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眼神奇怪,五郎不是说他们来看热闹吗?
被五郎一个警告的眼神缩回去。
“有心了,”魏游见他欲言又止,难得问了句,“可有什么想问的?”
五郎没推辞,趁热赶紧问:“王老爷,沧林地动一事可是真的?地动何时来?我等需要在饶州城外待多久?”
背后传来嗤的一声笑。
五郎皱着眉头转过身,对上了一双不屑的眼睛:“这会儿还攀高枝,一个小官能知道什么。”
对方嘟囔的声音不大,但五郎听的清楚,他不甘示弱道:“那也没问你,你嘴碎个什么劲,关你屁事。”
“这么大个地儿还不能说话了?谁的规矩?”那人音量陡然拔高,“朝廷把咱们从家里赶到这儿来,谁知道地动的事儿是不是真的,万一沧林有贼去无人的家中偷盗,这损失算谁的?”
“我家养了一只羊没带上,会被偷吗?”
“官差说带干粮不带牛羊鸡鸭,不走还论逃逸罪捉拿,哪有这么严重的,我当时就觉得这事蹊跷,老朽今年六十有一,没见过沧林有过地动,别是虎部落的人和朝廷勾搭想做什么……”
“是啊,这都什么事儿啊,这破地方又饿又冷。”
焦躁的情绪在蔓延,那人听着周围一片附和声,心中得意。
五郎脸色一黑,对他没有好感:“怎么着,龌龊的人所思所想也是龌龊的,地部落的人果然如传言一样,喜欢搬弄是非。”
“那你说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要是家里的牛羊丢了谁来管?”
五郎被怼的哑口无言,他下意识找魏游寻求指示,魏游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说。
那人见他不吭声,又是嗤笑一声,仿佛胜利者一样气势雄雄般走了。
“哥哥,喝水。”
江盛发完粮食后准备和魏游一起回城,却被一双稚嫩的小手拉住裤腿拦住去路,他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小朋友,你自己喝。”
与他蹲下齐高的女孩歪着头,“小朋友”说的应该是她,她弯了弯眼角把碗往前推,指了指自己的嘴:“哥哥嘴巴干。”
又指着不远处看向他们的一位夫郎,确切地说是夫郎手里的馒头和腐乳,眼睛更亮了:“哥哥是个好人。”
狭窄的空隙里,天真的瞳未沾染世俗的灰度,像极了璀璨的星光。
江盛被感染,不自觉染上了笑,他从囊袋中倒出仅剩的两颗糖放在女孩手里:“那我们交换。”
遂拿走了她手里的碗。
一个高大的黑影窜上来,硬拉住小女孩拿糖的手,又掀翻江盛端水的碗。
“爹爹!”
“阿广你做什么!”
魏游托着江盛往后倒的后背,抿紧唇角,蹙眉看向这名叫做阿广的男子,这人可不就是不久前与他们针锋相对的那位。
跑过来的夫郎想向他们道歉,却被阿广一把拽到身后,他斜了一眼,低头道:“丫丫,别拿爹爹们以外人给的东西,谁知道人有没有安好心。”
魏游身后的几个便衣上前两步,却被制止了。
女孩小声道:“可哥哥给我们吃的,是好人。”
“好人?”
阿广反笑,一把攥住小手手心的糖扔到雨幕中,小孩愣愣的看着,眼底蓄满了泪珠。
“丫丫记住那是我们该得的,冬日的天外头又下了雨,暖暖的被褥多舒服,咱们却被他们这些人叫到这个地方来,淋了雨要是一不小心生了病又要花钱。所以不需要感激他们。”
女孩垂着头不吭声。
她还小隐约觉得爹爹有些地方说的不对,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闷闷不说话,要是再反驳爹爹的话,爹爹该生气了。
“只是糖,不喜欢就算了,没必要诋毁。”
魏游没有好脸色,拉着江盛直接出了棚,没有必要与这种人争辩,赢了也只会给自己添堵,不如当他是个屁给放了。
“回去吃鱼吗?”
