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听舟嗤笑一声:“这弓早就拉开了,事到如今你还在放什么屁话。行了,别搁这废话了,赶紧的吧。”
戚清凌怔怔看了他半晌,随后陡然提气,一拳砸向了祭台上的石像。
凤凰石像瞬间皲裂开来,簌簌落下的粉尘与石块迅速将地上的阵法给破坏,戚清凌轻轻一吹,整座雕像飞速化为尘埃,露出了最里面的核心。
那是散发着炽热光芒的圆石,其中蕴含的气息仿若要将靠近的一切都烧成灰烬,灼眼的近乎无法让人直视。
——唯独牧听舟不一样,他只觉得这圆石之中蓄积的力量正在随着阵法的瓦解而喷涌而出,这股力量让他体内的魔气也一并沸腾了起来。
戚清凌强忍着被烧灼的痛意,却始终不敢直视凤凰的传承珠,他轻咳一声道:“尊主大人,这凤凰传承是千百年累积下来的灵力结合体,平常人根本是连碰一下都不敢碰的,只有常年与地火气息为伴的您才能触碰……我的意思是,我拿不了,只能您去拿。”
他说到最后险些破音,看上去是真的忍受不住了。
牧听舟表情淡淡,启唇吐出两个字:“废物。”
他走上前,在戚清凌震惊的注目下,缓缓朝那凤凰传承伸出了手。
纸上谈兵是一回事,亲眼见识到有人能够亲手触碰到凤凰之力,又是另一回事了。
戚清凌吞咽了下口水,生怕一个不察便让牧听舟被那凤凰传承给烧成了灰
烬。
牧听舟的指尖触碰上圆石的一瞬间,灼烧之意瞬间从他的指尖卷席到了整个身体的经脉处,他浑身陡然一震,一股铁锈味冲击了上来,牧听舟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戚清凌惊悚地看着他,牧听舟吐掉口中的淤血,哑声道:“为我护法。”
戚清凌忙不迭点头,坐下,耗尽全身灵力为他护法,咬牙道:“尊主大人,您可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从未有谁能够亲手触碰到凤凰传承还不被烧成灰烬的。”
牧听舟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说话了,余下的所有精力全部放在了融合凤凰传承之上。
……
谁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牧听舟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有还在起伏的胸膛示意着这还是个活人。
戚清凌不敢打扰他,但已经过去整整三日了,再拖下去,恐怕时间就真的不够了——幸亏修补阵法的方法已经被他提前融入了传承之中,否则耗费的时间只会更长。
又静等了一日,戚清凌坐不住了,他死死咬着牙关,就在他准备伸手碰碰牧听舟还有没有鼻息时,面前一直端坐着的人却冷不丁地睁开了双眸。
戚清凌惊了一跳,随即被他身上散发的霸道气息给逼退三尺远的距离。
他眉目一凛——牧听舟突破了。
那双眸子不似从前的赤色,被凤凰传承给覆盖之后,如今已经染成了金红色,比先前更加惊艳漂亮。
戚清凌终于松了口气:“尊主大人,您终于醒了!”
牧听舟却并没有回应他。
那双金红色的眸子尤为的冷冽,像是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就连看戚清凌的眼神……
这让他莫名地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如今被牵制住脚步关押在幽冥的人。
戚清凌嘴唇翕动:“尊主大人……”
牧听舟站起身,他甚至都没有张嘴,冷冽又空寂的声音就已经传了出来:“我的交易已经完成了。”
“你的呢?”
他如今被凤凰传承侵染,看整个妖族都极为嫌恶,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别开了视线,直到身前的狐尾青年缓缓俯下身,单膝跪在了地上,只手放在胸.前:“尊主大人,一切都如您所愿。”
——————
地火的封印早就摇摇欲坠,如今幽冥前已经汇聚了不少能人力士,却皆被这灼浪给尽数挡在了外面。
他们甚至,连幽冥的境界都踏入不了。
包括徐清影和李修缘在内,所有人皆是紧蹙眉头,满目焦急。
“如今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
“有人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吗?如今连幽冥都进不去,更别说是压制地火了!”
众人一时间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可若是真的有办法,那早就用了,又何苦要等到这个时候呢。
不知是人群中的谁,忽地开口了:“聿珩仙尊呢?为何这种时候了,他竟还不到场,是将我们,将整个三界都置于何地?!”
