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捡我来捡!”福安忙把那些银元拿在手里,又在地上爬来爬去地捡其他散落的钱币,连脸上的伤都顾不上了。
韩墨骁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发现梁今曦依旧看着他,似笑非笑,不由脸上又热起来。
“韩先生,”店长接过其他店员包好的两个蛋糕走了过来,和颜悦色道,“来,一个是您要的青提蛋糕,最大号的!今天出了这档子事,都是小店招呼不周,这另外一个蛋糕是我们送您的,还望您别把这畜生放在心上,我马上就让他滚蛋,省得让您下回再看见心烦。”
“店长!”福安惊恐地抬起头看着他,又扭头看了眼坐在一旁喝茶的梁四爷,突然膝行几步一把抱住韩墨骁的腿,哀求道,“韩院长,我今天真是鬼迷了心窍才对您不敬,求您帮我跟四爷和店长求求情,我家里还有老有小,我儿子才两岁,他妈没有奶,全靠我赚的这点钱给他买奶粉,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啊!”
“我没有要你丢掉工作,我带够了钱带我女儿来买蛋糕,”韩墨骁挣脱不掉,皱着眉道,“可你却对着一个三岁的孩子一口一个小叫花子把她往外赶。现在你儿子要吃不上奶粉,你着急了,可我女儿被吓得以后都不敢进蛋糕店、觉得她不配吃蛋糕,她又做错什么了?”
“我去给您女儿道歉,我这就去道歉!”福安说着便爬起来跑到门外,也不管那马路上有多少人看着,又是“噗通”一声,对着彤彤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小妹妹,都是叔叔不对,叔叔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动作太快,形容狼狈,头磕得又重,已经见了血,头发也散乱了,加上之前受过的伤,看上去跟疯魔了一般。彤彤原本乖乖地抱着膝盖坐在门口看着马路等着,冷不丁被他这么一跪,吓得立刻又大哭起来。
韩墨骁忙把孩子抱起来哄着,转身走进去对店长道:“我的钱只够买一个蛋糕,银元都在地上,劳烦您着人捡了数数。”
说罢,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提过那个青提蛋糕,转身就要走。
店长一愣:“这……”
福安绝望地跪到韩墨骁跟前,脸上涕泣横流:“韩先生,求求您帮帮我吧!”
“你还敢拦着韩先生?”店长一把将他拉开,训斥道,“丢人现眼,店里的招牌都被你砸了!去把工钱结了,明天不要再来!”
说完,他又看了眼梁四爷,见他依旧四平八稳坐在圈椅里,正垂着眼喝着茶,好像根本不打算插手这档子事,便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精美的卡片递给韩墨骁,道:“韩先生,这会员卡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今后您来我们这店消费,买什么都给您打六折,过生日还免费送一个大蛋糕,就当我交您这个朋友,您看如何?”
这梁四爷看似事不关己,却也一直都没走,明摆着是在给这个姓韩的撑腰,店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在,现在门口看热闹的也多了,今天这事要是不能圆满解决,往后的生意可就难做了!
上头要是怪罪下来,只怕还要追他这个店长的责。
想到这里,他又狠狠瞪了福安一眼,恨不得亲手把他撵出去。
韩墨骁一只手抱了彤彤这么久,快要抱不住了,见那福安一脸惨相,对店长道:“会员卡就不用了,福安先生想必也记住了教训,您就再观察一段时间,要是他真害了您的生意,您再开了他不迟。”
福安一听,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我一定好好干,我一定好好招待每一位顾客,店长您不要开了我,求您了!”
“你今天亏待了四爷的朋友,扫了四爷的兴,”店长看了眼梁今曦,冷声道,“就算我肯放过你,四爷也见不得你这狗眼看人低的!”
“我只是路过,什么都没说。”梁四爷将茶杯放在一边,起身接过韩墨骁手里的蛋糕,“走。”
“蠢材!还不快点谢谢梁四爷!”店长重重拍了福安一下,又跟上去不由分说把另外一个蛋糕和卡片塞在韩墨骁手里道,“四爷、韩先生,常来啊!”
福安在后面一个劲地谢,韩墨骁抱着彤彤快步出了门。
梁四爷见他脸色并不好,道:“还不痛快?回头让他把人开了。”
韩墨骁站住了,看着他一声不吭,那雪亮的眼神又跟刀片子似的。
梁四爷爽朗地笑起来,抬手拍拍他的后脑勺:“听你的,不动他。”
彤彤安静地趴在爸爸肩上,怯怯地看着这个过于高大的陌生男人。
爸爸好像不太喜欢他,抱她的手臂把她圈得紧紧的,勒得她有点疼。
过了一会儿,梁四爷唇边又扬起一丝弧度:“小韩院长还有许多仇要报,这才哪到哪,就不痛快了。”
“他们是狗眼看人低,我也是狗仗人势,”韩墨骁问,“有什么值得痛快的?”
