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拇指抵在食指曲起的指骨之上,反复又缓慢的摩挲,用的力气有些大。
这是他在遇到难解的问题时,惯常的小动作。
车子一路快速行驶,郁绥开了窗,想要调整一下车内闷热的空气。
晚风顺着车窗拉开的空隙吹进来,扑面而来的凉爽气息抚平了躁动不安的心虚。郁绥迎面吹着风,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扬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的眉眼清晰干净,眼尾的泪痣被车窗外的的路灯晕开一片暖黄的光晕。
商诀想,好像有什么东西,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的试探之中变了质。
在略略的风声之中,商诀开了口:“如果不是装的呢?”
司机抬手,按了车载音乐,震耳欲聋的的歌声将他的话截断。
“Icouldbeyourcrushcrushcrushcrushcrush(我可以当你的暗恋对象,短暂的,热烈地,羞涩的爱恋),Igotafascinationwithyourpresentation(我对你展现的一切都着迷),Makingmefeellikeyou\'reonmyislandyou\'remypermanentvacation(让我感觉你在我的岛屿上,你是我的永恒假期)Touchtouchtouchtouchtouch(情妇,触摸,抚摸)……”
“诶不好意思,昨天刚让我女儿帮忙调了下里边的歌,我也没注意这音量放这么大。”
郁绥笑笑,摆手说没关系。
司机有些兴奋地挑起话题:“这歌儿好听吧,英文歌,你们年轻人都喜欢,我专门下载了我女儿爱听的歌呢。”
从后视镜里,郁绥匆匆一瞥,看到了商诀敛下来的眉眼。
司机还等着他接话,郁绥收回了眸光,转而对司机道:“的确不错,您女儿品味真好。”
司机的兴致更高了些,还想拉着郁绥再唠两句,可惜一路畅通,没等两分钟,他们就已经到了郁绥家,他只好可惜地和郁绥说了再见。
付完钱的一瞬间,郁绥回头望过去,刚想问商诀需不需要自己扶他一下,男生已然下了车。
商诀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盯着他后脑勺的发旋一动不动。
车子猩红的尾灯逐渐远去,在眼前化作一个模糊的小点,郁绥回过头来,脸上满是迷茫,他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将自己的问题和盘托出:“你刚刚在车里和我说了什么?”
月影朦胧,有梧桐的叶子悄然落了下来,悠悠飘落在肩头。
商诀的眸光闪了一下,抬手帮郁绥拂去肩膀上的落叶。
郁绥没有躲开。
商诀的指尖捻着那片叶子,狗吠声从不远处的窗户里漫上来,搅碎了一地的安宁。
商诀将这片叶子拢进了掌心里,神色有些恍惚。
“没什么。”他说。
“什么没什么?”郁绥直觉他在撒谎。
商诀垂敛着眼睫,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搬过去。”
郁绥抬脚踢了下路边的石子,兴致缺缺,他敢肯定,商诀刚才想说的东西,绝对不是这个。
但看对方的样子,大概不会说出实话了,郁绥低眉看着脚下翻滚的石子,随口应了个时间:“明天下午吧,毕竟东西不怎么好收拾,还是要尽早过去。”
商诀赞同地点了点头。
-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的,商诀没开灯,就着窗外这点昏暗的月光,他一步并三步的上了楼梯,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金渐层早在他回家的那一瞬间就小跑在了他的身边,此时也老老实实地跟着他的步子,在他的脚边徘徊。
卧室门的把手被商诀按了下去,cola跟着商诀钻进了他的房间,巡视领地似的扫了一圈屋内的布置,然后跳上了床。
说来也奇怪,自从上次那个粉头发的两脚兽来过之后,商诀就允许它进房间了。
cola舔了舔自己的猫爪子,歪着头,朝着商诀喊了声“喵——”。
可商诀却没有搭理它。
男生径直走到了书桌前,将其中的一个抽屉拉开。
里边装着零零散散的东西,乍一眼看起来十分杂乱,和商诀书桌前摆放着的整齐物件显得格格不如。
商诀一一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他随手打开了一盏小灯,冷白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也照亮了书桌前的一小块儿地方。
商诀无知无觉拨弄了一会儿桌上的东西,最终,将视线落到了那个红色的鸳鸯荷包上。
金渐层从床上跳下来,蹲坐在商诀的腿前,眨着眼睛看他。
空气之中有飞舞起来的金色毛发,商诀一手握着荷包,一手将金渐层抱起来,有些恍然。
夜色沉溺,只能听得见商诀压低的嗓音徐徐响起: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
一中的教学制度严苛,就连国庆假期也不肯多放两天。
昨晚的狂欢过后,留给第二天的,只剩下遍地的狼藉。
许岚老老实实去级部办公室找崔喜军做检讨,而实验班的学生堆在教室里,抱着成堆的卷子哀嚎。
“比起去年的86张卷子,今年的卷子还挺少哈……”
“你管79张卷子叫少?!”
