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影影双手撑着地,看着他。
昏黄的灯光照在影影巧而嫩的小脸上,紧蹙的眉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忧伤,小嘴努着泛着湿漉漉的血气,眼睛被泪水熏得发红,两行晶莹的泪痕已经挂了许久了。
心中想着当初的紫伶与现在的邢明玉,差一点,她的噩梦就要重来了,她不能失去邢明玉。她是她心中最后的砥柱,没了她,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命是她救的,跑出莲台也是她带她回来的,她的人也是她养大的。
影木松开影影的双腿,他几乎是跪在地上。来不及起身,膝盖向前一步,双手无措的抬起,犹豫片刻,轻柔的帮她擦了擦眼泪。
身后的房门终于打开,木笠身上没了先前的活力。
小虫虫们没有影影的指令也不敢动手。
影影听到了,她没回头,影木把她扶了起来,帮她拍掉身上沾的灰尘。
木笠走到影影身后,他的喉咙发紧,无声吞咽。
白日得到的一半原谅,大抵在这一刻全都消磨殆尽了。
台阶看来是不会再有了。
“对不起。”
木笠的声音,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惶恐与僵硬,这事闹大了。
树林中沙沙声响起。
这阵风来得恰逢时宜,似是为影影而来的,将所有人都吹得遍体生寒。
围墙上的人一动不动,院中的人也似被禁止,只有衣袂在寒风中翻了一阵又一阵。
影影动了,她转过身来,对着木笠。
木笠唇缝微张,他的心跳从未如此之快,这一瞬他的眸子中似有了希望的光芒。
下一刻,光芒熄灭!
影影抬起头来,满是泪痕的脸对着木笠,带着怒意的眼瞪着木笠,手掌快到只剩一道残影。
“啪!”
围墙上传来一阵抽吸声。
清脆而响亮的耳光打在木笠少年气的脸上,脸颊炸裂的红,一个五指清晰的巴掌印赫然显露。
木笠眸中的光黯淡。
他差点要了邢明玉的命,而他什么也没做。反正没死,邢明玉不计较的原谅了他。
若是出了意外,他没收住手呢?
在乎邢明玉的人怎么办?需要邢明玉的人怎么办?黎月韵怎么办?影影怎么办?莲台怎么办?
给了台阶不能代表一切都没事了,这一巴掌算是替邢明玉打的。她尊师重道,她下不了手,影影可不会管这些。
木笠背着月光,垂着眸,曾高傲扬起的头也低着,思绪被那一巴掌打得凌乱。
月光下的木笠不再闪耀。
影影退出他的阴影,转身回了房间。小虫虫们屁颠屁颠跟上,她重重关上了门,还没进门的小虫虫被弹飞,转而往窗户钻进去,完毕。
最后,窗也关上了。
围墙上的人不敢再看,纷纷散去,安静得像没有来过。
院中只剩下影木与木笠。
影木呼了口气,似是才缓过神来。
他拍了拍木笠的肩,一言不发,回了房间。
木笠站在院中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
第53章 说和
翌日,影影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毕竟烦心到了夜深都没睡着。
幸好她昨日还有些理智,没有趁那时候对木笠出手,不然今天可不知道该怎么和邢明玉解释了。
出门的时候,影木已经在院子里练剑,而木笠不见踪影。
她现在平静得吓人,敷衍地说了声早。
影木收起剑,干笑了声,“主子说醒了让你过去。”
这话在影影脑海中转了转,她抬眼看影木一眼,他有些闪躲。
影影眯了眯眼,影木更加心虚。
昨晚的事闹得那么大,邢明玉能知道是理所当然的。
最大的院落中,房门敞开着,火炉的热气充满整间房屋,热气呼出门外。
影影来到时,邢明玉坐在主位上,她身前还站着一个人,粉色衣服白色长发,一看就是木笠。
影影静默地走进门,就算搬来主子,她也和木笠好不了。
她来到邢明玉面前,微微颔首道了声早。
邢明玉让他们站成一排,两人站了,中间像是隔了道鸿沟。
强劝不了,邢明玉目光在他们二人间扫过,淡淡开口:“我昨日在医师那……”
邢明玉稍稍低哑的声线沙沙的,很磨人很温柔,温柔到落入水中激不起一丝波澜。让两个人的静下来,细细聆听。
影影抱起手,以免自己太过气头上,当场对木笠出手。
“耽误了点时间,没能及时回来,不知你们竟然闹成这样。”
影影看了邢明玉一眼,这是要怪她?
