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晚睡得晚,今日一早便起来往廷春台赶,只是到了犹觉得太早,便一直赖在车里小憩。
玉回抬手掀开了车帘,瞧见谈笑着往廷春台走去的名门贵女们,转头问阿连道:“林家的马车呢?”
阿连凑上前来,昂首指了指不远处被一众马车围在里面的几架,马车前头挂着林字的小灯笼,道:“停在哪呢,来得早,已经进去了好一会儿了。”
“看见林家小姐了吗?”
“马车上下来了两位小姐,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玉回应了一声,理了理微微有些皱的衣袍,推开了车门便准备下马车,阿连见了连忙拿了马凳下来,扶着玉回小心地下了马车,复又关切地问道:“殿下的腿没事了吧?”
“嗯,没什么大碍。”玉回垂首将纠缠在一起的流苏梳理整齐,抬眼看了他,“请帖拿好了吗?”
没听见阿连的回话,玉回皱着眉头看去,就见一辆马车姗姗来迟,阿连盯着坐在外面的小厮小声说道:“这是…四公主的侍从?”
马车停稳后,车门从里被打开来,怀婵从车内探了头出来,巡视的目光在看见玉回后瞬间定住了,伸手朝他招了招手微笑道:“皇兄!”
玉回见了先是一怔,接着也笑着朝她走去,心里却是止不住疑惑,怎么怀婵今日会来。
怀婵款步走下马车,看着玉回笑眯眯地说道:“皇兄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来?”
玉回也不瞒她,直言道:“昨日我听二皇兄的意思是不愿来的,怎么你倒是独自前来了?”
闻言怀婵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他是不愿意来,就待在那殿内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可我是奉命前来的。”
“嗯?”玉回轻声问道,“皇后还是皇上?”
听见玉回已经猜出来了怀婵又笑了,她本来也知道这难不倒玉回,“是皇后让我来的,她说日后我为皇子妃自然也是要与这些皇公贵女们来往的,便也让我来瞧瞧,还让一个尚书家的女儿一起陪着的。”说着怀婵向后指了指,玉回这才看见怀婵的车架后面还停着一辆马车,旁边站着一位身着藕粉色衣裙的女子。
那女子身量纤瘦,许是见怀婵正与玉回说着话便没有上前来,直到见他二人看了过来才缓缓走了过来。
“臣女周仪之见过九皇子殿下。”她朝玉回见了礼,神情温婉谦卑,一眼便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玉回连忙回礼,朝她淡淡一笑,怀婵也朝她微笑着点点头。
周仪之嘴角含着笑,说道:“诗会快要开始了,我们往里去吧。”她话音落下,身后的婢女便齐齐走上前去,领着三人往廷春台里面去。
玉回与怀婵落后她们一步,怀婵靠近玉回小声地说道:“皇兄今日穿的好看,真是好气质。”她伸手用手指戳了戳玉回衣袖的纹绣,笑得狡黠。
听她这样说玉回也低头打量着自己,他今日穿了一件碧玉石色的衣裳,纹样是用暗线绣的水波纹,束了深色腰带,坠着一枚莹白温润的玉佩点缀一二,并不是多么张扬的打扮。
玉回并未没说话,只是垂眸无声地笑了笑。
方才踏进殿门,玉回就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款款走了过来,她亲热地拉了拉周仪之的手,只含笑点了点头便松了手朝怀婵走来。
“这位是四公主和九皇子殿下吧?”她眉眼含着和善的笑意,却也难掩精明。
“见过国公夫人。”怀婵同玉回一起向她见礼。
来的路上怀婵同玉回说起这位茂国公,他是先帝的义子,与当今陛下关系也格外的亲密。茂国公夫人姓周,正是周仪之父亲的胞妹,是有这层缘故,皇后才让周仪之带着二人前来,也算是有个照应。
茂国公的家世了得,因而他的面子是不得不给的,国公夫人一发了帖子便没有不来的,皆等着能与国公夫人攀谈一二。
“今日宾客众多,臣妇怕也不能时常眷顾二位殿下,四公主初来定朝与宴会诸人定是不相熟,所以听闻皇后娘娘选了仪之来陪着四公主后臣妇便是放心了不少。”茂国公夫人又转身拉过周仪之的手,柔声对着怀婵说道,“仪之虽是闺阁女儿,却也懂礼数识大体,与京中的诸小姐们倒来往一二,若四公主不嫌仪之粗笨,便让她为殿下您引见一二吧。”
怀婵自然不会推辞,她婉声谢过,又对着茂国公夫人说了几句恭维话。
玉回在一旁虽听着她们说话,神思却早不知飘到何处去了。他的目光一一扫过盯着殿内的众人,却怎么也没瞧见林家的人,心里正困惑着便听见茂国公夫人叫了他的名字。
“九皇子殿下若是觉得殿内无趣,不如跟着小儿一同往廷春台上去,世家公子们正于那处吟诗作对,不知九皇子殿下可愿前往?”
