帝君那大开杀界。”
帝君?
这个名字或是称呼孟温已经不是第一回听到了,特别是每回遇到危险时,那个被称为帝君的老头总会来向他索命。
“这是孟师的劫,鬼王替孟师挡下责罚,待欠下的债还去,祝愿孟师早日仙归。”一语毕,季知平消失在孟温的视线中。
“债……”他看着江豚,联想到了白冬絮,他所还的债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他出了芦山就没有几天是好日子可以过的,特别是遇到白冬絮之后,他几次陷入危险,怕就是个命债。
但事实告诉他,就是命债啊。
莲花纹样怀表状的器具被打开透明泛黄的盖子,灯芯点燃,明灯一探,红火变绿光。
孟温感知到江豚确实在附近,因不明原因没有归身,总不能任由这具肉身扔在这里而独自逃跑,万一被人当成死人埋了就更悲惨。
孟温休息了十几分钟,又是背又是拖,将人带到几里地外的大道上,想在路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拦下一辆车带他们离开,而人来人往就是不见有一辆车子经过。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动江豚的身体,去往明灯指示的地方前行,有机会歇口气就骂一声,骂到最后只能无声地掉眼泪,“一个个都说要保护我,骂我没用,最后还不是我扛下了全部。”
阴魂袭来,柏城抓着当地一只本地阴魂带路,“再越一座坡,那里有一间神庙,白冬絮几个人正往那个方向走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孟温感知到柏城的怨气不减,江豚身上的明灯暗去,察觉不妙,立马训斥柏城,“这个鬼地方闹出事引来了神仙,你是想魂飞魄散吗。”
强忍着不适,柏城靠近孟温,借着月光看到了孟温头上的血迹,手里抓着的阴魂扔在一边,“什么鬼地方,抓活人和死人结婚,敢把你弄成这个样子,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人。”
孟温心头一紧,从小布包里掏出一把灰往空中一挥,屏去冲动的柏城一时不得动弹,被抓来的阴魂一溜烟逃了,只剩下瞪着眼的柏城在看孟温。
“枉我辛苦白费了,你要是化为厉鬼,一定让你魂飞魄散。”
不用什么神仙来收,他自己动手。
“你来做什么?”
柏城忍下怒气,跟着白冬絮等人一路而来,没想到孟温会是这个样子,“杀我的人是警方。”
“你和警方的人打过交道?”
“我又不是瑰王,只有他们才会和警方的人打交道。”柏城也许最近才知道杀他的人是警方的人,“警方之所以杀我是因为,我帮南度报仇的人中,有警方的卧底。”
不是没有怀疑过杀郑千义的人中有郑千义自己的人,他受自己人背叛,那个人最后却死于柏城手上,“你发现了什么?”
“我所杀的人中,我发现那个卧底的真实身份,死后带功入葬,警方的人一直潜在我身边。”
这种人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发现时不生气是不可能的,而今人也死了,算是误打误撞,“卧底打到我身边,可真有本事。”
孟温听得一阵心虚,拖着江豚往柏城所说的神庙方向走去,“这里今天出现的恐怕不只一个神仙,你快点离开。”
受到孟温的威胁,柏城也不敢久留,走时嘱咐了几句才迟迟离开,“别走偏了方向,我走了……”
在林中飘浮的郑千义歪打正着来了这个神秘的村庄,早几年他就想打入这里,无奈于这里管制森严,一般不让外人入内,但凡走一步就有几十只眼睛钉在身上寸步不离地紧迫着人的行为。
月光下鲜艳的花骨朵齐放,只恨他身上现在带不得相机,也无法记下这些东西。
他想到了孟温,飞身回去找他,途中遇到柏城吓得躲在树丛后不敢动弹,他怎么也没想到柏城会出现在这里,“他死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不说柏城,他自己也是,真是冤家路窄,做鬼了还能碰上面。
越过小山坡,因为身体力行已经快支撑不住,手里还是不敢放下江豚,直到面前平整的草坪上置放着一口口棺材,棺材没有上盖。
孟温别开眼不敢去看,火红的灯火为神庙布上了一层诡异的氛围,一路走更是发现有几具和他同样身着红衣的尸体一席草席就地躺着,刺激得孟温眼前一片发虚,再一细瞧,这些人的脸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疤,无一脸上挂有安详。
瘫软的双腿使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放下江豚,孟温强忍着哭声,怕引来村民,忙把身上的红衣从身上趴下将江豚盖住。
孟温捂着自己的眼,双手颤抖抹开泪水,这些阴魂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的耳边没有求助的声音,他也意识到那个神仙为什么会出现了。
今天那些村民如果对他下狠手,现在躺在这里的人中必定也有他,表面和善的一群人,大多都是老人,以为能感化他们,以为相处得很好,为他们画下了心中念想,却躲不过杀身之祸。
脚步声快步袭来,孟温下意识抓住江豚拽着他要起身,当看到来人,白冬絮的靠近,孟温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看到这一幕的柴狼瞪大眼不敢相信孟温的胆儿这么肥,又不好开口骂他,感觉一开口会得罪人,站在原地等候白冬絮的指示。
吃痛的一拳让白冬絮懵了,当看到江豚躺在孟温的脚边,孟温一脸惊恐的模样,浑身都在发抖。
“江豚怎么了?”
