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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死时他后悔了(近代现代)——暗色星云

时间:2024-02-23 08:27:59  作者:暗色星云
  将他们的未来当做一个赌约,而非苦大仇深的抉择。
  他总是不幸运,万般努力了也无用,只有跟段司宇沾上边时,才会得到好运的零星唾沫。
  可如果这回,真如梦里所说,他得到一半的好运,能撞上前所未有的大运,颜烟想,他或许会试着积极一点,不再逃避。
  良久,颜烟答应,“好,我跟你赌。”
  两人在天亮时回到医院,颜烟因是病人,未收到责备,而段司宇因为“拖延”,少不得被医生批评。
  经过商讨,颜烟还是选择切胃,因为肿瘤位置还不错,可以保留1/3。
  如果选择剥离,颜烟只觉得,他的情况糟糕,日后一定会追加手术,依然要切除,这样反倒多遭罪,徒增复发转移的概率。
  为不耽搁,手术安排在三日后。
  离开病房前,他们都很平静,仿佛这是场比赛,而非严肃的手术,看到底谁会赢得赌约。
  “晚上见。”
  “好。”
  手术是全麻,药物推入,意识开始模糊。
  彻底晕睡之前,颜烟不由得想,如果段司宇输了,他也不会让对方滚,因为他舍不得段司宇难过。
  他只会......
  在死之前,恳求段司宇离开,尽量减轻对方的痛苦。
  手术虽然时间长,好在未生出意外,成功结束,鉴于体征数据平稳,颜烟无需到重症监护观察。
  颜烟被推回病房时,天还未黑,麻药也未过,正闭着双眼。
  段司宇做过心理准备,知道术后虚弱,疼痛,身上好几日都要插着管,这些均不可避免,是一定要面对的情况。
  但当麻药过去,他看见颜烟睁开眼,意识从模糊到清晰,而后蹙着眉,神色痛苦,下意识想动时。
  段司宇心疼得厉害,似被扼住气管,差点无法呼吸。
  “手术已经结束了,”段司宇轻声问,“是不是疼得受不了?我让医生过来打止痛。”
  颜烟只很轻地摇头,继续凝视他,眼里似有很多情绪,庆幸,想念,难过,复杂得他分不清楚。
  段司宇小心凑近,正想说点什么安抚,却忽然见颜烟对他笑了,很虚弱,像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做到。
  不是故意安慰他的假笑。
  而是因为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所以才高兴,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有一瞬,段司宇很想抱住颜烟,甚至想吻上去,尽他所能表达爱意,让颜烟不要费力气笑了。
  但他不敢乱动,只能咬紧牙,尽力扯出一个笑容回应。
  手术刚结束,颜烟没法进食,只能先静脉注射。好在恢复的过程顺利,未发生感染和并发症,到第四日时,便能开始进食。
  虽是有几个护工陪着,但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帮忙,而是教段司宇如何照顾,精心养护,从零开始学。
  照顾病人,无非五样,吃喝拉撒睡。
  一开始,颜烟很排斥段司宇的照顾。
  不止因为这些繁琐的私事,似会让段司宇“蒙尘”,再也不孤高。
  还因为这会让他在段司宇面前,摊开所有狼狈,比溺水被救上来后呕吐,还要不堪。
  颜烟执意拒绝。
  但段司宇却不容置喙,甚至说:“以后等我生病,你也得这么照顾我,我不喜欢让别人碰到我,只有你能碰。”
  这是段司宇的说辞,为了令他好受,颜烟很清楚。
  他尽可能保持体面,但总会有意外时。
  在能够进食的翌日,颜烟缓慢咽下混了营养剂的流食,没多久,就头晕心悸,止不住干呕,将东西全吐出来。
  为防他弄脏衣服,段司宇下意识徒手来接,尽管他将人一把推开,吐在了护工递来的碗里,但仍有零星沾到段司宇的衣袖。
  吐过,颜烟身体好受了,心里却无法释怀,将这视为莫大的耻辱,想郑重拒绝段司宇的照顾。
  但段司宇却先急红眼,目眦欲裂叫医生过来,判断这是否为并发症的症状,是否会有危险,根本不在意衣袖上那点脏污。
