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同一座城市,他们在贝阙珠宫里觥筹交错,姜式挤在狭小闷热的出租屋里东躲西藏,要是从没认识过就好了,他想,或许十年二十年后,自己有一天骑着小摩托送外卖,与牧总在大街上擦身而过,还真就谁也认不出谁来。
两人之间,只剩一阵呼啸的风。
“喏,老大。”秦勉动作很轻地推过来一卷卫生纸。
姜式不要:“老子又没哭。”
没哭,反而笑了。
嘴角两侧的小酒窝让这个笑看起来不那么难堪,只有点鼻酸还没来得及藏好,红了鼻头。
天太热,姜式没什么胃口,他磨磨蹭蹭地吃完小半碗米饭,就放了筷子。
天边的烟花早就停了,耳朵被筒子楼走廊中来往的脚步声占满,仿佛将他拉回现实。
“老大!你快看!!”秦勉突然拽了姜式一把,猝不及防,连几日以来的保持距离都给忘了,看来是真被什么惊着了。
“你怎么又一惊一乍的?”姜式懒懒开口。
“看!”秦勉猛地将手机屏幕怼到他脸上,吓他一跳。
姜式稍稍往后挪了一些,才看清。
新闻标题那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
「 订婚宴血案!」
姜式抢过手机,一行一行仔细看底下的小字,他眼前有点模糊,用力揉了又揉。
事件发生得太突然,情况尚不明了,报道里只写了金家订婚宴惨遭枪击,金家人统统送进医院抢救,生死不明。
“老大,这……能算好事吗?”秦勉迟疑着开口。
“当然,他们活该。”姜式冷冷地说,手却颤抖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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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二天一大早。
秦勉睁开眼震惊地发现,姜式在窗台上坐了一夜。
姜式斜靠着窗框,戴着耳机,双眸空洞地发呆,清晨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秦勉:“老大,你一晚上没睡啊?”
姜式缓缓回过神来:“啊。”
秦勉从沙发上爬起来,笨拙地安慰他:“别难过了,日子还得过。”
“谁说我难过了?”姜式摘下耳机,打开公放。
一首《好日子》震耳欲聋!
娴熟的高音唱腔和喜庆的气氛瞬间填满整间小出租屋,秦勉都彻底清醒了。
“老大你……别吓我啊。”秦勉清楚看见姜式眼底的红血丝,却不敢点破。
“醒了就赶紧洗脸去,走,出门吃早餐。”姜式跳下窗台,舒展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金家大乱,此刻恐怕无暇顾及他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了。
推开门,这么久以来,姜式第一次摘了帽子,挺直腰板,深深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本该是愉悦的,毕竟这一刻,他期待了一整个晚上。
可真正吸进鼻腔的,只有隔壁厨房传来的浓烈油烟,呛得他鼻子火辣辣的疼。
他揉了揉鼻尖,踏出去一步,好奇怪,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实感,他低头盯着鞋面出神。
直到在早点铺子门口坐下来,他依旧没什么实感,胳膊浮起一层酥麻的电流感,他好像隔着一层塑料膜在触碰世界。
“老大!”秦勉大吼一声。
“啊?”姜式歪头看他,才发现热腾腾的豆浆已经在面前快放凉了,他赶紧端起来喝掉,豆子的味道在舌尖有点涩。
“所以说人再有钱有什么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让你有钱没命花!”隔壁桌拿着报纸的大爷侃侃而谈。
姜式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金家枪击案,不由得竖起耳朵去听。
“还有金家摆不平的人?”另一位大爷半信半疑。
“你没听说啊?!”大爷把报纸卷起来,“人都抓起来啦。”
“听说了,不是自首的嘛,仇富呗,都快结案咯。”
“官方当然只能这么说!这事不能深挖知道吧!”大爷拿着报纸卷敲了敲桌面,“我有内部消息,你知道自首那人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谁?”
“江家帮派的二把手!”
别说另一位大爷,就连姜式听了也大惊失色。
高旭?!
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那家伙确实是性情中人,可……为什么呀???
姜式百思不得其解,高旭跟金家能有什么仇怨?
“你这下知道为什么草草结案了吧,黑帮跟财阀狗咬狗,谁敢管?”大爷一脸高深莫测,笑得神秘,“前阵子不是有传言说金家那小少爷进去了,后来又说误抓了给人放回去,这事你记得不?”
