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忽悠悠便落在了天启营手里的凌霄陌:“……”
胡庞想要伸手去扶,却被人用刀架住了脖颈。
彼时,沈清昀理了理衣襟,伸手掀了帘,“太子给咱们陛下捉回来了,劳烦带个路,带我去见见你们刘统领。”
云京的兵,就没有几个不认识沈清昀的,遑论在皇宫里面当差的这些人。
他们见是沈清昀,忙不迭让人前去禀报,并直接加派人手过来,好生将人带进了杭江城。
当日见柳鹤知的时候曾听他说过,会在杭江逗留一段时日,等这里的事情彻底解决了才会离开,想着邱宏远与禁军的事情既然有玄帝插手,那刘青必然会亲自护送,因此他毫无心理压力的来了杭江。
果然,刘青将天启营的部分兵力留下来供柳鹤知驱使,而他本人早已回程多日。
柳鹤知听了守卫来报,却根本不敢相信,直到见了人,还不敢相信沈清昀居然会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他拱手见了个礼,“将军。”
“大人若是不嫌弃,便叫我的名字。”
看的出来,他是很想叫的,但多年来对恩人的敬重之情根深蒂固,一时难以转变,于是道:“下官还是叫您将军吧!”
一个称谓而已,沈清昀不算在意,便由着他。
“听天启营的人说将军想见刘统领,可他已经于多日前便带着邱宏远回京了,如今只怕早已到了地方。”柳鹤知言:“将军若是有急事,下官这就派人前去禀报。”
沈清昀不紧不慢地说道:“倒也不是大事,总归是得回京都的,只是想着要带太子回京,怕遭有心人算计,便寻思借助刘统领的天启营护送一二,现下统领不在,我自另寻办法就是。”
他们讲话的时候,天启营的守卫就在一旁候着,也有暗庄监视,是以柳鹤知清楚,这话是故意讲出来给这帮人听的,于是便顺着他说:“这如何使得,有禁军无端违令在先,又有人不尊皇命险些误伤将军在后,如今将军历经千难将江国太子寻回来撑了陛下颜面,怎能让将军冒险独自回京?”
“不如这样,当日刘统领临走之时,曾派了一支队伍给下官,不过下官暂时还有些未尽的事情需要处理,将军不妨等我一等,等下官将手头的事情办完,与将军一道回京,如何?”
“这--”沈清昀似乎有些犹豫,“会不会太过麻烦大人?”
“将军是国之栋梁,也是大昌的功臣,能与将军同行,是下官的福气。”
沈清昀客气言道:“如此,便有劳大人了。”
隐在暗处的人听了始末,放心去京都传话,却不知此番谈话的有意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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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江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来不算难解决,难的是那谢玉莲祖上有块先帝曾赐下的牌子,写了杭江三堂谢氏当年的事,那是曾跟先帝打过江山有过功勋在身的,因此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不可随意将人拘起来。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沈清昀拢了拢怀里的汤婆子,裹紧了狐裘大氅,才慢悠悠地说出了后半句话,“他们家抵得过太子的颜?”
柳鹤知见他畏冷,便让人又加了个炭盆端上来,“将军说的是,这谢氏在杭江霸道惯了,仗着主上积德,自认为无人敢管,因此不知收敛,杭江一带早就怨声载道,如今出了邱宏远的事,倒是叫人抖了老底。”
“陛下虽然碍于先帝那道牌子不好深责,但留下官在此的意思也相当明显了。”柳鹤知不知沈清昀与玄帝的干系,只当他们如表面那般,他又是个不在意传言的人,是以只当沈清昀纵然跟江国世子交好,也不妨碍他与玄帝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意。
沈清昀厌厌地拨弄了一下炭火盆,没接话,而是说道:“不过十月份的天,怎么就冷得这么快。”
“杭江靠近东北,以往都是这里先冷,听说每年,这个时候都已经飘雪了。”柳鹤知说着一顿,“下官忘记了,将军镇守喻潼关三年,自是知道这些。”
喻潼关啊!!
沈清昀没什么精神的扔了拨炭火的小棒子,换了个姿势向后倚了倚,“如今那谢玉莲人在何处?”
“已经被羁押了,不过她似乎还以为咱们拿她不过是吓唬她,并不敢真的做什么,因此硬气的很。”
“嗯。”沈清昀阖了下眼,又缓缓睁开,“自小娇生惯养千娇百宠,身边全都是阿谀奉承,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变成这样在所难免。”他抖了抖意料,拂去案上的积尘,“这事,大人想如何解决?”
