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玉回拨了拨珠串上的穗子,冷哼了一声,“他动作倒快,玉翰也来不过一刻钟他便知道了。”
玉回推门走了出去,阿连见状连忙跟上,走到回廊时玉回才又说道:“这是他的意思?”
前几日玉回从宫里出来便遇见了冯龢,冯龢得知他要前往定朝后极力反对,可玉回心意已定并不愿意再听冯龢的话,二人当天争吵一番最后不欢而散。
可偏偏冯龢是个死性子,一连几日都来玉回府上,真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玉回见状只觉得多说无益,只好推说身体不适闭门不见。
玉回原本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实在他觉得此事陛下已有了决断,任凭旁人再如何说怕也动摇不了丝毫,况且冯龢絮絮叨叨的话只让他觉得窝火。可眼下回过神来又想,冯龢即便是死心眼也断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上赶着找骂,究其原因不过是那人递消息来警告自己罢了。
阿连知道玉回此时定然恼怒,因此也不敢随意回答,谨慎地看着玉回,摇了摇头说道:“奴才也不知道,这几日也并未见冯大人府上有人来往。”
他们若是想要联络又怎会让你轻易探知呢?玉回勾唇轻笑一声,没说话只是兀自往前走着。
还没走到前厅,玉回老远就看见端着茶盏的玉瀚,他低着头将茶沫子吹散,刚饮下一口就瞥见了门外的玉回,连忙搁了茶盏招呼他快过来。
玉回微微笑了一下,在踏进前厅的前一秒不动声色地低声说道:“将玉偕请来。”说完又连忙朝玉瀚行了礼,“六皇兄。”
玉瀚站起身来虚虚扶了他一把,笑道:“九弟勿怪皇兄病中叨扰啊。”
“皇兄哪里的话,我懒懒散散地躺了几日正盼着有人来陪我说说话,便听闻皇兄如及时雨一般地来了,正欣喜不已呢。”玉回跟着玉瀚坐下,一旁的侍女连忙为玉回奉了茶。
玉瀚听了话也只是笑笑,看着玉回喝茶时露出的手腕上的穗子,颇有些好奇地问道:“九弟手上这串珠子看着倒是与从前的不同?”
玉回低头看了一眼,大方地摘了下来,看着玉瀚嘴角带笑,“这是前些日子七皇兄来探望时送的一串,说是南海的玉珠,劳六皇兄替我看看七皇兄是不是在诓我。”说着就站起来递给了玉瀚。
玉瀚看着递到眼前的手串嘴角的笑僵了一瞬,也没伸手接过来,摆了摆手说道:“既是他送的你便好生收着吧,想来也不会差。”
“皇兄说的是。”玉回看着他又笑着将手串带了回去,心里打量着玉偕还有多久才回来。
一时玉回不说话,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玉瀚说道:“六弟,前往定朝一事……”
同自己猜得不差,不过左右都是这些事,玉回心里一阵讥讽。
玉回直勾勾地看着玉瀚,笑意不减,“此事事关重大,父皇和容妃娘娘也时刻操心着,生怕出了什么岔子来。前些日子我进宫便看见容妃娘娘将随行名单看了看又看,样貌不正品行不端的人皆要不能要,稍有不对就禀了父皇换了人选。”
这番话玉瀚自然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时脸色有些难看,他低头喝了一口茶脸色稍霁,定了定神又说,“此事也很该这样,四妹远嫁定要妥帖盛大才是,万不能叫定朝看轻了去。”他说着又轻飘飘地瞟了一眼玉回,“如今容妃娘娘为四妹操心忧虑,当年皇姐远嫁虞地时的母后也是如此。母后也时常同我说起婵儿的事,她对婵儿也是格外疼爱的,若不是身体抱恙,四妹远嫁一事她也是想亲手打理的。”
玉瀚打量了前厅一眼,看着屋内简朴的布置和寥寥几枚摆件不由得有些发笑,“只是容妃娘娘虽然疼爱四妹却也太过逾制,礼部为此也驳了多次,容妃娘娘到底还是手生,也没打理过这样繁琐的事。辛苦礼部的一众官员了,为了不在定朝出什么乱子整日殚精竭虑,要我说,若是一早让母后来打理便也少了这样许多事了。”
“还有六弟你,既是从定朝回来的人,如今的身份实在也不便再回去。”玉瀚带着嘲弄的笑看着玉回,眼底的轻蔑也是藏都不藏。
“倘若让人知晓我鄢朝九皇子从前在定朝苟且偷安多年,岂不是要让天下人都看了笑话?”
