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一只在苍山上漫无目的攀爬的蝼蚁,不知方向,不知终点,只晓得不得停歇。
宁安有时也想过,她如今所求为何?
替阿母报仇?
以她目前的修为,对上即将步入天乾境的鬼王,犹如鸡蛋碰石,不堪一击...根本无法将其斩杀。
报仇之事遥遥无期,只有寻道的过程中,无尽的碎石拦路,高山难越。
宁安的脸在淡绿色的荧光中有些苍白,寒芒映出浓密的眼睫,她面上的隐忍之色愈加鲜明。
第二层是木之剑意。
木主生机。
其剑意温和清润,绿色的光辉淡淡,并不会伤害人的肉身。
但这些光点尤喜生物。
除了黏在那些草木枝叶的表皮,它们更喜欢附着在修士身上。
其中自然有目的所在。
——它们虽不伤及肉身,却会将修士内心的阴暗和痛苦全部勾出来。
木主生机,引恶念生生不息。
这就是第二层的考验。
“若想领悟木之剑意,修士们需斩断心里的杂念,使被禁锢的心恢复清净,涌现生机之水,将灵台浸润通透。”
观影壁下,太明仙尊解释完后,众弟子的目光都被水幕上的情景吸引了去。
姜抚书和宁安两人的身形竟然被绿色光点淹没了!
看着满眼的墨绿之色,所有弟子都傻了眼。
“这...这如何是好,什么都看不见了?”
掌门大殿。
白以月和轻英神色不变,皆淡然地点目而视。
光华闪过,她们放下袖子,眸中掠过寒芒,视线就已瞬间穿透水幕,落在那一团墨绿光点内。
光团中,宁安身外有一层薄薄光罩加以保护,还算是安全。
“还好……”
话音未落,两人悬着的心刚放下,意外就发生了。
水幕上,宁安嘴里突然溢出一声闷哼,殷红的血线就渗出唇角,顺着她的下巴堪堪滴落在腕骨处。
肤似白雪,自然衬得血如红瓣,鲜明至极。
轻英蹙眉,看着宁安痛苦的模样,不由得开口担忧道:“白掌门,这...这到底发生了何事?木主生机,除了斩掉心底的阴暗...这一层难不成还有别的考验?”
“血寒之症...”白以月抿唇,雅致的面容上一片冷肃:“这小娃真是有些霉运在身上。”
她望着水幕上的人,语气浅淡:“恐怕...恐怕这些寒气将会突破皮肤的屏障,外显于身。”
果然,随着白以月的话音落下,宁安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她的眼睫和眉毛上逐渐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雪。
......
剑崖下,浑身透骨的冷意让宁安有些打颤,她对剑意的领悟被迫中断。
.
极寒之地。
界洞内,姚月脊背紧贴着冰冷的山岩。
待意识回笼,她弯腰将手中的剑插入脚边土地,终是勉力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
“天乾境之上...果然还有境界。”
清冷的话音回荡在岩洞内,声线又轻又弱。
良久,姚月如墨的眸子笼上一层水雾,她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重重磕上了后方尖锐粗糙的岩壁。
背上的伤口再次开裂,剧痛无比。
除了后背,她的素衣简直没有一处安然,都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来。上面道道艳红交错,如同零落的残红,极为惨然。
她向来不形于色,对于身体上的痛习惯了隐忍不言。
因此,姚月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将本就失去血色的唇瓣咬的泛白。
不知为何,在这样毫无人烟的静寂死地,她的思绪突然飘忽至一个月前。
那时她身在祈安城,宁安还相伴于侧。
知她受伤,这个素来稳重的弟子竟然变了容色,日日为她这个师尊忧心忡忡。
不仅如此,那人还每夜为她换药包扎,想着法儿逗她开心,经常在城中买些糖人纸灯,捎与她解闷。
说来奇怪,她向来对这些人界俗物不感兴趣,但对上那双极为清透沉静的眸子,她偏偏又鬼斧神差地接过,将那些小玩意儿把玩手中,露出笑意来。
世上最难弄清的,其实是自己的心。
但此时此刻,姚月却突然柳暗花明云开雾散般,明晓了自己的心意。
“...宁安...”
