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个小崽子,别在这儿咄咄逼人啊!”本就没走远,又听闻轩辕昱来了这件事的萧庞,刚急匆匆赶过来,正听到这一句,连忙推门大步迈进来,“我是他大哥,有什么事冲我来!”
时青旻看见他进来,略略歪头,有些吃惊,然后探头看了看门外。
“好!”轩辕昱一拍手,“萧掌门高义!”他又转向时青旻,目光灼灼,“可是推兄弟出去,接自己不愿意接的差事,可算仁义?”
“哎,你……”萧庞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顿在那里。
满屋子的人,目光一起看向时青旻。
良久,时青旻唇角翘了起来:“这桩差事,我东旸谷,接了。”
时眠星没想到这小皇子居然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的花肠子,瞬间懊恼自己帮了他。听完轩辕昱一番议论,本想出声制止将人轰出去,就听得时青旻的应承,连忙开口:“师父……您若不想去,咱们就不去。让南斗铺去呗,输了也不是说没有实力,他们那么想去。”
时青旻仍旧是笑容淡淡:“本有更高的实力,却因个人的私心推诿,是不顾天下大义。让好兄弟来做自己不愿的事,是不顾兄弟情义。这种事情,怎么能做呢。”他站起来走到言裕身边,拍拍他肩膀,“你和程铮一起,同十二皇子回去复命吧。”又回头看向门外:“知意。”
在院子里安静听着的穆知意,倒是不意外自己的行踪被察觉,但还是白着脸上前拱手行礼:“见过师父。”
时青旻看着他笑笑:“你愿意去吗?”
穆知意低着头:“弟子愿听师父差遣。”说完,余光瞥了一眼轩辕昱,忍不住又低声说了一句:“十二皇子好算计。”
轩辕昱笑意刚泛起,又很快沉下去,苦涩地笑了笑:“是啊,我好算计。”转身向时青旻拱手告别,领着掩饰不住喜色的言裕和程铮出去了。萧庞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再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抱拳:“你来北易寨那天,我定然备下最好的酒,最鲜的肉,等你来痛饮一场!”
时青旻笑起来,抱拳还礼:“既然这么破费,那到时候我一定偷偷摸摸去。”
萧庞大笑一声:“那我可就得布下天罗地网,抓你去做客了!”
二人谈笑过后,时青旻送他至院门口才折返,看看面色仍旧发白,垂首一言不发的穆知意,看向时眠星:“你愿意去吗?”
“我不去。”时眠星看一眼穆知意,“他是专门来找穆知意的,现在他们目的已成,我就留在师父身边,跟着师父继续修习,岂不是更好?而且……只是护送,穆知意功夫又不差,能有几个人打得过他。我去了反而画蛇添足。”
时青旻饶有兴味看着他:“你倒是精明,他走了,你跟着我修习,靠这个比他多进益啊?多不公平。况且你去了,还多赚一份钱呢,不心动?”
“本就不公平。我从小和师父长起来的,教我的比他多得多,还在乎这两三个月吗?”时眠星压低声音,“我怕我去了看见不该看的,我是阻止是不阻止啊?”
穆知意听见了,转身对时眠星行礼:“请师兄和我同去,是监督,也是鞭策。如若我路上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还请师兄不必留情。”
“说是这么说,到时候什么情况,又怎么好下定论。”时眠星背着手摇摇头,“要不然……师父你给我个免罚的凭据如何?”对时青旻伸出手:“这样我要是管不好,您也不会怪我,我也能放心的去了。”
时青旻无声地叹口气,摇摇头,回身在书桌边提笔,写了三个字“免一次”,抬手递给时眠星:“只免一次,省着用哦。”
看着他写纸条,时眠星心中倒是生出一种无端的怅然来,不过毕竟话已出口,还是伸手接过纸条,贴身收好:“师父放心,此去一定保师弟平安归来。”
时青旻郑重到:“你们都要平安归来。”
第106章 出发前夜
结庐,时青旻在书房里已经坐了一上午了。
时青秋推门进去的时候,被满屋子的符咒吓了一跳:“你一上午都在画符?”定睛看了看,又觉得无语起来:“怎么全都是召唤符?这么多我还以为哪儿的上古妖兽破除封印杀出来了。”
时青旻收了笔,长叹一声:“两个孩子转眼就要出远门去,我放心不下。你说送什么法宝,什么护身符,我总觉得不能安心。挡下一击之后呢?若是还不能应对怎么办?还不如送召唤符,有什么麻烦,直接叫我过去,能打也能善后,问题也解决的彻底一些。”
“这么多……”时青秋叠起一沓整了整,“你干脆跟着去算了。”
“那不行。”时青旻断然拒绝,“本来就是要他们出去锻炼的,我跟着像什么样子。”
时青秋整理出两沓召唤符,一手一沓,上下晃晃:“我的好哥哥,你要真给了,这和你跟着去有什么区别?”