其实玉回这个九皇子做的也是在不磊落,身份来历尚未昭告天下便不明不白地上了玉牒。
玉回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空有个名头,这些皇子皇孙又哪一个会真的将他当做兄弟来看待,不过是看个笑话看个趣儿罢了。见皇上如今看中自己就显得热络些,改日皇上厌弃了他们也同样不会施舍一个眼神。
这些玉回实在是太清楚不过来,所以他笑笑,看着玉瀚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六皇兄说的是,玉回也是觉得自己不便再回故地。”
闻言玉瀚挑了挑眉,行云流水地放了茶盏又整了整衣服,准备开口说话。
“可此行是为鄢朝一统,即是为了鄢朝那玉回便不能推辞,更得要赴汤蹈火。”
玉回看着玉瀚得意的神色有些发笑,他眉头微微皱起,站起身来走到玉瀚身边,俯下身小声地说道:“试问皇兄,阖宫内还有人比我更熟悉定朝吗?”
“况且…我于定朝苟且偷安多年,如今正是报效之际,便是如此皇兄也要同我争抢吗?”
因为诧异,玉瀚的眼睛瞪得格外的大,嘴角小幅度地抽动着,片刻后他看着玉回冷笑出声,“看来九皇子这个名头是砸得你头晕眼花不晓得分寸了,凭你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也配跟我抢?你不妨算算你有没有命去到定朝。”
前几日皇上下令让胡将军的次子护送公主,所以玉瀚此话想来也并不全是虚张声势,若他想要除掉玉回倒也是轻易。
玉回站直了身子,俯视着玉瀚。
这些话他已经听过太多了,无论他是谁,身份地位这些好像永远都是别人嘲弄他的根源,那些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人,总是以藐视的姿态戏耍玩弄他。
“定朝不仅是父皇让我去,我更是非去不可,你若想,大可试试看,看你到底能不能阻止我。”
那些热切和谦卑终被撕去,玉回看着玉瀚一时有一股隐秘的快意。倒不是因为玉瀚吃瘪的神色,而是看见了日后那些惶恐又畏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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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忙着换工作所以一直没来得及更新,很抱歉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更新速度这周尽量跟上,重复的85章也会尽快替换为新的番外。
再次抱歉≥﹏≤
第89章
玉瀚从来没想过这个两年前凭空冒出来的毫无价值的“弟弟”如今竟敢这样瞪着自己,眉眼下是露骨的野心,他的眼神像是蛰伏多年的雪狼,往日显得女气的鼻头痣此时却看起来格外的刺眼,叫嚣着放肆。
虚张声势罢了,玉瀚这么想着,他冷哼一声接着站起身来,“玉回,你一意孤行我也懒得与你多费口舌,你自等着便是。”说罢便拂袖而去。
可在与玉回擦身而过时他又顿住了脚,贴着玉回说道:“你以为玉偕就是什么好东西?”
闻言玉回的神色半分波动也没有,他想玉瀚实在是猜错了,他既没有投靠玉偕的意思,也并不想知道玉偕是不是好人,玉瀚在意的都与他无关。
玉回并未理会他的话,只是微微笑着说道:“六皇兄慢走。”说着便往后退了一步,送客的意味不言而喻。
玉瀚见状只觉得玉回仗着父皇冲自己耀武扬威,一时又拿他无法,顿时窝火得不行,推开玉回便脸色铁青地走了。
送走了玉瀚府内众人都送了口气,阿连想着待会玉偕要来便招呼人准备将玉瀚用的那套茶具拿走,玉回出声阻止道:“且放着别动。”
阿连连忙让人下去,小声地说道:“公子伤病未好不宜在外久站,奴才这就去看看七皇子殿下的车架。”
玉回点头允准了,阿连出去后他等的无聊,又把手上的串子取下来把玩,串子上的珍珠颗颗圆润硕大,一眼便可知价值不菲。
看着手串玉回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他轻轻地拨弄着珍珠,从前一个小物件他稀罕的不得了,如今这昂贵奢华的手串他倒是如弃草芥了。
“禀殿下,七皇子殿下来了。”
玉回听见阿连的声音连忙收敛了神色,站起身来朝玉偕作揖,动作间早已重新戴好了手串。
玉回的动作都被玉偕看在眼里,他笑着点了点头,也并未点破,而是指着桌上的茶具说道:“九弟这里是…还有贵客来过?”
他指的正是玉瀚用的那套,因而没等到玉回说话阿连便先一步解释了,玉偕听后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他怎么会来找你说话?”
玉回抬手让下人都离开了前厅,他看着那套茶具说道:“六皇兄大驾,自然是有事找我商议。”
此话说得笼统可玉偕却心里有数,他打量着玉回有些苍白的脸色,说道,“他逼迫你了?”
“倒也说不上,不过此事是由父皇定下的,便是逼迫我也同样是无法。”玉回看着玉偕,将手腕的串子亮出来,“我病中多谢皇兄前来探望照拂,今日我精神好些了,想着便请皇兄你上门来坐一坐。”
那珍珠手串品相好,戴在玉回偏白的手腕上更是显得莹白无暇。
玉偕盯着瞧了几眼,抬头对上玉回明澈透亮的眼,像他腕子上的珍珠一般,是爱之惜之的瑰宝。
“你便是不请我来,我今日也会来找你。”玉偕顿了顿,低头饮了一口茶,“父皇今日决定改从水路前往定朝,你们行至泳洲港后再南下抵达京城。”
“什么?”