“下官已经搜罗了百余人的状纸,只差些人证便能治她的罪,这一次,必不会让她再躲过去。”
沈清昀深望了柳鹤知一眼,总觉得这人在谈论起谢玉莲时,眼底多了些晦暗不安。
他想到,当年救他的地方,就离杭江不远。
只是他没细想,便被察言观色的柳鹤知打断了思绪,“将军可是倦了?要不要早些去歇息?”
此时天已经黑了,他们仍旧留在堂口,虽说门窗都已经关了,炭火盆也加的足够多,可还是有风从缝隙里钻进来。
沈清昀确实没什么精神,可也不想那么早就睡。
一个人的时候,难免会想到不该想的,这让他不但畏冷,还有些畏惧那些长夜。
只要一想到不知有多久才能见到那个人,就让他自骨子里生出一种难受与憋屈,可明明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
“我来这里的消息,天启营的人会带到云京去的吧!”沈清昀突然问道。
柳鹤知点了头,“他们办事向来稳妥,将军放心。”
“其实,带不带的到云京不算重要……”沈清昀抿唇露出一丝笑意,“这消息,折在半路才好。”
“?”柳鹤知听不懂了:“将军带人回来不是为了解相府危机吗?不叫陛下知道如何解除相府的危机?”
“相府的危机不在太子。”沈清昀笑的深沉,“陛下早就知道有人故意构陷相府,明知故意还要下手不是他能做的事,他还不至于昏庸至此。”
柳鹤知彻底不懂了,“那将军此番大张旗鼓在杭江现身,是为了……”
沈清昀再次拢了拢身上的氅衣,慢悠悠起身,“自是为了一些……隐在暗处不敢现身的魑魅魍魉。”
“大人好眠。”沈清昀施了礼,临行前,回首说道:“对了,还望大人近来多派些人手护一护江国那位太子殿下,他的命,如今矜贵着呢!”
柳鹤知就算是在听到这件事的那一刻稍微有些不理解,可很快便明白过来。
他叫人送沈清昀回房,自己则是按照吩咐又加了一层防卫。
怕不安全,还想了旁的计策。
可沈清昀一语成谶,果然,天还没亮便出了事。
第96章 杭江府衙
沈清昀夜里并不能睡得着。
虽走之前,无离已经给了他止痛的药,可无相蛊的痛感却与旁的不太相同,那是一种自五脏六腑所溢到四肢百骸的疼,是会让他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都如同痉挛般的疼。
外面传来敲门声的时候,他还陷在那种似睡非睡,似醒未醒的梦魇中。
缓了好久,才渐渐从那不间断的敲门声中醒来。
邱宏远在杭江任命县令一职,他被羁押后,杭江县令一职空悬,便从下县将此地的小县丞调了过来。
此时县丞还没上任,县府便空置了下来。
柳鹤知向来对衣食住行没有讲究,为了方便查案,便干脆留在此处。
沈清昀不同旁人,住的是他精心挑选并派人仔细打扫过的房间,廊下有刚移植过来的盆景,窗幔边缘还挂着个跟梨园非常相似的风铃,是以沈清昀一睁眼,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梨园。
“北榆--”他捂着心口喃喃叫了一声,没得到回答,这才彻底醒过来。
翠玉从颈间露出来,现出红线上面系着的结,小小的一个,那是在凌霄煜知道他将翠伯玉调换了之后系上的。
沈清昀轻轻捻过那玉,思绪有些乱。
彼此,门外又一次传来不大不小的敲门声,柳鹤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将军,您醒了吗?下官有事禀报。”
沈清昀抓过衣襟披上,本想着下塌,然而却是一阵心悸。
“大人请进。”他放弃挣扎,将人请了进来。
柳鹤知刚想回禀,却见沈清昀脸色不对,“将军这是不舒服?”
“无碍,可是太子出了事?”
“将军所料不错,下官按照将军说的多加了一层防卫,怕出事便又找人在暗处跟真正的太子调了包,却没想到,子时刚过,太子的住所便来了动静。”
有人不想太子回到云京,怕事情败露,想在半路下杀手很是正常。
沈清昀问:“太子现今如何了?”
“太子亲眼见到此景,有些怕了,如今正躲在他那侍卫的身后吵着要见将军。”
沈清昀揉了揉额头,“不必理他,让他闹腾吧!”
柳鹤知点了点头,细看沈清昀的状态,有些担心地问道:“将军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请郎中来瞧一瞧?”
