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首的壮汉,显然也看到了吕镜。
“那小子在那!”壮汉大喊一声,便带着人冲上了楼梯,直奔二楼而来。吕镜想跑,可早已没了退路。那伙人已拦在了他面前,气势汹汹。他强稳住自己,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襟,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风雅。
壮汉笑了,看着吕镜手中的酒壶,挖苦道:“怎么?吕大才子,有钱喝酒,没钱还债?”
清蔚这才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悄悄问吕镜:“原来你欠了他们的钱?”
“我早已还清!”吕镜对那壮汉道。
“只是本金,利息呢?”壮汉问。
“利息是什么?”清蔚疑惑地问。
“诶,这姑娘长得标致,”壮汉看向清蔚,又看向吕镜,“是你什么人啊?”
吕镜正色道:“这位姑娘只是个与我素不相识的路人。”
“我看未必吧,”壮汉道,“有哪个不相干姑娘会和你在一起喝酒?想必是你的……”
“住口!”吕镜喝道,打断了壮汉接下来要说的污秽之言,他挺直了腰板,“你我恩怨,莫要牵扯无关的人。”
清蔚看向那壮汉:“他欠你们多少钱?”
“不多不少,二两银子!”壮汉冷笑,“怎么,你想替他还债吗?”
清蔚想了想,顺手掏出了刚变出来的银子,只是她不大清楚这块银子的份量,便转头问吕镜:“吕公子,你看这个够不够啊?”
吕镜睁大了眼睛,问:“这都快十两了!姑娘哪里来这么多钱?”
清蔚笑了,道:“够就行。”说着,把那块银子砸在了那壮汉身上,对着周围围观的酒客笑道:“你们可看好了,这一次我们可是还清了!”
壮汉捡起地上的银子,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可耐不住银子份量太足,他也无心纠缠下去了,但他偏要再挖苦吕镜一番。他对吕镜冷嘲热讽道:“吕公子好手段,攀上了这么一个眼光不好还有钱的姑娘,看来吕公子下半辈子是有指望了。”
“你!”吕镜气急,脸都白了。
“我们走!”壮汉收够了钱,一挥手,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二楼只剩了吕镜和清蔚。吕镜看向清蔚,脸上全没有了初见时的那股子傲气。他此刻已然抬不起头来,只是对清蔚道了一句:“多谢姑娘。那些钱财,一个月后在此地,吕镜会悉数还给姑娘。”说罢,还未等清蔚开口,吕镜便拂袖匆匆离去了。
清蔚看着吕镜离开的背影,心中对这个男子的好奇更盛了。
“好,一个月后,我在这等着你。”清蔚心想。
清芦对苏商商说及此处,还忍不住叹息。“那凡人与她第一次见面时便已这样局促,徒有个清雅公子的皮相和做派,自己却是麻烦缠身……这样的人,我姐姐竟然也能看得上。”
“然后呢?”苏商商问。
“然后,”清芦咬了咬牙,“我那不成器的姐姐,在吕镜走后,偷偷跟上了他。”
清蔚的确是偷偷跟上了吕镜。她十分好奇,这个看起来如此清高的才子要怎样来还她的钱。
原来,吕镜赚钱的方法,就是卖画。
这日,清蔚像往常一样在街上闲逛,远远地便看见了路边的摊上,吕镜正小心地摆放那些画。她没有直接上前,而是绕了个路到了那摊位的附近,在吕镜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打量着他和他的画。
那些画的主角多是锦鲤。
清蔚笑了:“画得真像。”
不过,光顾那摊位之人却是寥寥。清蔚这才注意到,吕镜的摊位前还挂着个横幅,上书“一两一幅,绝不还价”。
按照清蔚对人间的认识,这个价格,在街上闲逛之人是不会出手买的。
“真是不识货,”清蔚嘟囔着,顺手捞过了一个街头混混似的路人,笑道,“小哥,帮个忙可好?”
清蔚说着,随手变出了一锭银子。依照她的认识,这银子多半有十两了。
“用这十两,去买他一幅画,”清蔚对那混混嘱咐着,“一定要用十两的价钱买下来……不要说是我买的。”
混混露出的嫌弃的神情:“就那破画?姑娘,你有这闲钱,做什么不好?”
