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楼知道吗?”
曲天纵挑眉看了傅宴存一眼,盯着他垂下的眼睛看,虽然莫名提起池楼的名字让他有些不快,不过他依旧答道:“他如今是掌司,昨夜议事自然也在场。”
傅宴存应下后再没说话,只说自己会尽力而为,说罢便向曲天纵告辞。
出了曲府后傅宴存并未急着去和王府一探究竟,而是信步往陆子禾府上走去。
到了陆府正巧看见陆子禾同聂舒在比试,傅宴存坐在一旁等他们比完了才慢慢开口道:“谁跟我去工部走一趟。”
陆子禾抹了一把汗,收了剑,抢先说道:“指挥我跟你去。”
路上傅宴存同陆子禾简单说了曲天纵的意思,又将自己的想法同陆子禾道:“我先得看看牌匾的模样,因而要假借监卫司的名头去要出铺子和接手的人。”
陆子禾应下,忽然又转头问傅宴存说道:“若此事查不出来会如何呢?”
“那自然是工部自己咽下了。”傅宴存看着他,“这倒也怪不得旁人,这总归还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二人说话间便也到了工部,门口的人一见了陆子禾二话没说就放了他们进去。
工部司侍郎见了二人连忙赶了过来,见了傅宴存脱口便叫了一声傅指挥,意识到不对又连忙改口叫了陆指挥,好在二人也并不在意,听清来意后他道:“不过牌匾不在这里,你们要看得去储仓瞧瞧。”
傅宴存点头示意,废弃的牌匾当然不会在工部放着,他来工部倒也不是为了这个,他问,“侍郎可否告知承托牌匾制作的铺子?”
工部司侍郎欣然应允,忙让人去找文书和凭证来。
在等候的间隙,工部司侍郎又忍不住问道:“陆指挥,陛下的意思…是还要继续追查吗?”
昨夜战战兢兢了一晚上,被陛下劈头盖脸地骂了一段,又发落了一批官员,还以为此事这样便罢了,没成想今日又来了两个监卫司的人调查此事,他作为主理工部庶务的人,之人是要仔细留意着。
陆子禾端茶的动作顿了顿,他瞧瞧看了傅宴存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依照他方才的话说了。
“眼下鄢朝虽没有动静,可我们到底也要给出一个原由来,这样往后鄢朝发难也不至于太过被动。”陆子禾对他笑了笑,“无妄之灾也就罢了,若是有人主使却还查不出来,这其中苦楚也就只能工部众人一起担着了。”
工部司侍郎闻言下意识就同陆子禾说道分辨,可刚要开口便把话咽了下去。监卫司是陛下亲信,他们传达的也只能是陛下的意思,眼下不是监卫司不肯罢休,而是陛下需要找到一个发泄口来疏他的气,来补他丢掉的面子。找到了便还好说,若是找不到要论罪处罚,工部必然首当其冲。
三人再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就有人将文书和凭证拿了上来,陆子禾接过来道了谢,临走时又对着工部司侍郎宽慰一二,“侍郎无需过多忧虑,如今陛下再让和王府翻修,你们若做得好了必能使得陛下圣心回转。”
工部司侍郎忙不迭地谢了,二人也拱手作揖这才出了工部。
陆子禾眯着眼睛看着手里的凭证,“这个十里香木居就在城东的虹巷,指挥咱们去吧。”说着他抬头看向傅宴存示意快走。
哪知傅宴存摇了摇头,他说道:“我自己去即可,我听聂舒说来你手头也有要紧的事情,让你跟着我跑一趟已经是耽误了,你快些回去吧。”
调查牌匾一事本就是曲天纵派给他的任务,陆子禾和挥庸都不参与其中,如今能借他的名义拿到凭证已经算是逾制了,再不能让他为这件事花费心神。
陆子禾还想说什么却被傅宴存说的话堵住,“此事陛下并未让监卫司行动,若是让池楼知晓了你擅自行动便是因小失大了。你不必忧心我,若有难处我自然有师傅助我。”
无法陆子禾只得应下了,让傅宴存万事小心后方才走。
傅宴存拿着凭证往城东去,其间路过一处巷子时闻到一股呛鼻的香味,他回头瞧了一眼,原是留香阁。
他先是定定地看了几眼随后自嘲地笑了笑,离开京城两年竟然连城东的留香阁也快不记得了。
就在他抬脚准备离开时突然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从留香阁出来,那人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绿色的衣袍,因为离得远倒是看不清楚模样只是傅宴存总觉得他熟悉,没等他仔细看就见那人就朝另外的方向走掉了。
见人走了傅宴存便也没想太多,只继续往虹巷走去。
十里香木居的位置倒也好找,傅宴存进店也没多废话,只拿了凭证交于掌柜看。
“请掌柜遣一个师傅同我一起去往储仓检查牌匾。”傅宴存环视店内一圈,“若找出了问题所在,贵店的名声便也保住了。”
掌柜连声说是,昨日出事后他便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朝廷会派人来抓他。胆战心惊地等了一日,本以为此事应该会算了,没想到傅宴存便来了,不过还好只是让跟着去检查牌匾,这事他当然乐意,动作麻利地指了人跟着傅宴存去了。
傅宴存带着人往储仓走去,因为有工部的文书所以进去倒也不难。
领头的小吏将二人带到最近的一个仓库面前,开了锁转身对傅宴存说道:“牌匾就放于此处,大人请。”
傅宴存颔首,偏头看到了仓内斜斜摆着的烂成两块的牌匾,朝师傅示意一同走了进去。
师傅仔仔细细地检查着牌匾,傅宴存不懂这些便在一旁看着,他低头时看到了脚边的木块,他蹲下身来拾起端详了一番才认出这是承托牌匾的匾托。
匾托花纹繁琐雕刻精美,上了红漆看起来很是精致。
傅宴存看了一会儿低头去寻另外一个,可是他俯首找了许久也没见踪影,他拿着匾托转头问还在检查的师傅道:“这个匾托是一对吗?”
