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一旦接触了外面的环境,便觉得样样都新奇,上幼儿园上得乐不思蜀,在学校疯玩,回家把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分享给妈妈。
然而Julia听到这些并不开心,会黑着脸质问他是不是开心得忘记妈妈了?妈妈在家里有多伤心,你知道吗?
被责怪的次数多了,梁洲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她。后来他再也不分享自己的心情了,选择听他母亲说话,当Julia将他抱在怀里讲故事时,一切责骂似乎都没发生。
七岁,他上了离家一公里之外的学校,因混血长相和优异的成绩遭到霸凌。
老师常关心他,为他出头,使其他孩子更愤怒,决定往他杯子里尿尿。那天梁洲沉忍无可忍,上课期间当着老师面走到带头的那个同学旁边,一把将那杯尿倒到他头上。
黄臭的尿液登时熏了满屋,那名同学愣在原地,吓得哭出来,梁洲沉看他大哭大叫的表情发笑,杯子空掉后他把杯口塞进了对方嘴里,捅伤了牙肉。老师急忙下讲台过来,把他们带到了课室外。
同学先去厕所洗一下身体,换套衣服,梁洲沉则先被班主任抓到办公室谈话。
这报复行为太过了,学校一向教导孩子有任何问题应当寻求老师的帮助,班主任再偏爱他,这回也得叫家长过来处理。
而当时梁涛浪在外地出差,此事只得由保姆处理。
她给Julia的双脚戴上镣铐,用长裙和毯子遮盖住,推着她到学校。
梁洲沉见到母亲来了还觉得很惊喜,Julia让他坐到腿上,问他今天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向母亲讲述了今天的事情,梁洲沉没觉得自己有错,倒是为其他人对他的责怪而委屈,本以为Julia也会责骂他,但妈妈没有,她揉揉梁洲沉的脑袋,说他只是学会了以牙还牙。
闻言梁洲沉顿时心情振奋,自那天起,他隔三岔五往欺负过他的同学身上弄恶作剧,有时把橡皮屑扔别人水杯里,有时把别人锁在厕所,有时往他们乱成粥的书包里放美工刀片……捉弄久了,梁洲沉已经忘记了报复的目的,他开始感到愉悦。
当他看见这些人开始惧怕自己,时刻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担心他会伤害他们,梁洲沉便感到异常兴奋。
他把这些事情分享给了妈妈,可Julia一般不回答他,对他的行为不置可否,总是一副深思的表情。
十岁那年,那些被他欺负的人鼓起勇气向老师在告状,此事引起了校领导注意,强制要求梁涛浪过来学校面谈。
结果可想而知,梁涛浪赔了一大笔精神损失费才阻止对方家长报警,梁洲沉被要求跪下磕头道歉,他按照要求做了,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并退学离校。
另一边梁涛浪越看梁洲沉越觉得不顺眼,加上近几年事业有成,决定要个二胎。
他每晚回家占掉梁洲沉和妈妈聊天的时间,把他赶上楼写作业。
梁洲沉通常是不肯的,他假装上楼后,会重新下楼,挨着门口听见母亲的尖叫和父亲辱骂,以及他们交合的声音,保姆一发现他蹲在那儿就把他拽到院子里,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帮忙打理花草。
一回等那房间安静下来,梁涛浪提着裤子上楼,梁洲沉便扔下手上的工具,不顾保姆阻拦,径自跑去妈妈的房间。
Julia听到开门声神色一惊,用被子紧紧捂住身体看过来。他端量她脸上青紫的伤,便到床上跪着抱住Julia,想起Julia哄他的时候说的话,他照着说了两句。
他说:妈妈别哭了,我很爱你。
但Julia把他推翻下床,哭喊着说:你也是个爱欺负人的家伙,你和他没有区别!我不要你的爱!
自那以后,Julia变得阴晴不定,精神也不正常,二胎在中途流产,梁涛浪对此生气,每天都像吃了枪子儿,梁洲沉隔一段时间就得挨打,给他泄气。
挨打完,他往往会去寻求母亲的安慰,但Julia精神失常,只有极其小的概率会哄他,而梁洲沉次次就都去房间找她,基本上是再挨另一顿打。
上了初中,梁洲沉被送到外地读书,是当地一所重点中学,一个月才回家两天,梁洲沉只得留宿,一个学期都回不成家。
学校制度森严,倡导军事化管理,学生如机器人般写题刷卷,短短五分钟下课时间有可能会被霸占,一旦学生不听老师讲话,便会被记过。
梁洲沉讨厌这里的严苛,也讨厌宿舍里的一个室友,无聊且懦弱,每天都要用宿舍楼的公用电话问候远在家中的母亲,和家里关系可好,每周他家里人都会给他送汤送家常菜。
而他一看见室友端着饭盒进来便油然而生烦闷,翻身闭眼睡觉。
学校只有食堂,没有小卖部,学生买饭不用带钱,由家长转钱给老师,然后老师帮学生充好饭卡。梁洲沉连想逃学的资本都没有,就算翻墙出去了也走不到哪儿去。
中考前的寒假,梁洲沉有五天假期回家过年。
一到家,上来迎接他的是保姆,然后是一桌子亲戚,他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喊了人,接着上楼放书包。
除夕聚餐意在团团圆圆,梁涛浪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便让梁洲沉去把Julia推出房间一起吃饭。
他推着轮椅打开卧室门,久违地见到了母亲。
她头发凌乱,面如枯槁,右手放在隆起的大肚子上。
梁洲沉喊了一声,妈妈。
Julia循声望来,眼神闪着光,像等到了救星,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将那句常在他儿时耳边萦绕的那句话说给他:“Salvați-o pe mămica.”
