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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古代架空)——饭山太瘦生

时间:2024-02-25 19:52:57  作者:饭山太瘦生
  “你不说吗?!”
  “啊!!饶命、饶命,大人饶命,我说、我说!我真的在看鸭子!”
  “你看鸭子做什么?!诡计多端!你再不说实话,耳朵可就没了!”
  “我看鸭子,因为我觉得鸭子比人活得好!大人,疼、疼、疼,我说、我说。我听人说,高平郡王翻过假山,没影了,我不想追,他们也没追上!”
  喝问的人大概是给了那被问的人一脚,屋外传来重物倒在地上的声音,那人哭着呼痛,喝问的人骂道:“废物!也好在你是个废物!”
  荀靖之这时听见那位将军说话了,他似乎是向着荀靖之藏身的屋子走了过来,所以荀靖之听清了他的声音。
  他的嗓音有些冷,听不出喜怒,他说:“没出去,一间一间找。”
  荀靖之听见他说话的声音,霎那间如同坠入了冰中。那声音……好像第五岐。
  第五岐。
  第五岐第五岐,第五岐!
  荀靖之浑身发冷,冷得厉害,又抖得不成样子。他自拿起杀生剑后,唯一一次放下了杀生剑,去摸自己带在身上的名笛准提——他从沮渠义从手里夺回的准提。准提,凡信准提菩萨者,堕水不濡、遇寇辟易,然而准提不在第五岐手中。
  荀靖之将准提横在手心中,握了一下准提。笛身细腻温润。荀靖之闭了一下眼睛,眼里的泪滑了下来。
  恨。荀靖之纵有焚天之怒、吞天之恨,如今也只能困居月梁之上。
  好恨——
  好恨!!
  第五岐。荀靖之将准提斜插在身后的绦子上,重新抓紧了杀生剑,多伽罗木佛珠、春冰、杀生、准提,一样一样,离开佛子的手中,一样都留不在佛子手中。连一枚金戒指也无法留下。恨。好恨、好恨!!
  如果屋外的人要进来,那这进来的人必须要死——
  以往荀靖之不许有人姓第五,今天他不许有人的声音像第五岐。
  他不许!他从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清醒过,再次攥紧了杀生剑,可他的眼中唯剩黑暗与杀意。
  黑暗。晨光依旧没有照进屋中,屋中还是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推门。
  一推未开,再推未开。
  “将军小心,屋里就算有人,也不一定是高平郡王!”
  “嗯。”
  门被打开了。
  晨光从门外落进屋内,门口的人看见屋子深处地上的金甲闪了一下!有人坐在屋子深处!
  门口的人立刻往屋子深处走。
  如蛇,如鬼魅——四周无声,一把冰凉的剑贴在了他的颈侧。
  那往屋中走的人瞬间僵住,不敢再继续动了。大意了,有剑,屋中的菊花冷香遮住了剑上的血腥气——现在他嗅到血腥气了。他微微侧头,看向颈侧的剑。
  荀靖之刚要说话,他要说:“不要动!”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听见那人说:“……奉玄。”
  奉玄。
  作者有话说:
  * 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金刚经》
 
 
第234章 浮幻2
  内傅母寺雨夜,清姬琵琶,死人头
  剑贴在第五岐的脖颈上时,第五岐看清了,屋内的菊花不是白菊。那是紫面白背的菊花,花瓣一层一层向上拢起,一眼看过去,让人只看到了白色,如果仔细看,便可以看见细细的绛紫。
  杨公菊。
  这菊花很名贵,名叫杨公菊。“杨公”指的是已故魏国公的祖父、第五岐的曾外祖——许朝开国宰父杨鸣谦。许朝太祖进入平城后,鸣谦前去谒见太祖,衣紫袍白,见太祖而脱袍行礼,太祖呼以“紫衣公”。
  杨公菊,这菊花倒是和他有缘,如果他的血落在上面,是不是也算归于本该归还的地方。
  第五岐知道这次是自己大意了,他是太着急进入屋中了,他觉得有人在屋子里,而这人是他要找的人。他无比强烈地感觉到,他要找的人就在一扇门后。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只是一扇门。
  一把剑无声无息贴上了他的肌肤。
  颈侧的剑刃冰凉锋利,第五岐毫不怀疑,如果他不顾剑意的威胁乱动,这剑会立刻割破他的脖子、划断他的皮肉,乃至挑断他的喉咙——
  让他的血溅到那像是白菊的杨公菊上。
  但他还是动了,他偏头看向颈侧的剑,这剑让他感到了熟悉。剑宽一寸一分。虽然他从来没想过,这把剑会由别人拿在手里,搭在他的颈侧。
  杀生。
  第五岐不会不认得杀生剑。这是他的第一把剑,剑有前罪,出佛身血。老师把杀生剑给他,又赠他道剑春冰,要他自警罪孽、常戒杀心。
  春冰早就断了,他后来杀了无数的人。杀心,一杀多生,不,他不在意是否有“多生”……他要该死的人都去死,他杀了沮渠隋——沮渠隋的头已经悬在北城门上了!
