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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知意并没有被拿下。
相反，他真的是在生气。
轩辕昱追过去的时候，穆知意正独自站在柳树薅树枝泄愤。看着被编织绕在一起的枝条，轩辕昱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准备编竹筐出去卖，好换路费啊？”
穆知意看向他，咬着后牙沉默一阵，忽然开口：“别装了。”
轩辕昱宛如在热水中逐渐舒展茶叶般慢慢展开的笑容顿住了：“你说什么？”
穆知意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十二皇子好本事。你确实是身子不大好，但也最差是头病狼，明明工于心计，又何必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小白兔的样子？”
热水不见了，茶叶停止了舒展。轩辕昱拘谨的神色一点点褪去，后背一点点挺直，面上浮现出一种冷漠的神色来。正如穆知意所说，他现在看起来，像一头病狼。
带着点凉意的晨风吹拂过二人面前的空地，没有刮得动沉默。
过了一阵子，还是穆知意先开了口：“说说吧，你想要促成东旸谷护送你的目的。”
轩辕昱苦笑一声：“穆知意。我被选中去做质子的时候，只知道自己是枚弃子，我的存在从出生到现在，都好像没有意义。我连挣扎都不想做。只是从某个夜晚之后，我突然又生出了想为自己争取的念头，为了这个，我可以低声下气去跟老皇帝保证能让这件事不伤面子不伤和气地解决，也可以熬一宿盯着厨房去做酥酪……”
穆知意打断他：“你为什么一开始就只想着直接找我师父？”
轩辕昱说：“因为你听他的。”
穆知意一怔。他莫名觉得思绪烦乱起来，有些什么丝线在心底乱长，又找不到根源。
轩辕昱低头闷闷地苦笑一声，转身走了。
在前庭正在讨论穆知意有没有拿下的时青旻和时眠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轩辕昱垂着头走出去，随后穆知意跟出来，到了门口又停住，自己念叨着“又在装可怜玩心眼不用管他！”走到时青旻面前，又一行礼开口：“师父，好吃吗？”
面对自己的徒弟，时青旻居然生起一点点心虚来：“好……”说一个字，他又转头看时眠星，“吃吗？”
不等时眠星有啥反应，穆知意伸手拿了一罐杏仁酪，转身走了。
时眠星磕磕巴巴：“好，好吃吧。”
轩辕昱此番出行，自然是有备而来。
昨天夜里，轩辕懿弘躺在自己的寝宫里，气得嘴歪鼻子斜，说什么都不想再和东旸谷打交道。
喻鑫磊一拍大腿：“何止啊，陛下，东旸谷对咱这么大不敬，咱们明天，就把他们全砍了！”
轩辕懿弘气得扔枕头：“放屁！御林军加起来都不够时青旻一个人打，寡人哪儿来的本事能把他们全砍了？”
喻鑫磊说：“那不行，他们犯法了啊，皇家天颜不可犯啊，还烧圣旨，必须杀！咱们怎么对人家都是合理的！”
轩辕懿弘拍床：“他们仙家向来不归轩辕家管，犯什么法？”
喻鑫磊突然一笑：“陛下英明，我们确实无法管辖四方仙门，没有什么法条依据，也没有那个实力。”
轩辕懿弘哑火，颓然地坐下。
轩辕昱往前一步：“父皇，儿臣愿为圣上分忧。只要今夜的御膳房糕点部的厨子们允儿臣一用，明早，儿臣一定有办法能让这件事，双方都有台阶可下。”
今天一大早，轩辕昱就拎着一篮子酥酪来试探东旸谷方面的态度。结果就是，时青旻收下了酥酪，不管为什么原因，这都代表着这件事在时青旻这里还有可谈的余地，而穆知意……显然并不是非常抗拒接下这个任务。这些都是很好的信号。轩辕昱离开驿馆，收了戚戚然的表情，尽快赶到宫门。喻鑫磊正守在那里，远远看见他便开始行礼，询问结果如何。得知东旸谷的态度并不是绝无转圜，喻鑫磊也松了口气，点点头：“我这就回去，等陛下晨起，我便再去劝一劝。殿下接下来是？”
轩辕昱看看跟在喻鑫磊身边的喻正昊：“公子是否与穆知意交好？”
喻正昊正听的云里雾里，赶紧点头：“那是，我和知意关系很好的。”
轩辕昱说：“那就劳烦公子去陪陪他了。”
喻正昊一拍胸脯，行礼后一溜烟跑走了。喻鑫磊倒有点意外：“殿下不去找穆知意了？”
轩辕昱轻轻一笑：“我去找，时眠星。”
喻鑫磊恍然，笑起来，又叹口气，上下看看轩辕昱：“可惜了。”
可惜，自然说的是轩辕昱当质子的事。
轩辕昱只是一笑，没有回应，略欠身行礼，送别了喻鑫磊，转身返回驿馆。
第104章 交涉
驿馆院内有些热闹，日头渐高，各门派的人也陆续起来了。大家很快发现一件事，南斗铺昨夜不知道什么时辰，已经悄悄离开了。西仙殿的合计一下，多少有些不愿意掺和，干脆一大早就开始收拾东西搬箱子，准备尽快离开。结果，因为短时间内还是有不少弟子出去买胭脂水粉成衣绸缎，行李多了一倍多，东旸谷和北易寨的都先去帮忙了。而时青秋起床知道后 ，发簪都没别好就跑去送别。