救救妈妈。
梁洲沉看了眼那肚子,一时没说什么,饭桌上的大人在催促,梁洲沉便让她先坐到轮椅上去吃饭。
他已经是明事理的年纪,明白自己亲生父亲干过的畜生事,但他现在没能力阻止任何不幸的发生。
Julia见他不理会自己,突然开始尖叫,梁洲沉愣住,心脏被这一声声重挫,很快梁涛浪听见了声音,在一众亲戚惶恐的表情中起立,到房间推开梁洲沉,接着朝女人脸上甩了两个巴掌,吼着闭嘴!闭嘴!然后举起挂在门后的竹枝抽她的手。
随后Julia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梁洲沉咬了咬牙,上前拉开同样在发疯的梁涛浪,接着换来一顿踹。踢解气了,他就回饭厅继续招待来客。
梁洲沉嘴角裂开,流了血,腰上也多了几块淤青,床上的妈妈哭着抓头发,哭得他心烦,随即他出去客厅拿回来医药箱,没来得及先处理自己的,先给母亲手臂上的淤青上药油,搓到发热为止,Julia渐渐把注意力转到梁洲沉的手上。
双臂微微发热,很温暖,梁洲沉按摩力度适中,手法温柔,然后Julia把目光移到他的伤上,抬起一只手抚摸他的脸蛋:“对不起,妈妈不该吼你。”
“没关系的妈妈。”梁洲沉心中一软,他很久没听见母亲在正常状态下说话了。
“你都去哪里了呢?我似乎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我在上学。”梁洲沉笑着说,“还有半年我就有长假了。”
“那太好了。”Julia也跟着笑起来,他摸摸对方的眉眼,“妈妈很爱你。真的。”
“好。”他应道,不可抑制地感到开心。
母子两愉快地度过了这五天假期。
回学校后,老师递给他一张电话卡,说:“你爸爸说你妈妈很想你,想和你多联络。”
两母子每周都会通电话三四次,梁洲沉常在宿舍外的公共电话前站到很晚。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时刻,与家人分享一些琐碎无聊的事情,而对方句句有回应。
中考结束,梁洲沉一回家便去找Julia,这次母亲的怀里抱着个正酣睡着的小婴儿。
梁洲沉扫了眼婴儿服上的名字,简单认识了下新到家的成员。
谈不上高兴,他甚至起了敌意。
“你喜欢他吗?”Julia问。
“不喜欢。”
这弟弟长了黑发单眼皮,鼻子嘴完全是梁涛浪的复制品,和他一点也不像。梁洲沉觉得陌生,比起弟弟的外貌,他更在意Julia的眼神,分明微笑着,眼中饱含哀伤。她对孩子的爱并不纯粹,毕竟这是和一个强奸犯生下的产物,Julia往孩子身上投射了愤怒和厌恶,但让她在磨难中保持着清醒的理智和成长路上形成的道德观,告诉她天下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这绑架了她的私欲,使Julia混乱的情绪化成了无可奈何的忧伤。
“我出生的时候,你也这么看着我吗?”梁洲沉坐到床边。
“当然,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她勉力一笑,以为大儿子看不穿这掩饰,恰好宝宝蓦地大哭出声,Julia以要哄他入睡为由,把他赶了出去。
梁洲沉站在门前,面露失落,他才回家,本想和母亲分享考试路上遇到的事情,没想到妈妈却被这个刚出生没两周的小屁孩抢走了。
吃饭时,保姆看他这样子,戏谑道:“你不会是在吃醋吧?都多大人了。”
“没有。”梁洲沉否认,可神色哀怨,筷子戳了两下饭就说不吃了,跑上楼待在房间自闭。
等到半夜,隔壁的婴儿室突然传出哭声,一直没人去管,他被闹得心烦,径自进了婴儿房,用手掌捂住了婴儿的嘴。
哭声被闷在了掌心中,弟弟的脸色越来越红,梁洲沉瞪着他,手上丝毫不动。
不料背后的门蓦地开了,他慌忙抽回手,转身一看,和妈妈对上了视线。
Julia微微张着嘴,表情惶恐,可她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原地,用这副表情打量着他。
呼吸再次通畅,孩子哭声分贝快要顶破屋子,保姆终于出现,一看走廊上站了两人,吓得差点摔了一跤。
“哎呀我睡熟了,没听到。”她为自己的晚到找补。
梁洲沉瞟她一眼,继而扶着母亲下楼,他问:“你怎么上来了?”
