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我监视他们的行踪?”
闻言曲天纵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光是监视,更要将他们的人一一拔除。”
加重的尾音让傅宴存神色严肃了起来,陆子禾在路上同他说过,此次陪着鄢朝公主来的还有两位皇子,他看着曲天纵沉默了良久,最后说道:“鄢朝皇子在我朝发生了意外,必然会引得他们挑起纷争,边境不是一直……”
曲天纵摇摇头打断他的话,意有所指地说,“既然来了两位皇子,难保不会是兄弟争权铲除异己。”
“鄢朝储位空悬,二皇子玉贤是有实力底气的,那个凭空冒出来的九皇子倒不像个正经皇子,无权无势,若出了事你尽管往他身上引便是。”
听着曲天纵将对策一一说出,傅宴存一时默然,傅玥因为他遭受这了这样不公的一切,而这所有却变成了谈判的筹码。
傅宴存沉默着,鞋子浸了水湿黏的贴在脚上,他蜷缩着却还是避不开湿漉漉的布料,半晌后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了。”
听着屋外的雨声渐渐小了,曲天纵又从怀中摸出一块木牌递给傅宴存。
“你如今不能再去监卫司,陛下也不好再将你安插入六部之中,这个令牌你拿着,有用的时候去监卫司找齐徽拎人便是。”
齐徽是谁傅宴存没问,他接过木牌便准备离开,道别时曲天纵又叫住了他。
“之前你的副使,叫……”
“林贡。”傅宴存看着曲天纵,不明白他又提起林贡做什么。
曲天纵似是回想了片刻,才说道:“你离开京城没多久他就被池楼治罪了。”
傅宴存像是没听懂一样,他定定地看着曲天纵,半晌才问了一句,“罪名呢?”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瓦片上,傅宴存没再听见曲天纵的回答。
站在住了雨的街上,傅宴存盯着远处冒了飞檐的建筑,那是监卫司池楼是掌司,要什么罪名没有。
凭着记忆走到曹家之前的住处时,一位年长的阿婆告诉他说曹家去年发了财,在城东买了宅子,早就不住这里了。于是傅宴存又跟着阿婆说的位置找到了城东的曹宅,那宅子不大看着也不是新修建的,墙上的砖缺了角,墙缝里还攀着绿色的草。
他叩了门对着门童说他是傅玥的兄长,门童愣了一瞬,试探性地说道:“夫人的兄长?”
傅宴存也愣了,他听着夫人两个字,点了点头,连忙改口说:“是…是,你家夫人的兄长。”
门童这才笑了,让傅宴存先等等他去回禀老夫人。
傅宴存站在门口等了片刻就看见门童小跑着过来,招呼他往里走,热情地说道:“舅爷还没来过新宅子吧?您瞧瞧,这都是夫人亲自监修的。”
看着园子里的风景,傅宴存只是颔首,他说道:“这么大的园子修起来费神费力。”
门童像是没听到傅宴存话里的意思,接着又说道:“如今刚过午时,少夫人用了膳便歇下了,所以老夫人这才请舅爷去前厅叙旧的。”
傅宴存低声应了没再回话。
走到前厅时曹老夫人已经在主位上坐着了,她看见傅宴存后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热切地叫着傅宴存的名字,“宴存,真是许久未见了。”
傅宴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曹老夫人堆出大笑脸,淡淡道:“曹老夫人。”
许是听出傅宴存语气冷淡,曹老夫人也不觉得有些尴尬,她站住脚挥手示意傅宴存坐下,自己则又慢慢退了回去。
低头喝了一口茶,曹老夫人这才一副主人家的态度,说道:“宴存来的不巧,阿玥孕中嗜睡用了膳便去午睡了,下午还有大夫上门来看胎相,确实是累了些。”
听着像是很体恤的模样,可傅宴存想起上午遇见傅玥时,她怀了孩子身边居然只有一个小丫鬟伺候,可见曹家是虚伪至极谎话连篇。
傅宴存始终保持着沉默,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曹老夫人,等着她嘴角的笑都僵硬了,才移开了眼睛,打量起厅内的摆件来。
他的视线在多宝格上流动,直到看见有一个摆件有些熟悉,他指着问道:“那可是阿玥让人摆上去的?”