这事姜式可太记得了,他冷笑。
“老大你笑什么?”秦勉嘴里塞着油条问他。
“闭嘴。”姜式冲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继续偷听。
“其实哪有什么误抓呀,都是暗箱操作。”大爷拿报纸卷当成一个小喇叭,对身旁耳朵不大好使的大爷说着大家都听得见的悄悄话,“金家那小兔崽子欺负的,就是人二当家的妹妹!”
姜式目瞪口呆,如果老头儿说的都是真的,那以高旭护妹妹的程度,金家被一锅端可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那还真是自找的,呸。”另一位大爷勾着腰呸了一声。
“可不是嘛!死有余辜!”大爷动作利落地收起他的报纸,嘴角一撇,“也就那小王八蛋的哥哥,会拿命给他挡子弹。”
“……”姜式闻言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窒息感从他的喉咙渐渐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指尖冰凉。
他猛灌一口豆浆,碗底的豆渣喝进喉咙里呛得他咳嗽不止。
他忍不住细细回味大爷的话,拿命,挡子弹,可真行啊你牧楚为,原来你一旦乱了方寸,连命都能豁出去。
那我呢?
可笑自己在病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还试图帮他在脸上找到一丝慌乱过的蛛丝马迹,哪怕骗骗自己也好,可真蠢。
姜式咳得双眼通红,眼角干涩生疼,额角青筋暴起。
“你没事吧老大!”秦勉着急。
姜式摇摇头,终于顺过气来,嘴唇惨白没半点血色,他哑着嗓子说:“你去上班吧,我想自己走走。”
他沿路一直走,依旧轻飘飘的,仿佛没踩在地面上一样。
回到那个破旧老楼的天台,他坐上去,低头抚摸那个被砸出来的小坑。
他在这里,主动吻了牧楚为。
那画面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他的笑,他的体温,他轻声蛊惑“姜姜做什么呢”……姜式都傻傻地信以为真了。
只准傻到今天了,他告诉自己。
他在路上买了一支叫不出名字的白花,回忆结束,他小心翼翼将花放在那个小坑旁,当做是祭奠了。
从这一刻起,牧楚为这个人就算是死了。
今天是个上坟的好日子。
他还记得,那晚下了倾盆大雨,雨滴落下来都是热的。
而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姜式把脑袋埋进臂弯,水泥台上滴滴点点的,是他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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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姜式这次再回家,附近街道没了那些可疑的黑车。
他总算能不遮遮掩掩地回家看看爸妈了,一走进那间熟悉的小店,妈妈的埋怨就直冲他面门而来:“臭小子电话也不给家里来一个!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
姜式没底气地笑笑:“谁敢呀。”
“就是,咱儿子这臭脾气,谁绑他,那可真要遭罪了!”爸爸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头,“吃饭没?怎么还瘦啦?”
姜式摇摇头:“想家里的饭了。”
“好说。”爸爸给他打了几个菜,往他面前一放,“十二,扫码还是?”
“哎哟你个糟老头子闹什么?”妈妈狠狠瞪爸爸一眼,“让儿子安安静静吃饭,擦你的桌子去!”
爸爸嘿嘿笑着去拿抹布,谁知姜式还真不打算吃白食,他塞给妈妈一个黑色帆布包,满满一整包的钱,把妈妈看得目瞪口呆。
爸爸也震惊:“你小子没犯罪吧?我看电视上只有犯罪分子才拿这种包装钱!”
“当然没有!打工挣来的……”姜式当然没脸说自己打的什么工,只说,“我留了一点租房子用,剩下的你们帮我存起来吧,这工作没了,我换个离家近点的工作,以后常回家里蹭饭吃。”
“出息!”妈妈戳了戳他的脑袋,但从脸上堆满的笑意来看,比起赚大钱,她更希望儿子呆在身边,别太苦。
“那你可蹭不了多久了,攒够钱,我跟你老妈就要关门退休打麻将去啦。”爸爸嘚瑟地晃了晃帆布包,“这下离退休更近咯。”
姜式大口大口吃着爸爸妈妈做的肉,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快退休!我等着接手你俩的铺子赚大钱!”