她换了个姿势倚着后方坚硬的岩壁,唤出那人的名字时,语气轻的如同薄雾,隐隐泛着委屈。
话里的思念意味愈发浓厚,姚月敛眸,语气有些哽咽。
“怀黎,我真的...真的好痛啊...”
第087章 谜团
在宁安突破后不久,太明长老座下的木青也成功来到第二层。
看着第二层光罩内悬空端坐的弟子,观影壁下的众人皆心惊赞叹,暗道这三位师姐果真天姿超群。
“木师姐之前闯过剑崖第六层,此次大比,定会后来居上!”一位弟子抬颚,神色高深道。
还有人悄悄望向台上的太明仙尊,目露向往,然后转头对着二三好友,窃窃私语:“姜师姐和木师姐都是太明仙尊座下的弟子...待下次宗门大比,我定要竭力取得内门弟子的身份,进入太明长老峰内。”
——若有人听到这番话,必会知晓说这话的人是一位外门弟子。
天青宗内外门其实相差巨大。
外门弟子虽然零零散散居住在各峰山脚下,看似为峰内人,实际上情况却并非如此,她们与内门弟子的相差,简直算得上是云泥之别。
比如,她们的身份铭牌并不像内门弟子般被记录在册藏于峰内书阁。而是要自身保管。
按照天青宗的规矩,外门弟子在每月的宗门大比中脱颖而出,才有机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仙尊,成为其座下有名有姓的内门弟子,然后上交铭牌,接受独属于自身的佩剑。
——因此,所有外门弟子只是在各峰暂住,未来在哪座山峰修道,其实是未知。
“宁师姐是属于姚仙尊元邑峰上的!你难道不想成为姚仙尊座下的弟子?”身旁的同伴打趣刚刚面露向往,坚定开口的女子。
那女子哼了一声,无奈地抬手指了指自己,附在同伴耳边低语道:“姚仙尊虽好,不过其亲传弟子的标准太高,我没什么天赋,在元邑峰混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可能也就是一个内门弟子...”
“长白仙尊呢?”
“太严厉,而且听说他对弟子们并不好...”
......
台上,长白仙尊无意间听到下面的交谈,面色愈发僵硬,他向来在乎脸面虚名,自然听不得旁人诋毁自己的声名。
但此时正值剑崖大比,无法发作。
他抬眼看向坐在一旁仙风道骨、从容淡定的太明,自是心中愤懑,无法言说。
太阳日落西沉,复又高悬东方天际。
已是剑崖大比第二日。
更多的弟子陆陆续续突破,剩下的三位曾经进入过剑崖的弟子不甘落后,很快将金之剑意领悟完毕。
这三人身形矫健,水幕上 ,只见三道光华闪过,她们很快就突破了第一层光罩。
……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转眼已是正午。
——除了那些在第一层就被淘汰的,还剩下十九位亲传弟子仍在剑崖下。
其中,有十位端坐于第二层光罩内。
她们都被绿色光团淹没身形,让人看不清面容。
掌门大殿。
轻英看着水幕上的宁安,眸中涌现出几分担忧之色。
这小娃全身惨白,皮肤衣袍上都浮现出一层冰雪,在绿色荧光的照耀下,简直可怖又诡异。
“乾清掌门,如今的情况不能再拖延了,宁安血寒之疾入骨,再不吃药便要身死其中。”白以月沉下眸子,精致的五官染上了无边冷意,她一字一顿道:“本尊答应过保她无虞,如今,便是履诺之时。”
轻英听了,摇了摇头,无奈皱眉道:“白掌门,这剑崖一旦开启,非天乾境不得进入,你我...有心无力。”
“看来,此事非姚仙尊出面不可。”话罢,白以月的身形瞬间消失在玉座上。
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雾茶,轻英抬眸,时刻关注着宁安的一举一动。
.