“是啊,坊间不都传闻聿珩仙尊是为天道之子吗?在这种人间浩劫的时候,倘若连他都没有办法,就没有旁人有办法了!”
周遭静了一瞬,随即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近几日从万鹿山上传出来的一些传闻,有人按捺不住,还是问出了口:“徐宗主,您老实说……这聿珩仙尊是不是已经与幽冥尊主完成和解了?”
“他们两人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徐清影脸色冷了下来:“现在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吗?”
那人不服,反驳道:“眼下确实并非最好的时机,但若是聿珩仙尊已经和幽冥尊主同流合污,今日就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拯救三界去牺牲自己!”
饶是徐清影也被说恼火了:“你们口口声声说的道义难道只有这些吗?!聿珩凭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拯救三界,你们又凭什么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判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其实那些发生在裴应淮身上的事,徐清影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前几次他还愤怒不已地为裴应淮打抱不平,但渐渐地,心态也逐渐平缓了。
——因为裴应淮本人,丝毫不会对外界的这些言论所影响。
但如今他下落不明,又被这群不知真相的人给诟病,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气氛一下子僵持住了,可裴应淮对外时的态度向来生人勿近,这也导致了很多人对他有不小的误解,以至于眼下大部分人都站在徐清影的另一边,口口声声叫嚣着要让聿珩仙尊立刻到此地来。
徐清影向来不会吵架,他气急了眼,就差动手上了。
哐——的一下,一把巨剑陡然插进了中间,众人侧目望去,只见李修缘冷着一张脸,手持剑柄站在徐清影的身前,冷冷开口:“吵完了吗?”
“没吵完就来跟我试试。”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别连我都打不过,还说想见聿珩,不如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到了他们这个修为见面都会让对方三分薄面,可惜李修缘并不是什么文雅人,众所周知,他是一个疯子。
不少人心生退意,摇了摇头,退后一步。
为首的那人却丝毫不慌,眉目一横:“怎么?!事到如今在下又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了吗?!我就说了,一个仙盟盟主率先与一个魔修行苟且之事,罔顾人伦,如今甚至将三界置之死地!我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你可以尽情来反驳我!”
李修缘沉默不语,徐清影气得双目通红,他死死咬着牙关,正准备开口,声音蓦地被天边传来的一阵长鸣声给打断了。
长鸣似剑,在天际划过一道弧度,以疾风迅雷之势从天而降,乍然在众人面前炸开。几乎是同一时间,天色陡地暗了下来,雷云遮蔽这片天际,一股庞大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下来,宛若当头一棒,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却被这股气势压弯了腰。
——这,这是,化神期!!
整个三界,如今除了聿珩仙尊以外,根本没有人能够进阶成功过,难不成是……!
就在众人抬头准备一探究竟时,一道赤色烈焰如惊雷般劈向了先前为首与徐清影争论的人,顷刻间那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被烧得连灰烬都不曾剩下一粒。
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一片火光之中,黑靴踏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宛若警钟一般敲响在众人的心头。
啪嗒,啪嗒。
尘埃散尽,那股独属于化神期的威压再度袭来,众人瑟瑟发抖,低垂着眸光,只能看见余光一抹赤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随后,他们听见了一个让人如至冰窟的声音。
那个声音的主人轻声道:“我幽冥,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热闹了?”
徐清影悚然地望着面前的赤袍青年,硬生生地憋得一点声音没有发出来。
青年长袍拖曳,右肩处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色凤凰,刺目得简直无法直视,那头皎洁的银色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金红色的瞳眸中挂着淡淡的笑意。
可惜,这抹笑意的深处是一片森寒。
有人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气急败坏地开口:“你就是那幽冥……!”
轰的一下,又是一团赤焰从天而降,尽数将这人的身体还有那没说完的话给烧成了灰烬。
“……”
“……”
牧听舟淡淡开口:“在本尊的地盘,没让尔等开口,便不能说话,就这小小的规矩都不懂吗?”
众人:“……”你也没有提前说啊!!!
