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就这么拖着,”乔齐玉见韩墨骁脸上血色全无,当即便道,“我们的车就在外面,把他抬上去,送到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看看到底哪儿出问题了。”
“这……”韩枫看了柳芽一眼,欲言又止。
这两天他帮韩墨骁擦身,在他身上看到好多指痕和青红的印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留下来的,便把这事告诉了柳芽。
柳芽趁床边没有旁人偷偷掀开他的领子看了一眼,见除了那个带血的牙印,其他好像都是欢爱的痕迹,她之前去妓院给人送首饰见过,当下心里暗暗惊了半日,拉着韩枫小声警告这事儿谁都不许说,他们俩也要装作不知道,不能和院长提起。
这要是拉去医院检查,那岂不是……
“乔少爷,您是不知道,”柳芽为难地笑笑,“我们院长之前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老院长也是在医院去世的,他实在是不愿意再踏进那个伤心地,我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是啊,”韩枫突然灵机一动,道,“要不然我们去找梁四爷,他肯定有办法。”
柳芽一听,使劲儿扯了扯他的袖子,摇了摇头。
院长是和梁四爷出去参加聚会,回来才病的,现在连乔齐玉都知道了,梁四爷不可能不知道,可这都三四天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说明两人要么闹了矛盾,要么这事和梁四爷就有关系。
如今院长神志不清,他们自作主张去找梁四爷,说不准还要招来什么事儿呢,这院里给他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总不能什么事都找人家。
况且万一院长不想见他,他来了岂不更是给院长添堵?
“哎呀你们有什么话直接说,”乔齐玉见他们俩眉来眼去的,急道,“打什么暗语呀?”
“先别着急,”岑栋想了想,道,“既然他不想去医院,不然找个中医郎中来把把脉,说不定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诶,好主意!”柳芽边说边往外走,“我这就去喊郎中!”
“你们能找到什么好郎中,”乔齐玉把她拉住,“我给我家看病的中医馆打个电话,让司机去把大夫接回来。”
“哦对,电话,我都急忘了。”柳芽忙把人领到书房去了。
不到半小时,大夫来了,见本就不大的房间里站满了人,当即便把大家都赶了出去,等给韩墨骁把完脉才把柳芽和韩枫喊回来,道:“韩院长的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受了劳累又吹了冷风,吃点药养养也就好了,不过……”
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小声道:“你们院长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所以肝火郁结、神志不清、脾胃不和。”
“烦心事?”柳芽和韩枫相视一眼,“最近挺顺利的呀!”
“对啊,”韩枫道,“院里原本大大小小都压在院长一个人身上,可现在几个小孩子都上了学,院长也去正规公司上班了,我们生活都变好了呢。”
大夫沉思片刻,小声道:“那也可能之前积累的抑郁之事太多了,突然放松下来才发作的。”
“那怎么办啊?”韩枫又看了昏迷不醒的韩墨骁一眼,“我们院长这两天清醒的时候很少,迷迷糊糊的老说胡话。”
“身体上的病好治,”大夫摇摇头,“就怕他是自己心里有事,不愿意醒呐。”
柳芽闻言又想到他满身的痕迹,红着眼眶道:“院长为了我们,一定受了许多委屈。”
“怎么样了?”乔齐玉在外头等得着急,过来小声问。
“我开个方子,你们照着去抓药,”大夫道,又安抚柳芽,“别担心,每天按时给他把药喂下去,先把身子养好再休养几天,会醒的。”
“谢谢大夫。”
彤彤脸上挂着泪,偷偷躲在门边看着。
晚上,大伙都睡了,她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攀着床沿下了床,悄悄走到了韩墨骁门口。
“爸爸……”她用力推着门,想进去看看爸爸。
可是门太重,最近又下过两场雨,木门受了潮,关得很紧,她根本推不开,自己反倒被反作用力推得坐倒在地上。
“爸爸。”她又拍了拍门,可小手都拍疼了也没人来给她开。
她擦了擦眼泪,爬起来又推了两下,见实在推不开,便走到旁边的书房推门进去,拿起了电话机。
为了方便,韩墨骁把常联系的几个号码写了下来贴在墙上。
彤彤只认识数字,其他文字认不全,但是她记得上面第一个电话便是梁公馆的。
她笨拙地试了好几次,最后一次似乎总算弄对了,电话那边传来人声,却不是梁今曦,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好叔叔,我找我伯伯。”彤彤怯怯地说。
“你伯伯是谁,小朋友,你怎么半夜到处乱打电话?”电话那头严肃地说,“叫你妈妈接电话。”
“我伯伯是梁四爷,”彤彤道,“我要跟梁四爷说话。”
“你口气倒不小,”门房笑了一声,“四爷现在没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彤彤想了想,说,“我叫韩彤,韩墨骁是我爸爸。”
“韩院长?”门房一怔,“他怎么不自己打电话来?”
