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昀救得虽然不是他,但跟救他却没什么区别。
柳鹤知无地自容,拱手一礼,“虽说下官当初所言不实,但却是句句肺腑,还望将军莫怪。”
沈清昀叹了口气,本意却不是揭他伤疤,“大人前脚刚收留我,后脚便有人想揭大人老底,大人不妨仔细想想。”
他不再说话,转身离开,给足了柳鹤知思考的时间。
本以为这人要好好想想,不想自己刚到房间,柳鹤知便已经追了过来,“将军--”
沈清昀松手推开门,示意他进来。
“将军说的,下官想清楚了,是有人不想我保护将-”他顿声,转口道:“是保护太子。”
“大人对太子的事情太过上心,难免会遭到有心人算计,否则必然不会出这种事。”
柳鹤知心里纳闷,恍然想到这个人的身份,“光天化日,这么做不会太过明显么?”
“世人常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富贵向来险中求,没有证据的事情,就算做的明显又能如何?”
柳鹤知不说话了。
他依着沈清昀的命令在太子身边加强了守卫,那些守卫都是刘青留下来的人不会有事,可将太子掉包却是自己人做的。
为官多年,他两袖清风,一直不曾有太多积蓄,因为月例不够他雇佣更多的仆人,因此府里到现在依旧是一个老管家一个做杂活的小工还有个做饭的嬷嬷。
这次出行杭江,还是南宫泾看他太过清贫,于是派了些心腹跟着过来的,现下想来……
柳鹤知甚至有些不敢想。
他虽知道南宫泾想要挑起两国战争,可他没想到,南宫泾居然这么大胆,将事情做的这么明显。
“他就不怕陛下知道?”
沈清昀摇摇头,“死无对证的事情,纵然陛下知道又能如何?”
“何况,他应该不想给陛下知道的机会。”
柳鹤知不免有些心惊,“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急,我们就在此处等着就好。”
柳鹤知:“……”
第97章 他这一生所求不多
柳鹤知不明所以,然而月夜未尽,杭江府衙内院便迎来了第二位大人物。
“泾王爷--”柳鹤知未曾引人入内,南宫泾便率先走了进去。
他一身戎马装束,显然是连夜赶来,见了沈清昀便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被围堵,可曾受伤?”
“没有,老师放心。”沈清昀回答,口气客气疏离。
南宫泾蹙眉,口气不悦,“禁军的人简直是胆大包天,如今怎么什么人都能被提上总督这个位子?前有萧不测,后有田世真,简直可恶。”
沈清昀没什么精神,也不欲在此时与他周旋。
他将汤婆子向怀里拢了拢,抵在腹部,那里痛如刀绞,有些撕心。
明明已经吃了无离的药,却依旧没有好转。
“你脸色不太好。”南宫泾说道。
当初他算准了沈清昀不会不顾凌霄煜,才会冒险在玄帝与江国太子之间搞事,如今沈清昀要将太子带回云京,难保太子不会将事情说出来。
真要说了,玄帝只要稍微理一理便能明白他要做的事。
他不能冒险,所以才入夜前来探沈清昀的口风。
“怎得突然回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清昀淡淡回答:“没什么,不过是突然想通了而已。”
南宫泾满腹心事,也没太在意他答了什么,“那如今太子在哪儿?要不要本王给你派些人手过来?你此番这么大的阵仗入了杭江,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太子有天启营的人守着,不日便会被押送至云京交给陛下,老师不必挂怀。”
南宫泾见他态度,不免想要解释一二,“当日在云京,本王--”
沈清昀却打断了他的话,“老师想说,当日在云京,不是你唆使太子激怒的玄帝对么?”
“是我。”南宫泾对此直言不讳,他怕玄帝知道这事,却不代表怕沈清昀,毕竟他要做的,跟沈清昀想的并不冲突。
沈清昀笑了一下,“没想到,老师居然会承认,也好,省了我很多事。”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南宫泾说。
“抱歉,我真不太懂,也不想懂。”沈清昀垂下眼皮,看了一眼离自己很近的炭盆,那红通通的煤炭烧得正旺,暖意熏得他有些懒,也有点厌。
他缓了缓,重重吐出口气,接着道:“事到如今,我只想问老师一个问题,之前你说这一生都是为了大昌子民而活这句话,到底还作不作数?”