玉回一时激动,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手用力地拍在桌上,声音惊得玉偕端茶的手抖了抖,朝玉偕投去了诧异的眼神。
意识到自己失态玉回连忙收回了手,他掐了掐手心使自己冷静下来,又歉意地看着玉偕说道:“不知…不知父皇为何突然变了主意?怎么定朝也同意了吗?”
“此行官员随从众多,还有四妹的陪嫁礼品数量甚是庞大,走陆路太过消耗人力物力,眼下正值春日水力充足,走水路要远胜于陆路。”
玉偕放了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玉回说道:“至于定朝,他们不可能不答应。”
玉回看着玉偕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眉头,“皇兄此话怎讲?”
“如今我们大军正驻守边疆,与定朝发生的几次摩擦也都轻易取胜,实力已然要强于定朝了,他们便是不愿意便也只能忍着。”玉偕说着站起身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九弟你应当比我清楚。”
听见玉偕的话不像是在打趣自己,玉回便也认真地想了想,待他细想了片刻便有了答案。
“定朝善水战,他们于水上要比陆地更得心应手些,我们的船只若是走水路也更能受他们的控制。若不如此,那他们便也不会答应了。”
从鄢朝出发前往定朝,除了最后的泳洲港外,途中还要经过大大小小五六个港口。定朝对港口船只来往管控严格,更别提他们乘坐的大型船只,只会检查得更加仔细,稍有不慎便会被扣押下来。
思及此玉回却又觉得怪异,水路如此繁琐,除了更省力之外于鄢朝再也没有什么益处了,为何陛下突然改了主意呢?
玉偕看着玉回蹙起的眉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拍了拍玉回的肩头,示意他放下心来,“你不必担心,父皇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倒是你自己……”
玉回没想到话题突然引到了自己身上来,他反应了一瞬接着困惑地看着玉偕,说道:“我?…皇兄有什么话要说?”说着他站起身来对上玉偕有些忧心的目光。
玉偕目光沉沉地看着玉回,眼神暗了些许,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你此行危险重重…父皇让你跟着去的意思你应该明了,随行将军更是玉翰的表兄,千万要当心。”
此去定朝,队伍中也并没有玉回信得过的人,更甚者还有玉翰虎视眈眈,等着加害于他。就算是平安到了定朝,玉回也并非完全安全,定朝迎了他们入城也不会任之由之,况且他还有陛下的密旨在身,根本容不得他掉以轻心。
这些事玉回早在跪在昭华殿内时便已想清楚了,他比谁都明白将会面临什么。
眼下他看着玉偕,故作勉强地笑了笑,“劳皇兄为我操心了,我一定会当心的。”
玉偕看出他笑容中的苦涩,手忙脚乱地从怀中那处一枚小小的红色的符,不容拒绝地塞进了玉回的手心。
“这是我特意去求大师开光的,你戴着也好求个心安。”玉偕见玉回打量着符一时还有些紧张,“我也替二皇兄求了一枚,改日也送到他府上去。”
玉回看着玉偕笑了笑,当着他的面收好了符,“多谢皇兄,请皇兄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玉偕见此行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觉得送了一口气,看着玉回脸色还是苍白的方才想起他尚在病中,连忙嘱咐玉回快些回屋休息养病,说完便匆匆告了别。
阿连送着玉偕出了府门,玉偕临别时又嘱咐他千万小心护着玉回。
“我知道玉回心气高不愿意我插手太多,所以我只告诉你随行中有一个名叫方锐的将军与我有些交情,若是玉回有什么难事你可找他相助。”
阿连看着忧心忡忡的玉偕只得连声道谢,拍拍胸脯说自己一定会好好保护九皇子殿下的。
在目送着玉偕离开后,阿连忍不住咋舌。七皇子玉偕是文韬武略勤奋异常,陛下对他格外器重,玉偕生母出身高贵,是世家嫡女,因与太后也有些关系,连带着玉偕也格外得太后喜爱。可这样一位有望登上储君之位的皇子却偏偏喜欢与自家这个不甚有用的殿下来往。
阿连这么想着,下一秒就看见自家那个无用殿下煞白着脸撑着桌子站着,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殿下!”阿连冲上前去扶住了玉回,一碰到玉回才惊觉他背后的衣物竟被汗打湿了大片。
玉回靠着阿连松了口气,他缓了缓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冷,不必叫大夫来,送我回房就好。”
听见玉回这么说阿连自然不敢再叫大夫,送玉回回房后便老老实实地守在床边照料。
玉回裹着被子身上回暖了不少,他哆嗦着手摸出玉偕给的符递给了阿连,说道:“你让人找根绳子串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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