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刻度好像被刻意放缓,商诀的呼吸都被无限拉长。
郁绥完全没心思在意自己的领带被商诀系成什么样,只想快点逃离,黑色的领带在商诀的指尖穿梭,打了一个很漂亮的结,和商诀胸前的样式相同。
商诀满意地掠过郁绥的脸,缓慢将右手放置到郁绥的喉结上,轻轻按了下。
男生的喉结本来就敏感,商诀不轻不重地这一下,直接把郁绥浑身都点着了。
“绥绥,你怎么这么紧张?”他眼睫垂着,眸光漫不经心地投向郁绥急速上下起伏的喉结。
郁绥眼睫眨了又眨,只能反驳:“我没有紧张。”
商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让他离开,将之前手里的盒子打开,取出了里边的胸针。
是一枚淡蓝粉色的胸针,郁绥看了眼,像是朵盛开的花。
“给我戴这个干什么?”他不解,毕竟他之前都没戴过这个东西。
商诀帮他佩戴好,神色自然:“胸针是和这件西装是配套的,我觉得好看,所以留下来了。”
郁绥不疑有他,低头去收拾自己身上的猫毛了。
“不问问这枚胸针是什么花吗?”商诀口吻随意。
郁绥端详了半晌,觉得眼熟,但不是很确定,毕竟这枚胸针有点抽象。他试探性开口:“绣球吗?”
商诀的眉眼弯起来:“对,是绣球,也是无尽夏。”
是上一次郁绥送给他的那一捧无尽夏。
这枚胸针是他拜托之前在M国的设计专业的同学制作的,是商诀根据那捧花自己画的。原本是想等郁绥生日送给他的,但显然,他忍不到那个时候
。
-
宋臣年的成人礼没有选在酒店,而是将场地选在了宋家的老宅。像是所有豪门世家一样,宋家的宅子坐落在一座略显偏僻的山上,占地面积极广。
郁绥和商诀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宅院之中很是热闹,来往的宾客都穿着正装,里边有不少都是郁绥认识的长辈,他带着商诀一一打了招呼,缓步往庭院中心靠近。
这一段走廊很长,廊上挂着漂亮的灯笼,在夜色里散出柔和的光,将所有人的脸都模糊了几分。
宴会中心,宋臣年正站在宋父身边陪他迎接宾客,几番寒暄下来,脸都快笑僵了。
见郁绥过来,小少爷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一下,他按捺住自己的表情,拽了拽宋父的袖子小声道:“爸,郁绥来了,我去找他说两句。”
宋父也看出了宋臣年的不适应,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加阻拦,利落地放了人。
宋臣年终于有了放松的机会,长松了一口气,朝着郁绥飞奔而去,将两人拽去了角落之中。
“我靠,绥绥。你是不知道那些长辈有多难缠,拽着我问这问那,要么就是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宋臣年絮絮叨叨的,觉得灵魂都要出窍了:“我都有点后悔办这个成人礼。”
郁绥伸手拽了拽他的包子脸:“你昨天晚上不还嘚瑟终于十八岁了吗?”
宋臣年苦哈哈地笑了下:“我也没想到这么麻烦啊。”说完,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得不怀好意:“反正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到时候,这份苦你也得受。”
郁绥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唇角:“我可没打算办。”
商诀和宋臣年同时惊讶发问:“为什么?”
郁绥不明所以地扫了两人一眼,不明白他们在激动什么。
“这么大一场成人礼办起来多麻烦,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宋臣年张了张口,一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郁绥的外公和郁瑶接连去世,郁绥又和宋朗华闹得这么僵,全家上下唯一能帮他操持的也只有丁叔,但丁叔年纪大了,按照郁绥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劳烦他老人家去搞这些事情的。
宋臣年心中百感交集,觉得自己的兄弟可真他妈的惨。
但比起生日宴,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他环顾了下四周,瞧见没有人过来,小声询问郁绥:“那你18岁之后,不就能继承阿姨留给你的财产了吗,宋朗华没再来骚扰你?”
