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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顽(近代现代)——匿名咸鱼

时间:2024-02-26 08:07:04  作者:匿名咸鱼
  蒋东林轻描淡写地说:“小五去年就退役了。”
  “退役了?”霍止一怔,“他还年轻,怎么……”
  “他差点死在克钦邦,医生说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我哪敢再让他留在悍狼。”蒋东林眯了眯眼,语气悠长,“你们小两口,倒是一个比一个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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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汜江的枫叶落尽时,霍止回国了。
  霍止如果不回来,汤凤年就永远不知道他还活着,可他偏偏大摇大摆地回来,蒋东林说有关他是郦蕤舟的一切都要彻底抹杀,即使这样汤凤年也会将他视为心腹大患,霍止有些犯愁,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去和汤凤年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蒋东林犹豫片刻,长叹道:“算了,还是我去谈。”
  攥着人家把柄的洽谈更像是威胁,而聪明人会选择将把柄留在眼皮子底下降低风险,毫无疑问,汤凤年是个聪明人。蒋东林再三强调霍止没有与汤凤年作对的立场,搞垮上级对霍止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汤凤年于是含笑反问:“可他为什么告诉你了呢?”
  蒋东林一时语塞,又听汤凤年说:“从自身利益出发,凡事都有立场。”汤凤年的笑容看起来特别慈祥,“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和我作对,但他从未想过将这件事告诉你会对我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或许他只是想和你打听打听那个小晏的近况如何——是姓晏没错吧——然后他就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小蒋,你说我猜得对吗?”
  “对,”蒋东林脸上笑意全无,语气幽深恭顺,“您猜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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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止在老宅陪了霍老爷子大半个月,做小伏低到一定境界才得到霍老爷子允准,应了狐朋狗友的邀约出门撒欢。
  他在外留学数载,汜江的名利圈子早已物是人非,霍止当年是出了名的性情孤傲,身边除了莫云烨都是泛泛之交,在同辈中并不合群,奈何天下熙熙攘攘逃不过利来利往,霍家地位之煊赫几十年如一日,霍止如今这般受人待见,也是承了他两位兄长的光。
  接风局订在金枝,凡是在汜江数得上的世家少爷无一例外全部到场,给足了霍止面子。霍止在美国自由自在惯了,许久不曾装模作样地与人打交道,更何况是纨绔子弟那一套。酒过三巡,霍止寻了个理由出去透气,过了一会儿,莫云烨也跟了出来。
  霍止养伤期间禁烟,现下动作不太熟练,莫云烨从他上衣口袋中抽出细长烟卷一只,朝他伸手道:“打火机。”霍止从怀里摸出打火机丢了过去。
  爆珠中的薄荷味太呛,霍止先行将烟掐灭,两人倚在栏杆处,莫云烨偏过头,笑意有些慵懒,“抽不惯?”
  霍止静静看他,“孟致叫我劝你不要和沈家闹得太难看。沈徽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你总和他较劲,也没什么意思。”
  “下次孟致再说这样的屁话,你替我泼一杯酒给他。”莫云烨轻嗤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沈徽心疼沈怡蓉将我这么个杂种养大,这么多年数他骂我骂得最欢。他是沈怡蓉亲外甥,唯有我将他踩到脚下,沈怡蓉在家才不会处处找我麻烦。”
  “何苦多此一举,”霍止无奈叹气,“沈家忌惮的是你身后有个周野迟,再不济也有霍家为你撑腰,你真当沈徽近几年不招惹你是因为怕你?”
