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江渔冷眼看他们一唱一和,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说:“我要是受伤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明天生辰宴,你可以试试。”
江浪:“.......”
江渔瞥了他一眼,嗤笑:“看来冷静了。还有其他事吗?”
江浪的脸色五彩缤纷,他本来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奈何天生元这个棒槌硬要追到他面前叭叭叭告状,他只好意思意思关门训话。
如果江渔态度不错,愿意跟江玉儿道歉,那今晚的事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
可这孽子上来先给了一个下马威,对他这个父亲非但没有半点敬意,还隐约有冒犯之意.......
这让惯以‘严父’形象示人的江浪如何忍受!
.......然而不能忍也得忍。
江渔说的没错,此时动家法,跟招呼外人看热闹没什么两样。
江浪于是.......更生气了。
江渔才不管他一转十八弯的心路历程,看到江浪的表情便知他想明白了,于是起身不冷不热的说了句:“那我走了。”
竟真的转头就走!
江浪顿时脸沉如水!
江府大娘子名为慧心,与江玉儿一样,名声素来和善温柔。
拍了拍江浪的胸口,温声说:“官人莫要生气,等明日过后再好好教训他。”
江浪看了看‘可怜柔弱’的江玉儿,又看了看善解人意的慧心,冷声说:“等生辰宴结束,我要他好看!”
·
江渔快要回到别院,远远看到院内火光通明。
他极轻的压了压眼角,脚步稍稍加快。
别院的开支紧张,江月根本不舍得点这么多香烛。而墙边人影绰绰,院内显然不止一个人。
江渔一把推开院门,院子确实都是人。不过大多被捆绑倒在地上,五六个一袭黑衣的暗卫站在月光下,活像一台台冰冷的杀戮机器。
但他们今夜是守护者。
江渔心下稍安,随意瞥向其中一个被捆绑的人。这些人穿着江府侍从的统一制服,看起来没什么特别。被江渔看的那人心虚的挪开了眼。
江渔大概猜出几分,江月虽然不招江浪待见,但平时低调温和,没什么仇家。能牵动暗卫出手的侍从,除了江玉儿他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思及此处,他冷笑了一瞬,正要进屋安慰江月时,余光忽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武?
阿武也穿着江府的统一制服,他的身形普通又一直低着头。要不是火光一扫而过,江渔差点没发现他的存在。
但既然发现了,江渔便不打算轻轻带过。
“带他出来。”江渔冷冷的盯着阿武。
阿武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丑陋的五官顿时挤作一团,竟下意识往后缩——但还是被暗卫抓了出来。
“小金鱼。”江月听到声音从屋里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木盒。
江渔回头看她,发现对方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静,除了头发有些凌乱,脸色有些苍白,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暗卫在别院附近巡逻。”江渔淡淡望向这些‘哎哟哎哟’直叫唤的侍从,“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江月幽幽叹气,指着瘫软在地的阿武说:“他带进来的。”
江渔倏地眯起眼睛。
“别院有个狗洞,可以通向外面。当初阿武被人欺负,吃食总被下人抢走,我便通过狗洞送些点心过去。”江月又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这些侍从便是从狗洞进来的。”
是谁泄露的位置于是不言而喻。
江渔眸光沉沉,又问:“他们想做什么?”
江月从袖口取出一小瓶药粉,开口:“他们要把五彩蜘蛛粉撒在我脸上。”
五彩蜘蛛有极大的毒性,磨成粉末更是具有腐蚀功效。
他们想毁了江月的脸。
江渔的眼角跳了跳,再次看向浑身被冷汗湿透的阿武,平静的开口:“让他开口。”
暗卫于是上前一把拔掉他嘴里的白布。
阿武顿时大吸一口气,高喊:“月姐姐,不是我.......啊!!”