茂国公夫人身边不知从何时冒了一个年轻男子出来,他面容清俊,朝玉回行了礼。
玉回本不欲去的,只是他看着殿内皆是一众的姑娘小姐,想来茂国公夫人怕是觉得自己不便在此处,只得应了。
“多谢国公夫人美意。”
听闻玉回谢过后,国公夫人身后的男子便走上前来,看着玉回说道:“在下齐鸣则参见九皇子殿下。”
玉回见状回礼道:“齐公子不必多礼,今日还要多加劳烦齐公子,我先在此谢过了。”
几人在殿中寒暄了片刻,茂国公夫人就被丫鬟叫走了,周仪之便带着怀婵往世家小姐那处去了,齐鸣则见了也领着玉回往廷春台走去。
一路上玉回也留意着来往的人,见他四处张望着,齐鸣则一时有些好奇,他悄声问道:“殿下看什么呢?”
玉回看得入神,冷不丁听见他的声音先是吓了一跳,接着笑道:“我见方才殿中皆是女子,怎么这诗会上只有男子参加吗?”
他本是随意一问,齐鸣则却着实紧张了起来,细细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片刻后说道:“倒也不是,世家小姐们皆是才情俱佳,只是重视名节,大都不愿意在外男面前抛头露面,这也是情有可原。”
“原是如此,倒是我不懂了。”玉回面露歉意地看着他。
“殿下哪里的话,只是我方才说的倒也不全对。”他说着遥遥指着眼前一个身着淡紫衣裳的人影道,“那便是林将军家的女儿,才貌双全也不怯场,诗会倒是有许多男子对不上她的诗呢。”
他们此刻已经登上了廷春台,四周凉风习习,吹得玉回束好的发髻散了几根发丝。
玉回朝齐鸣则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个人影梳着精致漂亮的发髻,身姿清瘦,纤纤玉立。
“齐公子如此大加夸赞,想必这位小姐定然是柳絮才高,不知这位小姐名讳是?”玉回紧了紧手,不自觉打量着那人周边的人影,想是在找月喜的身影。
齐鸣则略一思索了片刻,便道:“我记得是叫…林思若。”
他话音刚落,玉回便已行至了众人身后,只听见传来几声赞叹,皆是夸赞林思若好才情的话。
林思若福身行礼,今日倒不算是好日子,层云遮蔽,风便也越刮越大,她发髻上别着的一只流苏簪子被吹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笑着看着众人刚想说些什么,无意瞥见了身后站着的齐鸣则二人,于是便转过身来欲行礼,只是她方露了笑脸却如木雕一般愣在原地,嘴角的笑容登时僵住了。
第101章
不少人已经注意到站在林思若身后的二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引得众人都朝亭台外投去了目光。
“那是齐二公子吧?旁边那位是谁,怎么像是没见过的样子。”
“正是这话,看着面生,可是哪家将军回朝了吗?”
“边关战事吃紧哪里还会回来,这人瞧着倒像是…鄢朝来的皇子。”
讨论声不算小,玉回置若无闻,只由着齐鸣则将他往里带去。
殿内的人看了齐鸣则少不得奉承,皆说笑一两句,齐鸣则听了也一一笑纳,说着便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到了玉回身上。
“诸位,这位是鄢朝的九皇子,今日特来与我们一乐,九皇子虽身份尊贵却也希望诸位切勿拘谨,只管吟诗作对,定要写出千古绝章来。”
齐鸣则说完侧头看了玉回一眼,玉回微微摇了摇头,只站在他的旁边平静地接受周围无数道打量的视线。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划过众人的人面容,状似无常的眼神在林思若脸上停了片刻,见她身边并没有熟悉的身影复又快速地别过了头。
想来应该并未跟着一起来,玉回低头看了眼桌案上的瓜果,思忖片刻,想来也是,这样的宴会定然是带身边得力亲厚之人。
玉回的眼神一移开,林思若便立刻慌乱地垂下了头,飞翘的眼睫垂下遮住眼中仓惶。
“哥…哥哥,我想先回殿内去。”
林思若的手死死地扣着桌沿,心底的惊恐久久挥之不去,磕磕绊绊地说着话。
林如隽立刻将眼神从玉回身上收回来,一听这话便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这里有有外男在,你也不好久留,带着人回去吧。”说罢连忙挥手叫来身边的人,嘱咐她们跟着林思若一起回去。
闻言林思若也顾不得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却一时腿软,手乱地一把攥紧了侍女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亭台。
玉回偏头瞧了一眼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边噙着浅笑,侧头对着阿连道:“你也跟着去,就说去找四公主。”
阿连迟疑地看了玉回一眼,悄声附耳道:“我若走了,殿下您……”
“无妨,你且去。”
玉回说罢收了嘴边的笑,稍稍整了整神色便转过头去同齐鸣则说话,阿连见状也只得连忙矮了身子快步出了亭台。