当然没有。
“关于我和木笠的事,是我技不如人,不过你确实重伤我了,很严重,已经远超切磋的范畴。”
邢明玉看向木笠。
木笠突然跪下“砰”地一声,干脆利落,磕了个响头,“对不起。”
影影挑了挑眉。
邢明玉淡定道:“受不起。”
“受得起。”
木笠抬起头来,额头光洁无瑕。
影影都不禁觉得头疼,他的头怕是铁做的,看来昨晚就算是她出手了也不一定能割破他的喉咙。
许是昨日搞得太僵,让木笠认识到他犯了天大的错误,若是他脑子再快些就好了。
随后邢明玉叹了口气,让木笠站起来,她问道:“所以我的补偿呢?”
“为你做一辈子的事,不收取任何报酬。”
“那倒不必,拟个条例吧,五年,每年做够两个庇护所的钱。”
邢明玉了解她师父,事后极有可能对她撒撒娇然后免去责罚,到时候对影影也解释不清,况且她也不喜欢把人捆在身边。她比较喜欢一张白纸将条例拟清了,手印按了,更有仪式感,也更有成效。
“徒弟。”
木笠试图唤醒邢明玉的良知,做“渔翁”不要把利刮得太狠,当心“鱼”不敢来了。一个庇护所赚的钱都能压得他喘不过气,还两个,简直是要他命。
“诚意。”邢明玉挑了挑眉,目光朝影影那晃了晃,似是在说:还想不想被原谅了?
木笠噤了声,徒弟连他的毛都不放过,这是要累死他。
他的价钱很高,但所做的事相对危险许多,所耗的时间也十分不定。
邢明玉看向影影,似是在问:怎么样?
短短时间,影影想了想,人她也打了,利也让主子得了,主子的身体也渐渐好转,她还要生气吗?会不会驳了主子的面子?
还是那句话,原谅一半吧。
邢明玉见了,微微扬起一个笑。
影影别扭地又偏了偏脑袋。
“既然这样,影影和木笠道个歉吧。”
道歉?她才不愿意!
邢明玉劝道:“木笠虽年纪大了,也是要脸的,昨日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他,他的脸到今天还肿着,他的威严何在?他的面子何在?一大把年纪了,不容易。”
她的声音从一而终的温柔。
木笠努努嘴,也抱手别过头去,故作生气模样。
影影瞥了眼木笠,从进来开始她就没正眼看过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脸成了什么样。
木笠发觉动静,也转过头来。
一半脸手掌就能捂住,另一半脸肿得老高,手掌印清晰可见。
木笠看影影忙闭紧了嘴,似是怕笑出来,她转头咳了两声。
木笠沉思,这个歉他必须得受吗?得受。
影影看了眼邢明玉,邢明玉点点头,她便转向木笠,在心中捋了一遍措辞,以免待会说错话。
木笠也转了过来,低头看着影影,他咽了咽口水,很害怕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影影理清了话语,抬起头,看着木笠的眼睛道:“抱歉,昨夜是我气血上头了。你知道的,我是一个脆弱敏感的小姑娘……”
木笠没想到影影会说那么多,但没一句让人感到真诚。
邢明玉当然是站在影影那边,不觉得她说得有什么问题,转过来提醒木笠该说话了。
“你呢?”
“没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算是原谅她了。
邢明玉继续道:“该你向影影道歉了。”
是为离开的这五年而道歉,他让她把影影交给他,他竟然没照顾好。虽然他们之间时不时有书信来往,但他一直对影影有所亏欠。即使是昨日道过歉了,但还缺少一个正式的道歉。
木笠正式地向影影道了歉,影影表面原谅了他,心中仍然存有芥蒂。毕竟他离开了五年,五年的伤痕不是那么容易抹清的。
而后,木笠感觉他被扒了个干净。一通乱七八糟下来,只有他一个人费财又费力。仔细一想,三人中的确是他做的坏事最大,竟无力反驳。
事情告一段落,影木告别墙角的偷听,也来到了房里。
几人相互分享了线索,他们所找的人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秦榆。
他们都是追到了新城区便跟丢了的,她极有可能在新城区。
而近日听闻青山城主找回了失踪多年的妹妹,不排除是秦榆所伪装。
第54章 鹿凌波
就在今日清晨,影影还在睡觉,木笠还在告状的时候,青山城城主亲自出门迎接了那位被认回来的妹妹。
青山城城主名为鹿凌,在青山城当了至少二十年城主,至今大概有四到五十岁。他的妹妹近日才回来,经人传出,她名为鹿凌波,是个二十五左右的姑娘。
“鹿凌波?”
