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过神来,先前太过兴奋,完全没注意到。那股药味越发浓郁,源处是邢明玉,其中还夹着一丝熟悉的令她反感的味道。
影影松开邢明玉,“主子,你受伤了?”
“过几日就好了。”
她不放心地跑到邢明玉面前查看,只见腰粗了一圈,应该是伤处。
“疼不疼啊?”
“还行。”
“重不重啊?”
“有点。”
能伤邢明玉的人定然不简单,她肯定打不过。
“我让虫虫们去吃了他!”
但虫虫不一定打不过,所谓“人”海战术,淹也要给他淹死。
邢明玉见影影越说越起劲,看起来已经想到该怎么分尸了,她忙岔开话题。
“你可是见过木笠了?”
影影怔怔看着邢明玉。
这个名字已经好多年没出现过了。
影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冷静下来,声音淡淡地说:“他回来了?”
邢明玉摸摸鼻子,“没有,就是随口一问。”
“他是您的师父,怎么问到属下这来了。”
“额,他说今日过来,时间还不确定。”
今天的主子格外奇怪,影影不在意,她不想继续谈论木笠,腰间篓子悄悄爬出一只虫子,不知向哪去。
影影在邢明玉身边坐下,因为方才的小插曲,她的心情不太美妙,淡淡说着自己在黎国经历的事。
邢明玉还没有学会安慰人,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影影的要求也不多,这样就很好了。
邢明玉答应她,不会再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事。
趴在影影衣领上的小疙瘩颤了颤,耳边传来声音。
“他回来了,在主人回来之前翻了墙,我们已经找到他的位置。”
木笠果真回来过,主子方才的不自然应该是因为此事。
邢明玉坐的有点僵,被影影靠着的肩不敢动,被她抱着的胳膊也不敢动。
终于,影影的脑袋移开了,邢明玉似舒了口气。
“那我先回去了,主子好好休息。”
“好。”
影影出门去,正好碰见矬子回来,是有事情汇报,矬子对她笑了笑关上了门。
她点头离开了,转而绕到院后,也翻了墙出去。
被秋风吹散的味道犹如薄纱,朦朦胧胧。这味道她曾经在木笠背上的时候,闻到过。
看来他才离开不久。
而虫虫们已经帮她找到了位置。
第51章 台阶塞嘴里
秋风萧瑟,木笠盘腿坐在湖边,被风吹得手往袖子里缩,两手相对,袖子叠合起来,不让风进入。
圣洁的白发一如既往,高束在脑后,他还是穿着一身粉嫩衣衫,现在是深秋,那衣衫做得厚了些,也不难看出他有一副好身段。
只看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姑娘。
庭院围在湖中,想要逃走除非跳湖。
木笠听邢明玉说影影快回来了,他下意识逃走,跑到院中便听到了那马蹄声在快速向别院而来,还好他机智的翻了墙。
暗器带着凛冽之势划破秋风,向着他的后脑袭来。
木笠偏头,正好躲过袭击,伸手抓住了暗器,是一颗手指头大的小石子。
“聊完了?”
邢明玉也常这么跟他玩,一不小心就认错人了。
木笠缓缓回头,看到正向着他走来的影影,眼中似有一把刀,下一刻便索了他的命。他拿着石子的手一抖,石子掉了下去。方才这石子是真想要他命来的。
木笠惊愕地转身要求饶。他向来有错就认,对一个小孩跪求原谅也不算什么,当年他的确做的不那么正确。不是因为没答应她的要求,而是不告而别,与抛弃无二。
结果手脚无力,“噗通”一声,整个人软趴趴地倒下掉进湖泊。
湖不深(一米八),木笠不高(一米七)。
影影站在岸边冷冷的看着。
木笠从水里冒出脑袋,面容与五年前一模一样,他双手使劲拨着水,白发湿了水贴在脸颊,唇色被冻成浅色,牙关随即颤抖起来。
这场面,任谁来了都要喊一句“杀人了”。
木笠怕冷,身形稳定浮在水中,抬头看着影影。他没有要上来的意思,湖中肯定更冷,但岸上有影影。
影影微微蹙眉,她竟比寒冷更让他恐惧。
影影唇瓣动了动,以冻人的嗓音道:“不上来吗?”
