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醒来时,小臂上一道刺目的刀伤正往外流着血,地上已经有了血滴。
尖锐的疼痛立马让我从有点恍惚的状态中清醒,那时候的我不熟悉任何处理方法,匆匆在手臂上裹了点纱布就慌张地打车去了医院。我本来以为是他出门被人袭击了,但是事实远不是如此。
那是他自己划的。
每隔几个月,他苏醒一天,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就会立刻发现身上又多了一道正在流血的伤。他选择的工具永远是一把刀,动刀的位置永远是在左臂,显眼,却又不会像割在右臂那样影响生活。
天气热的时候,他就割在大臂,伤口也很浅,甚至可以自己消毒之后贴上创可贴让它自己愈合;天气冷了,要穿长袖的时候,伤口就会在小臂上,显眼的多也深得多,不得不去医院清创,愈合也要更久。
如此两三次我彻底愤怒了,他每隔几个月醒一天就是为了给自己来一刀然后就把烂摊子留给我?他动的手他拿的刀,痛是我捱的,照料伤口也是我做,我还要费心遮掩,不在别人面前露出异样。
但是我无法控制他在什么时候醒来,也无法阻止他做出任何事,这毕竟也是他的身体。
我留下纸条质问过他,每天晚上睡前放在床头柜上,一醒来就能看到。然后某天我再次醒来时,床头的纸条添了新的字句:
“那你杀了我啊。”
我几乎悚然一惊,感到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在体内爆发出来。我连忙把纸条撕碎扔进垃圾桶,穿着睡衣也要立刻把那一袋垃圾扔下楼。
我告诉自己镇定,毕竟他曾经受到过精神方面的创伤,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也可以理解,总归不是什么很影响生活的伤口,痛几天就痛几天吧,习惯了就好,就是不能老是去一家医院清创。
后来我真的习惯了左臂的伤口,已经能够熟视无睹般快速处理好,只是每一次刀伤留下的伤疤,总是无法淡去,就这样留在我的手臂上,一道道的,就像纹身。
某天我无意间发现他在我的手机导航软件里搜索过一个地方,我查了,是一个孤儿院,而且不在本市。我联想到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心想会不会就是那一家,但是我没有留下纸条向他求证,我怕刺激到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只是每隔半年都会去那个孤儿院做义工。
而这次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距离他上次苏醒不过才堪堪过了一个月,怎么就有醒了,并且不仅当时有别人在场,他还了说一些奇怪的话,害我还要专门解释这件事,他明明说过只会在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苏醒!
我已经替他看伤替他报答,他既然自己放弃了他的生活,为什么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来破坏我的生活?
我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前往精神病院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占据我的脑海。
第41章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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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萧随拎了早教玩具,开车回了父母家。
进了门,白湘抱着女儿在客厅里玩,小侄女看到叔叔来着兴奋地叫起来,萧随走过去,和白湘打了招呼,玩具放下,把小侄女抱起来转了几圈,又亲了一下她的脸蛋,“糕糕又重了啊。”
“糕糕在长大呢。”
“对,糕糕要快高长大!爸爸呢?”萧随颠颠小侄女。
“爸爸和姨姨出去了。”
“那奶奶呢?”
“奶奶在后面。”糕糕指了指花园。
“爷爷呢?”
“爷爷在上面。”糕糕又拿手指着天花板。
萧随又和她玩了一会儿,才去了花园。
萧妈妈正在后院浇花,萧随看那花之前没见过,问道:“又是新品种?”
“嗯,可娇贵了,上个星期刚移回来,一丛就养不活了。”
“我看娇贵有娇贵的道理,多漂亮。”
“是漂亮,但是也太难养了,我都要小心翼翼的。”
“人比花娇,难养就换好养活的。”
“那你以后要是喜欢上了一个比花难养的人,你也要换个好养活的的吗?”萧妈妈笑着打趣。
“您不是也说这花难养吗?还不是照样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您爱这种花,自然难养也要照顾着。”
“那我爱这种花,你呢?”
“现在说爱要给花吓跑了。”
“哦?”
“远着呢。”
“那人家呢,知道你什么心思么?”
“知道啊,刚知道没多久。”
“那人家什么意思呢?”