“我爸爸病了,呜哇哇……”彤彤大哭起来,“我爸爸病得起不来了,我爸爸要死了!”
第44章
梁四爷到时, 韩彤已经哭累,抱着电话蹲在书房角落里睡着了。
柳芽之前都不知道她没在房里,“哎哟”一声过去把她抱起来, 对梁今曦道:“四爷, 真不好意思,大晚上还把您喊过来, 我真不知道彤彤居然会打电话,您……”
“带她去睡,”梁今曦摸了摸彤彤毛茸茸的小脑袋,道, “我去看看他。”
“大夫说院长是心里太苦才一直不醒的, ”柳芽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 “四爷,我们院长的脾气是刚烈了些, 要是惹您不高兴了, 您看在他从前受了那么多罪,做什么也都是为着我们这些孤儿的份上,能不能不跟他计较?”
梁今曦看着她没有说话。
柳芽又道:“我们院儿的所有人都会记得您的恩情, 以后做牛做马也……”
“跟你们无关,”梁今曦道, 又问,“韩院长接手逢春院以来,为什么一个孩子都没有领养出去?”
正常来讲, 不管是私人的还是公办的孤儿院, 都会有孩子被领养出去。
要说年纪大了的几个不好领养也就罢了,逢春院剩下那几个几岁的孩子不仅聪明伶俐, 身体上也没有什么残疾或耗钱的暗疾,且男孩女孩都有,可韩墨骁却一门心思想着要把他们养到上完大学。
还有柳芽怀里的这个韩彤,更是活泼可爱,长得跟娃娃似的,竟也在这儿养了两年多,蒲州城的富户里没孩子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就无人问津?
“院长当年被白家收养,还送到欧洲去留学,本来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柳芽抿抿唇道,“可到头来还是说赶就赶了出来,命都差点丢了,想想不如我们能自食其力,所以没再让领养孩子。
“他把自己的东西全当了,还到处做家教,为的就是供我们上学,但终究能力有限,所以我们院也没有再接收过新孩子,除了彤彤。”
“知道了,”梁今曦替她把书房的门打开,“去吧。”
柳芽走后,他推开韩墨骁的门走进去,没有开灯,静静地坐在他床边。
月光透过纱窗晒了进来,一小部分打在韩墨骁的脸上。
他闭着眼,几缕额发软软地搭在光洁的额头上,皮肤泛着冷白,高直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嘴唇没有什么血色,连那颗漂亮的唇珠好像都失去了水分和活力,有些可怜地皱巴着。
梁今曦抬手碰了碰他的脸:“一个死人能带你去哪儿?”
这个人把所有的力气和心血都花在这院子里,把身体给了他,自己却一点希望似乎都没留。
他俯身缓缓用双唇贴住那紧闭的冰冷花瓣,含着那皱皱的唇珠轻轻吮吻,用舌头滋润它,描绘它的形状。
“你想去哪儿?”他握住他的手,又吻了吻他的眼睛。
韩墨骁似是要醒,无意识地抓紧梁今曦的手,皱了皱眉,睫毛微微颤动,却只是落下一颗无声的泪来。
海里的水全是苦的,他像一叶破损的孤舟,在漫无边际的波浪里沉沉浮浮,浑身冰冷、筋疲力尽,被永无止境的大雨浇得狼狈不堪,却连能抓住的东西都没有,也发不出声音求救,好似只待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就要无声无息地溺毙在海里。
“骁骁。”有声音在耳边轻声唤他,可他什么都看不到,急得四处寻觅。
哥,是你吗?
无人应答。
他簌簌地落下泪来。
那个疼他护他、总是让着他的哥哥早就掉入急湍的河水里,再也没上来。
“骁骁,”那声音又问,“你想去哪儿?”
