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悯死死盯着柳下惠子,嘶哑的声音如同蛇吐信。
“都是你……!!”
他猛然拔高声音,吼道:“如果不是你,不可能有人知道!!!”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
“妇人之仁,鼠目寸光!!”
……
没人料到柳相悯竟然会爆出此等粗鄙谩骂,而且是一句接着一句。
柳下惠子哆嗦着崩溃大哭,在惊厥的边缘。玄十额头青筋暴起,手中金色长戟攥得死紧。
就在齐释青意欲把长戟彻底插进他颈椎的那一刻,变故陡然发生!
柳相悯上半身还保持着纹丝不动,突然脚勾了起来,只见他的黑斧头在脚背上一颠,紧接着就带着十成的功力踢了出去,直指柳下惠子的命门!
柳相悯本就有着摘叶伤人的内力,如今加诸邪神之力更是势不可挡,玄十反应再快也只来得及抬起长戟,他的法器不比能压制邪神之物的七星罗盘,柳相悯那漆黑的斧头仍然穿透了他的归元阵,擦过柳下惠子的脖子,然后才缓缓在阵中燃烧,化为灰烬。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柳下惠子头一歪,昏了过去。
“惠子——!!”
柳相悯终于住口。
齐释青直接把长戟抽出,一棍敲在柳相悯双膝让他跪下,反剪双手。
柳相悯顽固地抬着头,脸上的狞笑尚未散去,视线却锁住玄十怀中的柳下惠子。
齐释青遥遥对玄十说:“带她下去。”
玄十没有任何犹豫,抱起柳下惠子跑出大殿。
齐释青略一抬眼,殿内的玄陵弟子就走动起来,用归元阵焚毁散落在各处的法器,另有两个玄陵弟子带着锁鬼链上来把柳相悯五花大绑,然后又加了几道捆仙令。
齐释青微笑着缓缓落座。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柳相悯,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他父亲的结拜兄弟,曾经抱过他的世叔,其实罪大恶极、不共戴天。
斧福府艳红礼服的后背已经完全被血浸透,柳相悯头发散落打结如同野兽肮脏的毛发,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老尸,只有一双眼睛却还迸发着邪恶的光芒。
齐释青头微微仰起,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把长戟重新化为七星罗盘握在手上,随意把玩。
柳相悯被锁鬼链捆着跪在他脚前,并不伏法。他盯着齐释青,笑容阴险。
“你不杀我?”
齐释青提了提唇角,“不急。”
柳相悯听见这两个字,好像被戳中了笑穴,突然咧开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越笑越狰狞,眼泪都流了出来,边笑边往外喷血沫。
“还‘不急’,哈哈哈哈哈!”
堕仙的恢复能力惊人,不过须臾,他脖子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就已经愈合,疼痛也尽数消失,于是柳相悯的脊背肉眼可见地挺直了。
齐释青冷淡道:“你是故意让她走的。”
柳相悯笑得放肆至极,却不知道在笑什么。
齐释青面无表情。
“你的良知,就剩这一点了。”
柳相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看向齐释青,目光充满了嘲笑和怜悯,他把嘴里的残血全都呸在地上,嘶哑道:“你的良知……又剩多少呢?”
紧接着他又狠毒地笑了起来。
齐释青把玩着七星罗盘的手一顿。
柳相悯抻长脖子,黑黢黢的眼珠瞪着齐释青,咧着血红的嘴,用气声一字一句地说:
“为了引我过来,不惜假结婚骗人,齐归他知道么?”
说完这一句,他猛然爆发出尖笑,笑得前仰后合。
齐释青脸上的云淡风轻瞬间消失。
齐归。
“齐归那会儿的表情啊,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可怜的哟……哈哈哈哈哈……”
柳相悯低头看重新贴上自己颈侧的长戟刀刃,笑得更开心了。
“动手啊!”
他主动往刀刃上撞,挑衅道:“来杀我啊!”