郁绥摇了摇头:“他倒是想来找我,我可不会给他这种机会。我妈留给我的律师团一直没有向他发难,就是在等我成年,所以他现在还做着能掌控郁氏的春秋大梦呢。”
宋臣年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放心了不少。不过想到另外一件事,他又有些头疼:“那什么,今天你那个便宜爹好像也来了,本来都没给他发邀请函,谁能想到他居然用你的名义厚着脸皮过来,真是恶心人。”
宋臣年小孩心性,骂起人来更是毫不客气,瞧样子,比郁绥都生气。
郁绥失笑,温和提醒了一下宋臣年:“别管我了,你哥喊你过去继续当门童呢。”
宋臣年转身回头看了眼自家大哥,满脸惆怅,只能先安顿郁绥:“那你先去吃点儿东西,我记得今天有个你很喜欢的蛋糕,就那个香柠芝士蛋糕,你记得多吃一点儿。”
郁绥点头,也没多客气,带着商诀往蛋糕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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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的灯火星星点点,璀璨异常,将这一片浓深的夜色照得发亮,觥筹交错间的声响融在其间,显得格外热闹。
商诀留心了宋臣年方才说的那番话,一边帮郁绥夹了一块香柠芝士蛋糕递过去,一边询问:“你不喜欢这样热闹的生日宴会吗?”
他原本想要在那天帮郁绥准备惊喜的。
郁绥睨了他一眼,满不在乎:“还好吧……”
其实之前是和喜欢的,因为郁瑶每年都会搞得很隆重,还会制定不同的生日主题,让他带同学到家里来玩儿。只是郁瑶去世之后,没人再肯为他花这么多心思了。
郁绥咬了口蛋糕,含糊道:“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不过要是和宋朗华站在一起迎宾是挺不喜欢的……”
郁绥说着,眸光随意落到了远处,然后微微凝固。
第70章
手里的叉子一下子没入蛋糕最底,和盘子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这动静不大不小,却也足够吸引了商诀的主意。
郁绥原本站姿懒散,小口小口吃着蛋糕,神色放松,此刻脸色却有些苍白,眉眼间流露出明晃晃的厌恶之色,就连呼吸也有些急促。
商诀对他的这一反应并不陌生,他下意识地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入目却是一种不甚熟悉的脸。
那是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眉眼轮廓却有种很淡的熟悉。
商诀皱起了眉,在看到他身后衣冠楚楚、正在和别人热络寒暄的宋朗华之后,转瞬明白了这份熟悉来自于哪里。联想到东城豪门圈子里的那些风言风语,商诀在一瞬间就确定了那人的身份。
是宋朗华的私生子,魏延。
商诀的眼神暗下来,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挡住了郁绥的目光。
郁绥攥着刀叉的手很用力,指骨的位置隐隐泛着白,商诀握住他的手,慢慢地掰开了手指,将他手里的餐盘放回到了餐桌上。
商诀捏了捏他的手指,察觉到郁绥的指尖有些微凉之后,将他的手牵得更紧:“不喜欢吃的话就不吃了,我带你回家去吃点别的东西。”
商诀牵得太紧,郁绥仰起头看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身体里僵住的血液也重新流动起来,他抿了下唇,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事,只是见到了倒胃口的人而已。”
他话音刚落,那对让人倒胃口的父子俩就发现了蛋糕旁的郁绥,相携朝他走了过来。
郁绥的脸色越发冷淡,那双好看的狐狸眼挑起来,生出几分凌厉之色。
“小绥。”宋朗华叫了他一声,站在他身后的魏延眼底流露出愤恨与嫉妒。
郁绥嫌恶地撇开脸,没施舍给这两人半分好脸色。他的抗拒与厌恶没有丝毫掩饰,宋朗华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却还是努力维持着表情,朝着郁绥伸出手。
“小绥,爸爸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之前去找你,你居然一直躲着不见我,爸爸真的很伤心……”
郁绥挑起眉,不客气打断他:“伤心什么,伤心没从我这里捞到好处,还是伤心没搭上商诀?”
心思陡然被揭穿,宋朗华的脸一瞬间僵住,反倒是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魏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转过头看向商诀,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商诀站在郁绥的身前,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将他和宋朗华与魏延隔绝开来。他的瞳孔很黑,垂晲着人时,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息更加鲜明,显得很是不近人情。
魏延的眼睛转了两圈,一瞬间想通了宋朗华最近对郁绥态度转变的原因,他的指甲嵌进掌心,朝着商诀和郁绥笑了一下:“郁绥哥,你身边的人有些眼生呢,我之前都没有见过,是你交的新朋友吗?”