“不过是自我麻痹的手段罢了,果然,糖果甜蜜的外衣之下是剧毒的□□,我就知道学校哪儿会那么好心,一边施舍给我运动会一边施舍给我假期,这遍地的卷子和开学的月考,简直要了我的命啊。”
“得,给颗甜枣再送两巴掌,可真是让我们学校玩儿明白了。”
一部分人关注着月考和假期作业,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关注着宿舍。
史晓明属于前者,宋臣年和郁绥自然属于后者。
“绥绥,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宿舍啊?”宋臣年托着腮凑过来问。
郁绥一边收拾着自己桌上零零散散的卷子一边回复他:“一会儿就搬,我叫了丁叔来帮我,他刚已经发消息给我了,东西全都收拾好了,马上就能过来。”
丁叔是原先郁家的管家,和郁绥的爷爷没什么区别,郁瑶去世之后,对方就一直留在老宅,帮郁绥守着家业。
宋臣年了然点头,但又有些发愁:“我哥说让我最后一天再搬,能多在家窝一会儿是一会儿,但作业太多了,我怕我忍不住在家里打游戏。”
郁绥收拾好最后一张卷子,猛地抬起头来:“那你白天来教室里写作业不就得了。”
宋臣年苦着一张脸:“不是很想。”
好在还有些值得高兴的事情能让他纾解一下心情,他兴致勃勃地和郁绥摊牌:“郁绥我和你说,我提前去踩过点了,我们俩的宿舍门牌号虽然隔得远,但是正好是对门,这样的话,住了宿,我每天都能去找你玩儿……”
“学校有不允许随意串寝的规定。”商诀坐在一旁,手上拿着一摞物理卷子,冷冷提醒。
宋臣年垮起了批脸:“就玩一会儿,宿管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商诀继续给他泼凉水:“被查到一次扣两分,每扣一分,许老师会让你写一千字检讨。”
他转过头,沁凉的眼珠带了层寒气似的:“两分就是两千字。”
宋臣年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郁绥从桌肚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扔给了宋臣年,扬了扬下巴:“他逗你玩儿呢,你少理他。”
宋臣年将嘴里的棒棒糖嚼得嘎嘣响,得意忘形地看着对面的商诀。
至于商诀,商诀没搭理他,只是拎起了郁绥的书包,无声催促。
桌上的手机也响起来,郁绥瞥了眼来电人,利落接起电话:“丁叔,你已经到了吗,直接开到学校的宿舍楼就好,学校允许家长开车进入的。”
挂了电话,郁绥也没空再和宋臣年扯皮,拽着书包就往宿舍楼那边跑。
一中虽然校区老旧,好在各方面设施条件都不错,当初新建的宿舍楼多,前些年一直空着,这回的大动员之下倒是填满了。
郁绥和商诀运气不错,分到了二人寝,上床下桌的统一布置,外加一个卫生间和用来洗漱的阳台。
宿舍朝南,采光也极好,唯一不足的地方在于,这宿舍的位置有些高,实验班的人都被分在了5楼,光爬上来就要好大一番功夫,更别说把零零碎碎的东西搬上去了。
丁叔年纪大了,郁绥怕他伤到腰,在电话里不住安顿他老老实实在楼下呆着,他自己一个人把东西搬上去就好了。
电话另一端的丁叔嘴上应承着好,但还是下了车,计算着先帮郁绥把最终的床褥给搬上去。
放假第一天,决定搬宿舍的学生还没那么多,楼下的停车位倒也不算紧张。
丁叔刚下车,就见身旁驶来了一辆眼熟的车。
黑色宾利,牌子是一连串的8,车里边走下来一个精神瞿烁的老人。
丁叔眼睛一亮。
郁绥风风火火抵达宿舍楼下时,就看到树荫之下,丁叔正拉着一个穿着休闲装的老人闲聊,从背影上来看,郁绥还觉得眼熟。
商诀缀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郁绥刚走上前,想和丁叔打个招呼,旁边的商诀先开了口。
“爷爷。”
郁绥:“?”
他转过头,恰好对上转过身的老人含笑的眼睛。
商老爷子看见他时眼睛一亮,朝着两人的方向招了招手:“小绥啊,快过来……”
郁绥:“???”
爷爷您不是应该先认您的孙子吗?