他被一脚踹翻,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渔。
在他印象中,江渔瘦瘦小小,长得跟女孩子一样秀气。不爱说话,被冤枉也一声不吭,简直是个做‘软包子’的好苗子。
阿武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软包子踩在脚下。
江渔收回脚,笑了一下:“我刚好找不到理由发作你,你却自己送上门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武心里十分没底,慌乱的看向江月,却对上一双失望的眼神。
他最怕看到江月这样的表情,心虚的挪开目光。
“让我想想你最害怕什么......”江渔慢条斯理的开口,那模样仿若不是准备处置叛徒,而是思考一道美味的菜肴要如何烹饪才能达到最佳味道。
阿武浑身发抖,像等待死刑的犯人。
“你生得丑陋,自卑自贱,却自命不凡。”江渔自言自语道,“你害怕江玉儿、江宝儿、婢女、侍从.....一切欺侮你的人,却鄙夷接近你、给予你温暖的江月。因为你潜意识认为,江月跟你一样受人欺凌,也跟你一样需要陪伴,她的主动接近是求救。”
阿武满面惊恐:“你胡说!”
“啊.....我知道了。”江渔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只需要让你认清现实就行了。”
“你、你要干什么!”阿武不由往后退了退。
“本来以为把赏你的东西收回来就足够反省了,没想到你还能找到江玉儿演这出戏。”江渔笑道,“既然这么喜欢江玉儿,那从今日起,你去她院子伺候吧。”
伺候?
阿武惊骇不已,脱口而出:“我不是下人!”
“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也没提过。”江月忽然开口,从木盒取出一张身契,送到阿武面前,“你生母是江府的婢女,父亲没有返还她的身契,所以你出生那年落了奴籍。”
阿武愣了一瞬,几个片段在脑海中闪过。
在他很小的时候,人人都可以欺负他,人人都可以指使他。
看不清模样的母亲每天盼望他在江浪面前露面,管家打扮的男人每天进出他们的房屋,望着他的眼神既同情又无可奈何。
后来母亲死了,管家不来了,他的境遇愈发艰难。要不是江月领他回了别院,或许至今还在江府杂役房求生。
阿武没由来的升起一丝愤怒,竟然盯着江月开口:“你得了我的身契为什么不还给我!为什么还保留我的奴籍!”
江月愣了一下,轻声说:“买下来的时候花了很多钱,那时年纪小,你年纪更少,那么贵的东西不舍得也不知道该给谁。后来就......忘记了。”
“那你现在还给我!!”阿武眼角泛红,状似癫狂。
江月轻轻地摇了摇头。
阿武身形一僵。
“阿武,我不是个好欺负的人。”江月站起身,静静地看他,“你离开别院后,我自己想了很多。我脸上这道疤,也是为了从江玉儿手上救下你留下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能冒犯江玉儿。”
阿武有些心虚的别开了眼,梗着脖子说:“因为我太难看,惹了玉儿姐姐的眼,所以她总拿我出气.......”
江月又摇了摇头:“我不信。”
“.......月姐姐!”
“我会把身契送给江月,你这么喜欢她,就过去吧。”江月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跟江渔离开。
阿武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瘫坐在原地。
伺候江玉儿?
江玉儿原本就怀疑是他泄密,五彩蜘蛛粉的计划又没有成功,现在过去会被她打死的!!
不行!他不能过去!
月姐姐最心软了,以前不管做错什么,只有求饶哭泣就会得到原谅,这次一定也一样!
他刚要摆出求饶的表情,却发现江渔和江月早已回了房屋,那扇以往可以随时进出的门紧紧关闭。
阿武这时才恍惚意识到......江月真的不会原谅他了。
他沉默了很久,忽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像中了邪。
好像一个准备攀离悬崖的人踏错一步,重新跌落无尽深渊。
第69章 禹代(10)
江府, 碧溪阁。
江家主母慧心坐在主位,脸色铁青。
江玉儿坐在她右边,神情阴郁。
江宝儿离得稍远, 像个局外人似的把玩锁扣。
“我就说他变了你还不信。”江玉儿愤愤道,“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他连父亲都没放在眼里。”
慧心长相跟她名字一样秀目慧心, 虽然称不上绝世,但也自有一番独特韵味。
她听完女儿的话, 皱眉想了一会儿,随即嘲弄, “不必理会, 我们正好趁热打铁把他送到乐坊去。”
“好,到时候我跟哥哥轮番跟父亲提.......”江玉儿转头看向江宝儿, 却看到对方捏着锁扣玩得不亦乐乎, 不由怒火中烧, “哥哥!你听到我们说话了吗!?”
江宝儿对妹妹的愤怒充耳不闻, 看起来满不在乎, 说:“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我听到了。”
江玉儿气不打一处来:“那你怎么一句话不说!我都快气死了!”