  霍止说得过分直白,以至于莫云烨的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周野迟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人和他提起,旁人都当莫云烨是不识好歹的白眼狼,霍止只知道是周野迟先将莫云烨抛弃。
  “今天主角是你,别说我的事。”莫云烨勉强地笑了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他佯装轻松地和霍止说:“我看你兴致不高,猜你嫌他们吵,本来我是要问你想不想提前走的,咱们好单独找地方喝酒。”
  霍止矢口否认:“我哪有。”
  “别装,我还不了解你吗。”莫云烨挑了挑眉,眼中露出几分得意,“在座有几号人物,我赌你连名字都叫不出。沈家那老头向来爱巴结你二哥,如此言传身教,沈徽恨不得告诉全汜江今日这局是他为你张罗的,他要你承他的情,自然办得越大越好。”
  霍止听得头疼,又不得不将这番话记在心上。他对沈徽的印象还停在初高中那会儿,他打掉了沈徽两颗牙,霍渊时罚他半月不许吃晚饭。这么多年过去,沈徽还是那个欺软怕硬的沈徽,霍止却不能再恣意妄为,他拍了拍莫云烨的肩,“没什么吵不吵的,我只是不太适应。”然后转身走进包厢,举着酒杯说不醉不归,就真喝得不省人事。
  霍老爷子年迈血压高,莫云烨不敢将霍止送回老宅,就让林潼开车来接他们两个。一路上莫云烨都在听霍止攥着他的手说醉话,霍止把他当成谁,莫云烨不知道,胡言乱语不能当真,莫云烨也没放在心上。当夜霍止在莫云烨家中留宿,翌日起床头痛欲裂,林潼要赶通告,走前做好了早餐,他们倒是乐得坐享其成,莫云烨取笑霍止酒量见浅,又问他是不是在美国谈了女朋友没带回来,霍止轻声嗤笑:“无聊。”
  他终日无所事事,到处与人赴约,霍家三少爷玩得开这一消息渐渐传开,霍止大有如鱼得水之势。他模样好,出手也阔,哄人时一双桃花眼深情款款,能教久经风月的兔儿爷春心活泛,但他从不留人过夜,起初金枝老板以为霍止嫌脏,特意挑了干净的雏儿送到他床上,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后来金枝老板逢人便夸霍三少爷洁身自好,才算是没得罪这尊佛。
  霍止终于将自己活成另一番模样,他常常自我混淆,唯有夜深人静时才会从纸醉金迷中清醒过来,白日里的笑容总是虚与委蛇,他觉得累,也算是对身不由己的深切体会。
  一夜玉尘压满枝,汜江忽而便入冬了。霍止记得很清楚,那天医院后花园的喷泉结了冰,他身边的路灯挂着半张残破的蛛网,长椅上积雪三寸。他戴着墨镜和口罩,站得腿都要冻僵,晏司臣才出现在六楼左数第二面玻璃窗前,霍止一瞬间眼眶发烫。
  晏司臣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脸色很苍白。他没垂眼,只是漫无边际地眺望,神情淡薄寡漠,无端端地冷。他的下颚线太过利落分明,一定是瘦了,霍止咬牙切齿地想,二十六只钢钉,这数字令霍止心惊胆战,蒋东林却说晏司臣术后恢复得很好,再过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晏司臣没在窗前站多久,霍止也没看够,但他还是心满意足地走了。来日方长,他会回到晏司臣身边的,霍止也好,郦蕤舟也罢,晏司臣不在乎,他也无所谓。
 
 
第51章 
  晏司臣此生经历太多起落,唯独这次是失而复得。当年知道郦蕤舟出事的时候他没有哭,蒋东林说上报牺牲的时候他没有哭,在病房签下保密协议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归根结底晏司臣就是不相信郦蕤舟死了,如今他美梦成真,从前不肯为郦蕤舟流的眼泪终是在霍止怀里哭尽了。