怎么站起来的,怎么把刀锋贴在柳相悯脖子上的,齐释青全不记得。
他只凭本能行动,视域四角发黑。
齐释青手中的利刃在颤,随着柳相悯疯狂地偏头撞击,他不得不一下下挪开刀刃,却还是有两下没克制住,砍进了柳相悯的脖子。
血登时又涌了出来,柳相悯突然瞪大眼睛直视齐释青,带着让人无法忘却的狞笑,忍着剧痛往刀刃上压,主动求死。
然而齐释青还是把刀刃抽了出来,转而在他腹部捅了一刀。
手终于不抖了。
血液飞溅。
今日已经死了三十七个人,但直到此时此刻,齐释青身上才终于染了血。
齐释青不动声色地把长戟抽出,接着又捅了一刀,面无表情。
星星点点的血花飙在了齐释青的皮肤上,漆黑的瞳孔一丝颤动也无,只有眼白默然腾起晚霞似的蛛网,从齐归消失开始就没合过的眼睛里血管爆了。
柳相悯血流如注,他躺在高堂之上,如同一具散落在乱葬岗之外的尸体,脸上却带着诡异的讥笑。
齐释青一脚踩上他心口。
噗的一声,柳相悯呕出血来,弄脏了齐释青的靴子。
齐释青的太阳穴跳到肉眼可见的地步,耳膜都跟着震动,除了血流听不见别的声音。
他还是没有一丁点的表情,只死死盯着柳相悯的双眼。
然后挥起长戟。
又一刀下去,直穿心脏。
黑血源源不断从嘴里涌出,柳相悯直挺挺躺着抽搐,胸口被一柄笔直的长戟钉在地上。
“掌门!!”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齐释青像是被摁在水底,声音穿透得非常艰难,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神来,他偏头看向堂下众人。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叫“掌门”的有被捆在地上动弹不得满面惊恐的柳相悯亲信,也有玄陵弟子。
他们怔然望着突然扭头的齐释青,心中战栗不停。齐释青有一副绝世的好皮囊,可他此刻满身的癫狂和暴虐的杀意比堕仙都令人畏惧,宛若在世阎王。
齐释青弓着身子,一脚踩着柳相悯喷血的身体,单手握着黑色长戟,从指尖到大臂每一条青筋都暴起,黑色道袍下的肌肉形状分明,就连下颌线都锋利到如同武器。
他并没有收手,而是任柳相悯在地上如同一条死鱼一样扑腾,发出各种各样意义不明的叫声,手臂仍然举着,刀尖对准柳相悯的咽喉。
柳相悯咯咯地咳笑,眼睛都在不断翻白。他满是血的嘴开开合合,最后才发出微弱的气泡一样的声音:
“这才到哪……齐归出的血,可比我多……多了……哈哈哈哈……”
齐释青握戟的手高高举起,刀刃横举,落下就是斩首。
“掌门!”
齐释青的手猛然在空中停住。
他转过身体去看,来人是玄一。
玄一的目光掠过大殿中央的尸堆,又掠过齐释青脚下半死不活的柳相悯,最终凝重地望向齐释青。
“掌门。”
玄一又叫了一次齐释青,严肃道:“还不能杀他。”
齐释青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身子。他闭上眼睛,如同一头嗜血的野兽在最后关头被夺走了嘴边的猎物,眼里喋血的光还闪动着。
柳相悯在地上不断地吐血,心、肺、肝、脾全部被洞穿,然而伤到这种程度,他身上的邪神之力仍然护他不死。
齐释青一直定定地看着玄一,看了好长时间,最后眼珠才动了动,像是终于恢复理智,问:“都准备好了?”
玄一点了点头。
齐释青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嘴唇有些发白。
他收紧手中的锁鬼链,扼住柳相悯的脖子,粗暴地将血人从地上拽起来。
“齐归在哪。”
柳相悯眼睛不断翻白,做出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嘴却仍然咧着,暴露他根本就是拒不配合。
“齐归在哪。”
齐释青又问了一次。他脸上溅有柳相悯的血,冷酷的声音里全是杀意。
锁鬼链又收紧了一寸,柳相悯的眼球都有往外凸的架势,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齐释青瞬间将长戟收起,左手攥锁鬼脸,右手哐地给柳相悯一记耳光。
“齐归在哪?!”