他这抬抬手指的功夫,就将人完全置于死地,显然修为已经大成,大部分人不想触了他的霉头,萌生退意。
可也不过是想了想,便又是几道惊雷而下。
牧听舟表情始终淡淡,仿佛真的不过是抬抬手,而不是杀几个人。
徐清影却有些看不下去了,蹙着眉想要上前一步制止,下一秒李修缘凉凉地传音了过来:“若我是你,就不会轻举妄动。”
“你还没发现吗?他有点不太一样了。”
徐清影并没有被牧听舟的修为强行压制,他抬眸细细地打量起现在的牧听舟来,恍惚间透过他的背影,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愣愣地开口:“你是说……”
李修缘道:“你还没察觉吗?他现在简直就是裴应淮的翻版,就跟当初他亲手把这小子送进幽冥之后的感觉一模一样。”
“而且……”李修缘摸了摸下巴,“这些死了的,全是方才跟你对着干,还有说裴应淮不好的。”
“聿珩现在失踪不见,肯定和他有关系。”他笃定道。
徐清影直愣愣地看着牧听舟的背影,他每走一步,就传来一道惊雷声,以至于到了后来徐清影都已经麻木了。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临近幽冥的裂缝口,牧听舟这才停下了脚步,周遭已经一片死寂,根本不敢有任何人发出任何一丝声响,生怕自己就变成了牧听舟手底下灰飞烟灭的亡魂。
他停住脚步,侧过身,遥遥望向了人群尽头的徐清影与李修缘。他动了动唇.瓣,显然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一个字没有发出,微垂着脑袋,直直地走入到幽冥的裂缝中。
众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那夺命死神已经离开了,欣喜若狂地赶忙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焚骨之地。
不知过去了多久,徐清影依旧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天际遮蔽的黑云散去,他恍然间抬起头,被晃眼的阳光一刺。
“啊,天晴了。”
凤凰
第一百五十章
牧听舟是在一团迷雾之中苏醒过来的, 他醒来时,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直到在那团迷雾之中,他费劲全身力气动了动手指, 指尖触及之处一片冰凉, 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福大命大没有死成。
但他太累了, 在修补地火封印时几乎被烧成了一个炭人,身上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但幸亏有凤凰传承的庇佑,哪怕是幽冥地火也没能侵入他的神魂一分一毫。
直到他补全阵法,意识模糊一片, 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地火完全吞没。
他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仿若是与潮汐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被地火捎带着不知要去往何方。
等他有了意识之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去——又或者说, 没有完全死去。
不知等了多久的时间,好不容易积攒了些许的力气,他抬起颤抖的手,透过微弱的光看见自己的手臂一片焦黑, 甚至抬起时还牵动着些许皮肤碎片簌簌落下。
牧听舟闭上眼睛, 不用想都已经猜到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块好地方, 他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 心想变得这么丑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 只觉得精神与神魂方面是前所未有的舒坦。
——自打入魔之后,他已经很少能感觉到这么舒服的时候了,像是沉浸在流水之中,周遭的一切都在慢慢浸养着他的身体。
其实, 一片死寂是很可怕的。
在黑暗之中,万物都不会发出一丁点声响, 甚至连抬手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哪怕是自己张开口说话,也听不见一点声响。这种寂静慢慢渗透进牧听舟的身体之中,一种未知的恐怖被逐渐放大。
他一直在催眠自己,只要睡过去就好只要睡过去就好。
他的心性一向非比常人,在这种极端崩溃的情况下,牧听舟一直死死咬牙坚持。
不能耗费一丁点力气,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能重新回到那个世界——然后,再去见一见那个人。
不知是不是心底腾升起的这一诉求,竟然真的让牧听舟苦苦支撑了很长的时间,直到他的神识近乎溃散时,一道陌生的声音蓦地响在了他的耳边。
“你想活吗?”
那道声音尤为突兀,牧听舟许久未曾听见有过任何声响,霎时间有道声音炸裂在耳旁,炸得他耳朵嗡嗡响,险些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那个声音见他没有答复,似是有些不耐烦了,再度重复:“小子,你到底想不想活?”
“你真的很奇怪诶,你并非妖族之人,偏偏能够完好无损地吸收老夫的灵力不被反噬。老夫在这寂静之地观察了你好久,哪怕你是真的深陷绝望了也不曾开口呼救一声,你真的很奇怪。”
这声音像是憋了很久,终于能找到说话的人了,叭叭叭地一个劲说个不停。
牧听舟脑子基本上已经不会转动了,他唯一地念想就是积攒灵力重新杀出去,若是放在平日里他早就意识到说话的这个声音是谁了,可惜眼下最多也只不过是翻了个身子,懒懒散散地接话:“呼救?朝谁呼救?朝谁呼救都不可能有结果的,除了我能救我自己。那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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