“赔不死你。”爸爸笑他管不了账。
妈妈:“行啦,擦个桌子话还那么多。”
爸爸:“想儿子了嘛。”
这话听得姜式眼热,他埋头狠狠扒拉两口白米饭。
幸好,他还有家。
姜式又回去打黑拳了,哪怕他退役太久,只能从训练赛开始打,但那种酣畅淋漓的暴力因子释放的痛快感,正是现在的他最渴望的。
被对手用胳膊锁了喉,他甚至窒息了半秒,但问题不大,姜式腾空翻起双腿死死绞住对手的脖子,反败为胜。
他拧了拧脖子走下台,自嘲道:“敏捷大不如前,我是不是老了?”
“是么?”俱乐部教练脸色却不太好,他点破,“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
姜式不解地歪过头:“?”
“你这都不是菜鸟级别的掉手了。”教练眉头紧皱,“你站上去,就没一秒护住头的,你想干什么?”
姜式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以为他根本近不了我的身,你想说我太自大……”
教练打断他:“我拒绝训练有自毁倾向的选手。”
“我没有!”姜式脱口而出。
“你拙劣的谎话骗得了谁?”教练锋锐的眼神让姜式想起某个倒胃口的死人。
于是他将分指拳套狠狠一丢,穿上外套,转身就走:“爱训不训。”
姜式一赌气,直接上了出租车。
手机响,是秦勉打来的:“老大!!”
“叫你别一惊一乍的。”姜式把手机拿远一点,揉了揉耳朵。
秦勉:“你给我的那张卡……那张卡……”
那是牧楚为给姜式的‘工资卡‘,姜式取出大部分给了父母,又拿出一些付了新租屋的房租,剩下那点钱,他连带着卡和密码一起给了秦勉。
“卡怎么了?”姜式一头雾水。
秦勉难以置信地开口:“直到今天都还有人在往里头打钱!”
姜式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故作镇定地开口:“你取了钱赶紧走,这几天先别用这张卡了。”
“老大,我不会已经被盯上了吧?”秦勉声音颤抖。
“应该不会……”那帮人不是都生死不明地躺在医院里嘛,可是,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这个账户呢,这下连姜式自己都不敢确信了。
“你放心老大,就算严刑拷打我也不会供出你的!”秦勉突然热血上头,“你是我在城里遇见的第一个拿我当人的人……”
姜式:“行了别啰嗦了,你收拾收拾,把那房子退了,到我这儿来住!”
哪怕事情真向着最坏的那一步发展,自己还能保护一个无辜的人。
这么想着,姜式叫出租司机调头,他回到俱乐部,捡起他扔掉的拳套,又搜刮了一些纱布和训练器材,在教练震惊的目光中,再次扬长而去。
秦勉大包小包出现在他出租屋门口时,满头汗,肚子饿得咕噜叫,却根本顾不上,一开口竟然是:“老大,听说了吗?金家的人都没死!”
姜式淡淡一点头:“在新闻上看到了,祸害遗千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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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新租屋环境比之前好了不少,秦勉终于不用再睡沙发了,姜式帮着他一起把行李收拾出来,别看秦勉一脸憨傻气,做起家务事来比姜式细心不少。
“以后就是正式的室友了。”姜式宣布,“房租你得一起摊,你之前那房子给多少,以后就给我多少,老子视财如命,别想占我便宜。”
秦勉挠挠头,环顾一圈新屋子:“老大,这儿比我那儿租金贵多了吧?按照以前的租金给,那不就是在占你便宜嘛。”
“让你给多少就给多少,少啰嗦。”姜式一副独裁者的嘴脸,说出来的却都是最心软的话,“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没听说过啊?你要有闲钱,不如多想着给你弟妹加两餐肉。”
“老大你真好……”眼看再说下去秦勉就要热泪盈眶了。
姜式要他赶紧打住:“别整没用的啊!”
“行,整点有用的!”秦勉狠狠点头,收拾完行李,就开始打扫屋子。
拖地的时候,他打开电视听个热闹。
姜式洗完澡出来,脑袋上还顶着一条干毛巾,他胡乱擦了几下,正好听见电视里传来主播的声音:“牧楚为于今日上午脱离生命危险……”
秦勉一见他过来,反应迅速,立刻关掉电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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