周身的筋脉被寒气损害,宁安沉下心神,想要以灵力润泽,阻止其进一步的侵蚀。
无用。
几个时辰过去,那种难挨的痛感几乎传遍全身。
她依旧是丹田灵气混乱,筋脉受损。
如果再这样下去,性命不保,更妄论为荡尘剑灵夺得第九层的宝剑之主——破川。
宁安攥紧拳头,没打算就这么认输。
命悬于刀剑险崖,自救才是上策。
她对如今的境遇作了一番断定。
——冷域海留下的病症本就未愈,如今被这木之剑意勾出来当真是让人难以招架,如果想要继续突破,必定要抑制住旧疾发作。
“抑制...”
九层剑意,金木水火土天地人心。
它们相互独立于各层光罩内,又隐隐有着共通之处。
第四层,火。
水火相克。
说不定可以逼退这些寒气……
宁安缓缓睁开眼皮,双唇冰冷。
刚打算全力领悟剑意突破至第四层,她的耳边就突然传来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玄妙至极,夹杂着靡靡道音:“天地之间,万物自有其本源。”
宁安瞳孔微缩,眸色瞬间暗沉下来。
谁?
仿佛是能窥探到宁安的心声,那声音再次开口,带着笑意,极为居高临下,威势骇人:“吾...是你的主人,亦为...天下之主。”
主人?天下之主?
这句话太过荒谬无稽,宁安心道,只有人间的话本才会这么写。
“你不相信吾?”
不信。
下意识的念头刚落,宁安就被突如其来的道气攻击,浑身一震,立马吐出口鲜血来。
“对你而言,吾是你的主上。”
那声音高深莫测,轻如薄烟:“你是吾创造出来的——绝佳趁手的工具。”
宁安闻言,喉咙微动,她全身的剑气和寒气都被这股攻击她的道气逼散。
刚刚吐出的不过是一口瘀血。
因祸得福。她想。
宁安浑身的冰雪慢慢消融。
她原本忍痛发不出声,如今终于得以开口,只是声音艰涩,带着些极痛后的余韵。
“主人...你?”
“不错。”声音玄妙飘渺,好似在天边传来。
宁安听了,咬紧牙关,勉力以灵气滋润着全身受损的筋脉。
然后她抬眸干笑了几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主人?心中再次将这两个字反复品味一番,宁安慢慢仰头。
附在发丝面颊上的水珠顺着她的动作滑过精致俊艳的五官,带出些天生地养、生机勃勃的野性。
她琥珀色的眸子清如凝冰。
宁安看着周围已经逐渐变幻的景象,一字一顿说的散漫:“你骗三岁小孩儿不成?”
话音刚落,她就被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道拉扯而去,身形瞬间消失在绿色的光团中。
掌门大殿。
轻英看着宁安霎那间失去踪迹,神色一僵,随之连忙以灵气探查剑崖。
感受到剑崖中的道气波动,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看来白掌门寻到了姚仙尊。这孩子,定是被仙尊接走了。”
.
天色暗淡。
观影壁下,众人看着第二层的十位亲传弟子陆续突破。
“木师姐突破第三层了!”
“王师兄也是,真是后来居上!”
“秦安师姐竟然突破了第四层!”
“那是,这可是姚仙尊座下的亲传弟子!”
此起彼伏的惊叹不绝于耳,太明仙尊看向水幕。
——第二层只剩下了一个光团,是元邑峰的宁安。
有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开口道:“宁师姐怎么回事,竟然落后了不成?”
“哼,宁安她才纯元境初期,就算再有天赋,也不可能成为魁首之一。”
魏之秋沉下眸子,转头对那个出声讽刺的弟子道:“若我没记错,宁师姐初来天青宗时,就是被你们一群人夺剑,从而受伤的。”
那男人满不在乎,话音加重,似乎要让所有人听见他的话:“就事论事罢了!宁安根本没你们说的这般天赋惊人,你是魏兄的妹妹,为何替她说话?”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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