“我听到他的哭声。”Julia拿开他放在肩上的手,转而道,“你刚才在对弟弟做什么呢?”
“没什么,我去看看他为什么哭而已。”
彼此心照不宣地看着对方,都知道这是借口。Julia看清楚了,她的大儿子方才差点杀死了亲生弟弟。
埋在心底的魔盒仿佛被打开了,那仇恨和痛苦化作了一把利刃,她没勇气拾起这把刀,她知道一旦自己做了偷想着的事,就再也变不回正常人了。
“你很讨厌弟弟。”Julia把手放到他肩膀上捏了捏,抬头仔细端详他一番,才意识到这孩子已经快和她一样高了,他介于儿童到青少年之间的蜕变,保留了小孩的单纯幼稚,同时发展出了青少年叛逆期时的恶劣和反叛。
她记起来梁洲沉在很小的时候便展露了暴力的天性,刚刚他对婴儿做的事,不过是本性暴露。
没错,他本来就是个坏孩子。
坏孩子做了坏事,很正常。
双臂颤抖着,Julia瞬间想出了千八百条说辞说服了自己,她落下泪,越哭越急,梁洲沉把她带回了房间,抽出纸巾为她擦脸。
“妈你哭什么?”梁洲沉想到什么,皱眉道,“我以后不会再对弟弟那样做了。”
紧接着Julia摇摇头,她握紧他的双手,低声道:“你没有错。我也……我也很讨厌他。”
说完,她自己又感到心虚,低头看着儿子的手背,始终没在混乱中找到出口:“我不想生下他的,他不应该出生到这世界上。他根本不会获得幸福,就像你一样,整天被父亲打,被别人嫌……”
“所以你帮帮他吧,帮他脱离这份痛苦。”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次日一早,保姆起床去婴儿房时发现小孩已经断气了。
她把这消息带到全家,梁涛浪首先怀疑Julia,但她痛哭流涕,看着比他伤心多了,话都说不完整,而儿子虽不伤心,却一脸茫然。
之后他把孩子送去验尸,检查发现婴儿死于被奶粉呛死。
而半夜负责喂奶的人是保姆。
后保姆入狱,梁涛浪再请了个新保姆入职。
因幼子死去,Julia精神失常的情况恶化,常对着窗户外的大树胡言乱语,梁涛浪看她疯成这样,没心思待家里,连着几周跑出去找小情人约会,转换一下心情。
梁洲沉则留在家,他一天进出妈妈卧室三四回,回回被尖叫着赶走,母亲将他视为敌人,而非盟友。
这和他构想的结果不同,梁洲沉以为弟弟没了以后,他会获得母亲更多的关注,结果搞半天他什么也没得到。
窗户外树上的那窝叽叽喳喳的鸟都比他受宠。
于是他趁母鸟不在巢里,把那鸟窝端了下来,交给保姆杀了煲汤,他送餐时,见到Julia趴在窗前盯着树看了很久,梁洲沉便揭开汤盅盖子,递到了她面前。
“你看,这是你的小儿子。”
盅里冒着热气的汤水上,漂浮着一只光秃秃的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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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掐死了自己的孩子,还要嫁祸给保姆。”梁洲沉面不改色地撒了谎,“她还说我不会幸福,那为什么不在我出生时杀了我?”
“当然我知道真正造成痛苦的是我父亲,如果他能早点死就好了。”他叹口气,“假如我的父母是正常的交往关系,或许我们现在会坐在那张饭桌上和他们一起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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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会不会写得太碎了,因为想把梁洲沉和妈妈的关系体现出来。写得不好或者不明白情节可以直接评论告诉我哪里不行,我完全不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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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42 吵架
故事卡在了微妙的地方,杆子上挂着的两袋药水空了,干瘪成皱巴巴的一片,顾矜不回复,他的眼睛看着别处,仍像个木桩般僵直,但他察觉得到身旁的人仍打量着自己,期望他能作出回应。
“算了。”梁洲沉轻声道,继而拔掉两人手背上的针,起身去把窗户关上,风被堵在了外头,屋内依旧阴冷,他去把前段时间拿回家的快递拆了,是个暖炉,插上电后,把炉子放到一米远的地方,红热的光对着顾矜照。
接着他去厨房煮粥,这回好好地将饭和餐具都放到碗中,一同端了出去。同时顾矜被暖炉的热融化了,先是手指头动了两下,随后他闻到了米香,一抬头看见端着碗在吃粥的人。
“你的在右边。”梁洲沉忽略他充满仇恨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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