  他要沮渠隋死!必须死。罪孽不罪孽,与他何干。他只是要沮渠隋死。
  一杀多生,杀生剑不在他的手上。
  杀生剑贴在颈侧,第五岐说不清心中浮起的是杀意,还是对杀意的哀悼,那些迅猛酷烈的情绪戛然中止、凭空消散。他听见自己说:“……奉玄。”
  奉玄。
  近乎一声叹息。他不敢将这两个字念得太清晰,害怕惊散了……惊散了什么?不知道。
  他害怕惊散了什么东西。他想要转头去看身后的奉玄。他叫“奉玄”也好、叫“汝宁”也好、叫“八郎”也好,他想看一看荀靖之,他无比渴望看一看荀靖之——
  贴在颈侧的剑已经松下来了,可第五岐听不见身后的人说话。奉玄……在沉默中,第五岐的心内忽然生出了一种惊恐,这惊恐一把攫住了他,如在悬崖前踏空一般,刹那坠落,愈发恐怖——身后的人不是奉玄吗?!
  ……不是奉玄在拿着杀生剑吗?!他抓住剑身,一横心转过了身去。
  杀生剑割破了第五岐的手,第五岐感觉不到疼。血哗哗地流,第五岐看见了荀靖之。
  荀靖之满面泪痕,说不出一句话,只是静静看着第五岐,不解地看着他,眉心处微微皱起,皱成一个很浅的“川”字。
  白色的。
  白色的不是菊花。
  白色的,雪一样的颜色,白色的头发。
  荀靖之说:“手。”
  第五岐感觉眼眶肿胀发烫,“手。”第五岐抬手,去抓荀靖之。
  荀靖之往后闪了一步。
  第五岐几乎要以为,前面的人只是一个影子,他走了一步,一把抓住了荀靖之的手腕,实实在在抓住了荀靖之的手腕。
  杀生剑掉在地上。
  荀靖之低头,看到了袖子上的血迹,第五岐的手在流血。
  他撇了一下嘴,像是想忍住眼里的泪水,却只是徒劳无功,隔了片刻,他说:“破了。”
  破了。活人的血,真烫人啊。沾到第五岐的血的地方,像是有火在烧,烧得再大一些吧——让他知道,他还活着。鬼如何有血。
  信。信什么?
  荀靖之信得太少了,那信给他带来的东西太多,压折了他的信,竟让他无法再信分毫了。他碰了一下第五岐的手,确确实实碰到了他的手背,然后他扣住了第五岐的手。
  第五岐说:“没事,包上就好了。包上就好。”
  荀靖之红着眼眶看第五岐。
  第五岐说完了话,他哪里顾得上把伤口包扎上,荀靖之不说话,第五岐抱住了荀靖之——实实在在抱到了荀靖之,他忍住落泪的冲动,说:“奉玄,叫我一声。”
  荀靖之在发抖。
  荀靖之说:“五岐兄。”
  “嗯。”第五岐说,“奉玄。奉玄。奉玄。”
  荀靖之抓着第五岐的手,用自己的手指扣着第五岐的手指,第五岐手心里的血混在两个人的手间,黏腻的血。
  手还在。
  手脚皆在。
  分尸……?荀靖之一边发抖一边笑,笑沮渠义从和沮渠隋的胡言乱语,笑自己。笑着,也哭。在第五岐的怀里痛哭。
  他是在笑还是在哭呢?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第五岐在这里。
  第五岐的脸贴着荀靖之的头发,他吻了一下荀靖之的头发,用力抱着荀靖之,任由荀靖之在他怀里哭。心肝如绞如摧。第五岐觉得鼻酸,荀靖之从他身边走的时候,是几月……?是二月,二月十九。
  竟然是二月么,现在已是九月了。二月十九,第五岐牢牢记得那个日子。二月,康贤太子去世,荀靖之哭都哭不出来。荀靖之要回建业,第五岐不敢让荀靖之回去,但荀靖之必须回去。
  荀靖之对第五岐说,自己很快就会再回北方。
  第五岐说,他会守好亳泗,等着荀靖之回来。不久之后,荀靖之是重新回了北方,可第五岐根本没有再见到他:三月,荀靖之在亳州督军,第五岐守在泗州,十一日,伪秦自晋州进攻雍州,绛郡之战爆发。
  三月二十七,伪秦十万大军自唐州南下,进攻荆州,昌陵之战爆发。荀靖之带兵赶赴荆州。
  自三月开始,第五岐与荀靖之再未见过面。
  六个月了……是在这六个月中的哪几个月里,奉玄的头发白了?是安流去世后么?是在听说他在并州失踪后、还是是在被困在江陵郡城里的时候,奉玄黑色的头发变白了。
  第五岐抱着荀靖之,心中只剩下了碰都碰不得的酸楚。
  奉玄。
  贞和五年与乾佑九年……何其相似,浩劫之年、死伤无数。乾佑九年,第五岐说自己会去堂庭山——他是去了堂庭山,可是他和奉玄之间,差了三天,六年便因这三天蹉跎过去。