这话是在询问,但声音却像是威胁,一旦他上去了,又会被推下来。
她确实在犹豫要不要真让他冻死在里面。
木笠咬着颤抖的牙使劲摇头。
“那你冻死吧。”
影影看着他的眼睛说,好似真想让他冻死。
若是真冻死了,也合她的意。
她抱着手,在木笠方才坐的位置坐下,是要眼睁睁看着他冻死。
木笠不敢置信,不过是曾经没答应她,用不着这么狠吧!还有,影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狠心了,曾经那个乖巧的小可爱去哪了?
影影手肘抵着膝,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落水的美人,好似她就这么坐着,木笠就不敢有一点上岸的意思。
木笠是邢明玉的师父,若是她师父死在了自己手里,会破坏她们的主仆感情。他已经落了水,也怕了她。
她抬眼,对他挑了挑眉。
“确定不上来吗?”
人是放过了,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影影已经把台阶塞他嘴里了。
“上上上。”
颤抖的牙齿让他一个字连成了一句话。
木笠爬上岸,湿了水的衣服很是厚重,上半身的袄子出了水,衣下的水连成线,他扒拉岸边的手上青筋暴起,腕间的筋怕是再用力些就断了。
影影坐在原地如巨钟般沉稳,没有搭一把手的意思。
木笠爬了上来,喘气的空隙偷偷看影影的表情,由一而终的冷漠。
这已经很好了,比转身时看到的杀意好多了。
小孩都是要哄的,像他这般伶牙俐齿,哄一个小孩那不是简简单单,这个想法叉出去。他低估了他对影影的恐惧。
是什么让影影变成现在这样,他希望不是他。
身上的水流了个干净,风吹的冷意他已经适应。是开口的时候了,但他不知如何开口。
现在的他远不如从前洒脱,因为他正在面对一个对他有敌意的,熟悉又陌生的人。抛弃一个人带来的罪恶感与她的年龄息息相关,伤害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孩,令痛苦更加深刻,让她下意识的觉得她就是没人要的……
影影不知木笠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像只狗一样双手撑着地坐在她面前是在想什么。
心里想着,冻死他!冻死他!
木笠这个人很奇怪,他是个极怕冷的人,但不论怎么冻他,他都不会生病。因此,影影大胆的让他坐在寒风中。
“为什么不告而别?”
影影先开口了,她的声音好似缓和了些。
木笠心头一跳,愣愣地抬起头。
“我……”
给机会了,台阶再一次塞嘴里,赶紧下吧,赶紧解释吧,虽然不一定能得到原谅,但至少……
“我有必须要找到的答案。”
“找到了吗?”
“没找到。”
“呵。”
影影低声嗤笑了声。
木笠低敛眉眼,沉默片刻,似诚心忏悔地开口:“当年的事对不起,我不该不打声招呼就抛下你。”
影影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木笠是找对了方向,他心中暗舒了口气,“我已经很老了,心中的道德让我不会答应你的请求,当然,现在也不会。”
影影目光寒了寒,另一只拨弄地面石子的手拿起一颗石子在石堆中砸了一声响,提醒木笠,她不爱听。
木笠忙止声,继续说自己离开的事。
他已诚心悔过,他为他所做的事而感到抱歉,不知自己的不告而别竟让影影发生那么大的改变。
影影不想听,却耐着性子听着,主子不喜欢内斗,往后他们还要“和睦相处”。
木笠离开的这几年,他去寻找了自己记忆中的地方,一个镇子。他没找到关于“凌波”的蛛丝马迹,但他确定他找对了方向,因为他的记忆有所触动,可他一点也没记起来。
影影听了这一圈,给予自评,“没用。”
木笠眉毛一抬,眼皮一睁,带着大大的眼珠子转向影影,驳道:“怎么没用了?我找了五年啊!五年!至少让我的记忆有触动了吧!”
似乎是道了歉,他又变成了从前的模样。
影影故带着谅解地发出一声来自“真心”的笑,只有一声,及时止住。
木笠听见了,他正经起来,定定的看着影影,这是原谅的意思吗?
她撑地站起来,坐久了腿也麻了,偏头道:“回去吧。”
木笠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上去,“你原谅我了?”