时青旻一时无言,低下头去:“但我真的很担心。”
时青秋抬手化去满屋子的符咒,集了上面的术力,吹口气,都送还给时青旻去:“你呀,真担心就该知道,一味护着,他们真的才是有大问题。往坏处说,哪天你先一步没了怎么办?往好处说,你哪天飞升了怎么办?飞升成一位召唤灵?”
“时青秋。”时青旻无奈地叹口气,还是低头认认真真画了两张召唤符,“罢了,就两次召唤灵吧。一人一次。”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放下了笔。私心里,他想要给时眠星多一次的机会,但是时青秋的话说动了他。在真的,独自面对敌人的时候,没有谁会给他第二次机会。无论多么心疼,多么担心,惯子是真的如杀子。
子……他突然想起,时眠星已经快要和自己一般高了。说起来,他好像也比自己小八岁。八岁的孩童与新生幼儿,外貌相差甚多。二十和二十八岁的青年,差距就很小了。再往后,到了八十和八十八,这就是毫无差别了。当然,修仙之人的话,还要相差更小……
为什么要想这个?
时青旻摇摇头,赶走了无关的念头。
从东旸谷接了朝廷的这一单之后,谷中小范围地忙碌了一阵,主要是务账堂和采商堂在忙着清账和清点礼品。仗军堂对这件事没什么反应,连争着要去的弟子都没有,尤其在知道皇家那边也会派军队护送之后,更没几个觉得自己能插上手的了。除了酬劳和礼品,朝廷那边也送了路线图过来,能看得出来轩辕朝这边选择的都是官道,以安全为第一的意图是很明显的了。只是在出了边境之后,接下来的路,情况就不甚明朗了。
时青旻总觉得心突突跳,觉得有什么会发生一样。连着几天睡不好之后,他才爬起来画了一上午召唤符。
明天,就是时眠星和穆知意下山,出任务的日子了。
穆知意在书房里,从时青旻手里接过召唤符的时候,颇为感激地看了时青旻一眼,小心地收好,抬头一笑:“多谢师父关心。我一定争取,用不上这道召唤符。”
时眠星的心情要更复杂一些。直到眼下,他都还觉得不大真实。从前,总是惦记着想要下山去玩儿,听多了那些山下的故事,也总想去山下游历闯荡,斩妖除恶,扬名立万,在谷中能风风光光,给时青旻争些面子。可是真的要下山去了,又觉舍不得,心里似乎有许多搁置不下。况且……万一自己走后,时青旻觉得身边冷清,又刚好有小弟子入门,这一去回来了,反而又多了个师弟,这不是亏了。到时候,别人都赚了,只有自己亏大了。
“谢谢师父。”时眠星胡思乱想着,接过符纸,低头将它和免罚的条子放在一起,贴着心口。有什么顺着两张薄薄的纸跳动起来,时眠星抬头看向时青旻:“师父,要不我还是留在谷里吧……你自己一个人,没有我在身边,不高兴了谁给你骂,开心了谁跟着你笑啊。”
时青旻强按下的离别情绪又被挑起来,忍着笑起来:“说什么傻话。要不然你把破嚣留下,让我骂骂好了。”
“那让破嚣去,我留下给你骂不就好了。”时眠星小声嘟囔一句,看向穆知意:“你和那小皇子最好保持距离,要是你俩这一路亲近起来,我可是会不爽的。师父放心,我把小皇子和穆知意送到地方,立刻就回来!”
穆知意低下头去:“对不起师父,师兄。不是我,他或许也就不会盯上我们。请饶恕我事先不知道他是这样一个……这样一个人。”
“没有人怪你。”时青旻捏捏他肩膀,“你师兄也没有别的意思。你们此行,既然是跟着皇家行动。免不了引人注目,一定要小心行事,警惕起来。遇到的土匪强盗,有皇家军队去处理,你们便可保存体力,遇到妖邪再使力不迟。同门师兄弟,路上一定要相扶相持,彼此帮助解决难题。如果实在解决不了,不必逞强,一定记得召唤我,就当我是召唤灵,好不好?”
穆知意只觉得有眼泪要滚出来,低头忍着,伸手抱了下时青旻,低低地说了句“师父我回去收拾了”便一转身跑掉了。
时眠星自觉好像说错了话,也上前抱了抱时青旻,抬头看看人,带着万千思绪回屋了。
出发前夜,辗转反侧的并不仅仅是人。
在结庐阁楼的屋顶上,破嚣和尘锦两个器灵相对无言,已经坐了好一会儿。
几声鸟鸣之后,尘锦闷闷地说:“我真的很讨厌你,很烦你,你走了正正好,再也不要回来了。但是想到这么大的结庐……其实结庐也不是很大, 但是你们走了,就感觉会一下空荡荡的,变得大了很多。”
破嚣嗤笑一声:“这就是你的性子。哦,本来你就是剑嘛。”
尘锦反应了一下,一脚把他踹下屋顶:“你真是不值一念!”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破嚣叽里咕噜滚下去,倒是也不恼,拍拍土回屋去,却看时眠星还没睡,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着什么。破嚣转身关了门,走到时眠星身边去看,虽然时眠星很快地捂住了信纸,但破嚣还是看见了信头的“旻哥”二字,不觉嘲笑起来:“哟,还写信呢?你怎么现在不去钻他被窝,哭着求他别让你走啊?”