“此心无悔。”
“好,那我就知道了。”沈清昀似乎不想再多说。
南宫泾:“你并不知道,清昀,本王从来不曾想过害谁,也从来不想要战争,不论你信不信,这是事实。”
“等柳大人将杭江的事情解决,我会亲自带江国太子回云京,是非清白自有陛下决断。”沈清昀撩起眼皮,冷冷淡淡地说道。
南宫泾神色微动,抿了抿唇,“这一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你一定要回去一趟?”
沈清昀觉得好笑,“如何就得发生了什么?”
“若非事出有因,你如何会回头?我是你的老师,跟我还要瞒着吗?”
沈清昀笑了一下,“你也说了,你是我的老师,老师而已,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南宫泾一噎,缓了缓才道:“如若你真想将太子交给陛下,早在云京,为何还要故意被人劫持?”
“我想替北榆除掉太子这个隐患,不行吗?”沈清昀强撑着身子看他,“我走到这里,为的只是让北榆安全离开昌国而已。”他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已经发了抖,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因此用最后的力气嘱咐柳鹤知,“柳大人,麻烦替我送老师出去,辛苦,我想睡一觉。”
南宫泾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柳鹤知闻言已经进来候着了。
他无法,只得道:“那本王先走了。”
沈清昀摆了手,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失了力道。
他后背全湿了,冷汗涔涔,若非与南宫泾离得远,定要被他看出破绽。
与南宫泾一席话,有些真相就要呼之欲出,可他已经没心思去想。
当日大摇大摆带着太子出现在杭江,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他要将江国太子带回云京不是为了做给玄帝看,恰恰是做给南宫泾看的。
他知道南宫泾一定会沉不住气,却不曾想他来的比自己想象中的快。
沈清昀倒在榻上,用被褥裹紧了自己,忍着心颤,涣散着眼想,自己活了这么久,走过这么多条路,居然没有哪条路是顺畅的。
既然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不如回来斗一斗,跟玄帝斗,跟南宫泾斗,跟苍天斗。
输了,大不了一条命,本就是赚来的。
若是斗赢了……
赢了,他这一生所求不多,亲人平安顺遂,爱人如斯。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未来的日子。
两人可以找处四季如春的地方隐居起来,就像梨园那样的,一方院子,几颗梨树,一片园子,园子里面种些菜,菜旁边养点儿花,篱笆庄绕着个小屋子,屋子里的摆设不用太多,桌案必须得有,帐幔要厚实一点儿的,省的光线太亮世子总是皱着眉睡不好。
篱笆庄上面缠些牵牛花,再种些曼陀罗,要紫色的,阳光出来的时候,闪着他喜欢的颜色。
如果觉得闷了,他们还可以去菜园子里面种菜,也可以自己下厨,寻个好日子,买上三五坛美酒,坐在小石桌边缘,赏花饮酒,喝到微醺,再去桌案前取了纸笔,画出凌霄煜所要求的嫁妆、聘礼,反正什么都好。
大不了……沈清昀想,大不了,凌霄煜若是真的喜欢小孩儿,等凌儿寻了好夫婿,辛苦辛苦他们小两口,多生几胎,过继两个给他们养。
他想着想着便湿了眼眶,喃声一句,唤那人的名,心想,自己所求的真不算多--
……
柳鹤知准备跟沈清昀讨论下南宫泾的事,结果刚进门便觉出了榻上人的状态不太对。
只见沈清昀毫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之上,脸色白的吓人。
“将军--”他叫了一声,却见沈清昀紧闭着眼,显然已经失去了部分知觉。
柳鹤知忙去叫了郎中过来。
可那郎中医术不高,并不清楚这是什么病症,这可急坏了柳鹤知。
“听闻西去三十里有处梨园,那里的主人医术颇高,大人不妨一试。”
知道沈清昀是从哪里来的柳鹤知:“……”
难不成真要将人送回去?送回去还出的来?