曹老夫人没想到傅宴存突然问起这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白釉瓷瓶,她心思一转,看着傅宴存点头说道:“这屋内的东西虽都是致甫购置的,却全是阿玥布置的,她心思巧也懂得多,咱们家里没有………”
“那是她的嫁妆。”
傅宴存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曹老夫人钳口不言,她一时有些挂不住脸,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第93章
“阿玥和曹致甫的闹着和离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曹致甫做的那些事我也明了了。”
曹老夫人一听就变了脸色,玩笑着摆手说不是,忙不迭地解释道:“和离?没有和离…没有,都是没有的事情。”
傅宴存也没听她的话,只是兀自说道:“当初阿玥算是低嫁,如今被你们这样对待,许是我这几年不在京城才给了你们肆意欺辱阿玥的由头。”
他本以为挑选了曹致甫这样看起来老实温厚的人,又为傅玥置办了丰厚的嫁妆,这样总可以保证傅玥往后在曹家能过的舒适顺遂,可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年二人便已经闹到了和离的程度。
曹老夫人脸色煞白,颇为害怕的看着傅宴存。虽然已经两年没见过傅宴存了,可从前好歹也是监卫司数一数二的人物,那眼神和气场都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点到为止,傅宴存也不再继续说,站起身来说道:“既然阿玥还在歇息,孕中也不好随意走动,我便等改日再来找她吧。”
曹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站起来,假意热切地说道:“只略坐坐就走?”
傅宴存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多宝格上的白釉瓷瓶,丢一下一句“既是阿玥的嫁妆便放回她的私库吧。”便离开了曹家。
前脚傅宴存刚走,后脚曹老夫人就赶忙拉了一个小厮去把在外喝花酒的曹致甫拉了回来,母子二人关在房里商量起对策来。
站在曹府外傅宴存呼出一口浊气,他闭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着四肢的力量重新充盈起来才再度迈步离开了曹府。
方才他对曹老夫人说的话真假参半,不去见傅玥一是她总归是有身子的人还是静心养胎为上,二是今早傅玥的反应还历历在目,若是此刻去见她,必定只会让二人心里更不痛快。与其让关系更加恶化,还不如先等傅玥缓一缓他回京的事情,带到他在京城安定了下来再着手处理这些事情。
傅宴存回到陆子禾府上时正巧遇上聂舒拿着东西往外走,二人相互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傅宴存问道:“怎么往这里来了?”
聂舒扬了扬手里的文书,说道:“这不眼看着鄢朝的人后日便要入京了,出城查得更严了,出城办公什么文书一概落不了。偏陆子禾是个大意的,出城审批的文书忘了给孙弈秋他们,害的人家困在了城门口,我这是把文书取去给他们呢。”
傅宴存看了那文书一眼,示意他快些去,“既是如此那便快去,别误了事。”
聂舒点点头,拿着文书飞快地跑了。
看着聂舒走远了傅宴存才再次迈步往府内走去,路上遇着几个向他问好的下人,他点头示意后突然想到他应当快些找个住处。
从前京城的宅子被他卖了,如今他在京城便没了容身的地方。他一人倒还好办,若是往后傅玥与曹致甫和离后要搬回来,那倒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住在陆子禾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傅宴存思忖了片刻边想着要重新找个住处,又想着陛下派的差事,这住处的位置更要小心挑选。
等到用晚膳的时候陆子禾才风尘仆仆地回来,等他歇了一会儿傅宴存便将自己的打算同他说了。
“若是这样,我倒是知道一个住处。”
陆子禾嘿嘿笑了两声,连忙说道,“京兆尹王大人前些日子被贬黜到了荷州,福顺巷的宅子便托我替他卖了。那宅子不大,福顺巷的位置也好,只要这个数。”陆子禾说完伸手对傅宴存比了一个数。
傅宴存颔首了然,“明日你有时间便带我去瞧瞧,若是好便定下来吧。”
陆子禾连忙声应下,抬手让人传了膳,吃饭的功夫陆子禾又问道:“指挥哪里有这么多钱?”
傅宴存挑眉看了他一眼,夹了一块子菜放进碗里,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好歹经营了两年的船队,不至于这些钱都没有。”
这两年傅宴存虽然跟船四处奔波,只是攒下的积蓄也不少,加之还有替傅玥置办嫁妆之后剩下的钱,买下这间宅子倒也不是大问题。
二人用了膳便各自回了屋歇息,第二天一大早陆子禾就用傅宴存去看了宅子。宅子确实同陆子禾说的一样,不大但布置的精致,地段也好,尤其是离鄢朝公主和三皇子的新婚府邸近,巷子走出去便到了,傅宴存逛了一圈觉得还算不错便定了下来。
看了宅子陆子禾便急匆匆地往监卫司赶去了,傅宴存也准备回去收拾东西搬过来住。
雷宗礼看着傅宴存走进了陆府一时有些讶然,没细想便直接往监卫司找池楼去了。
“他怎么回来了。”池楼手里的笔顿住,抬头看着雷宗礼,“可看见他做了什么?”