“去你的,你自己不高兴别跟我撒气。”时眠星揉揉眼睛,“临走了,我不能再让旻哥觉得我是个小孩子。上次找他,他就觉得我是个孩子非得找大人……算了,你又没师父一直看着你,爱护你,你不懂。”
破嚣笑容僵在脸上,咬牙切齿地说:“我也有过主人,对我好的!”说完,也不理时眠星,自己坐在床边,将目光投向茫茫夜色。
第107章 离别
时眠星第一次这么不期待早上的到来。
往常,即便是偶尔睡得懒觉,起床后,开启新的一天,也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一走出院门,就能看到旻哥,吃了早饭,结庐就热闹起来,有时时青旻带着他们去练功,有时谷中事务忙起来,就带着他们一起处理。不管是在谷中转悠,去找虚无名也好,还是去后山自己修炼,还是……东旸谷的一切,此刻都显得分外温馨。
毕竟一大早,他和穆知意,就要下山了。
也毕竟,逃避无益。当初围炉煮茶,初提此事时,跃跃欲试的兴奋,到真的成行的时候,却只剩了满满的不舍和抗拒。时眠星还是收拾收拾起床,洗漱更衣后,第一件事还是去找时青旻。只是时青旻正不在房间里。时眠星捏着信封想了想,把信封端端正正放在书桌上,拿起镇纸压好,转身回到院中,左右看看,一时间有些不想出去。
破嚣却已经进门,不耐烦地把他一拉:“别磨叽了,快走吧。”
离别这种事情,惧怕了很久,但正放到眼前的时候,却好像又没那么不同寻常。没有想象中的盛大场面,仿佛就还只是一次平常的早饭,厨房里做了饺子送来,大家坐着,吃着,聊天。该叮嘱的话已经说了太多遍,到这时候好像也没有必要再说,大家都只是闲聊着。时青旻带着其他人一起下山,送时眠星和穆知意到了山门前的瀑布,有朝廷的车马来接。二人上了车,回头挥挥手,站在原地的时青旻也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原来离别这么简单的吗。
时青旻回到结庐的时候,都有点不确信。直到进了书房,看见了时眠星留下的信。展开信纸的时候,平整的纸面上,是时眠星努力写的端端正正,却还是显得有些歪歪斜斜的字迹:
“旻哥:
不知不觉,我就要去完成我离开师父的第一次远行了。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给你说,可是生怕说着说着,就抱着旻哥哭起来,哭着打滚,说师父呀,我的好旻哥啊,我不想走了。所以,就还是写信给你啦。
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是真的很舍不得。但是我也知道师父的一番苦心,也谢谢师父给我这个锻炼自己,增长见识的机会!师父给我的召唤符,一张感觉真的不够,要是多给我几张,我什么时候想你了,就可以烧个符……不过只有一张,我也就只好非常非常珍惜地保存着,不到生死时刻,绝对不拿出来。当然,最好还是一直用不到,可以让我一直留着,保存,做纪念!
旻哥也不用太担心我,一路上遇到的,还是凡人居多,顶多碰上一两个小妖怪,打完架,可能还不如在谷中修习时出的汗多呢!当然,我也不会掉以轻心的,不会因为一时大意,就输给什么无名鼠辈,丢师父脸的!相反,我和师弟这次出去,一定能打败很多强敌,最后让咱们东旸谷的威名,传扬到远远的朝峰去,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东旸谷,就是顶级的,第一仙门!
可是,我是忍不住很担心,很担心旻哥。虽然有尘锦在你身边吧,但是它太听话了,而且不是人,到底不那么知道怎么照顾人。青秋姑姑有自己的事情,不能时时刻刻地来你身边,谁也没有我这样,能一直缠着你,盯着你,让你好好吃饭,注意休息,不那么劳累。旻哥底子虚,容易被累到饿到……哎,我不是咒你啊。而且你还容易被气到,还是希望旻哥能够忍一忍,有什么不高兴的,等我回来,我帮你出气!不然别人还以为旻哥是个多爱生气的人呢。
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写来写去自己又都觉得自己啰嗦了。那就写到这儿吧,想要和旻哥快点再一次见到,而再一次见到的时候,旻哥还是潇洒不凡英俊帅气,而我则长的更加高大,更加厉害,是能保护旻哥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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