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光眼睛眯了起来。这话贾赦不是第一次说了,她也没了计较的意思,但脸上身上散发的气势,分明就写着“你敢这么做试试,试试就逝世”!
沈流光拿着徒述斐留下的笔记,成功孕育了两个孩子,如今对徒述斐的话,不说认为是金科玉律,可也十分信服。尤其是在这些话还有理有据的情况下。
至于贾赦,这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可不会脑子不清楚的真让贾赦任性妄为,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做实验。
等贾瑚回来的空档,沈流光又说起徐氏的身体状况。
这几年里,徐氏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倒不是说有什么灾病,而是纯粹的衰老。
国公府不缺钱不缺势,徒述斐留下的产业如今被沈流光经营得当得起“遍布天下”四个字。于是各地的长寿方子、精品药材,源源不断的送来。
贾瑚出生之后,徐氏有一段时间振奋了一些,看着精神不少。随后贾珠、贾琏出生,更是让老太太每日里清醒的时候都乐呵呵的。
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出老太太徐氏如今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虽然吃喝不愁,好汤好药不断,可还是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沈流光对此十分担忧。
贾赦见状,也不说话了。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我想着,我搬到祖母院子里如何?就祖母的碧纱橱就行。我不挑,随便给床铺盖就行。”
沈流光点头,没说什么体统不体统的话拦着,反倒他贾赦盘算起来:“大爷过去,只带日用的几样东西就好。明日开始,我便带着瑚儿琏儿过去吃早餐。家里和外面的事情都有我,大爷只安心陪伴祖母就好。”
之前徐氏看着不太精神的时候,贾赦也去碧纱橱住过,老太太就挺过来了。如今再住过去,也有护着老太太的意思。
两人商量了一番,等贾瑚梳洗过,一家四口便一起去看望徐氏。
徐氏身边的两个丫头,去年已经放了出去。如今身边的大丫鬟,分别叫做松鹤、榆柏,都是长寿的象征。
一家人陪着徐氏不过说了几句话,徐氏坐着就眯缝起来了。
因为不是第一次,松鹤和榆柏就跟往常一样,挪走榻桌,直接扶着徐氏歪在加大号的罗汉榻上,调暗了烛火,给徐氏盖上被子,便退了下去。
这大号的罗汉榻是四年多之前,贾赦让人做的,替代了原本的桌椅,为的就是徐氏日渐消弭的精神头。
贾赦送了沈流光母子三人出来,摸了摸贾瑚的头,对沈流光说道:“过几日,王爷也要回来了。冯唐跟着圣驾一起去秋猎,也没法子看着收拾王府的琐事,最后恐怕还是要让你劳烦一番。”
“这是我的分内事。”沈流光没有觉得麻烦的意思。
“这次王爷回来,内府肯定会拨派人手。不过这些人没经过王爷的眼,若是不得用,你直接撵走。”贾赦想到了什么,叮嘱着沈流光,冷笑了一声,“不用顾忌有的没的。”
沈流光自然知道,徒述斐是块人人都想啃一口的肥肉。
可宫中的圣人贵妃看护,太子和诸位王爷也一副庇护的架势,加上徒述斐本人作风霸道,敢伸手的都给剁了,这才让人只敢敲边鼓。
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能靠近徒述斐,别管是想着卖乖讨好,还是打算埋钉子使坏,这都是个机会。
沈流光这几年也被明里暗里的针对过好几次,但都化解了。如今面对这么件事,自己也知道分寸,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这么过了一天,贾赦收到了徒述斐遇刺的消息,心里一下就悬了起来。
只是随后想到,徒述斐身边有历练出来的新军,还有金吾卫、护卫队,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可贾赦还是觉得火大,斟酌了一番,还是让人把事情发了出去。
叫来执笔的文书的时候,贾赦这般吩咐:“平铺直属,但要留白,你懂吗?”