梁四爷:“不报仇了?”
“您也看见了,谁家背后没有悲情的故事,”韩墨骁垂眸看了眼手里被塞进来的蛋糕袋子,“我要那么多蛋糕和打折券做什么?”
他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借了梁四爷的势固然可以把曾经欺负过他和逢春院的人一次性都好好敲打一遍,给孩子们出口恶气。可风水轮流转,哪天他的靠山没了,随之而来的报复只会变本加厉。
说到底这种狐假虎威根本没有什么意义,除非他能把自己一辈子卖给梁四爷。
先不说他愿不愿意,梁四爷对他也不过一时兴起,哪天腻了、丢了也就是随手的事,今天可以替他撑腰,改日也可以冷眼看着他的新欢将自己踩在脚下。
何必惹那一身骚。
出了店,韩墨骁发现阿德把车停在马路对面,人在一旁等着。
他微微皱着眉:“大白天四爷就跟到蛋糕店逮人,我这儿还有事。”
“说了路过,瞧见你才下的车,”梁今曦看了一眼彤彤,“叫什么名字?”
他自然知道这女娃不是韩院长的亲生女儿,但听到她喊他爸爸也并不意外。
这么小的孩子,又不记事,遇到一个肯真心对自己好的人,想当然把他当成至亲也合理。
“韩彤,”韩墨骁答了,又对怀里的女娃说,“彤彤,跟梁四爷问好。”
梁今曦曲起食指碰了碰那软乎乎的小脸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叫伯伯。”
“……”彤彤看了看韩墨骁,小声说:“梁四爷好。”
梁今曦轻笑一声,对韩墨骁道:“像你。”
一样长得漂亮讨喜,一样不肯跟人亲近。
“四爷,”韩墨骁站在马路边和他商量,“我得把孩子先送回逢春院,晚点再去找您。”
耽误了这么久,没办法陪孩子们吃蛋糕了。
“上车,送你们回去。”梁今曦把蛋糕递给阿德,越过他钻进车里,留了位置。
韩墨骁看了他一眼,抱着彤彤上了车。
两个蛋糕被安放在副驾驶,彤彤坐在爸爸的腿上,旁边是那个凶巴巴的梁四爷。
他个子大,占了大半个后座,韩墨骁担心彤彤的鞋弄脏他的外套,尽量地靠着窗。
彤彤本想跟爸爸讨论一下蛋糕怎么分的问题,但梁四爷一直盯着爸爸看,弄得她不敢作声。
她扭头看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平时这个点她正在午睡,现在蛋糕已经买到,就等着回逢春院吃了,她放松下来,很快就窝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韩墨骁被梁今曦如有实质的目光盯得实在难受,又分不出手去扣手腕,只得扭头问:“四爷有话要说?”
“几天不见,”梁今曦淡漠地看着他多情的眼睛,抬手把他脸上蹭到的灰擦掉,“韩院长就和人生分了。”
那天他们抵死缠绵,韩墨骁在他怀里低吟浅唤,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眼里装满他的身影,一难受就喊四爷,唇上的唇珠像熟透的樱桃上晃晃悠悠的露珠。
依旧是喜欢咬人抓人,梁四爷原本一身蜜色腱子肉,顶多带几个陈年旧疤,几乎每回都被他抓咬得五彩斑斓。
眼下他身上的痂还没掉,韩院长就把这些全忘了,在店里正眼都不瞧他。
假定他们坐的不是汽车而是火车,假定韩院长有得选,他一定会坐到离他最远的那节车厢。
“四爷抬举了,”果然,韩墨骁笑着撇得一干二净,“我一个市井小民,跟您本也算不得亲厚,哪好攀四爷的关系。”
说罢,他又往旁边坐了点,低头看着彤彤,像是怕她掉下去,将她搂紧了。
孩子睡得不省人事。
梁今曦突然伸手扯开他的衣领,白玉似的皮肤上光洁无暇,隐隐能看到蓝色的血管,几天前在他身上留下的吻痕早已消失不见。
原本对房事不算热衷的梁四爷突然生出一种光天化日之下给这人重新打上印记的冲动。
第19章
这动作吓了韩墨骁一跳,浑身都紧绷起来。
然而梁今曦已近在眼前。他微微侧着头靠过来在韩墨骁裸露的颈脖吮了一下,微凉的舌头扫过皮下血管,舔到温热细腻的皮肤后张开嘴,白森森的犬牙扎进脆弱的皮肤里。
“啊!”韩墨骁疼得叫起来,又倏地捂住嘴,看了眼彤彤才瞪着他小声怒道,“你疯了!”
