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老爷子轻易不给他打电话,这么穷追不舍更是绝无仅有。最后一通电话是半小时之前打的,霍止拿不准他家老爷子是不是已经睡下了,琢磨了好半天,决定先给霍渊时打电话探探口风。
霍渊时接得倒是快,霍止这一声二哥还没叫出口,那边先传来一句:“哪位?”霍止一怔,听出是盛楚,先皱眉道:“我哥的手机怎么在你这儿?他人呢?”盛楚不说话了,一阵杂音后,电话那边换成了霍渊时,“霍止?什么事儿?”
霍止一时不察,拨的是霍渊时工作的电话号码,而这只手机没存过他的联系方式。霍止也顾不上霍渊时和盛楚是怎么一回事,直接问道:“老爷子今晚上给你打过电话没有?”
“没有。”霍渊时说,“怎么了?”
霍止心烦意乱,胡乱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他正犯愁要不要给霍老爷子回个电话,手机忽然嗡声响了起来。霍止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老宅的座机,霍止忙不迭接了,还没来得及举到耳边,就听霍老爷子怒气十足地骂道:“小王八羔子!你还知道接我电话?!”
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老板娘去公司探班的消息在短短几小时之内传得满城风雨,甚至惊动了高层董事会,其中就包括致力于给霍止当岳父的那一位。
准岳父虽然知道霍止迷上了个警察,但怎么也没想到这警察就被盖章成老板娘了。他平日里没少领着女儿去霍宅献殷勤,霍止是个三心二意的,准岳父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自家女儿能入霍止的眼,一心只想得到霍老爷子认可。
霍老爷子一直态度不明,今天又突然冒出个老板娘,准岳父难免会怀疑霍老爷子早就知情,于是匆匆忙忙地杀上门去,三言两语气得老爷子血压直飙,被管家连人带礼撵了出去。
霍老爷子虽然秉承着散养至上的教育理念,不屑于世家联姻那一套,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霍止玩男人。霍老爷子将冲洗出来的照片扔到高层脸上时满心苍凉地想,铁证如山,怎么一不留神霍止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九泉之下若是见了李汝盈,他又该如何交代?
霍止怒不可遏:“钱升活腻了是吧?我说他最近怎么消停不少,合着是算计到您眼前去了!”
“你还有脸说钱升!我问你,照片上那孩子真是个警察?钱升说你追他追得人尽皆知,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有。”霍止毫不否认,从容道:“本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领回去给您看看,既然您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的。”
霍老爷子横眉倒竖:“你在外头胡作非为还不够,偏要祸害个清白人家的孩子才肯罢休是吧!”
“……不是,您等会儿,我怎么就胡作非为了?”霍止觉得冤枉,“他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我凭实力追的老婆,怎么就成祸害了?”
霍老爷子不假思索:“我呸!好人家孩子能看上你?!”
“我看您也不是气我喜欢男的,纯粹是气我祸害人。”霍止一下子笑出声了,“谁给您吹的耳边风啊,真以为您孙子到处养小情儿呢?”
“你少糊弄我,我还不知道你?刚回国那会儿你就不安生,要不是怕你玩过火,你真当我乐意留你?成天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连老严都烦你。”
“我说没有就没有,”霍止长舒一口气,娓娓解释道:“我可是您亲孙子,我说的话您总得信吧。”
霍老爷子还有些欲言又止的,霍止看了眼挂钟,连忙道:“行了,一会儿要是睡不着就让严叔煮碗桂圆汤,这大半夜的您偏要大动肝火,也不想想犯不犯得上。这周末我回去一趟,省着您惦记。钱升的事我和我哥商量商量,我早就想给他踹出去了。”顿了顿,霍止奇怪道:“这么大个事,您也不说先问问我哥是真是假,光顾着骂我来了?”
“你以为你二哥像你似的没个正经,他上周就出差了,在家里住了一宿才走的。”
霍止心道我二哥可比我还不正经,搞不好兄弟变连襟呢。他不敢在霍老爷子面前说霍渊时,便含混着应了,催老爷子赶紧睡觉,哪知霍老爷子不肯挂电话,霍止无可奈何,问您还想怎么着啊?霍老爷子吭哧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人领回来?我准备准备。”
第63章
章逢的司机死了。
夜半时分心脏病发,等他老婆睡醒发现时人都凉透了。刑侦副支队和法医最先赶到,法医绕床转了好几圈,提出带回去尸检,他老婆哭得歇斯底里,不想他死后受苦。副支队面露难色,隋原昨天才与他们说过,但凡与章家有关能避则避,司机有心脏病史,是否死于谋杀并未可知,到底没强求,任着殡仪馆的人将司机搬上车,副支队与法医并肩目送面包车扬尘而去,法医面无表情地说:“他胳膊上有个针孔。”副支队眉心一跳,又听他问:“这人吸毒吗?”