  大喜大悲后,便是秋后算账的时刻。霍止仍在肝肠寸断,冷不防被晏司臣一把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有些迷茫地看向晏司臣,后者眼眶通红,湿漉漉的睫毛下热雾凝霜,视线仿若锋薄利刃。
  古人云君子满腹经纶,霍止不是君子,只有说不出口的检讨,关于晏司臣连声质问的那几句,霍止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答案,只待晏司臣再问一遍,霍止就会说,不是想骗你,也不是不告诉你,就是因为不舍得你孤独终老才回来找你,可晏司臣什么也不问就要走,霍止慌了神,上前一步挡在晏司臣身前,晏司臣皱了下眉,霍止又怔怔让开,再转过身时,晏司臣已走出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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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止回到家,匆匆忙忙换了身干净衣服,而后抱起板砖便去敲晏司臣家的门。他等了很久,显然是晏司臣不予理会,霍止无可奈何,只得输入密码,好在晏司臣没改,门锁咯噔一声,霍止擅自登堂入室。
  客厅开着灯,隐约能听见厨房传来的声响,霍止侧首望去,晏司臣似乎是在准备夜宵,正全神贯注地切着什么。他右手边放着半捆还未过水的蔬菜,霍止走过去与晏司臣并肩而立,挽了袖口认认真真地给晏司臣打下手。到底是同床共枕培养出的默契,无需言语交流也能配合得很好。锅中水烧开,霍止也码好了配菜拼盘,晏司臣洗了手,从冰箱中取出一袋挂面,霍止殷勤地递去剪刀,晏司臣恍若未见,将那袋挂面往砧板上一扔,拎起菜刀就砍,那劲道别说区区塑封,咣当一声巨响后砧板中央刀痕近半寸深,霍止默默收回剪刀置在高处,低眉顺眼地退到一旁,到底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他瞥着晏司臣气定神闲,却往锅里下了两束挂面,或许觉得不够,迟疑片刻后又填了半束。那绝不是一个人的份量,霍止忽然心生底气,他雀跃地勾了勾唇角,眼中熠熠生辉,“给我做的吗?”晏司臣连眼神都未曾给他一个,扣好锅盖就从厨房走了出去,霍止紧随其后,满腔废话像开了闸,絮絮又叨叨,几次抬手又放下。两人在客厅无意义地打转,晏司臣倏然一停,霍止猝不及防撞上去,转念间暗道天助我也,顺势将人抱了个满怀。
  “你难受就往我身上撒气,不要憋在心里。”霍止小心翼翼,嗓音压得又轻又缓,“此事说来话长,你得听我解释。”
  晏司臣疲然阖眼,低声问:“倘若不是今日蒋处将你逼到如此境地,你会瞒我到几时?”
  “他盼你为悍狼奔命,我却有苦衷!”霍止急忙辩白道,“我身份特殊,你若得知必然涉险,我如何舍得!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宁愿郦蕤舟永远死了,也要你好好活着!”晏司臣闻言呼吸俱颤,咬着牙一字一顿:“放开。”霍止岂敢不听,恋恋不舍地松了手,晏司臣骤然转身,眼尾再度泛红,他直直逼视霍止,“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我该快意独活,以慰余生?”
  霍止满目萧霜,对此避而不答,“……是我错了。”
  晏司臣却瞬间了然于心,只觉血气顷刻上涌,尽数化作滚烫的苦涩,他恍然颔首,“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霍止几次想要开口,终究无从反驳,他咬紧牙关,又听晏司臣哑声问:“你改名换姓回来,见我苟延残喘至今,自你死后茕茕孑立……可还满意?”