清蔚倒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我喜欢就好。”又道:“你记得声音大一点,最好把全街的人都吸引过来,让大家都知道他一幅画值这么多银子,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块这样的银子。只是,别告诉他是我让你买的。”清蔚说着,眨了眨眼睛,手里变出了另一块银子。
混混看见银子不假思索一口应允,拿着钱便到了吕镜的摊位前,拿着钱就要买画。
吕镜却只是抬头看了眼这混混,又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道:“不卖。”
“为何?”混混有些奇怪。
吕镜仍是低头作画,一边画一边道:“卖给不爱画之人糟蹋了,不如烧掉。”
混混听见这话,气得咬牙切齿。可清蔚听见这话,心里却没来由地欣喜:“他还真是与众不同。”
她觉得自己遇见了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才子。
自那以后,清蔚几乎每天都去吕镜的摊位附近,找托买画。而吕镜拒绝卖画给一个混混的事迹也在城中传开,不少喜好附庸风雅的大户人家也上门求画……因此,短短不到一个月,吕镜不仅有了还清蔚的钱,还有了足够给自己置办一间宅子的钱。
一个月的期限到了,在那酒楼里,吕镜已然换了一身新衣服,看起来容光焕发。清蔚也来了,吕镜一笑,把钱见到了清蔚手里。
清蔚掂量了掂量,笑道:“你似乎给多了。”
“非但不多,还少了呢。姑娘当日仗义相助雪中送炭,岂是这小小一包银子能抵得了的?”吕镜十分真诚。
“是抵不了。”清蔚也十分认真地道。
“啊?”
看着吕镜有些慌张的神情,清蔚笑了:“只有公子的墨宝才能抵。不知公子可否为我作画一幅?”
吕镜怔了怔,笑了,轻轻点了点头。“吕某愿为姑娘作美人图。”他说。
“说是作画,可这画,却画了好几个月,那几个月里,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清芦说着,不禁苦笑,“等到吕镜把那幅美人图交给我姐姐的时候,他就向我姐姐表明了心意。他说,他想和我姐姐,一生一世,同生共死……而我姐姐……”
清芦说着,哽咽了一下:“我姐姐,竟然就听信了吕镜给她的山盟海誓。她也想和那姓吕的,一生一世,同生共死!那我呢?她想和一个凡人同生共死,我又该如何?我只有她啊!”
清芦说着,声音因努力克制着感情而显得有些嘶哑。
“清芦……”苏商商见清芦似有泪意,连忙轻唤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来安抚她。
清芦深吸一口气,又努力保持着平静。“我最后一次见到我姐姐时,是她回洞庭湖,向我讨要那颗珍珠。”
终于,清蔚偷偷回了洞庭湖。
在那水波之中的青石板上,清芦正在打坐修炼。她见了外出了许久才回来的姐姐,故意坐在原地,装作赌气的模样,说道:“姐姐,你还知道回来啊?”
却不想清蔚并没有像从前一般上前安抚自己的妹妹,而是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了。”
“你说什么?”本来打坐的清芦一下子坐不住了。她忙站起身来,瞪着清蔚,又十分严肃地说着:“姐姐,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清蔚说着,却有几分心虚地避开了清芦的眼神。
多年以后,苏商商也常常这样避开清芦的眼神。每当清芦看见苏商商躲闪的眼神,她都会想起自己的姐姐,想起那天的洞庭湖。
“我不懂。”清芦十分疑惑地说。
清蔚把在人间的见闻和清芦说了,又坦然道:“我在凡间遇见了世间最好的男子,我想和他在一起。我不想做这洞庭湖里的鲤鱼了,我想做人,有血有肉的人。我想和他一生一世,同生共死。”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人妖殊途,”清芦完全不能理解清蔚,她登时急了,“你和他同生共死,那我呢?你要丢下我吗?”
“我不是想丢下你,我只是想变成人!”清蔚见清芦如此说,忙辩解着,“就算我变成了了人,你我也依旧是姐妹,我们还是可以常常见面,只是……”
“那就是要丢下我!你若化为凡人,寿命便只有几十年,而我却有千年万年……你就是要丢下我,你终归是要丢下我的。”清芦说着,眼睛一红。她一点都不喜欢姐姐方才给她讲的故事,什么才子佳人……她一点都不喜欢。
她只想让她的姐姐一直陪在她身边,别无所求。
而她的姐姐却选择做凡人?凡人姐姐和鲤鱼妹妹……呵,想想就可笑。
她的姐姐怎么能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清芦,”清蔚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坚定地说,“我厌倦了这样无尽头的苦修。”
“你是被人间的繁华迷了心!”