“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听着不太顺利啊。”
“还挺顺利的,就是有点费劲儿。”
萧妈妈笑了一声,“早让你找了,不听吧。”
“……”
“又扯到这上了,每次您都能讲到这。”
“所以赶紧带一个回家来,我就没话讲了。”
“我给您把这些扔了。”萧随偷偷拍了张花的照片,把萧母修剪下来的花枝花叶拢到一起,借口离开了花园。
收到萧随发来的照片的时候,时静深正在镜湖公园。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时秀窈和时熹两个人就在旁边你一眼我一语,说龙山的CBD开了新的大牌彩妆联名店,一定要来逛街,并且拒绝了他的拎包提议,直接把他扔在了镜湖公园的门口。时熹还对他说:“这的风景真挺好的,我不骗你,来都来了就逛逛呗,和我们一起多无聊。去吧,待会来接你。”
都已经被强制放在公园门口了,总不能真的在这里站着,时静深只好进去逛了一圈,风景的确不错,但是步道修好了镜湖也依旧没什么好看的。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湖,时静深想,随手拍了张照。照片中几乎看不到湖面,全是层层闪动的波光。
星期六的S市天气很好,难得没有前几天那么闷热,临近下午六点,清晰可见波浪般纹路的厚厚的白云一团团地聚在一起,削弱了太阳光,时静深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树荫整个铺满了绿道,热风过了这都要降下几度似的。
萧随:【分享图片】
萧随:好看吗?
时静深:好看,颜色和花型都很漂亮。
萧随:我偷偷摘一枝给你?
时静深:堂堂上市公司的老板连一枝花也买不起?
萧随:买不起,得用人来换。
萧随:我妈可宝贝这花了,要是被她知道我摘了,非追着我打不可,所以得偷偷的。
萧随:要不要?
时静深:那还是别了,萧总千金之躯。
时静深:而且这花看着太娇贵了,感觉离了土就要死。
萧随:确实娇贵,难养活的很。
萧随:你在酒店?
时静深本想顺着说,犹豫一下,还是如实打字:
我在镜湖公园。
萧随:怎么样,风景还行吧,我没骗你。
萧随:步道修好了没?
时静深:还好,这里的绿化很好,坐在树下面还挺凉快。
时静深:步道修好了,但是镜湖也就那样。
时静深:【分享图片】
萧随:和你朋友一起去的?
时静深:我一个人。
萧随:为什么一个人?
时静深:朋友去逛街了。
萧随:那你怎么不跟着逛?
时静深:不让跟着。
萧随给他发了一串哈哈哈。
萧随:所以昨晚你给我打电话是游戏输了要大冒险?
他怎么知道的?时静深略微有些惊讶。
萧随:我说对了吗?
时静深:你怎么知道。
萧随:我认识你这几个月,别说打电话了,你主动给我发消息也就一回。
萧随:而且你朋友去逛街还不让你跟着,不是几个女生一起就是情侣,然后她们还把你直接放在了公园门口,你没办法,只能进去了对不对?
这人还真是把事情来龙去脉猜得明明白白。
时静深不想承认,干脆不回了。
几分钟之后,萧随才发来下一条:
看来我猜对了。
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
怎么,猜对了还要奖励?
时静深有些负气地发出一段略带嘲弄的话。
萧随:如果是的话你愿意给吗?
时静深:不给。
萧随:那就是因为我现在想给你打电话,但是你在外面,所以你把电话给我,我给你打过去,省流量又省话费。
时静深:我可以不给也不接,还省电。
萧随:那好吧。
萧随被他逗笑了,引得沙发上自娱自乐的糕糕好奇地看着他。
“小叔叔,你在干什么呀?”
“在和一个漂亮哥哥说话。”
白湘这时刚巧从厨房里走出来,听见两个人的对话,有些挪揄地说:“谈了?”
“没呢,人家还没答应。”
“小二也有追不到人的时候啊。”白湘轻笑两声。
“他不喜欢理人,有点难追。”
白湘又笑着走回厨房,“那你就要多花点心思啊,追人哪有这么容易。”
“我这不是在努力吗。”萧随扬了扬手机。
晚饭开饭前半小时萧明和萧意一起从门口进来,萧明手上提着好几个结实的品牌购物袋,萧意步伐轻盈地走在他前面,自顾自换了鞋就拎过那几个购物袋,甜美地对着萧明笑了一下,“谢谢大哥。”
萧明抬起手想摸她的头发,被她一矮身躲过,人已经走出几步远了。
萧明笑笑,换了鞋。
“二哥你回来啦!”萧意拎着好几个购物袋的手勉强挥了几挥,购物袋之间互相撞出有点沉闷的声响。
“又让大哥带你出去,你也该考个驾照了。”
“知道了知道了,又说。”萧意颇潇洒地转身上楼,刚好萧父从楼上下来。
“爸。”
“嗯,逛得开心吗?”