脸上有什么东西轻柔扫过,他终于辨出这声音的主人,好像抓住了什么,可手里却什么都没有,心里更痛起来。
梁今曦见他伸着手在空气里乱抓,嘴里也好像有话要说,于是将他冰凉的手握住,低头将耳朵贴在他唇边,轻声哄道:“骁骁,我在。”
韩墨骁蹙着眉,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动着,在梦魇里徒劳地挣扎。
“你想去哪里?”他听得梁四爷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对他说,“我带你去。”
“四爷,我想……”韩墨骁终于觉得暖和一点,却又滚下一颗泪来,“离开你,再也不回来……”
对,再也不回来。
等孩子们都自立了,走了,他也走得远远的,去没有让他伤心的人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梁今曦闻言瞳仁微微放大,耳朵依然贴着他的冰冷的唇,觉得那点凉意变成了一颗缓慢却锋利的子弹,渐渐地贯穿了他。
或许是迷乱中做好了决定,韩墨骁心思已定,隔天便慢慢退了烧,人也清醒了,等再喝了几天中药、又吃了些滋补的餐食,便觉人都快躺废了。翌日一早,他躲开柳芽的监控溜去了公司。
“不是让你再修养几天,怎的就回来了?”乔香寒见了他,关切道,“我看你人都瘦了一圈,公司的事不着急,要是难受就再歇歇。”
“您和齐玉送的补品都把我房间堆满了,我没地方呆,只好出来了,”韩墨骁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笑道,“我前几天在家闲着没事,写了两个销售方案的粗钢,一会儿整理出来给您看看。”
“我那都是司机跑一跑,倒是你,生着病还想着工作,”乔香寒嘴上埋怨着,笑容很柔婉,有些欲言又止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没,就是染了风寒。斯雷格的香水快卖完了,”韩墨骁转开话题,“我回头让人去欣日再进一点,上次订的那批冬衣也快到了,仓库里的手提包也……”
“那些都不急,”乔香寒想了想,“欣日那边有一些化妆品新品,你眼光好,下午过去选几样回来商量一下进一批货,眼下正换季,后面还有元旦和春节,都是不错的销售时机。”
“那正好,”韩墨骁点了下头,“我正考虑找些新的产品和香水做成礼盒,捆绑销售。”
和乔香寒又交谈了几句,韩墨骁便回了自己办公室,又花了大半天时间把销售方案细细改了拿给乔香寒,见时间差不多,便动身去了欣日。
香玉离欣日不算远,坐黄包车或公共电车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电梯到达的铃声响了一下,韩墨骁站在一旁垂着头等着电梯里的人出来,心里还盘算公事,白蔓代言了一款雪花膏要上市了,不知道欣日的货到了没;还有经典的红胭脂唇膏也要进一点,那个颜色特别显白,蒲州的小姐和少奶奶们都喜欢。
“韩先生,”琼斯一出电梯便看到了他,笑着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梁今曦在他身后出来,见了韩墨骁,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琼斯还是那么热情,过来跟韩墨骁握手寒暄,又关心他的病情和身体,几个月过去,他早就不在乎当初被这个漂亮的中国男人拒绝过的事了。
韩墨骁和他聊了两句便道了别:“我还要去楼上选品,就不打扰两位了。”
说着,他让开道,微微垂着脑袋等着几人过去。
梁四爷路过他,瞥了一眼他身上的长袍后站住,声音依旧冷淡而克制:“穿得这么薄。”
“不冷。”韩墨骁扬唇笑了笑,又垂下眼。
他以为梁今曦就要走了,他却走了两步到他跟前,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一言不发地披在他身上。
韩墨骁有点发愣,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昏睡中什么都不知道,但梁今曦来逢春院看他的事,醒来后柳芽和他说了,没说梁四爷留了什么话,之后几天也音讯全无,阿德和梁公馆其他人也没有往逢春院来。
彤彤倒是时不时就去门口望一望,见伯伯不来又想打电话,被韩墨骁阻止,后面几天也安安分分,没再偷偷去烦梁四爷。
韩墨骁后来想了想,两人之前闹得那么不愉快,梁四爷肯来看他已是相当大度,人家日理万机,有那么大的企业和生意要管,哪能要求人家把心思都放在这小院子里。
他自己也有些后悔,明明说好的摆正心态和立场,不惹梁四爷不快,为什么到他跟前就是忍不住,非要说那些话刺激人?
梁今曦几乎是养着全院的人了,不过图他一个懂事、顺从,床上让他尽兴,床下别给他惹麻烦罢了。或许还想搞点小情调,在他们单独在一起时,不要他想到他身边的其他人、不要想到他以后要结婚,也不许他惦记着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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