江盛讷讷点了点头。
魏游牵着他的手坐上回城的马车,等到了王府,江盛才再次说了一句:“女孩还是很可爱的。”
可惜摊上了这么一个爹。
沧林附近的人当天转移完,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晴空万里。
和煦的阳光照在城墙上,虎部落的妇孺自觉围成圈,架起锅子开始煮粥。男人们从大棚里搬淋湿的重物出来晒,他们事先准备的充分,东西比旁人多一些。
其他部落跟着他们动作。
晒着太阳望向沧林方向,一天过去,沧林没有变化,两天过去,预言中的事仍然没有发生。
到了第三天,人群开始攒动不安,不少人贼眉鼠眼偷偷打量盯梢的人,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
一处城外农庄内,气氛僵硬。
“王爷,沧林的人陪您疯了两天,该把人送回去了。”
庞从给脸色苍白的周存披上一件斗篷,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前几日淋了雨染了风寒,身子骨不大健朗。
“我知明州剿匪一事王爷功不可没,自然不会计较王爷调用驻军的事,但这是饶州,私调驻军加上挪用公款等,下臣会秉公办事,呈上奏折。”
躺在竹榻上虎巫撑着身体祈求:“王爷,大人,请再等两日吧!我……”
周存看也不看他,摔门走了出去。
“王爷,连累您了。”虎巫说完这话身体就倒了下去。
“巫!巫!大夫呢!”
虎部落的人手忙脚乱,虎巫接连周转的身体支撑不住,晕过去了。
魏游听着下属来报,一小半沧林人从山间结队逃了出去,一件一件破事接踵而来,魏游按了按眉间,心力交瘁。
但他没有让驻军去追回,只是吩咐下去把剩下的人看管严。
一束耀眼的光穿透窗缝打在他的手背上,魏游心中腾起一股不安,大好的天气,但从今早起,他一直不曾听见过附近有鸟叫声传出。
远处山头,阿广背上背着女孩,手里提着离部落时的东西,眺望饶州城城墙位置,他看着远处急切的官差,眼底挂过一丝嘲笑,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往部落跑。
“爹,我们偷偷回去,会被抓吗?”
“别管他们,朝廷就会杞人忧天,抓了也不占理。。”
“家里养的一窝鸡可别饿死了,能卖好几个铜板呢。快过年了,米不够,等过两天爹去镇上把谷子脱糠,再给丫头扯块布做个小棉袄,前几年灾荒今年又山涝,自家位置不错没有受灾,好不容易能过个好年。”
两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山头,看不见了。
夜幕降临,乌云笼罩了整个夜空,大棚内灯火熄灭,密密麻麻的人躺在稻草上陷入深眠。
突然,
天边亮起一道耀眼的红光,守夜的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地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锤,晃的人有些站不稳。
怦怦——
守夜的人心脏剧烈跳动,眼前发黑,脚像是粘在地面上一动不能动,他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直到大棚里传来一声破天的尖叫,他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向城门口跑。
“快起来啊!”
“地动了!!”
第45章 【重写】
这一夜被惊醒的不止是城门外的沧林人。
饶州城内的许多百姓于熟睡中感觉到了地面的震颤, 随后被此起彼伏的哭喊声惊醒,他们披了件外衣跑出门,恍惚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得知消息的江盛心里一慌, 赤脚下床被魏游拽回来整理妥当后牵着出门, 门外立着两个熟悉的人, 魏游冷眼看了周存一眼, 上了车。
一路上,家家掌灯。
不少人家因震动打翻了烛台起了火,手忙脚乱地来回端水扑火,但魏游一行已经无暇顾及。
“真的地动了!”
“我的儿啊,你怎么不听劝丢下娘跑了回去!”
“屋子和田全没了!”
魏游到时城外哀嚎声一片, 乱成一锅粥, 城门打开,看见魏游等人的马车就像看见了主心骨, 一哄而上堵得水泄不通。
而跌坐在地的人见他们下来,哭声更凄惨了,魏游扫过他们脸上的空洞和惊恐,眼神和无边的夜色一样冰冷。
说实话,刚得知沧林地震的消息, 他第一反应是扬眉吐气,是浑身轻松。
但畅快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沉痛。
百姓受限于认知无知又愚蠢,大是大非面前他们这些读书人穿越者有义务担起大义,若是与之斤斤计较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刁民不服管教, 但要说他们该死, 罪不至此。
“家中、部落里少了哪些人通通报给城门左手边的差人,不得隐瞒。”
“愿意回沧林救人的去右手边报名, 免五年徭役。”
周存抿着唇,没有反驳魏游的安排,事实上他怀里还有一封明早寄往京城的奏折,弹劾魏游越职和伤财。
不过,现在已经没用了。
“挖人,你去吗?”