隋原和廉润颐一大早就去交管部门了,副支队将情况简要告知,隋原于是先让交管的同事调出司机住处附近的监控。正对着居民楼的那只摄像头恰巧维修,再想通过司机找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副支队心有不甘:“还是让小杨做个尸检报告吧,我俩开车去应该来得及。”隋原有些犹豫不决,廉润颐却说:“算了。”
郊外山下的监控录像还在,章逢抵达后不久,一辆黑色宝马停在路边,Michael反戴着棒球帽遮住金色卷发,独自一人从车中走了下来。等待缆车时他似乎有意找寻监控的位置,像素颗粒无法拓出他瞳仁的颜色,但廉润颐对他的笑容十分熟悉。
恍惚间如遇过往云烟,前尘旧事扑面而来,廉润颐喃喃自语:“真的是他。”
时间大幅度后调,画面里大雨滂沱,章逢的司机在后山将人接走,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另一行人,钻进黑色宝马的是Michael,为他撑伞的人始终瞧不到脸,好在并不难猜,除了郑孝文,再无第二人。
那辆黑色宝马驶进雨幕,沿途行至城南公馆,骤雨方歇,Michael携着一柄长骨伞,没按门铃,只是等在镂着花纹的铁门前,少年的身影像蝴蝶,翩跹过院中的花丛,飞扑进Michael怀里。
隋原立刻将画面定格,指挥着同事放大、再放大,少年一双杏仁似的眼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廉润颐率先开口:“不必查,这人我认识。”他面若寒霜,“我出去打个电话。”
晋灵微正和晏司臣一起整理资料,廉润颐的电话打进来,劈头盖脸地问到他头上:“周知之和Michael见过面,你知不知道。”
晋灵微便皱起眉来,“他说Michael这段时间没找过他。”
“他撒谎!”廉润颐低声吼,“你总以为他心无城府,他说什么你都信,凡事皆凭他一面之辞,究竟谁才是被当成傻子耍的那一个?!”
廉润颐少有这般语气,晋灵微无言以对,显然气得不轻。沉默良久,廉润颐才缓缓道:“我会和老大说一声,在城南公馆附近派人盯梢,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
“我……”
“你私心太甚。”廉润颐一字一顿地打断他的话,郑重道:“灵微,及时止损,切莫独行其是。”
牌照是假的,那辆车拐进监控死角就消失了。Michael在城南公馆住了一夜,第二天堂而皇之地陪着周知之去郊外写生,当晚回来的只有周知之一个人。隋原当即想去逮人,被廉润颐好说歹说地拦了下来,章逢尚且留不到一日,若是再扣下周家的小少爷,董成辉就别想安生了。章家行事嚣张,相比于周家仍是云泥之别,隋原只得忍气吞声,与廉润颐一同回警局找晏司臣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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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支队和法医也在,自成立行动组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多人一起开会。
司机之死已无转圜余地,事关章逢,警局立案证据不足,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司机并非瘾君子。他为章逢做事薪资虽高,但都用于供养在国外求学的独子,法医从医院拿到了他的病历单,章逢的司机患有遗传性心脏病,吸毒等同自杀,法医也不相信他是突发猝死。
注射过量兴奋剂会在极短时间内造成心梗,几毫克的可卡因就能要他的命。当然,这一切都是法医的主观推测,事到如今,再不能深究了。
“周知之怎么办?”隋原迫不及待地提起这个周家的小少爷,隔着会议长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晏司臣,只盼他能像当初抓章逢那般不惧权贵,晏司臣却让他稍安勿躁,冷静下来从长计议。
晏司臣更倾向于相信周知之仅仅是Michael用于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Micheal天性狡诈,于他而言,料到警方会追查到九月六号的雨夜并非难事,他们所看到的、猜到的,都是Michael想告诉他们的:双刀帮、章逢、周知之,他抛出的每一个线索都是一盘未尽的棋局,唯有行至山穷水尽,方知前路如死。而他的破绽是博弈的捷径,晏司臣眼睑半垂,慢慢地想,Michael来汜江的初衷……可不是为了做毒品生意。
“周知之的事我来解决吧。”晏司臣说,“就别给董局添麻烦了。”
隋原茫然地问:“你?你想怎么做?”
晏司臣轻描淡写道:“霍止与周知之关系不错,我给他几个窃听器,让他放到周知之家里。”
“……”
“……”
“……”
一时之间气氛微妙,宋景宁扶额开口:“老大,这不好吧?”