伸手要去触碰江豚检查他的伤势,孟温挡在了江豚的身前,阻止白冬絮触碰到江豚,“不要碰他。”
看到明灯变亮,孟温收回道具,白冬絮眼神示意柴狼等人背上江豚,孟温让步由柴狼等人扶起江豚,江豚的身上也有了反应,“他体力不支,没有事了。”
看着氛围不对劲,柴狼也不好打趣他们,安静地扶着江豚走在前头。
“我们要去哪里?”
“今天是中元节,这个村寨封锁了,我们明天之前走不出这个村子,只能暂时等候其他人的救援。”白冬絮知道孟温现在正生他气,话说完先走了一步。
身后的孟温两手撑着站起脚,迈一步都觉得两腿在发软,抖动的双手捡起路边一支木棍想支撑他前行,入眼是红衣一地,木棍在手里变得不听使唤,和他的脚一样软得快要化了。
听到动静的白冬絮停下脚步回头确认他是否有跟上,开始还无法理解孟温这是怎么了,连路都走不利索,特别是他的视线一直有意地避开草坪上一地的红衣尸体。
还以为这个人不会害怕这些东西,又或是他不久前经历了什么,以至于让他这么害怕,再去看江豚身上披着的红衣和孟温脚边的白色里衣。
孟温恼火极了,扔了手里的木棍,走在前头的柴狼见后头的人没有跟上,还是忍不住打趣孟温,“天不怕地不怕的高从言这是怎么了?”
“我是爬也得爬着离开。”孟温爬了两步,一地的石子硌得慌,没几步膝盖就受不了了,大口吐着气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去惧怕。
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死状凄惨的阴魂更是数不胜数,唯独这种场面是他无法克服的。
每当看到这种可怖的场面,他脑海中总会闪现更为残酷血腥的场景,类似于战争,入眼像这今晚的红灯一路通红,脚下的路无一空地能让他下脚,鲜血似水流入河,每每现出这种景象,头皮一阵发麻,呼吸变得急促,就像沉入水中窒息了一般,让他无法透气。
站直身子往前迈开了一步,半眯着眼不敢去看周围的景象,下一秒他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有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安全了,走吧。”
第38章 喜极而泣,大抵就是如此吧
孟温抓着白冬絮的手臂一步一步由他带动着离开,走了不知多久,白冬絮放开手,孟温恢复了明亮的视线。
昏暗的视线摸到了一手的粘腻,还以为孟温吓出了一头的汗水,白冬絮一放开孟温,他便走向江豚的方向去察看他的状况,再一低眼去看粘腻的手心,触目的鲜红,忙上前去检查孟温的伤势,被孟温一手打开。
柴狼看到了白冬絮手上的血,再去看孟温的头,可能是头发茂密的缘故,要不是经白冬絮这一探手,真看不出来头发下受有这么重的伤,“哎呀,苦了你啊,再等几个小时,马上救援人员来了。”
“我们为了找你可是费了半天的时间,到了这里一个信号都没有,现在我们和外界断了联系,这个破村寨已经脱离了管制范围,真要发生什么事都看造化。”
柴狼一路走来被这诡异的村寨吓了不知多少回,就当是亲身走进一部恐怖电影,当是体验,不敢去多想,“连赌场霸王都说了,这个地方的人顽固不化,一般都会出高价出国,你们运气不好,因为警方的突袭才被送来这个破地方。”
孟温指着白冬絮这个罪魁祸首,气得手指跟着发抖,“都怪你老板,三番五次陷害我,你可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差点就和死人结婚了,我差点被活埋了啊!”