阿连一直不近不远地跟在林思若身后,只见忽从殿内走出一个男子站在她面前,那男子身材高大,阿连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见二人只是站在原地说着话,阿连离得远便是半声也听不见,他心一横便大着胆子往前走去。
他错身经过二人时瞥见了那男人的面孔,肤色有些黑,轮廓清晰,额边散着碎发遮过了眼睛,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线,极不爽的模样。
这人好是眼熟,阿连沉沉地想着,直到见着了怀婵才猛地记起了,这是那日追着公子喊的怪人。
林思若攥着手里的帕子,心里咚咚地敲着鼓,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傅宴存,又惴惴不安地往亭台的方向瞧了一眼,缓了缓才渐渐开口道:“啊…傅大哥回京了…早便听闻了……”
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傅宴存冷眼看着她,并不欲寒暄,直言道:“我有事问你。”
闻言林思若瞬间咬紧了唇,虽瞧着傅宴存脸色不虞只是她心里尚还不安,便也不顾不上从何时生的嫌隙,抢先道:“我…我也正有事想问问傅大哥。”
没等傅宴存回话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模样生怕会有人突然冲上来打断她。
“两年前程公子确是溺毙了吧…”她先是绞了绞绢子,接着不自然地抚着耳后的发,“我知道实在是有些唐突,只是…这事想来傅大哥您最清楚了。”
傅宴存眼神一凛,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见林思若频频朝廷春台的方向看去,心里划过一个念头,只是依旧持着冷静的模样,道:“有什么事吗?”
“鄢朝的九皇子不知道傅大哥见过了没有……”她说话时打量着傅宴存的神色,“我方才见了很是吃了一惊,那模样与程公子似有七八分…哦不…活像一个人…”
听着话便跟傅宴存心里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不过他依旧没说话,平静地听着林思若讲话,毫不在意的模样。
林思若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也从方才的惊愕从缓过来神,恢复了大家闺秀得体的模样,见傅宴存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便也收了方才紧迫的神色,只是缓缓道:“我知道此事听起来尤为荒谬,傅大哥若是不信大可亲去瞧一眼,此刻九皇子正在廷春台内。”
见她意有所指的模样,傅宴存也配合地望了眼廷春台,不过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他其实也料到了玉回今日会来,只是与他无关,他也犯不着在意这许多。
林思若见他并未言语一时有些讪讪,便引了其他话来说,“许是我看错眼了,方才…傅大哥是想说什么?”
傅宴存沉沉地看着她,转了念头并不愿直接说出来了,摇了摇头,“无事了。”
见他如此林思若也只能颔首应下,垂了眼又轻声说道:“我听闻阿玥…离了曹家,如今生了病,不知道……”她言语犹豫,说话时也并不看着傅宴存,像是为难的模样。
听她的语气颇为不过意,想必她也是知道从前傅玥的遭遇,傅宴存却也只是淡淡道:“劳你挂心,如今傅玥已无大碍。”
“没事…没事就好。”林思若闻言垂首喃喃了几句。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傅宴存抬脚准备离开就见屋内施施然走出一人,对着二人福了福,轻声道:“林小姐,国公夫人想同您说说话呢,请吧。”
听闻国公夫人主动邀请,林思若脸上不甚高兴的神色一扫而空,大喜过望,依旧稳着礼节回话道:“有劳,我这就去。”说罢便转头辞了傅宴存。
林思若走后傅宴存又抬眼往廷春台看去,他凝眉瞧了许久,瞥见了外头阴沉沉的天,像是快要下起雨来。
傅宴存转身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后背便被人用力地拍了拍,回过头去才见到了熟人,户部侍郎徐汀。
原先他在监卫司当差时,便常与户部的人来往,最熟悉的就是徐汀。
“傅兄!怎么回了京城了?”徐汀笑得放肆,用力地兑了傅宴存一拳,“怎的也不同我只会一声?”
傅宴存见他也觉得难得,拍着他的肩头笑道:“也就是前几日的工夫,怎么你今日竟也会来?”
从前徐汀只一心扑在公务上,从来也不参加这些宴会,因此今日傅宴存见了他才觉得奇怪。
“母亲有令不得不从,你…你怎么来了?”徐汀一向心直口快,心里有困惑便也不搞什么弯弯绕绕,“你不是辞官了吗?怎么还给你下了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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