“劳大人,真的没事。”
可他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
柳鹤知忧心,还想再劝几句,却突闻有人来报,谢玉莲在狱中出了事。
左不过也睡不着了,沈清昀缓了缓,决定随柳鹤知前去看看。
“她原本在牢里待的好好的,突然不知怎么了,吵着闹着要见大人,当时大人正在处理事情,下人一时拿不定主意便给耽搁了,谁料想,这谢玉莲居然就那么迫不及待,竟是直接寻了短见。”
说话的是一名上了岁数的老人,沈清昀今日入府便是他招待的,当时听柳鹤知提了一嘴,是邱宏远身边的师爷。
柳鹤知自从听说谢玉莲恐有性命之忧开始,脸色就算不得好,如今更是亲自进去看护那人,事出反常便是有鬼,可沈清昀并没说什么,而是暗中观察起来。
前世,他所思所想都在边陲两国之间,对于昌国朝堂上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关于柳鹤知这个人也不曾了解过,可当初柳鹤知找上他说的那些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也让他记起了一些前尘旧事。
记得自己当时负气离家,路过杭江确实救过一位跛脚少年。
可那少年,真的是如今在官文殿任职的从二品大学士柳鹤知吗?
若当真如此,他能从当初的一穷二白做到如今这个位子,光靠脑子是远远不够的。
“这谢玉莲,寻短见之前,可曾留下什么话?”沈清昀问一旁的师爷。
师爷想了想,“话倒是不曾留下,只不过情绪貌似很激动,一直吵着要见柳大人,官差说,她又哭又笑,有些精神失常的样子,他们不敢做主,这才想着去回禀,奈何事情发生的不巧,大人正巧有事绊住了脚。”
沈清昀皱眉,“也就是说,谢玉莲的事情,发生在太子被绑之后。”
师爷点了点头,“按照时间推算,是这样的。”
沈清昀心中有了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确认,这时,柳鹤知从牢房里面出来了。
“情况如何?”沈清昀问。
柳鹤知脸色不太好看,“郎中说人虽然救回来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随派了天启营的人守在这里,“夜深了,下官派人送将军回去歇息吧!”
沈清昀阻道:“不必了,我自己四处走走。”
可柳鹤知不依,“算了,还是我送将军回去吧!”
沈清昀正有话想跟他说,便也不再客套,而是跟着他一同出了牢房。
路上,沈清昀试探着问道:“大人是杭江人?”
柳鹤知:“……”
“大人不必惊讶,实在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来。”
柳鹤知呐呐,“将军--”
沈清昀笑了一笑,“大人说我当年在杭江救过你,可现下想来,我当年救下的,应当不止一个人。”他顿了步,回头看他,“大人身边的小少年,如今去了哪里?”
闻言,柳鹤知僵在原地。
这应该是为数不多的、柳鹤知不想提及的往事。
沈清昀见他面色,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于是接着说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大人既然想取得我的信任,为什么又要用那跛脚少年的身份,现下想来,只怕是因为大人的心里藏着些不足为外人道来的秘密,所以才用了一个不会被人发觉的身份。”
他向来点到为止,说完便要离开。
其实让沈清昀想到他身份的原因,还是因他当日说的那句话,他想改一改杭江的风气。
杭江三堂谢氏多年来只手遮天,曾祸害过不少无辜百姓,三堂中有很多人深受其害,这其中就包括柳鹤知一家,当年他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县官,却因不愿同流合污而被谢氏打压,最终更是被坑害致死,而当年,柳鹤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那几年杭江祸乱不断,杭江的官员被人害死无人问津不说,甚至连调查的州府都只是走走过场,象征性的盘问一番便被谢氏请进高门大院,而柳鹤知不信天道无门,他要为父亲讨要一个说法。
谢氏斩草不除根,知道一个孩子掀不起大风浪,便将柳鹤知一个人留下来任人欺凌。
城门大开,他却根本走不出杭江。
城中人不敢违背谢氏,便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愿,将柳鹤知伤得体无完肤,幸好有个跛脚少年见他可怜,收留了他。
两人在护城河的堤坝背风处搭建了一个小棚子遮风挡雨。
那少年比柳鹤知大不过几岁,是个孤儿,从小到大自在惯了,看着矜贵的小少爷便没什么耐心,可还是愿意对柳鹤知好,只因当初,他受过柳鹤知父亲的一饭之恩。
知道柳鹤知想要到云京去告状,便说要助他一臂之力。
他们寻着军队会路过云京的消息,冒死出城,不料却冲撞了某位贵人,少年险些被打死,柳鹤知出去拦,正巧遇到了沈清昀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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