“你误会了。”柴狼还是想替白冬絮说几句话,“谁知道你手气这么差,先生知道的时候你人早就被带走了。”
解释再多也没什么意义了,白冬絮身上也没有能为孟温止血的东西,捡了孟温身上一直挂着的白里衣撕成长条给他绑在额头上。
他也没有拒绝白冬絮的行为,人一旦放松就开始能感到迟来的痛意和疲惫,直到白冬絮替他处理头上的伤,从小布包里拿出护身镜一照,气笑出了声,“敢情这种日子是让我戴孝呢。”
柴狼看孟温还能开玩笑也跟着笑出声,“你就不要嫌弃,你的运气背得很,一点小伤都能毙命,就不要讲究了。”
一语戳中内心的伤痛,孟温抿嘴跟着一伙人往前走,越想越觉得难受,一路走去总能碰上或大或小的神庙,终于他崩不住了,无声地流着泪水,放慢脚步没有再跟上前头的人们,站在神庙前静默地看着只有半人高的神庙中供奉的无名神像。
每回去到各地神庙他总会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那种归属感让他的心感到舒适心安,总能让他回想起在芦山的美好日子。
出了芦山,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头上的伤痛总是在提醒他现实的种种残酷,这并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
带有温度的泪水流淌过脸颊,一眼不眨地盯着神像,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里……”
特别是不久前所遇到的一个神仙,更加证实了他的出生就是来还债的。
走在前头的人中只有白冬絮还会去顾及身后的人,大家都想离开这个充斥诡异氛围的地方,特别是那一地的红衣尸体,更是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传说。
停下脚在原地观望片刻,白冬絮走到孟温边上等他,孟温的嘶哑声不停在叫骂,听出他的苦处,站在他边上免不了又被一通痛骂。
“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这么惩罚我……”每当这个时候孟温就会十分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协助白冬絮,为什么要和他做所谓的交易,他永远都是不利的一方啊,受伤的永远都是他。
“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来惩罚我的吗……”
孟温觉得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他也不是第一回意识到这个可能,如果真是,他只能无力地接受,但他还是想拉个垫背的。
他身边的这个人,也和他一样,都是怀着不幸诞生在这个世上的。
“都说我是来还债的,都说我罪孽深重。”
现在看来,孟温觉得比他罪恶滔天的另有其人。
为什么每一回只有他受伤,看着自己一身的泥土血迹,再去对比白冬絮白白净净的灰色西装,内心的气焰更深,嚎了几句又再痛骂他,“你和我一样都是罪孽深重的人,你和我一样……”
见孟温情绪激动,痛骂间步伐变得不稳,上前一抱将他搂住,快步带离神庙,“有警方的人在前方等我们汇合,走吧。”
刺心的话已经不是第一回听孟温说了,白冬絮每回受到孟温的攻击都是保持不回应的态度,表面上的淡漠,内心还是会久久落下郁结。
他觉得孟温没有说错,他的家人也是这么说他的,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怀疑所有人说的都是真的,他就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
孟温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最后只能抓着白冬絮的手撑着往前走,十几分钟后情绪安稳下来,意识到搂着他的人为什么这么安静,猛一抬头看他,迎来一个无措的对视。
白冬絮还以为孟温想起了什么,又要骂他,没想,迎来了一句关心,“你没事?”
简短三个字,明白孟温是什么意思。
摇头轻轻扯出一个微笑回应他,他也奇怪,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一切都变得如此安然,唯有孟温让他的心阵阵绞痛。
他本可以不用出现在这个地方,只管在家里吩咐几句,派遣手下的人协同警方打入这里就行,只因他前天夜里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一个蜷缩的身影,抱身于寒冬夜,单薄的身形是一个少年人,面无血色只有那张干裂出血的嘴唇是他身上唯一能证明鲜活的象征。
从梦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身盖薄被,窗户紧闭,与梦中同样蜷缩抱臂的姿势,冻得他一阵寒意,就好像那个少年人是他一样。
可他一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惊奇为什么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境,再一躺身合上眼,那个梦境出奇般再次续上。
那一刻他仿佛真的置身于梦境中,他成了那个少年人,寒冬冻得他通身僵硬,麻木了神经,嘴里喘出的热气成了他全身最温暖的气流。
他的耳边来来往往都是脚步声,每一道脚步声从未在他身边驻留,直到一个轻快的脚步停步不前,他好奇一望,一只手向他伸来一个包裹,又是那月牙黄的长衫。
转眼那个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逼迫自己站起来,踉跄的脚步速度不减,拼尽全力追上那个身影,直到看清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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