魏延长得并不差,甚至于五官轮廓上的某些地方和郁绥还有几分相似,仔细端详一下,两人还真能看得出是兄弟。
只是相比魏延,郁绥长相上更多是遗传了郁瑶的明艳大气,两相对比,便显得魏延那张脸清秀寡淡,有种说不出来的小家子气。
宋朗华听到魏延的话,赶忙给他介绍:“小延,这是你商爷爷家的孙子,商诀,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
魏延点了点头,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商诀哥。”
郁绥一把将商诀扯了回来,护在自己的身后,他双手抱臂,对着魏延嘲讽:“少在这儿恶心人,你再多说两句,小心我直接把蛋糕扣你头上。”
魏延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委屈地瞥了眼商诀,委屈开口:“郁绥哥,你就算再怎么讨厌我,也不该在商诀哥面前闹笑话……”
郁绥觉得自己的隔夜饭都要被魏延给恶心出来了,他面上的表情越发冷,身上的气压也不住地降低,将这一片小小的空间牢牢的占据。
“我和你们不熟,犯不着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听着的确很恶心。”商诀冷淡开口,锋锐的目光如刀一样直直戳向魏延:“还有,据我所知,我父亲目前还算洁身自好,不会凭空冒出来一个私生子叫我哥哥,我想,你大概是攀错关系了。”
魏延这两年频繁被宋朗华带到各种重要场合,受到的待遇虽然说不上众星捧月,但也没人敢这样直接挑明他的身份,让他下不来台,他的脸气得青一阵红一阵,嘴唇不住颤抖着。
但商家又实在得罪不起,他想了想,调整了下心态,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下:“商诀哥,你误会了……”
商诀沉下脸,他的眉骨本身就高,衬得眼窝深邃,骨像立体而锋锐,笼了层利剑出鞘般的寒芒,冷峻又疏离。
他们四个对峙的气氛太过僵持,周围有人察觉到不对,越来越多的目光朝着这边扫视过来,就连先前离开的宋臣年都因为这点动静从宴会的另一边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了啊?”宋臣年的话卡在了一半,在看清魏延的脸时,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商诀从一旁拿了杯香槟,在手中晃了两下,不慌不忙道:“没什么,只是你们家今天的垃圾分类可能没有做好,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他的语调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可偏偏这样不紧不慢的调子最为嘲讽,宋臣年快被他的阴阳怪气笑死了,配合起他的话来:“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这儿怎么有股子臭味。我应该好好教训一下我们家打扫卫生的阿姨,怎么还没把垃圾清理出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可宋家和商家魏延一个也得罪不起,只能忍着。
宋朗华害怕丢人,早在人群向这边聚集的时候就默不作声地逃开了,等到魏延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这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绥绥,我们要不换个地方待一会儿吧。”商诀伸出手,虚虚揽了下郁绥的腰,他勾唇笑了下,眼里的笑意璀璨明朗:“你知道的,我有洁癖,受不了脏东西靠近我。”
他说就算了,语气还越来越委屈,活像被人欺负了一样,对面的魏延被各种鄙夷
嫌弃的目光巡视着,气得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宋朗华自以为掌握了郁氏,经常带着魏延在圈子里高调行事,早就有人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了,此刻有商诀做了筏子,自然有人上赶着来奚落他。
“一个私生子而已,还敢后厚着脸皮来这种场合,真是没有半点教养……”
“瞧你说的,他哪儿来的教养,没人管也没人教,还每天嚷嚷,以为自己是大少爷呢,啧,白日做梦也要有个限度。”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能指望着他什么……”
“要我说,也就是郁绥现在在叛逆期,要是郁瑶还在,哪儿能轮得到他们在这儿兴风作浪……”
魏延气不过,想要上手来扯郁绥的袖子。刚伸出手,还没等摸到人,一直在郁绥身后的商诀倏地将一整盘的蛋糕端了起来,砸到他的身上。
黏腻的奶油和蛋糕胚体胡乱粘在价值不菲的礼服上,魏延浑身上下都被糊了各式各样的果酱,整个人狼狈不堪。他震惊无比地看着没什么表情地商诀,指着人,“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郁绥也被商诀的眼疾手快震惊了一下,他的嘴唇动了两下,说不出话来。
商诀微微颔首,将盘子放回到了原处,脸上没什么歉意:“抱歉,手滑了一下,相信你不会介意吧。”
魏延一脸麻木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不在意来,被觉得丢脸的宋朗华给硬生生拖走了。
商诀垂下眸,扫了眼自己沾到奶油的手和外套,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他转头朝着宋臣年道歉,这次语气倒是真诚多了:“抱歉,在你的生日会上干这种事,给你添麻烦了。”
宋臣年一向和商诀不对付,这次倒是一反常态,哥俩好地撞了撞商诀的胸膛,朝着他挤眉弄眼:“没事儿,你这回课总算是帮我和郁绥出了口恶气,你别说,你刚刚动手那一下还挺帅的。”
宋臣年说着说着来劲儿了:“可惜只给他扣了一盘子蛋糕,你要是能揍他一顿就好了,你的身份压在那儿,他估计连个屁都不敢放,啧,想想就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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