  医生看过,只说无碍,建议每顿的量要再减半。
  确定无事,段司宇稍放下心,这才想起去换上衣,再回到病床边守着。
  四目相对。
  段司宇面上虽恢复平静,但眼里仍残有惊慌后怕。
  对上担忧的视线,颜烟实在没法说出拒绝,只缓慢提醒:“不要,徒手接。”
  量减半,颜烟未再吐过,术后的第七日拔了所有管,伤口也开始结痂。
  病理结果出来的前夜,颜烟睡不着,夜半了还精神抖擞,视线有时落在黑空的月,有时又扫过正沉睡的段司宇。
  段司宇睡在另一张病床,尺寸比他的小上一些,是从空闲病房临时征用,所以只能蜷着腿。
  或是因为有段司宇照顾,或是因人的记忆会自我保护,自动忘记疼痛的感受,以及痛苦的恢复过程。
  有一瞬,颜烟感到恍惚,差点以为他其实没做过手术,而这几天的难受全是幻觉,是一场梦,一点也不漫长。
  “在想什么?怕我赢了赌约?”不知何时,段司宇已睡醒,睁开眼。
  颜烟摇头,沉默片刻说:“我本来不想让你照顾我,因为我胆怯,怕你看到我丑陋的样子。但其实,如果没有你照顾,我熬不下来,甚至会主动放弃。”
  入院以来,第一次,颜烟主动坦诚沟通,多话。
  段司宇立刻起身,下床,到颜烟床边俯身半蹲,“我从不觉得你丑陋,不管是发病,插管,还是恢复的时候,都很漂亮。”
  用漂亮一词形容,未免太过。
  颜烟干咳,郑重承诺,“你以后生病了,我也会认真照顾你。”
  “我不生病时,你也可以照顾,”段司宇挑挑眉,“不是以朋友的身份。”
  似有若无暗示。
  不是朋友,那就只能是恋人。
  颜烟移开视线,“如果你赢了赌约,我会考虑。”
  耳畔几声低笑。
  稍热的呼吸打在耳尖,微麻。
  短暂的沉默。
  持续有半分钟,段司宇仍蹲着,似要趴在颜烟床边,持续一整晚看他。
  “你不睡了?”颜烟不自在地问。
  “不睡了,”段司宇伸出手臂,将颜烟的额发理整齐,忽然说,“在你来酒馆之前,我见过你。”
  冷不防的摊牌。
  颜烟下意识装作惊讶,“什么时候?”
  “大一,”段司宇继续说,“我很早就喜欢你,所以故意让人带你来酒馆。”
  颜烟一时语塞,因为他无法装出更惊讶的模样,继续这拙劣的表演。
  “你已经知道。”段司宇轻易看穿,“什么时候?”
  表演被戳穿,颜烟索性承认,“演唱会那天,我正好在地铁上遇到师妹。”
  演唱会。
  段司宇蓦然沉默,因为在那之后,是颜烟寻死,他不想细问,也不愿意多作回忆。
  “对不起。”似有所感,颜烟又一次道歉。
  段司宇轻声叹气,只说:“以后,别再这么做。”
  “好。”
  到凌晨,颜烟必须休息,段司宇轻拍颜烟的肩,哼歌哄着人入睡。
  这一晚,颜烟没有梦见段司宇,只梦见漫天的雪。
  那些雪静止于空中,晶莹泛光,惹人注目。颜烟随意伸手一捞,抓到一片泛着金光的雪。
  金色的雪融入他掌心,彻底消融时,颜烟一下睁开眼,从梦中醒来。
  天已大亮。
  而段司宇站在他床边,似已拿到病理结果,只等他清醒。
  心跳不自觉变快。
  颜烟放轻呼吸,“谁赢了?”
  段司宇俯下身,唇落到颜烟额头,宣判结果,“是我赢。”
 
 
第53章 
  病理结果显示为早期,微浸润,切掉即可,基本确认无需化疗。如若不放心,保险起见,可再做其他检测。
  有一瞬,颜烟怀疑段司宇骗他。
  他已然做好准备,在术后继续受罪,化疗用药,复发转移,等死。
  “怕我骗你?”段司宇挑起眉,“你自己看,我不拿这种事骗人。”
  颜烟看了纸质病理结果,又检查电子原版,确认真是如此,不禁发愣。
  几个月了,还是早期,不用化疗。
  前所未有的大运。
  是段司宇的好运真被分给他?
  还是他所有的倒霉,都只为换这一次幸运?
  “怎么?想反悔赌约?”段司宇打个响指,提醒颜烟回神。
  “没有,我在想,”颜烟一顿,“我濒死时候的梦。”
  一提寻死,段司宇眼神一凝,下意识警惕,紧张。
  他们都很默契,虽已过去半月,但那日寻死的事,谁都不主动提,就算不小心,也只一句带过逃避。
  段司宇是蒙了阴影,惊惧,而颜烟是为自尊心,羞耻。
  可情绪的极限就像气球,能越撑越大。
  有更羞耻的事作对比,比如术后的无法自理,伤口疼到难忍低吟,连去洗手间都需要帮忙......