文书给便民铺子写了好几年的广告了,自己咀嚼了一番贾赦的话,又想到这几天宣传单上的内容,立刻就心领神会了。
但凡是个人,哪怕用脚后跟儿去想,都知道这刺客、下毒什么的,是冲着徒述斐这位祚郡王来的,原因就是这位王爷要查孔家的不法之事。
可这话他们不能明着说出来,但可以引导所有人也这样想。
届时民意汹涌,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历来文人杀人不用刀,只要编几句戏文,就能把一个人的名声毁的一干二净。
像是兰陵某生的笔墨,像是游龙戏凤里那不似人君的荒唐。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这帮文人墨客尝尝这种滋味了。贾赦喜滋滋的想道。
第272章
这几天因为圣驾出京, 整个京城乱糟糟的。
虽然便民铺子的宣传单面对的对象是普通群众,可到底有出身寒门的官员注意到了。
可哪怕他们心中愤懑,在同窗同年之间抱怨几句,短时间内也流传不到满朝朱紫的耳边去。
便是有一二个头铁, 或者眼明的人, 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想找座师之类的上官报信。可因为秋猎的事情, 一部分官员跟着圣人出京了,留守的一部分官员则是要打起精神, 维持朝廷消息传递等事宜, 一时间分身乏术。
总之,贾赦掐了一个非常的节点, 打了一个时间差,让曲阜的事情只能在百姓之间流传。
他估摸着,等朝廷反应过来了,曲阜的事情应该也尘埃落定了。到时候木已成舟,哪怕是有惊涛骇浪一般的反扑, 王爷都回来了, 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怀着这种自信, 贾赦虽然仍然关注着便民铺子的宣传事宜,可还要整日里守着祖母徐氏,难免有些分·身乏术。
就这么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早晨, 也就是徒述斐口中的第七天, 整个京城的气氛都萧索起来。
贾赦隐约觉得不对劲儿, 听到沈流光派人来传话,虽然还是挂心徐氏, 可还是离开了院子,前往梨香院找贾代善。
贾代善这回没跟着圣驾秋猎,也是因为徐氏的缘故。
圣人也体贴贾代善的一片孝心,更何况似徐氏一般还健在的开国功臣的诰命夫人,委实是凤毛麟角了。虽然因为秋猎不能时时垂询关怀,可也没打算在这种时候让人家骨肉分离,不然发生别离之事就不美了。考量之下,圣人便允了贾代善和贾赦留在京中。
到了梨香院,才进院子,就看见贾瑚被贾代善领着,在玩一个大概半斤重的石锁。
“父亲安。”因为贾瑚在的缘故,贾赦十分郑重的给贾代善行礼请安。
贾代善也知道贾赦的德行,同样为了贾瑚,哪怕想说几句“稀客”之类的话,可最后还是忍住了,也正色的点头:“安。瑚儿。”
贾瑚便放下石锁,也恭敬的对着贾赦行礼。
“我和你祖父有话要说,你先自己练着。”贾赦草草的和贾瑚做完了一套请安问好的礼仪后说道。
贾代善一看贾赦这副作态,就知道有事。便也叮嘱了贾瑚一句,又叫来身边的小厮长随看护贾瑚,这才跟贾赦往屋里走去。
等两人进了屋,贾代善问道:“怎么了?”
贾赦微微皱眉:“父亲,京中有些不对劲。五城兵马司的人封了城门,我已经让人往宫里和京大营去探问消息去了,只是还没人来回话。”
“封城门?”贾代善心中一惊。如今圣驾未在京中,是哪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封城门?
“对。”贾赦点头。
“你先等等,我让人去问问。”贾代善对贾赦一摆手,扬声叫了外头一个传话的小厮进来,“你去贾根那里,让贾六跟着贾根,去京大营、火器营、武库看看。”至于具体看什么,贾代善却没说。
等人走了,贾赦才开口:“听父亲的意思,是知道九门封锁的原因?”
贾代善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倒是希望我不知道。”随后看向贾赦,“我不好打问宫中的事情,你那边……”
话音未落,就见又有小厮前来报信,说是祚郡王府的人从后门过来了。
“叫进来。”贾代善又叹了一口气,直接越过贾赦下令。
贾赦被贾代善这一副谜语人的模样给弄得很是疑惑。追问了几句,贾代善却一句话都不说。
等祚郡王府的人进来,贾赦一看,就认出来是如今管着祚郡王府的五品内侍官柳条手底下的小内监。
“可有消息了?”贾赦也没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小内监脸上不似往常传话时候带着喜庆笑容,而是有些隐秘的困惑和焦躁。只是贾赦问了,就立刻镇定下来,口齿清晰的回话:“回贾爷的话,宫门封了。总管说,金吾卫有了动作,他不好探问。只是提醒贾爷最好紧闭门户,不要出去。
咱传完话,也要赶紧回去了。总管说,之后祚郡王府也会封府,旁人一概不见。若是您和冯爷有事,总管说您知道该怎么办。”
贾赦点头,“那你感激回吧!”
小内监这才告辞出来。
等人走了,贾赦才转向贾代善:“父亲,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猜不出来?”贾代善没好气道。
“有人图谋不轨,要对京城下手?”贾赦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随后一摊手,“可圣驾不在京城啊!”