师傅抬起头来顺着傅宴存的声音看向他手里的匾托,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自然是一对的,怎么只找到了一个?”
傅宴存心里有了猜测,问站在一旁的小吏道:“现场的东西都是在这里了?”
“是,出事后我们便派人去收拾了东西,不过大人手里的这个东西确实只有一个。”
一旁的师傅听了又从牌匾中抬起头来,笑道:“若只有一个怎么承托得起牌匾?”
闻言小吏还是说不知另一个的下落。
傅宴存心里有了答案便也没再言语,半晌后对着师傅道:“师傅可有什么发现吗?”
师傅摇了摇头,说道:“这牌匾也就是本月上旬挂的,倒也不存在年久失修的问题,这木材和用料也都是是香木居惯用的,一时倒也找不出什么差池来。”
“唯一的问题便是那少了一个的匾托。”
傅宴存带着香木居的师傅离开,同他嘱咐此事不可外传之后便与之分别,与此同时他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等到傅宴存回到院子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他这时才觉出饥饿,于是极快速地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吃。
他端着碗坐在庭院里唯一的那颗不知名的树下,看着原先种着兰花的几个花盆空空荡荡的,思索着什么时候再去买几粒花种子来种下。
可转瞬间他又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些许诧异,这样的话就好像他要重新留在京城一样,傅宴存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眼睛,他想起来昨日傍晚匆匆一瞥的九皇子的面容。
他站在人群中央隔着手持刀剑的侍卫看到了身着华服的九皇子,九皇子的眼睛低低地垂着神情淡然自若,也不朝周围投去一丝目光,看起来冷漠而疏离。
其实他站得远所以看不真切,但总归是有点相似的,否则那时也不会着了魔似的追着跟了上去,最后还被人如临大敌般给撵走了。
这倒也是,追着邻国远道而来的皇子喊早已逝去的人的名字,想来有些好笑,傅宴存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天幕黑下来,院落响起嘈杂的虫鸣,身处这样的喧闹中却让傅宴存觉出一丝落寞,他渐渐起身,回屋在书桌前坐下,书桌前的窗户正好对着庭院外的那棵不知名的树。
半晌,他磨了墨又取了笔来,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树上冒出的绿芽,最后提笔写道,琉青,京城里的春日到了。
琉青,京城的春日来得比岱镇要迟些,直到现在树上才发了星星点点的绿芽,我想或许我会在京城度过这个久违的春日。
傅宴存手中的笔停了又停,心里打了满腹的草稿,最后只又补了一句话便收了笔。
今日我错把别人看做是你了,其实我私心也想那是你,琉青,我实在想念。
晚霞被风吹得散了,桌案上终于洒下一丝银白冷清的月光,傅宴存掩面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他手指用力挤压得眼眶生涩。
月光肆意的弥漫,直到铺满了整张桌子,傅宴存总算有了动作,他将那张只写了短短几句话的纸仔细地叠了起来,拿过桌边的烛火,就着那一缕火苗兀自烧了。
第96章
翌日一早傅宴存便出了门,老远就看见了一间首饰铺子,两三个丫鬟簇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姐走了进去,行走时她发髻上的流苏轻微碰撞,发出叮铃悦耳的声音。
傅宴存站在店外看了半晌,最后还是迈腿走了进去。
掌柜的见了他便迎了上来,热切地问道:“公子要看些什么首饰?这里有新的一副头面,顶好的点翠鎏金,您瞧瞧?”
傅宴存的目光在店内巡视一圈,最后问道:“玉坠子有吗?”