一番挣扎之下,柳鹤知果断做了个决定。
他让天启营的人守着沈清昀,自己则是带人想去梨园神不知凌霄煜也不觉的将无离从梨园给请出来。
柳鹤知出了府衙,刚备好马车,却见一人自月色中而来。
“上官?”果真是天无绝他之路,柳鹤知没想过,自己居然如此幸运,能在此地见到昔日好友。
他上前一把将人拽住,“上官,快随我走。”
上官濂突然被人拽住,人还有点蒙,“鹤知?你如何会在此处?”
“陛下让我来查杭江的事。”柳鹤知说了一句,便拉着人往衙门内院里走,“话不多说,先跟我走,有人等着救命。”
“救什么命?”上官濂正在为丢了心爱人的踪迹而心烦,因此并不想救谁的命。
可柳鹤知哪里肯,硬拽着人,说道:“上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死不救是会令你们上官氏族的祖上蒙羞的。”
“与我何干?”上官濂桃花眼往上一翻,不为所动,“别拽我,小心我死在你面前。”
“我看你是想我死。”柳鹤知说:“就当我求你这一次。”
“你这态度是求?你这分明是在以理杀人。”
柳鹤知只好放开人,端正行了一礼,“我确实着急,上官别跟我置气,救人要紧。”
上官濂白了他一眼,不厌其烦地理了理袖子,“行了,前面带路吧!”
他跟着柳鹤知进了府衙内院,立刻便被一股熟悉的香气吸引。
医者总是对各种药物的味道十分敏感,特别是不易求得的良药。
一味松香凝脂需要十几种草药百花混合制成,及其难求,既然用了这种奇药,想来这人应该是遇到了大问题。
他立刻对躺在床上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没想到走近一看,居然是熟人。
上官濂一愣,心里想着,这可真是巧得很。
随后让柳鹤知屏退了众人,并对柳鹤知说:“你也出去。”
柳鹤知见上官濂正盯着自己,头顶缓缓升起一片问号。
“不是叫我救命?”上官濂挑眉问他。
柳鹤知:“我耽误你救命?”
“你若是想跟我争论这个问题,我奉陪。”
柳鹤知:“……”要不是躺在床上的人确实不太好,他必然先按着他打一顿再说。
“您请。”柳鹤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转身出去守门去了。
上官濂也没迟疑,见房里没人,立刻去沈清昀身边搭脉。
其实闻到松香凝脂的味道时便已经猜出了大概,这一搭脉,才让他知道果然如此。
“无相蛊--”上官濂喃声一句,随看向已经没了意识的人。
第98章 无相蛊
“如何了?”柳鹤知见人出来,着急上前询问。
上官濂递了张药方过去,“照着这方子去抓药,先派人送回来,不过只能缓解,不能治本,想要彻底治好他,有几味药比较难求,只能去偏远地寻。”
“如此严重?到底怎么回事?”柳鹤知面色沉重。
上官濂见好友担心,没忍心将实话讲出来,而是转了口风,“骗你的--”
“?”柳鹤知正想如何是好,恍听了这句,不由得想要埋怨,却听上官濂又开了口,“不过他受了内伤,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你先去抓药。”
“哦!”柳鹤知不通医理,因此只能由着好友说什么是什么。
要走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问道:“上官,他当真没事吗?”
“你不信我啊?”
柳鹤知哪里敢说不信,嘱咐了两句,讪讪走了。
上官濂重新回到房间的时候,沈清昀已经醒过来了。
他刚醒来,人的意识还有点涣散,见了走进来的人,觉得眼熟,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觉摇头苦笑,自己的记忆果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他有些头疼地想要抬手,却被来人从容按住了手臂,“正在施针,公子别动。”
顺着那目光看过去,才见到自己手臂的几处穴道都施了针。
后知后觉,内里的痛感貌似减轻了些,看来都是这几根针的功劳。
不免重新抬眼打量起这人来,难不成是柳鹤知找来的郎中?可怎么这么眼熟,“你是……”
上官濂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是将自己忘记了,于是自报了家门,“在下上官濂,有幸跟公子在皇宫大内见过一面。”
沈清昀恍然,这才想起来,原是当初跟着冒充御灵族的春华身边待着的那个上官家的人。
“原来是你。”
上官濂点了头,随后直言问道:“敢问公子,这痛感持续多久了?”
沈清昀却不想提起这事,他寻着温度用另外一只没挨扎的手去拽来汤婆子暖了暖,然后才道:“不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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