“所以动手的地方,是秋猎的猎场。”贾代善说着,双手支在膝盖上,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脸上满是苦笑。
贾赦脸色一变。
下一瞬,贾代善便高声道:“来人,备甲,备马!”回身往屋里去。
“父亲!”贾赦是真没想到,自家父亲年纪一大把,竟然还要披甲御马。
贾代善早年肯定是上过战场的,肯定也立下过战功,不然不可能坐稳“荣国公”的位置。可自从贾赦有记忆以来,贾代善就已经处于一种只带兵不上阵的状态了。
也就是说,贾代善起码有二十年不曾上阵杀敌了!
更何况贾家如今有什么?兵权早就交出去了,实职的麾下也已经交接给下任接班人了。贾家只剩下一些家仆,和一些身子骨不怎么样、甚至有些残疾的老兵!
“父亲!”贾赦又叫了一声,拉住了贾代善。
“松开!”贾代善对着儿子怒目而视,“现在不是你放赖的时候。”
“我没放赖。”贾赦的脑子飞快的转动。
他一时想道,若是宫门和城门是存心谋逆的人封的,说明这人已经掌控了整个京城,可以隔绝内外消息传递。
那么贾代善这么贸然出去,先别管能不能力挽狂澜,就说贾家就会成为此人的首要攻击目标,来杀鸡儆猴。
只是若是按兵不动也不行,不然圣驾要是真有个好歹,他便对不住徒述斐对自己的情分。
左右为难之下,贾赦一把把贾代善按回了椅子上,对着捧着铠甲进来的小厮吩咐:“给我披甲。”随后展开胳膊。
贾代善被贾赦按在椅子上后,先是一怔,随后才意识到,当年被自己一只手就能按住教训的小子长大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欣慰还是该感伤。
贾赦可不知道自家父亲的内心戏这么丰富,一边让小厮帮自己着甲,一边吩咐另外一个小厮:“你去叫大·奶·奶来。”
不一时,铠甲已经上身,沈流光也急匆匆的赶来了。
她一进门就看见贾赦穿着盔甲,顿时一愣。只是随后,聪慧的沈流光就猜到了其中的些许缘故。
“可是圣驾遇险?”
贾赦自己调试着绑带的松紧,“我也不知道,不过总要去看看。咱们能调出多少马匹?劳烦姐姐让人把马匹送到府门外。”
沈流光立刻转身出去了。
贾赦便对贾代善道:“父亲,我不是个顺服的好儿子,今天又要忤逆你一回了。”
贾代善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摆手,想说这不是忤逆。
贾赦又说,“若是我有个万一,沈姐姐愿意如何就如何,您和太太别拘着她。瑚儿和琏儿也都交给她带,我的东西也都给她……我对不起她,算是我给她的赔礼了。”
贾代善哪怕对这话不赞同,也不会这个时候拒绝,索性一气都答应了,重重一点头,表示同意了。
这是沈流光又回来了,恰好听见贾赦最后一句话,立刻摇头笑着:“大爷说哪里的话?遇见你,是我最惊喜的事情。你敬我重我信我,还让我看到了一个过去不曾见识过的广大世界。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的才是。”
贾赦也笑:“沈姐姐,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又不在乎那个。”沈流光一歪头,带着点狡黠和娇俏。
贾赦感激的一笑,随后便正色:“沈姐姐,家里就交给你了。我要去救驾。”
沈流光也收敛了笑容:“咱们手头只有些拉车的劣马驽马,人手……我尽量让人去召集了,都给足了安家银子的。可这还是太危险了……”
贾赦没说什么安慰沈流光的话,只是最后对沈流光行了一礼,“祖母就拜托沈姐姐了。”
沈流光看着贾赦,轻轻的颔首,送贾赦出了屋子。
院子里,贾瑚还在摆弄着石锁。见到贾赦和沈流光出来,立刻行礼。
沈流光招招手,让贾瑚过来:“瑚儿,跟你父亲道别。”
“父亲一路顺风。”贾瑚虽然聪明,可也只是个才三岁的孩子,并不知道贾赦穿着铠甲出门意味着什么。沈流光让他道别,他便说了一句自己知道的,意味着出行顺利的成语。
贾赦这次没故意装模作样,而是蹲下身,把贾瑚抱起来,狠狠亲了贾瑚一口,还磨蹭了一下贾瑚嫩嫩的小脸儿,把贾瑚的脸颊磨得微微发红:“瑚儿,记住,爹很爱你。”
贾瑚本来还觉得疼的有些委屈,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都氤氲上水汽了。可一听到贾赦这么一说,他一下就害羞了起来。也顾不上脸上的疼了,小脸蛋儿一下就红了。
贾赦随后便把贾瑚放下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贾瑚被放下,有些眷恋刚才那个又冷又硬的怀抱,可还是很懂事的对着贾赦的背影行了一礼,随后就站到了沈流光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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