“算是吧,”清蔚轻轻笑着,“我心甘情愿。”
清芦看见姐姐的眼神,一下子就心软了。她叹了口气,又道:“好,退一万步讲,你一条鲤鱼,又要如何化为人?”
她想把姐姐劝回来。
可她却没想到,姐姐已下定决心了。
--------------------
这几章的主要内容就是:姐姐和凡人的故事是如何给清芦留下心理阴影的。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以为我昨天更了。)
(所以我手里现在有了一章的存稿,真的不容易)
第47章 幻灭
“这便是我回来的目的,”清蔚说,“我已在凡间找到办法了,有人可以帮我,只是需要那颗珍珠一用。”
清芦听见,不由得一愣,摸上了自己腰间的珍珠。“等等,”清芦猛然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清蔚,“你今日回来,不是和我商量的?”
清蔚垂着眸依旧回避着清芦的眼神:“清芦,你不懂,我真的很想做一个凡人,我真的需要那颗珍珠。”
“不行!”清芦连忙阻止,挡在她身前,厉声喝道,“我决不允许你做出这等不计后果的事!你一时鬼迷心窍,我决不允许你拿走那珍珠!”
“那本就是我寻来的,我如今也只是要拿走暂用,”清蔚说,“待我用完,我会还给你,你的修行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你以为我是为了修行?”清芦一怔,惨笑着说,“我是为了你,姐姐。”
清蔚此时却十分坚定,性格迥异的姐妹俩在此刻显示出了惊人一致的倔劲。“我只是想要那颗珍珠。”清蔚说。
清芦将腰间的珍珠握在手里,问:“若我不给呢?”
清蔚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清芦,眼里尽是不忍,可她还是坚定地道:“那就别怪姐姐不客气了。”
说着,清蔚一掌劈了过去,清芦躲开,不敢相信地看着清蔚,却发现清蔚似乎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怒之下,也狠狠地回击了。两人便在湖底打斗起来,搅得水面波澜不断,大水甚至涌上岸冲毁了民房,不少游鱼虾蟹也被拍飞到岸上,苦苦挣扎。
清蔚终究是敌不过清芦,她的心从来就没有在修炼上,更何况她在凡间的这几个月里,清芦可是日夜不辍地苦修……她早就不是自己妹妹的对手了。
清蔚嘴角渗出血丝,倒在地上,抬眼看着清芦。清芦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清蔚,声音里满是心酸:“你方才,对我可是用了十分的力。”
清蔚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眸。
“百年的姐妹之情,竟然比不过一个认识了几个月的书生,”清芦苦笑,“姐姐,你好狠的心。”
“这几百年来,我就仿佛没有活过一般,”清蔚终于开了口,缓缓抬头看向清芦,“我已见过了人世的繁华,就注定无法回到这洞庭湖,做个清心寡欲、只想着修仙的红鲤鱼了。”
清芦苦笑:“我也觉得,我这几百年白活了。”
“清芦,对不起。”
清芦没有说话,她只是伸出手,显出那颗珍珠。然后,她把那颗珍珠狠狠地摔在了清蔚面前。
“你走吧,从此以后,你做你的人,我做我的鱼,你我姐妹恩断情绝。这珍珠你也不必再给我……你余生都休想踏进这洞庭湖半步!”清芦说罢,便转过身去,不再看清蔚一眼,可她眼中却流下两行清泪。
她在说气话。
清蔚看着清芦的背影,眼角也流下泪来。她伸出手抓起了那颗珍珠,仔细瞧了瞧,塞进了怀里放好。“清芦,”清蔚垂眸说着,似有些哽咽,“做鱼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有你这样的一个妹妹。可惜……再见了。”
她说罢,便站起身来,去了。
“你没有去找她吗?”苏商商忙问。
清芦红了眼,道:“没有。”她的眼里尽是悔恨。
她是气姐姐的。她想,若姐姐不要她了,她又何须上赶着去找姐姐?
除非姐姐自己回来,不然,她是不会主动去寻的。
“我当时还是幼稚,不懂人世险恶,只顾着赌气,竟就放心她一人在凡间……我好傻,我该去找她、去保护她的。”清芦说着,捏紧了手上的茶杯,茶杯受不住清芦的法力,刹那间变成了碎片,割破了清芦的手掌。
“她这一去,就没有回来吗?”苏商商忙去为清芦处理伤口,又问清芦道。
34/64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