影影拿着话看向木笠,耳熟吗?
木笠的年龄也有四十上下,与这妹妹的年龄勉强也搭的上边。
木笠对此没有一点反应。
鹿凌波回城主府后,城主府便传出消息,预计三日后为她的回归而举办宴席。
沈家也在邀请名单内。
在许多人看来,这场宴席一是因为鹿凌为鹿凌波的回归而举办,二是顺便拉拢那些不太有来往的世家贵族。
但在莲台看来,这场宴会不简单。
自从秦榆进入青山城开始,许多未闻姓名的高手也陆陆续续进入其中,在青山城逗留,还在城主府四处游荡。
莲台曾多次潜入城主府都没成功,也因此失去了很多人。莲台中人不敢说每人都是高手,至少能出莲台山的人都不简单,但他们不是失踪,就是丧命于城主府中。
根据以往的经历来看,城主府的未知性太多,他们不该趟这趟浑水,但他们要找的人都在城主府中。
鹿凌怕是想借由此次宴会,将那些想要潜入城主府的杂鱼除掉,还青山城一个清净,也还鹿凌波一个安宁。
若鹿凌波真是秦榆所假扮的,那她这次可真是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庇护。若是被拆穿那也是极大的危险。
因此,他们需要做随时带走秦榆的准备,因为她是黎月韵的小姨。
“小姨?”影影愕然,怎么没人跟她说过?
影木表示不知道。
木笠表示不知道。
邢明玉表示:我有私心。
在她们离开庇护所以后,秦榆和黎月韵在路上认了亲。
黎月韵的生母是秦榆的师姐,秦榆不知道她的师姐有留下子嗣,之所以常盯着黎月韵看,是因为她实在和她的师姐长的太像了。
邢明玉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味,但她好像不太喜欢秦榆。
因为秦榆总是和黎月韵说悄悄话,还一直往邢明玉那边瞟。奈何她是黎月韵仅剩的亲人了。
……
当夜,邢明玉给木笠一个机会,让他好好哄影影,同时保证影影的安全。她安排他们二人一同前去城主府探探情况,看看鹿凌波是个什么人。
青山城下了小雪,房檐地面都积了薄薄一层,越是靠近城主府,积雪越少,时不时会出现一个脚印,看来有不少人来过。
进入城主府的范围,两人便感觉到他们被盯上了,放出小虫子却找不到一个人。
据以往的调查,鹿凌念旧,城主府中除了普通护卫,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他们的子孙,并未发现有他人存在的迹象。
全场只有他们经过而发出的风声,再无其它声响。
连木笠都找不到人在哪,他没感觉到敌意,那些人只是远远跟着,并没有阻止他们进入。
两人顾不上那么多,继续向深处潜入。
“近些日子越发冷了,兄长无需常来我这,我有月月陪着,闷不坏的。”
听见声音,大白小黑落在暗中的墙头,向院中张望。
满院枯树绽满梨花雪,小院扫出一条小路,拱门前站着两个人,男子撑着伞身形高大魁梧,衬得女子小鸟依人。
提灯惨白,光芒微弱,看不太清两人的长相。
这应该就是鹿凌和鹿凌波了。
鹿凌波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贴心地给鹿凌擦了擦眉上沾的雪。
鹿凌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鹿凌波的手,将整只手包裹住,含带思念道:“多年未见,兄长只是想多来看看你。”
“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便出来了?”
他抓着鹿凌波的手,只觉冰凉,注意到鹿凌波穿了单薄的一件,只披了斗篷就出来,他很担心。
鹿凌波不太在意,“兄长来访,妹妹怎能不来迎接呢?”
鹿凌将斗篷解下,套在鹿凌波身上。
鹿凌波轻笑了声:“路又不远,用不着,兄长莫要着凉了。”
鹿凌把她身上的斗篷拢了拢,揽着她向不远处的小楼去。
“下次别这样了,就这么些路,兄长能自己走。”
“知道了知道了。”
鹿凌波拉着长音,显得调皮又不失贵女风范。
鹿凌这个哥哥当起来很无奈,只能耐着性子嘱咐她照顾好自己。
墙上的影影和木笠面面相觑。
通过对话,鹿凌波确实是近日才回来。但两人不像是第一天认识,鹿凌波就像是一直都在的人,他们之间自然亲密,没有半点生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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