时青旻尽量无视东旸谷好几个少年给西仙殿的少女献殷勤，和杜湘湘客气着：“日后还请来东旸谷做客。”
“哎哟，我都去过了，观你的掌门礼呀，帅弟弟忘了？”杜湘湘笑着，眼珠一转，“倒是你啊，还没去过我们西仙殿呢，一定要来啊，我们一定好好地尽地主之谊。可别说什么忙，要享受生活——”她只将右眼轻轻一眨，“美好的生活。”
萧庞完全没注意到北易寨几个弟子正对着西仙殿几个姑娘的赔笑脸，听闻这话过来一伸手：“哎哎哎，我也欢迎，时兄弟，你一定要带着你那俩徒弟来，好好打打我那几个兔崽子，让他们长长记性！”
“也不……”时青旻没说完，杜湘湘嗔怪地看萧庞一眼：“萧大哥，先来后到，排队。”
萧庞一锤定音：“行，那处理完这件事，时兄弟先去你那儿逛逛，再来我这儿！”
在一边甚至都没怎么说话的时青旻，感受到一丝被安排的困惑：为什么好像自己已经都答应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表示的样子。
那边时眠星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见此情景连忙跑过去挨着时青旻站好，先叫了声“师父”，然后再规规矩矩地问好：“两位掌门前辈好。”
萧庞大喜：“嘿，你看，小伙子多精神，来来来，来揍下我徒弟试试啊？”他身后的弟子瞪大眼睛连忙后退，时青旻也想后退，余光瞥到轩辕昱过来，利落把人转一个方向：“你们别夸他，今早还没练功呢。别偷懒，快去。”
轩辕昱踱步回到驿馆大院，正看到一片吵闹，便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看着。发觉时眠星视线转过来，连忙咳嗽一声，再抬手见礼。
时眠星看见了他，回头看看没发现穆知意，指指自己，张嘴对对口型：你找我？
轩辕昱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来，轻轻点头，抬手做一个请的动作。
“师父，我离开一下。”时眠星回头向时青旻打过招呼，小跑着过去，“小皇子可是有什么吩咐？还是要我转交什么东西给穆知意？”
轩辕昱摇摇头：“不敢吩咐师兄。只是想从旁打听一下，如果护送质子的苦差终究落到东旸谷这里，会不会有人极力反对。”
时眠星心底还有气，立刻抬手阻止：“哎，师兄就算了。我师父是我师父，你又不是我们谷中弟子。若是被你爹知道了，说不定就要说我师父抢他儿子做徒弟了。我们东旸谷，从不怕辛苦，也不怕危险。但也不想帮了忙，还要被呼来喝去。我们是从人开始修行而已，又不是堕进畜生道，得重新修人。”
轩辕昱感觉自己替父皇挨了骂，在心里默默地翻个白眼，面上却是毫无波澜，拱手：“抱歉，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唐突您了。我父皇凡人俗胎，年老昏聩，平日里不常同仙门打交道，失了礼节，如今也是在后悔。如今错已铸成无可挽回，我们也只好在酬劳方面多补偿些，不知可否换回些好感。”
“搞不定，用钱砸？我们东旸谷，也不缺钱啊。”时眠星差点气笑，越发觉得朝堂之人无可救药，“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南斗铺不是想去，让他们去啊。他们最喜欢钱，看你和穆知意关系不错，我帮你一句。给他们，有我们东旸谷的一半，他们就去了。”
“父皇自然是……不一定要你们。”轩辕昱把锅给老皇帝甩回去，然后垂下头，先是闷闷地叹口气，沉默一会儿，才心酸地开口，“是我，求着他，让我努力一下。是我想……我想让路上，是你们护送。可是知意不理我，掌门我也不好打扰，我不是想用钱砸，我是……真的还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我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做主，可能也就这一次争取一下。我不会去找南斗铺的。”
“早该这样直说。”抛去朝堂，时眠星对轩辕昱倒是没那么多恶感，伸手拍拍他肩膀，“我们东旸谷，说不贵，但其实很贵。说贵，其实也不贵。既然想请我们帮忙的不是你父皇，那你就该以自己的身份，来请我们，而不是还要搞个什么入宫甄选是不是？你是你，你爹是你，我们不做一视同仁。穆知意不理你，大概也是觉得你对他不坦诚。我师父这边，你可以放心。只要让他看到你的诚心，自然不会拒绝。”
轩辕昱抬头看去，笑的小心翼翼：“我只怕自己人微言轻，请不动尊家而已。诚心……恕我浅薄，我总觉得诚心是要动很多钱的。有真心，也不能没有酬劳。这样，尊家负责账务这部分的领事在吗？可否引荐一下？”