齐释青终于要失控了。
柳相悯的脑袋被打偏过去,颈椎错位,不能转动。
“哧哧哧哧……”
堕仙喉管里发出的气声仍然是嘲笑,柳相悯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一个字都不说。
玄一盯着齐释青,开口道:“掌门,他在拖延时间。”
齐释青却根本没有移动的意思,他甚至没有看玄一一眼,而是死死盯着柳相悯,像是能从这张破树皮一样的脸上看出齐归的所在似的。
玄一的目光沉了下去。
他直接下令让玄陵弟子上前,在柳相悯的四方展开归元阵,把柳相悯困在阵中央。
玄一面容冷峻地对齐释青伸出手。
“掌门。”
齐释青身上的煞气如同绽放的墨莲,只是没有人能看见,所有人都只能感到他周身传来极大的压强,却以为这是玄陵掌门法力高强爆发的怒火。
他把视线从柳相悯脸上拔下来,缓慢地转头看向玄一,把锁鬼链交给了一个玄陵弟子,然后无视了玄一伸出的手,面无表情地走了下去。
“交代齐归在哪,让你好死。”
齐释青留下的话在金陵大殿回荡着,他已经走过了血泊和尸堆,就像穿过了整个阴曹地府似的。
第233章 白发苍生(十)
没有喜烛、灭了灯笼的玄陵门鬼影幢幢。
齐释青在黑夜里穿梭,如同一阵掠过的寒风。
从金陵大殿出来,齐释青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像是从刑场下来的刽子手,衣靴染血,周身弥漫的杀意大到无人敢靠近。
他身后跟着面容凝重的玄一,还有一队形容严肃的玄陵弟子。
极厚极广的乌云压顶,云层之上隐有闷雷,被层层密云捂紧,天地窒息。
已至子时。
黑衣弟子鱼贯而入,最终停在善念堂尽头的一片青石板铺就的空地上。
越来越多的玄陵弟子从隐蔽处现身,阴森森的善念堂里星星点点亮起了归元阵组成的包围圈。
“他就在慈悲堂内。”
玄一的声音响起,在死寂的夜里泛着回声。
话音刚落下,就有一个人影扑簌簌从天而降,正是玄十。
他把柳下惠子送回后山驻地,确认人无大碍、贴了安眠符便急匆匆往回赶。玄一皱眉,用目光责怪他为何不早早在此等候。
玄十没有解释,他手持自己的亲传玉佩,按序踏上石板下隐藏的机关,单掌拍地。
沉重铰链的哗啦声缓缓响起,露出了慈悲堂的入口。
里面闪烁着烛火的幽光。
玄十深吸一口气,正预备点善念堂弟子下去,按照计划带地牢里的受罚弟子“玄廿”出来,却见一道身影飞快掠过!
齐释青冲进了慈悲堂。
玄一瞥了玄十一眼,立时也冲了下去。
地牢里。
一个佝偻的人影正瘫在一角,身上覆满了陈年老灰。
听到有人进来,这人眯缝着眼睛艰难抬头,随即发出一连串虚弱的咳嗽。
“谁……”
这人沙哑地咳喘,看清面前站着的人影时,一下下点着头,低声道:“少主怎么来了……”
他似乎想要给齐释青行礼,刚在地上跪好,却发现齐释青身后还站了一个人,那人几乎被齐释青完全挡住,落在阴影里,头低着,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他,在昏暗的斗室里亮得惊人。
他身体僵硬了一瞬,但随即就移开视线,对齐释青俯伏下拜,郑重而嘶哑地行礼。
“……少主。”
齐释青站到他跟前。
正当这人以为自己会被扶起来的时候,胸口蓦然剧痛。
他攥着没入心口的利刃向后仰倒,视线里出现了齐释青冷漠至极的脸,然后他才看清齐释青的衣裳浸了血,甚至脸颊的血迹都未擦净。
齐释青用长戟把他钉在地上,缓缓蹲下,从他身上摸出来了一块玄陵门的亲传玉佩,冷笑一声,反手扔给玄一。
齐释青盯着熟悉的玄廿的脸皮,还有那对满载着恶意的眼睛,闭了下眼睛。
下一刻,他就伸手把那张人皮撕了下来。
齐释青哑声道:“当年应该把你扒光了扔进慈悲堂的,大长老。”
地牢里冰冷阴森,故意穿着破旧道袍的人的真面目终于暴露在空气里。
相违皮肤苍白,对齐释青露出一个冷笑。
“掌门小心!”
玄一骤然惊呼,金色长戟随即化出归元阵格挡在齐释青跟前。只见躺在地上的相违嘴里正念念有词,显然在催动邪咒,已有黑色的烟雾在地上氤氲。
齐释青冷脸默念口诀拔起相违胸口的黑色长戟,噗的一声就见一柱黑血涌出,下一刻七星罗盘绕过腾起的黑烟飞回他的手上。
相违胸口穿了个洞,从地上缓缓坐起。
不知何时,他手中也多了一个纯黑的罗盘。
一只干枯的手握着罗盘,而另一只则捏了一个诡异的诀。
相违看向齐释青,带着笑意道:“不愧是齐家的种,把柳相悯都解决了。”
他胸前还汹涌地淌着血,然而他就跟感受不到似的,四平八稳地站了起来,如同突然被立起来的木偶。
玄一仍然挡在齐释青身前,他一手攥着相违的玉佩,掌心被熟悉的纹路硌得生疼,另一手抓紧金色的长戟,整条手臂的血管都要爆掉。他没有把归元阵开大,然而撞阵的黑烟却一股强似一股,发出越来越恐怖的声响,好像要把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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