  当这些不堪被迫摊开,赤.裸展现在段司宇面前,颜烟蓦然觉得,他伪装自杀被戳穿的事,也算不上什么。
  他能直面了,段司宇却不能。
  颜烟感到自责。
  颜烟尽量平和提起:“那时我梦到你,你说只要我肯醒来,就把一半好运分给我。”
  “只有一半?”段司宇眉头微蹙,“为什么不是全部?”
  指责梦里的自己。
  颜烟解释:“你原本打算全部给我,我说不要,你才改口说一半。我以为那只是梦,现在看来,梦是真的,你一半的好运,足够让我幸运。”
  段司宇从不信运气之说,只觉得一件事能成功,是他投入精力、做足准备的必然。
  如若硬要找好运,那便是与颜烟有关的东西,比如,只要是为颜烟写的歌,就会比其余的热度高。
  但段司宇没反驳,只顺着话问:“在你眼里,我很幸运?”
  颜烟点头,“我经常想,你是上天的宠儿,所以无人不喜欢你。”
  上天的宠儿。
  倒是比远星好听。
  段司宇眉梢一挑,“那上天的宠儿现在说,你人生中最大的劫难已过,今后将不会再复发,你信不信?”
  不等颜烟答话,段司宇又说:“宠儿的话已经开始生效,你信或不信,都改变不了事实。”
  不容反驳。
  拔了管,再做过检查,确认无需化疗。
  理论上,颜烟满足出院的条件。
  但段司宇不敢出院转院,因为就算精心护理,也未出现并发症,可颜烟的体重依然往下掉,消瘦。
  这不可避免,毕竟切掉2/3的胃,做过大手术,再怎么精心,体重都不可能维持。
  可颜烟本就瘦,而今再掉体重,即将落下55公斤,段司宇看得心惊,说什么都不让出院,一定要等体重回升。
  拔了管,颜烟终于拿回身体的控制权,不需要段司宇帮忙,就能行走,吃饭,像正常人那般做任何事,除了动作稍慢,体力不支。
  又是半月,谢向数次催促,暗示已经可以出院,段司宇才松口同意。
  出院当日,离住处越近,颜烟心跳愈快。
  赌约生效,意味着彻底复合,再不只隔着薄纸试探,容他装傻欺骗。
  而这一回,他该怎么做?
  如何与段司宇相处?
  颜烟不知道。
  出乎意料,他们到达时,合院里停了辆车,是宇亿梦造访,正在车中与人通话。
  察觉动静,宇亿梦下车,递过来一捧向日葵,“恭喜新生。”
  新生。
  颜烟一怔,接下,“谢谢。”
  三人进屋,颜烟找了个收纳盒,将向日葵放到窗边。
  日光正盛。
  向日葵长势饱满,晨光落在花瓣间,又添几分生机,蓬勃盎然。
  颜烟望着花,不禁发愣。
  生机就在眼前,旺盛生长,可他却感受不到,捉不住,仿佛与世界隔了层罩子,恍惚。
  手术结束,他身体里的“雷”被顺利拆除,往后主要是养护与定期复查,比太多一经发现就是晚期的患者幸运得多。
  他该高兴,欢呼。
  但颜烟只觉得迷茫。
  过去他为嫉妒而痛苦,但如今,嫉妒比起病痛,实在算不上什么;前几月他为诊断而痛苦,但如今,他已做完手术。
  他仍兴致低迷。
  因为困住他的不止是病,或是嫉妒,而是骨子里的要强自卑,与闲不下来的忙碌。
  当一切趋于安宁,他不习惯,而又因为现状必须静养,所以迷茫恍惚。
  颜烟深呼吸,伸手轻拨花瓣,心道自己又在矫情颓靡,枉顾段司宇拼命救他。
  蓦然,肩膀被人轻拍,宇亿梦递来一杯温水。
  颜烟接下,汲很小一口,“谢谢。”
  段司宇正清洗新鲜食物,备餐。过程倒是简单,直接送进蒸箱蒸熟,再绞打成易咀嚼的形态,调味只一点盐即可。
  如今颜烟尚在养护期,段司宇不敢外食,或让旁人来准备,生怕有闪失。
  不超过几分钟的事,因为不熟练,时间拉长,段司宇久久无法离开厨房。
  宇亿梦只能自给自足,倒两杯水,“段玉山没有去医院看你,因为我让人软禁他,让他安静。”
  软禁?
  颜烟疑惑,“为什么?”
  “我在开玩笑。”宇亿梦说。
  宇亿梦的玩笑,竟和人一样,冰冷。
  玩笑本身不幽默,但后一句却莫名戳中笑点,颜烟不禁轻笑,“谢谢。”
  为宇亿梦每一次的敏锐,安慰,与救他一命。
  “你在为什么烦恼?”宇亿梦直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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