两人沿着岸边走。
影影装模作样地思考一番,“一半吧。”
“什么一半啊?是原谅了还是没原谅?”木笠坚持不懈地问。
当然是没原谅,他只不过沾了主子的光,有了个台阶下罢了。
影影突然停下,指着他,厉色警告道:“再问就是不原谅。”
说完转身继续向前走。
“再问就是不原谅?”
木笠喃喃着,思考着影影的话,豁然开朗。他追了上去,调笑似地说:“所以我不问了就是原谅?”
影影没有回答,再说下去他肯定吵个没完。
木笠懂事的没再说话,他知道影影还没完全原谅自己,至少已经给他机会了。
两人走到住所的墙后,影影翻墙过去,木笠紧随着也翻了过去。
木笠就住在影影的对面,中间是影木的房间,应该是故意安排的。
若是两人打起来了,影木可以做和事佬来调解。
第52章 迟来的战争
寒风席卷,气温骤降,沈府别院更是犹如风暴降临。
剧烈的砸门声响彻整座别院。
墙上冒出许多个脑袋,全场噤声,偷偷围观温暖灯光下的风暴,没有一个人敢光明正大站出来阻止这场即将爆发的战争。
忽然,缩在角落里蜷缩的人影站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期待地看着他会做些什么?
那个人影颤颤巍巍地向影影走来,似鼓起极大的勇气,他抓住了敲门的人的肩膀拉了回来。
爬满整个屋子的小黑虫对人影发出即将攻击的警告。
他似将往后三年的胆子都被他用在了今夜,对着手中挣扎发狂的人喊道:“影影你冷静一点!”
影影挣脱,转身将影木推开,她指着木笠的房间,“冷静?我怎么冷静?他把主子打伤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邢明玉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不是不知道,就连邢明玉本人都不敢说她因何而受的伤,就是怕今夜这个场面。
影影转身往木笠门上踹了一脚。
新做的门就是结实,还是铁的,看来早有防备。
“你别躲在里面不吱声!有本事给我出来!当年的傲气哪去了?”
“砰砰砰”的砸门声,气势骇人,仿佛下一秒门就裂开了。
围墙上的脑袋赶紧给影木打暗号,再不制止,阁主的师父今夜便要命丧于此了,他们莲台又少一员没用的大将。
影木很后悔,他为什么要在这?为什么要接下这个任务?为什么要在进门的时候说那句话?
他知道影影预计今日到达,但他不知道当时影影已经到了啊!
傍晚,影木才追踪完线索回来,路上遇到了医师,随口唠了两句。
那句话大抵是:“木笠真狠,居然把主子打成那样,若不是去得及时主子就回不来了。”
谁知道他说话时,墙面上爬着一只小黑虫呢?
他余光中出现一个熟悉的东西,他转头看去,与小黑虫四目相对,心中发觉不妙。还没来得及把小虫子逮住,它“嗡嗡”颤动几声……汇报完了。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场面,影影发了疯的想要木笠的命。
影木生无可恋,倒在地上抱住了影影的双腿。影影被这么一撞一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腿被影木抱着动弹不得。
围墙上竖起一大片“?”。
影木自是看到了,他连影水都哄不好,他们居然指望着他哄影影这个行走的炸药桶。平日里和和气气,一旦爆发起来那将是毁天灭地。木笠的门已经被踢得陷了下去。
他哭丧道:“你们别为难我了,我现在真的很想鼠啊。”
哭腔仍未停止,像是哀求地说:“影影,你听我说,你冷静一下,当时漆黑一片,交错复杂,那的情况论谁也认不出谁。”
在哭声中,影木哗啦啦的一大通全都说完了。
当时邢明玉在追踪秦榆的踪迹,和也在追人的木笠线路相撞。
两人五年间未曾见过,邢明玉已经与木笠长得一般高了,两人互相认不出对方。但能感受到气势汹汹,都出奇一致地将对方认成了敌人。
相碰之瞬就打了起来。
两人不愧是一对师徒,打起架来也是出奇的一致,都不爱出声,闷头就是干。
几招下来,邢明玉已经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木笠也感觉到了不对,奈何木笠脑子慢出手快,一下没收住将邢明玉打伤了。
幸好感觉不对劲的时候他收了一分力,邢明玉也挡了一下,这才没要了她的命。
而且……邢明玉也原谅他了。
影木话音落下,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全场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和他的抽噎声,影影已经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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