  “晏晏!”霍止骇然变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信我。”晏司臣竭力隐忍泪意,既已猜出霍止心中所想,多说半个字都是狼狈,然而只此一句,足够霍止听懂,他脸上的血色消褪得干干净净,仿若亘古般绵长的静默后,霍止说:“不是不信你。”他兀自低声重复,看着晏司臣,眼底荒芜一片,“是不信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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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的夜宵因两人吵架而煮成一锅片儿汤。
  霍止去厨房收拾残局,晏司臣在沙发上哄狗睡觉,忽然听见霍止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老婆你来一下!”晏司臣淡定抬手将支起来的小狗耳朵捂住,坐得四平八稳,过了一会儿,霍止系着碎花小围裙站在厨房门口,两手举起一只被泡沫淹没的不明物体,很无辜地说:“锅漏了。”
  “……”晏司臣太阳穴一跳,抱起愈加沉重的狗肉丸子,边走边疑惑道:“怎么可能,上个月才买的。”
  见他腾不出手,霍止胡乱抹了一把锅底,将一块硬币大小的豁口指给他看,晏司臣皱了皱眉,“质量好差,我打个电话投诉一下。”霍止连忙拦道:“犯不上犯不上,这三更半夜的人工客服早就回家睡觉去了,明天我去超市挑最贵的,保证你下班回来就能看见一个崭新又抗烧的锅。”晏司臣警觉抬眼,“你还想有明天?”霍止迅速举起手中的戴罪之锅阻隔了晏司臣犀利的视线,一本正经地说:“我给你送个锅就走。”
  晏司臣从善如流地点头,“哦,那你什么时候从我家离开,我要睡觉了。”
  “什么叫你家?这不是咱俩的婚房吗?”霍止放下锅,因动作幅度过大而溅了少许泡沫在脸上,他浑然不知,着急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虽然房产证上写的是你一个人的名字,但这房子好歹也是我买的。晏小五,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你老公呢?”
  晏司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飘飘地说:“到底是谁不认谁?”
  话题已经临近危险边缘,再说怕是又要挑起战火,大丈夫能屈能伸,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霍止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我去洗砧板。”
  晏司臣不催他,霍止就永无止境地磨,砧板洗了八九遍,封盘的保鲜膜贴了又撕、撕了又贴,客厅一点动静儿没有,霍止盘算着这么久也该睡着了,收拾完从厨房出来一看,别说是晏司臣,连板砖都没影儿了。霍止按捺着激动去推卧室的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门把手拧不开,晏司臣从里面把门反锁了。
  待遇还不如一条狗,霍止心有不甘,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敢借酒疯砸门的郦队长了,他现在只是个连主卧地板都不配拥有的可怜人。
  可怜的霍三少爷攥着拳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折腾一天还是睡觉要紧,他得养精蓄锐以备卷土重来,在这个家争得一席之地,起码不能比板砖的地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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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重大事件发生,晏司臣很少提前下班,以至于他四点半就换好衣服从办公室走出来时收到了组内成员异口同声的紧张问候:“发生什么事了老大?”
  晏司臣神情颇为微妙,他总不能说自己只是想回去验收一下霍止买的锅,顺便看看某些擅长耍无赖的人有没有趁机在家捣乱,晏司臣掩饰性地咳了咳,非常镇定地解释道:“没什么,今天工作不是很多,都处理完了,我就先走了。”
  四个年轻人神色茫然地目送晏司臣离开,面面相觑良久,宋景宁率先开口试探:“那……咱也下班呗?”
  或许是车开得太快,晏司臣只用了往常所需时间的一半就到家了,楼下停着一辆货车,单元门也被石头卡住,这情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晏司臣瞬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刚好电梯到一楼,几个人高马大的工作人员穿着统一制服走了出来,擦肩而过时晏司臣瞥了一眼他们胸前印着的logo,是一个以奢华精致为设计基调的家居品牌,除此之外,这个品牌最大的特点就是贵,贵到绝对超出住在纳兰小筑的居民能够支付的范围。
  两家的门都开着,一只狗崽子正乐此不疲地来回窜,几步路的功夫,晏司臣想象出无数可能,最后全都归结成同一种结果——霍止把家拆了,在未经他允许的情况下。
  出人意料的是,除了多出来的宠物玩具以外,客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甚至还整洁了许多,难道霍止是重金聘请了知名家居品牌的工作人员前来打扫卫生?晏司臣正胡思乱想,霍止忽然从主卧走了出来,看他站在客厅,惊异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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