晏司臣坦然扯谎,“他连窃听器长什么样儿都不认识,我不告诉他就是。”
临近午休正好散会,刑侦的两个队长勾肩搭背地走了,法医还坐着不动。廉润颐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法医回过神,道了一声谢,然后低低地问:“他死得蹊跷,你们其实都知道,对吧。”
廉润颐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法医疲然阖眼,言语间充斥着浓重的悔意,“多么无辜的牺牲品啊……” 他长长地叹气,“如果我和隋队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廉润颐想说坚持一下又能怎样,难道要划开他的五脏六腑然后告诉他的妻子,你丈夫是被人害死的,因为他知道得太多、说了不该说的,所以被灭口了吗?但他终究还是将这番话咽了回去,法医情绪低迷,受不了这么直白的刺激,廉润颐只能温言安慰:“这不怪你。”
许是隋原照常汇报工作的原因,董成辉在下班前找晏司臣谈话,开门见山地说他办事不妥,晏司臣问哪里不妥,董成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把霍三少爷牵扯进来做什么,还让人家去安窃听器,这不是胡闹吗?”
晏司臣唇角挂着笑,不急不缓地解释:“无名无状的,凭着监控又不能将罪名坐实,就算我要审他,您敢放我去抓人吗?章家搬出靠山都教您难做,周家的官威还不得将您压死啊?”
董成辉抄起手边的文件夹往他身上砸,佯怒道:“反了你了!”
晏司臣将文件夹捡起来拍了拍灰,慢条斯理地说Michael这个人还是我比较了解,他巴不得我们去惹周家的麻烦,反正周知之什么也不知道,那孩子被Michael哄得团团转,之前愣是在警局门口蹲了我半个多月,就为了知道我住在哪儿。董成辉没好气地说:“既然查他没用,何必浪费那几个窃听器,千八百块一个,公家出钱,你倒是不心疼。”
晏司臣心知董成辉这是不再反对,只说以防万一,又让他少操心,劝道:“我瞧您天天事无巨细地问,您也不嫌累得慌。”
董成辉拧开保温杯,吹了吹浮于水面的茶叶,漫不经心地说:“还不是放心不下你们几个。”
第64章
霍老爷子的八五大寿就在九月末,晏司臣会参加,是祖孙俩反复拉锯后达成一致的结果。霍老爷子着急见孙媳妇儿,霍止却无所谓,他一直有这个想法,但尚未找到合适的时机向晏司臣提起。
晏司臣的亲情观念始终十分淡薄,毕竟他父母结合得如此曲折,皆因长辈执迷阻挠,霍止很不想晏司臣第一次去霍家就要面临诸多远亲外戚。霍家为老爷子庆生,又是半整寿数,别说霍则为和霍行鸾会早早赶回汜江,便是李家也不敢不给这个面子。多少人会为了一张请柬费尽心思,利欲熏心的名利场不适合谈家事,霍老爷子一再坚持,霍止只得退让道:“他要是愿意,我不拦着。不过我得知会您一声,到时候人多口杂的,倘若有人说话不好听,您别怪我让他下不来台就行。”
晏司臣没什么不愿意的。
彼时霍止手中的几只小型监听器还没拆封,晏司臣说:“都听你的。”霍止偏头看他,桃花眼中笑意盈然,戏谑道:“什么都听我的?”晏司臣还专注于那几只监听器,见霍止拆到一半就不动了,忍不住想伸手接过来,霍止拿远了些,晏司臣有些无奈,又听霍止说:“你求我办事,怎么一点好处也不给我。”晏司臣于是凑过去亲了亲他,刚想催他去办正事,就被霍止压倒在沙发上,霍止连哄带骗地耍了会儿流氓,莫云烨的电话打进来,很是不耐烦地问:“霍三儿,你怎么还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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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止和周知之素日交集不多,总不能无缘无故地登门拜访。晏司臣将这事交代下来后,霍止思来想去,决定借他家老爷子的名头一用。
霍止刚想打电话过去忽悠一番,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在霍老爷子委婉地表达出想见孙媳妇儿的迫切心情之后,他脑子一抽,直接将电话挂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见周知之一面,霍止挨训挨了半小时,又被迫答应霍老爷子生日蛋糕想让孙媳妇儿切一刀的请求,终于状似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周知之回国小半年了,您对他有没有印象?”
霍老爷子想了半天,问他是不是周家的那个小幺儿,霍止应了一声,“是他。”
霍止扯起谎来,向来眼睛都不眨——蒋东林就很佩服他在瞒住晏司臣的同时还能吊儿郎当地追人——他说周知之自从回国后小病小灾不断,显然是一句大实话,但他又说周知之一直想去老宅探望,这就纯属信口胡诌了。
霍老爷子听着怪心疼的,忍不住谆谆嘱咐:“你让他先养好病再说,不必为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我记着小莫和周家关系不错?你俩玩得好,有空多去瞧瞧他,怎么说你也虚长他几岁,好歹对得起人家叫你一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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