“怎么不开心啊,这看着明显就很开心。”萧随正拿着玩具逗糕糕,闻言头也不回地抢过话头。
萧意才不理他,一步并三步地上楼了。
搞搞看见萧父下来了,立即抛弃了那玩具吊着她的萧随,张开手臂要萧父抱。
萧父把糕糕抱起来,还装模做样的颠了两下,听着糕糕给他告状:“爷爷,小叔叔不给我玩玩具。”
“你小小年纪怎么还告状呢,”萧随笑着说,“我哪里不给你玩儿了,我说让你自己来拿,你拿不到还赖上我了。”
萧父朝他伸出手,萧随把玩具递过去,从沙发上起身,轻轻捏了一把糕糕的脸颊,去厨房了。
萧母才从花园回来,这会儿在洗手。萧明和白湘帮着红姨做饭。红姨在他们家做了十几年,就比萧父萧母小几岁,几乎已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萧随张望了一下,菜基本都做好了,似乎也没自己发挥的余地。
“来试个味。”白湘舀了一点汤在碗里,递给萧随。
“嫂子的手艺没得说。”萧随朝白湘比了个大拇指。
白湘笑了笑,又转回身,“行了,那你把碗筷拿出去摆好吧。”
萧随摆了碗筷,又把炒好的菜端上桌,白湘盛出汤里的食料,萧明则把砂锅端出来,放在所有菜的最后面。
一家人围着圆桌坐下,说说笑笑地吃起晚饭。
天还没黑,是一天中光线最柔和的时候,一层一层的淡橙色条带状晚霞在远处铺展,温热的风吹走了一个没绑紧的气球,恰好被一对情侣中的女生抓住了。男生走过去付了钱,两个人挽着手,拿着个印着动画人物的气球在时静深的视野里走远。
这个点难免有些堵车,时静深又等了一会儿才坐上时熹的车,副驾驶上放了好几个购物袋,看上去是大牌美妆和衣服。
到餐厅二十分钟的车程硬是堵成了四十分钟,“还好我提早订了位,不然都没饭吃。”时熹看着餐厅门口坐着等位的一排客人说。
“小熹姐真有先见之明!”时秀窈逛了一下午,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三个人点完餐,时熹啜了一口餐厅的柠檬水,问:“你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下午四点的动车。”时静深回答。
“到时候我送你们去车站吧。”
“好。”
谈话间,时静深瞥见刚刚那对情侣走进来,气球绑在女生左手手腕上,走路带起的气流让它在后面一晃一晃的。
服务员把他们引到订好的座位上,拿掉了订位牌。两个人挨着坐下,女生把手腕上的气球解了放在桌下。气球飘起来顶着桌子背面,从时静深的角度能看见动画图案的一个嘴巴。
此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萧随:【分享图片】
是一轮浑圆的红日。
萧随:吃饭了吗?
时静深:在吃。
萧随:吃的什么?
时静深:意大利菜。
萧随:怎么样,好吃吗?
时静深:没吃过。
萧随:明天几点的车回来?
时静深:不麻烦你接。
萧随:不麻烦。几点?
时静深:我有朋友一起。
萧随:我见不得人?
时静深:嗯。
萧随笑了。
萧随:那你说说我哪里见不得人。
萧随:【我听你胡说】.jpg
时静深:你们不方便见面。
萧随:那好,好好吃饭。
时静深有些烦躁地退出聊天界面,觉得后背和脖颈总有一股隐约的热,想要发汗一样。萧随总是如此,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图片和或者短句来找他,却说不过几句话总要扯到接近他见到他这方面上,像一个很不熟练搭讪话术的毛头小子,直接就问出自己的目的,然而又是点到即止的,仿佛遵循一道看不见的界限,一个话题最多只能说几句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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