在一片混乱之中,唯二两个柘部落人窃窃私语,话是大鹏问的,不去是五郎回的。
“呸,偷溜的人活该,王爷说了有地动他们还不信,鸡贼的想方设法要回去,我看就是贪图部落其他人的财,你看地部落的人跑得最快,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最愚蠢,他们罪有应得!”五郎泄愤似的吐露口水,只差点名道姓前几日嘲讽他的那个傻逼。
大鹏挠挠头,小声嘀咕:“要不是地动真来了,你也觉得王爷的话不可信……”
话未说完,他的脑袋上被捶了一拳,五郎愤愤道:“你到底是哪个部落的人,帮他们说话干什么,忘了当初阿水家的森*晚*整*理鸡被地部落偷的事儿了?他们这些偷鸡摸狗不干正事的部落埋了最好。”
“可是,”大鹏想起被带走的妇孺小孩,犹豫道,“稚子何辜。”
五郎沉默了一会儿:“谁知道地动是否会再来一次,为了一群陌生人搭上自己的性命,你觉得值吗?”
不值,所以城外地部落的人一个人都没报名。
魏游查看下属呈上的失踪人员名单,与白天统计过的数据对比,又多了三分之一。
又翻阅志愿名单,冷笑出声:“震中情况谁也不清楚,废墟之下只有当地人最熟悉本部落住宅的位置,快一分一秒就多一条命,地部落走了那么多人,危难时没人愿意去帮忙,是想同部落的人全死在地动中吗?”
上百号人啊,没有一个报名,真够冷血的。
“再去问一遍,不仅是成年男子,妇孺小孩也问,愿意帮忙的,半个时辰后随队出发。”
士兵的命也是命,减少伤亡的同时也得顾好他们的生命安全。
地部落大棚。
狗蛋今年八岁,同龄人中他长得最壮力气最大,是地部落地地道道的村中小霸王,至于大霸王,是他家混吝的老爹,人人唾弃喊打的混子高二狗。
官差费劲口舌最后地部落只有一个萝卜头愿意帮忙,他扫过事不关己的一众汉子,皱起眉。
“你家大人呢?”
“他娘早死百八十年了,至于他老子,回去偷东西可不得把他扔这儿。”一人嘲笑道。
狗蛋捏紧小拳头没有反驳,他爹走前就是这么打算的,至于为什么没带他,大概是嫌弃他腿短跑得慢碍事,拖他做坏事的后腿。
“你确定要随队一起去?”
狗蛋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去,就算他死了也是我老子。”
地部落的大人还不如一个小孩来的有血性。
差役扫过部落中一张张冷漠的脸,沉下脸:“真是涨见识了。最后再问一回,谁还愿意去?”
气氛降下几个度,差役的脸色越来越冷,一个身子骨不大健朗的老人从人群中起身:“我去。”
“大长老!”
“爹你凑什么热闹!”
老人家挥开孙子的手,他佝偻着身子,像是被无形的石头压着脊背:“一个个的连个八岁的稚儿都不如!”
部落的人不为所动,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不去又怎么了。
他说一句喘一句,大抵是知道摆道理没用,喝了一句就不说了:“虎巫能去我也能,老朽还没老糊涂,我以前是部落里负责收粮的,他们的家在哪有几口人一清二楚,带上我吧。”
“不行,不准去,你个老东西怎么不听人劝,他们偷溜回去是他们找死,要你好心!一个个白眼狼的,一会儿救出来缺胳膊少腿还怪你怎么不早点去!”
高大的年轻人拉着老者死活不同意,最后拗不过老人要断绝关系,黑着脸决定一块去。
除了他们仨儿,官差还领了两个局促不安的妇人:“地部落只有这五个愿意的。”
妇人硬着头皮道:“王爷,我俩在部落当过媒人,能帮上忙。”
两个妇人年纪不算老,手脚还算利索,魏游点点头:“行,名字记上。”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举着火把的火龙在官道上快步前行。
五郎喜滋滋拿了干粮回棚,转头却发现草垛上的大鹏不见了,他朗声唤了几声,无人应答。
也去拿粮了?还是……
五郎想到另一种可能,快步走出棚,远处行进队伍中一人有所察觉,回过头,跳动的火光打在他憨厚的脸上,五郎看清那人朝他笑了笑。
那不是大鹏吗?
五郎眼睛瞪得老大,恨铁不成钢地向前跑了两步。
他什么时候跑过去的?他瞎凑什么热闹啊!
这个蠢货!
饶州城离沧林有段距离,受灾不严重,随着离沧林的距离不断缩短,情况愈发严峻。地上倒塌的房屋变多,树木拦腰折断混在泥石中阻拦着队伍前行,入眼满目疮痍。到了中心地带,要不是虎巫替他们指路,谁也看不出来脚下的土地是曾经踏过无数遍的沧林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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