“那你，就没想过，那些平民百姓，可否也能向你们这般一掷千金的？东旸谷不还是去帮忙了。”时眠星无奈地叹口气，感觉说不通道理，不过也不能说谎，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头，“两位领事确实是在了……我带你去找他们。”
时眠星带轩辕昱去见的二位领事，就是务账堂的程铮，还有采商堂的言裕。如果说东旸谷这个世外之地，有什么地方满满的世俗之气，那一定是这两个地方。没有别的原因，单纯就是因为两堂和钱打交道的多。这次所有人都还在思考仙门气节，也只有这两个领事，心不甘情不愿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惋惜着到手就要飞走的鸭子，面色一个比一个差。
当听到时眠星来敲门，说是十二皇子来的时候，两个人先是一愣，对视一眼，唇角各自扬了个相同的弧度，同时停了手头的活。言裕过去开了门：“哟，稀客，稀客。我们正打包回去的行李呢，房间有点乱，可千万别介意啊。”
轩辕昱往屋里看了看，拱手：“领事说笑了。我就是轩辕昱，请问二位如何称呼？”
言裕在门口让开些，进屋请轩辕昱坐了客座：“我是采商堂的言裕，谷中大小采买，都是我的职责范畴。那位是务账堂的程铮，谷中账册往来，都是他管。”
轩辕昱用感激的眼神看一眼时眠星，指望他自觉避让离开。然而时眠星胳膊一抱，靠在柱子边，完全是一副准备好好看戏的样子。这个人毕竟和穆知意同门，又都是亲传弟子，还是要表现的好一点，轩辕昱想着，收回目光，轻轻一笑：“那便正好了。”
第105章 应下皇镖
送走了西仙殿一众人，萧庞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留下来陪着东旸谷的等结果。他把胸脯一拍：“南边的跑了，西边的怕事，我不怕！不想接就不接，就算皇子来找又怎么样？实在不行，大哥替你把这事儿顶了！虽然说任朝廷驱使不好听，但替兄弟挡事，义气！”
时青旻谢过他之后，亲送了他回房间去，保证了有事一定找他，让北易寨的先自己收拾行李，再回头来安慰因为朋友离开耳伤心的时青秋，好容易劝了时青秋收了眼泪去洗脸，时青旻也觉得口干舌燥，刚回到自己房间，坐下来喝口茶的功夫，言裕又冲了进来：“掌门！”
他冲进来的太猛，以至于正在泡茶的尘锦吓一跳，差点直接变回原形去战斗，看清来人才继续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继续泡茶。
时青旻倒是不意外，抬眼看去：“十二皇子去找你了？”
言裕伸手虚空比划两下，仿佛试图直接把话从肚子里掏出来放到时青旻面前。最终，言裕还是没想出来该怎么委婉表达，还是直接双手食指比划了一个十字：“十万！”
时青旻无奈地叹口气：“一趟十万银珠的单子，我们也不是没接过。”
言裕说：“金锭！”不等时青旻有反应，他又赶紧说下去：“这还是，普通弟子的酬劳。若是请时眠星和穆知意，一人二十万金锭。如果咱们答应下来，另外还有五箱上好的灵石以供修炼，从掌门开始，领事都有另外谢礼，如果哪一堂再出人，这堂的掌事理事都有谢礼。”
时青旻的眉尖已经蹙起。
言裕怕的就是这副表情，这就是拒绝的前兆啊！他再次赶在时青旻做出反应之前开口：“程铮！上账单！”
程铮从门外应声而入，捧着一厚沓账本，翻开一页刚要念，时青旻开口了：“够了！身为修仙之人，为这些小利，如此急不可耐！我们东旸谷千百年积攒，这样缺他轩辕家几块石头砖块吗！”
“好！自然是不缺。”轩辕昱的声音骤然响起，迈步进了房间，抬手施礼，“时掌门见谅，我们凡人，更多通晓的是凡俗之事，没有冒犯之意。这些东西也只不过是为了聊表诚心罢了，在下知道时掌门是不会被小利打动的。只是，敢问大义，可否让时掌门动心？”
有些介意他不问直接进门的行为，时青旻没有和颜悦色，只是略略坐直一些，看看他，再向后靠坐到椅子上，没有开口，只是默许轩辕昱继续说下去。
轩辕昱无端生出一种面对轩辕懿弘都没有生出来的紧张感，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稍稍吞了口唾沫，润了润喉咙，才重新开口：“您要知道，两国战事不久才发生过，国库损耗事小，百姓受累是大。如果我不能顺利到达朝峰为质，恐怕就给了他们再次开战的借口。仙门守护天下为己任，断不会忍心看天下百姓再次陷入无端的战火。而如今，四方仙门，南斗铺掌门都已经在众目睽睽下输东旸谷一阵，自然相比之下不能算良选；现今西仙殿已经用行动表达了不愿掺和此事的态度，剩北边和您家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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