江宝儿放下锁扣,抬抬嘴角, 一副怡然自得的高人模样:“你总拘泥于这些小事, 格局实在太小了。”
江玉儿眉毛一横:“你说谁格局小呢!?”
江宝儿挥了挥衣袖:“我已经邀请到太子殿下, 明日他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出席父亲的生辰宴。”
当朝太子,自然只有赵凌一人。
“当真?”
“什么?!”
慧心与江玉儿同时出声, 无不露出惊讶的神情。
江玉儿抢在母亲前头开口, 震惊道:“当朝太子是位难得的贤人, 你竟然有本事结交?”
江宝儿得意道:“这是当然。当初我要在半山建寺庙你不同意, 可太子殿下便是感于我的诚心才与我结交的。”
慧心身子前倾,眼神闪过极不端庄的狂喜,频频点头,:“如今你得了太子的青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儿果真是人中龙凤!”
江宝儿飘飘然:“那是自然,等我平步青云,江渔便该后悔与你们、与父亲撕破脸皮了。所以我才说,姐姐的格局实在太小了。”
江玉儿不高兴的皱了眉,看不惯他这副模样,故意挑刺问:“修筑半山寺庙的事瞒着父亲,虽然人力可以随时抓捕乞丐不用愁,但材料耗资还是非常大的。我们每月的例份不多,你哪来的钱呢?哼,小心没钱了腰折,太子殿下又不理你了。”
“胡说八道!”江宝儿瞪她一眼,开口就说:“钱的事不必你操心,我娘会给我。”
江玉儿瞪大了眼睛,立刻望向慧心,敏感道:“娘!你给哥哥这么多钱!你为什么有这么多钱!是不是克扣了我的!”
慧心有些头疼,显然不想多说这个话题。
江玉儿立即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娘!你必须得告诉我!太过分了!这不是偏心哥哥嘛!”
慧心叹气,左右旁边没有外人,索性开口:“没人克扣你,咱们碧溪阁埋了万两黄金,足够宝儿修筑寺庙了。”
“万两?!”江玉儿下意识看向江宝儿,看到对方也是一副迷茫震惊的模样,放心了,问,“娘,你哪来这么多钱?”
江宝儿也追问:“怎么一直不告诉我们......”
慧心皱眉:“小点声!”
两人顿时噤声。
“你们也大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慧心缓缓开口,“江渔和江月的生母名为海棠,是当年名动一时的乐坊花魁。少有人知道,花魁海棠曾是公羊家的嫡长女。”
“公羊家!?”江宝儿潜心钻研世家信息,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惊异道,“就是那个鼎盛五代,却获罪满门流放的公侯家?”
慧心点头:“这也是你们父亲偶然发现的,公羊家家破前,给嫡长女留了千万两黄金!”
江玉儿的眼珠都瞪大了,连忙问:“既然她有这泼天的富贵,为何还要在乐坊做人人可欺的乐子?”
哪怕是花魁,地位也是极低的。
慧心无奈的看了女儿一眼,说:“世道艰难,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抱金逛市,结局如何可想而知.......”
海棠的倾世容貌变成了随时可以杀死她的利器,在当时的境遇下,投身乐坊是最好的选择。
江宝儿问:“后来呢?”
“后来你父亲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把乐坊女子抬进了府。”慧心眼底闪过一丝嫌弃,“若不是看中她身后的千万黄金,江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乐子扯上关系。当初把那些黄金充入库房,我偷偷留了万两埋在院子里,这便是修筑半山寺庙的钱了。”
“娘太聪明了!”
“我也要一点黄金!”
兄妹两人欣喜若狂,像两头看到腐肉的鬣狗,围着母亲上下跳蹦。而母亲慈祥的看着他们,把掠夺而来的腐肉公平又正义的平分。
他们在碧溪阁沾沾自喜,江渔的别院也没有闲下来。
江渔原本可以无须顾忌他人的感受直接带走江月,之所以等到生辰宴,便是为了拿回母亲的私产。
他通过时光回溯知道了很多事,包括这段烂在江家人肚子里的往事。
江渔不是慈善家,千万两黄金放在江家这么久,多少要讨回点利息。他不缺钱,江家也付不起那么多钱,不如干点好玩的。
比如......毁掉他们在京城积累数十年的好名声。
62/71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