梁四爷咬完人便松了嘴,满意地看着那白玉脖子上自己新留的红色牙印,对韩院长枪子似的眼神视而不见。
因为没敢将人推开,韩墨骁心里极度不爽。他将梁今曦的手扒拉掉,胡乱地整理自己的领子,嘴里忍不住讥讽:“四爷要是有狂犬症,最好马上去医院,大白天咬别人做什么?”
除了第一次剿匪那会儿被岑司令骂过一句狗崽子,梁今曦还没被人当面这么骂过,勾唇道:“刚才打架还没打过瘾,要再来?”
“我知道我打不过您,”韩墨骁放完肆,寄人篱下的那点自知之明好像又回来了,垂下眼低声道,“可您突然咬我,我骂两句还不行?”
“这么说,”梁四爷揶揄道,“下回小韩院长再咬我,我也可以骂你是小狗?”
韩墨骁脸一热,知道他说的是他在床上咬人的事,也明白他在提醒他别忘了两人之间干过的勾当。
车内空间逼仄,对方身上冷淡的香水味无孔不入,也在纠缠着、提醒着他和这香水的主人做过的荒唐事。
“随便。”他干脆破罐破摔,反正他也是摇尾乞怜,跟狗差不多。
“你跟人打架要不专挑要害下手,要不趁人不备先发制人,”梁四爷淡笑道,“这哪是狗,就是只小狐狸。”
韩墨骁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小时候个子小,长大了身体又不好,想赢只能这么打,否则早死了好多次了。”
“作战计划没有问题,”梁今曦抬手将他的脸握在掌心,拇指在脸颊上抚着,“下次还这么打。”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很温暖,看人的眼神也不如平日阴冷狠戾,甚至有了点温度在里头,像是他真的关心谁似的。
韩墨骁怔了一瞬,认为梁四爷没理由对他表现出什么温情来,即便是有,也是对宠物的一点怜爱,否则刚才不会在蛋糕店看那么久的戏。
而作为识相的宠物,不管他是鸟还是狐狸,都应该去讨好主人。
他咬着牙,在心里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顿,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行为连赵雷音都瞧不上,何况梁四爷。
既然当了婊子,就得有婊子的觉悟,哪怕对方突然闯进了他不当婊子的时间里,也不能端着轴着。不就是被咬了一回吗?他明明早该做好被咬很多回准备。
“下次不用劳神来接,”韩墨骁想通了,垂眼看着彤彤红润的小脸,低声说,“四爷随时打电话来,我自己去梁公馆。”
“舍不得小韩院长走那么远,”梁四爷替他把没扣的扣子扣回去,用深情的嗓音说着不要脸的流氓话,“也等不了那么久。”
韩墨骁闻言立刻又想骂人,面上不能发作,只得在心里骂了两句衣冠禽兽,才恢复白净的脸一下子又憋得通红,感觉自己真不是块当娇滴滴金丝雀的料,迟早要跟梁四爷干起来。
梁四爷薄唇微翘:“骂我什么?”
“没有。”韩墨骁转头看向窗外不理人。梁四爷也不恼,饶有趣味地看他生气,过了一会儿又伸手拉过他的腕子,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带着薄茧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他的指头玩。
韩墨骁眉毛一皱,当即就想把手抽出来,却根本抽不动。
“别动。”梁四爷闭着眼低声道。
他在身侧摸出一个黑色的药瓶打开,丢了颗药片进嘴里。
这人逗起来是挺有趣,可是太有趣了,容易真把梁四爷心里的馋虫勾出来。
韩墨骁不愿吵醒孩子,只得忍受和梁四爷非上床期间手牵手这种恶心事儿。幸而梁今曦只挨个儿将他的指头捏了一遍便不动了,就这么握着他闭目养神,嘴里不知嚼着什么糖。
那糖大概很不好吃,梁今曦脸上捉弄人的那点愉悦很快就消失了,神情重新变得清寂冷漠。
两个人的手指都长,大小和肤色却相差有些大。皮肤很细腻但白得有些病态、手指常年冰凉、皮肤下青紫的小血管都能看清的是韩墨骁;麦色皮肤、手掌不算厚却很宽大、手心温暖干燥、手背上有几条青色血管凸起的是梁今曦。
大手将过白的那只手几乎整个捂住,大拇指和食指牢牢卡在冷白的手腕上,好像被它扣住就上了锁,绝跑不掉。
韩墨骁低头看了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睛。
要是表还在就好了,可以挡一挡。
离逢春院还有百十来米的时候,彤彤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
梁四爷轻轻捏了下韩墨骁的小拇指,自然地放开了他的手。
彤彤把目光收回,站起来趴在椅背上看了一眼蛋糕,见蛋糕们安在,松了一口气。
“爸爸,”她看了一眼梁四爷,躲到靠窗的这边用小手遮着韩墨骁的耳朵悄声说,“另外的那个蛋糕也是给我们的吗?”
韩墨骁双手扶着她,轻声道:“爸爸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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