掌柜喜笑颜开地看着他,忙说有便领着他往摆玉坠子的地方去。
铺子的玉坠子样式多也极精致,傅宴存认认真真地挑选着,最后选了一枚平安扣样式的,白玉无瑕,一眼便是上品。
傅宴存拿着掌柜包好的玉坠子站在大街上一时又犯了难,他捏着盒子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尚纠结着却还是迈了腿往曹家走去了。
早晚都要见,若今日不肯见那便明日再去,傅宴存如是想着。
只是到了曹府后傅玥果真不愿见他,遣了人托话说是身子不适不便见人,正巧又遇上曹老夫人去寺庙礼佛,曹致甫也不在家中,于是傅宴存便是连曹家的大门也没得进。
傅宴存将买好的玉坠交到了前来传话的下人手中,嘱咐道:“这是…我替未出世的孩子买的玉坠子,若你家夫人不愿意留下便是丢了也无妨,只是不要让她动了气伤身。”
“为了不让她生气,我这些话你也不要同她说起。”
下人愣愣地应了,紧紧地攥着盒子转身进了曹府。
傅宴存离开曹府后一时也不知道要去哪,他站在路口定定地看着来往的人群,最后还是往宅子走去了。
自从上次同着十里香木居的师傅一起检查过牌匾后傅宴存一连几日都再没有动静。他只是白天去集市上买些东西送到曹府去,却不进去也不问从前送的东西都是个什么下场,他送过东西又嘱咐几句便走了。晚上有时陆子禾会同聂舒一起过来找他,同他商量司里的事让他拿主意,三人小酌几杯,夜话到天明。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日,这日傅宴存又新买了一把白玉梳送去曹府,他像往常一样嘱咐着门童要小心伺候傅玥不要让她生气恼怒,说完便准备离开时门童叫住了他。
“舅爷留步!少夫人说请您进去坐坐。”门童的嗓门陡然变得大,他急切地叫住傅宴存。
傅宴存闻言蓦然愣了,他先是不可思议地看了门童一眼,接着又看了一眼曹府的大门,最后缓缓问道:“阿玥她…她…她亲口说的?”
看见傅宴存如此愕然的模样门童也结巴了,“是…是,昨日…少夫人嘱咐说…说今日要是舅爷您还来,就请您进去坐坐…”说罢对着傅宴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傅宴存渐渐回过神来,应下后也不耽误连忙让门童带路,朝傅玥的院落走去,只走得脚下生风。
二人不过片刻就到了傅玥住的院落外,只是还未走进去傅宴存便皱了眉头。这院落倒不是为着孕妇安胎的僻静,在他看来纯粹就是偏僻,院门也是狭窄小气,丝毫不像主人家住的屋子。
傅宴存脸色一时不免有些难看,左手捏紧了拳头,眼神凌冽地打量着院内,越看眉间越皱得紧,脸色沉得只叫人看了害怕。
门童也注意到傅宴存的臭脸,想到这位舅爷从前在京中的传闻也十分的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说道:“舅爷,这…这便到了,少夫人在里头等着您。”这句话说完后傅宴存的脸色好歹收敛了一些,沉声应了大步朝傅玥的寝居走去。
屋内点着淡淡的香,门边站着两个侍女,其中一个傅宴存见过,就是街上那个护着傅玥的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恭恭敬敬地说道:“舅爷这边请。”
傅宴存颔首并未开口问话,只沉默地让她们带着自己进了里屋。
今日也是不刺眼的好日光,和煦温暖的照进屋内,落在傅玥的衣裙上。
她未施粉黛,乌黑的长发散着,穿一件月白色的衣服,披着水蓝色的披风坐在窗边,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看起来比上一次见似乎又大了些,可肚子越大却越显得她身子单薄。
傅玥削瘦的脸庞眼底泛着青黑,眉间总有愁绪,连眼神也是飘忽的,嗔或喜都不复再有了。
从前傅玥不是这样的,她虽幼年吃了苦可之后却也是在娇宠中长大的,那时她的脸颊总是百润透红,眼神明亮而有力,嘴角的笑容总是明媚的。
傅宴存一时不敢去看傅玥的眼睛,他低头沉默着,半晌后才听见傅玥轻声说道:“水云看了茶便退下吧。”
婢女应下,很快就给傅宴存端了茶盏来,茶杯碰撞轻微的声响过后屋内又陷入了安静中。
傅玥从傅宴存进来时便一直看着他,傅宴存较从前也变了许多,傅玥注意到他黑了许多的肤色,脸颊上才冒出头的胡茬,紧握的左手以及右手的颤抖,他显然不是从前的指挥使大人了。
缥缈的香在阳光下显现出来,傅宴存摩挲了腰间的玉佩许久,半晌才艰难地开口说道:“我不该两年前不辞而别,留你一个人在京城在曹家,阿玥,我对不住你。”
傅玥看着傅宴存终于看向了她,眼神里有浓浓的歉意和愧疚,他心疼地看着傅玥,眼眶发红,傅玥怀疑他几乎是要落下泪来了。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傅玥说着句话时语气淡淡的,手还抚在肚子上,眼看着是一副极温暖慈爱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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