第48章
相较于郁绥的惊讶,商老爷子就显得镇定多了,老人背手站着,面上满是笑意,静静等着两个小辈上前。
郁绥有些踌躇地瞥了眼身边的商诀,心下只觉得奇怪。
按理来说,商老爷子是来帮自家孙子收拾住宿所需要的东西的,又这么久没见,肯定会觉得想念,怎么不先去看看商诀,反而招呼他一个外人过去。
郁绥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反倒是身边的商诀,虽然觉得奇怪,却一脸自若。
“小绥,不认人了?”商老爷子笑眯眯问他。
郁绥不动声色抬眼打量了下他身边的丁叔,看到对方的脸上并没有局促亦或是尴尬,放心了不少。
可商诀的爷爷为什么会认识丁叔?
郁绥收回眼,装作乖巧地点头:“认得的,商爷爷。我们之前见过。”
他说的见过,自然就是开学前给商诀举办的那场见面礼,郁绥靠着宋臣年的哥哥在他面前刷了波脸。
但没想到,商诀的爷爷还能记得他,老爷子记性可真好,郁绥在心里感慨。
商老爷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听小诀说,你们两个被分到了同一个寝室,做了室友,真是有缘分啊……”
郁绥笑了下,倒是丁叔先开了口:“那可不是,这真说起来,还是这两个小的有缘分啊,小时候就喜欢缠在一起玩儿,这长大了,不仅能做朋友,还做了室友。”
“啊?”
“嗯?”
两个有缘分的小的齐齐发出一声疑问,郁绥和商诀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震惊与疑惑。
树荫之下凉风阵阵,风吹叶落,蝉鸣声声。
时光好像一条错综复杂的线,在漫长的洪流之中纠葛成一团,却又在若干年之后倏然解开,只留下两端的人,牵着这线,面面相觑。
丁叔窥见他俩的反应,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俩人压根不知道小时候的那点子纠葛。
“小绥你忘了吗,你小时候最喜欢去中央公园玩儿,当时你外公家就住在那跟前,商诀也住那附近呢。”丁叔慢悠悠道。
郁绥满脑子疑惑,他缓慢而僵硬地挪了下自己的头颅,不是很确定地溢出个“啊”字。
中央公园?他外公家?
记忆一下子退回到很远很远,郁绥的脑海之中映出一层朦胧的光影,只依稀记得那里种了一棵很高大的木绣球树,树下还有一群喜欢欺负人玩儿的傻逼。
哦——郁绥想起来了,他当时好像因为经常在那一块儿揍人,以至于回去被他外公狂揍。
他揍人用的是旺仔小馒头大的拳头,他外公揍他用的是沙包大的拳头……
回忆被郁绥打断,那段经历有些丢脸,郁绥下意识逃避,他虚虚抬起手,掩唇轻咳了下,露出很标准的假笑:“真不记得了,丁叔,那会儿我才多大啊。”
商老爷子的胡子翘起来,有些生气:“怎么能不记得呢?小绥,你那会儿经常偷遛进我家的院子,来找商诀呢。”
郁绥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商诀,又指了指自己:“商爷爷,你说我,溜进你们家,去找商诀?!”
商诀却兀地沉默了,脑海之中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的手蜷缩了下。
原来那天的见面会过后,爷爷在书房里同他讲,让他多照顾照顾郁绥是这个意思。
他偏过头,语气有些难以言喻的怅然:“爷爷。”
商老爷子没理他,一心扑在郁绥身上:“怎么,你还不承认了,你当时还说,你是保护我们小诀的大英雄,你都忘了?”
郁绥是真忘了,他脑子里没有半分商诀爷爷说的画面,只觉得尴尬,恨不得插上双翅膀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偏偏商老爷子没有察觉出他的态度,反而一脸嗔笑地继续开口:“要不是你外公带着老丁来我家找你,我早就把你这个小混世魔王丢出去喽。”
郁绥僵硬地转着脖子,看向乐呵呵的丁叔,期盼着他能说出些反驳商诀爷爷的话来。
丁叔像是接到他的眼神暗示一般,慢悠悠开了口,但口吻之中满是揶揄的笑意:“对啊,当时你也就四五岁,扯着小诀的腿不肯回家。”
一直闷不做声地商诀倏地拧过头,眉头微微蹙着。
“喂,别哭了,谁再敢嘲笑你,你就来找我,看我不把他们打趴下。”
“不就是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吗,这样吧,要不你叫我哥哥,我把我的爸爸妈妈分给你。”
“唉,怎么办啊,你爷爷不让你跟我回家……有了!我外公说,以后我娶了老婆,我的爸爸妈妈就是我老婆的爸爸妈妈,要不你做我老婆吧,这样你爷爷就肯定让你和我一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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