雷宗礼摇摇头,“只是见着他去了陆子禾府上,其余的便是什么都没看见了。”
池楼把笔放下,沉声道:“你马上派人去跟着他。”
“是。”雷宗礼应下后便匆匆离开了。
屋内静得出奇,衬得池楼的呼吸格外得沉重,他盯着文书上的字发愣,半晌后哼笑一声。
竟是这样凑巧的事情,偏鄢朝的人要来了傅宴存就回京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俩又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
鄢朝公主抵达京城的前一晚下了暴雨。
傅宴存刚把东西搬到了福顺巷的宅子,就发现这进门的两株兰花被大雨淋死了,花朵被打落了一地。
他正在把两株兰花挖出来,陆子禾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把抓住他拔兰花的手,神色万分的惊恐,看着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傅宴存挣出手来,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子禾的胸口用力地起伏着,他看着傅宴存咽了咽口水,随后慢吞吞地说,“指挥你……你先别急…你一定要听我说完…不能…不能着急。”
这话说的吓人,傅宴存皱眉看着他,不解地说道:“你先说什么事。”
陆子禾内心纠结了半晌,直到看见傅宴存的神色不断地凝重起来,才下定了决心开口。
“鄢朝公主抵达京城,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位鄢朝的皇子。”
这句话傅宴存一句听了三遍了,他当然知道还有两个皇子要跟着来,“一个二皇子玉贤,一个九皇子。”
陆子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好像回到了方才见到他的那一刻,他慢慢地说道:“九皇子叫玉回,他长得…与过世的程公子……一模一样………”
这句话说完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傅宴存感觉耳朵像是被堵塞了一般,他只能看见陆子禾的嘴不断地张合,胸腔中那颗有一瞬停滞的心脏开始剧烈地鼓动起来,直到耳膜被急促的心跳声打击,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茫然失神地看着聂舒。
“像…琉青?”
傅宴存跟着陆子禾重复了一遍,他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像是不确定一样,他又说,“琉青?”
陆子禾迟疑了片刻,最后在傅宴存注视下缓缓点了头。
下一秒,尚还握在手中的兰花被摔落到地上,傅宴存带着满手湿黏的泥土夺门而出。
风在巷子里的穿行,也飞速地刮过傅宴存的耳边。
他张皇失措地向巷子外跑去,像是上一世他急切地跑去水牢一样,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在这个瞬间他好像失去了感受的能力,本能一般驱使脚步不断地加快。
可喧闹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了,傅宴存终于赶在人群消失的末尾跑了出去,凑热闹的人簇拥着几辆奢华精致的马车往前走去。
傅宴存站在大街上看着眼前快要消失的几辆马车,无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最后还是愣在了原地。
须臾,陆子禾也跟了出来,他看见傅宴存的狼狈模样时有片刻的哑然。
下过雨后的街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傅宴存步子迈得大,水坑里的水打湿了他的衣服,斑斑点点地印在身后。
他的脊背蓦然弯了下去,手里还沾着兰花根部的泥土,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他的惘然若失。
“指挥……”
陆子禾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见傅宴存没什么顿了顿又说,“方才就是在他们与礼部大人交谈时我远远看了一眼,也许是我看走眼了,他…他可是鄢朝的九皇子玉回。”
眼前的背影没有一丝反应也没有,依旧站在那里,眼睛盯着人群消失的方向。
就在陆子禾准备再次开口时,才听见了傅宴存低沉的声音。
“九皇子是两年前突然出现的,是吗?”
陆子禾虽然知道傅宴存说的是事实,可眼下却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含糊地说:“我也不大清楚,许是近几年才传出来的吧,鄢朝的事……”
傅宴存转过身来看着眼前崭新的建筑,盯着牌匾上的“和王府”看,喃喃地说道:“九皇子……玉回……”
听着傅宴存的声音,陆子禾莫名想起两年前得知程琉青死讯的时候。
那时候傅宴存腰腹的伤口才刚刚愈合,一听见这个消息便得急得再度撕裂了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纱布,可在傅宴存沉重的喘息中依旧杂夹着程琉青的名字。
陆子禾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指挥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他们现下还得入宫觐见呢,说不定还会留在宫内用了午膳。”
傅宴存这才有了反应,颔首了然,转身朝巷子里走去,陆子禾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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