  荀靖之说他会回北方。他是回到了北方。
  可他们没有见面。
  荆州在淮水之南,他们没有在北方见面。第五岐在来江陵郡的路上一直在害怕,他怕他们又会差上三天。他骑在马上拼命赶路,他恨所有人,不只是敌人,也恨所有帮不上的忙的人,甚至恨世间是一个有漏世间。
  无法停止。争夺、争斗、杀戮、旁观、利用、背叛……无法停止。
  他感到恐惧,无限恐惧,他体会到了荀靖之在乾佑九年寻找他时的惊惶——他害怕自己找到最后,发现原来天不假时,他们之间竟然再次差了几天。
  荀靖之在一间墓穴里说,他有大福,第五岐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奉玄有大福在天。他要去找到他。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就能逢凶化吉。
  不会差几天。一天都不会差!
  第五岐终于来了江陵郡!
  现在,他知道了,一天都不会差。他顾不得恨任何人了,他此刻无法想起那些身在秋浦的人、身在建业的人、身在长安的人,朋友、敌人……任何人。他哪里还能在意除了眼前的荀靖之之外的人任何人。
  贞和五年不是乾佑九年,他找到了荀靖之。
  他抱着荀靖之,不敢撒手。
  荀靖之的眼泪蹭在了第五岐的颈侧,杀生剑贴在颈侧时留下的细微伤口隐隐作痛。第五岐在意这种痛意,这痛意出现得好,很好、不能再好——这是荀靖之现在就在他身边的证据。
  荀靖之哭得打颤,他抽出一只手,抚了抚荀靖之的后背,帮他顺了顺气。
  荀靖之抱紧了他。
  第五岐任由荀靖之抱着自己,一下一下轻轻拍他的背。
  过了一会儿,荀靖之说:“手。”他松开了抓着第五岐的那只手,手心里还沾着第五岐的血,血已经凉了,他说:“五岐兄,包上。”
  第五岐轻声问:“不哭了?”
  荀靖之抬起头,带着鼻音说:“不哭了。哭够了。你都来了,我……哭什么。”
  第五岐听荀靖之说话,又想笑又想落泪,眼里一酸,偏头说:“你怎么突然抬头,我现在不好看,被你看见了。”
  荀靖之笑第五岐,他哭得眼睛有些红肿了,笑得也没比哭好看到哪里去,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泪,说:“胡说,什么时候都好看。”他抬手去摸第五岐的脸,第五岐将脸贴在他的手心里。
  天已经亮了,江边郡城早上多雾,云雾遮住了太阳,天色有些阴沉。屋子的房檐出檐深远,屋内于是依旧显得昏暗。
  荀靖之借着不算明亮的光看着第五岐的眉毛、左眼下的小痣……他仔细看过去,一分一毫,都是他的五岐兄。他问:“好友是从哪里来的?总不能从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总不能从是天上掉下来的吧,荀靖之问完,他和第五岐都笑了一下,一笑眼里反而落泪。荀靖之动了一下手指,拂去了第五岐眼下的泪滴。他们两个真好笑,怎么笑着笑着要落泪呢。
  第五岐回答说:“从襄阳,过长林县,到江陵。”
  “从北边来的。”
  “嗯。”
  荀靖之说:“我累了,不想马上出去,我们关上门,坐一小会儿吧。我谁都不想见了,只有我们两个。一小会儿就够了。”
  第五岐说:“我叫人拿水来。”
  荀靖之放下了手,等着第五岐去门外和士兵说话。第五岐要了一个用牛皮包着的竹筒,然后关上了屋门。
  光被挡在了门外,屋内再次变得黑暗。
  荀靖之在几盆菊花后面坐着,他感到疲惫了,也终于敢疲惫了。第五岐走过去,解下牛皮,坐在荀靖之身边,把竹筒递给荀靖之。竹筒里的水是温的,带着微微的红糖甜味。
  荀靖之喝了半筒水,滋润嗓子,问:“是红糖水。”
  第五岐“嗯”了一声,说:“我来的时候带了梨子,可一直在赶路,没能煮梨水,梨子被颠了一路,不大好了,我就喂给了踏云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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