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可以很甘美,同样也可能变得很苦涩。而他见过的爱情的苦不可计量地数倍于爱情的甜,所以对于爱情,他不能不比旁人更谨慎,更担忧。
爱情,严格来说是喜欢,总是始于某些因素的,比如漂亮的皮囊,有趣的谈吐,或者是某些性格特质,之后两个人由此加深了解,发现对方与自己情投意合,于是感情升温,成为爱,进而成为婚姻大门的钥匙。
某种程度上来说,爱情是人类得以延续的原因。进入了婚姻,就顺理成章地要生育和抚养,然后看着自己的后代长大,也进入这一个循环——恋爱,结婚,生养,无数的,越来越庞大的人类族群之中的绝大多数个人都是这个循环中微小的一份子。
人说完美的爱情遵循黄金三角——亲密、激情、承诺。
俗世的爱情,浪漫的外衣逐渐褪去之后,显露的大概是越来越平淡的婚姻生活,柴米油盐,家长里短。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不再年轻,性欲消减,激情褪去,爱情的黄金三角剩下承诺和亲密,这样的爱情还成为爱情吗?时静深认为是的,激情是爱情中最无法打动他的成分,他渴望爱情渴望的不是很多人追逐的爱中的刺激和新鲜感,换句话说——轰轰烈烈的爱情,这样的爱情固然热烈奔放,非常符合爱情这个词语所带有的某些刻板印象,但在时静深看来也非常的不稳定,而他下意识地想回避不稳定。他对爱情的具体期待——与海枯石烂山盟海誓这样的词汇大相径庭——是很平淡的。时静深最想要在爱情中得到的东西就是另一个人的长久的朝夕陪伴,随叫随到的陪伴——他心情好的时候的陪伴,心情低落的时候的陪伴,孤独的时候的陪伴,不觉得孤独的时候的陪伴。
他追求爱情并不像萧随那样纯粹,萧随是为爱而爱,而他是为了寻求他人的陪伴而爱。他的爱情从一开始就带有一种温和的功利性,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候答应萧随的追求,答应萧随同居的请求,似乎有了一个更明确的原因——不仅是喜欢,也是为了体验他不时向往的由另一个人陪在身边的生活。
激情是最无法打动时静深的东西,承诺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永远的誓言当然触动了他,他何尝不希冀永远?但是伴随而来的却更多是他怀疑的本能。
所以,在承诺的一角本就松散的情况下,如果他和萧随走过半生,连激情也崩解消失,亲密是否还能够成立?他们的爱情还能够持续下去吗?
时静深给自己的答案是不能——一个他不想面对的局面,看着爱情无论以何种方式的消逝对他来说都有些难以承受。那天晚上是他抛下了萧随,他也不好受,相爱却要分开,如同萧随说的那样,很残忍,对两个人都是,可是他又实在没有这个勇气,赌萧随的誓言成真。
第67章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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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不久就是时熹的生日,时静深打算今天下午去给时熹挑个礼物。家附近的商业中心里挨着开了了五六家珠宝店,在过两条马路还有一家金铺一家银楼。时静深看了三家相中了两件,但都没有特别满意,出了店门,打算再转进下一家看看。
下一家和前一家隔了两间店铺,时静深走到门前的时候店里面走出来一家三口,还有一对情侣在里面。他走进去,向售货员说明了诉求,跟着走到了项链的展柜前。
那对情侣站在他旁边的展柜,隔了四五米的样子,面前摆了好几个盒子,在挑耳钉,对话依稀传进时静深耳朵里。
“这个吧,光泽好,很衬你。”这是男生的声音。
“但是我觉这个更好看,这个的款式我更喜欢。”这是女生的声音,带着点犹豫不定。
“都买呗,我觉得你戴着都好看。”
“我再看看。”
时静深俯身打量着展柜里的项链,一眼就挑中摆在中间偏下的一条,又另外点了两个让售货员拿出来看,对比了一会儿放回去一个,慢慢地往旁边看其他的款式,离那对情侣越来越近。
“这一对好像确实会更亮,但是这一对的花纹我真的很喜欢。”
“那就都买,换着戴。”
“哪戴的过来,嗯…...要这一对吧。”女生终于选定了,接着问,“在你们这买耳钉是可以免费打耳洞的对吧?”
“是的,任意买一对就可以。”
“那在这打了好了。”
“那请您稍等。”
余光里,售货员和那对情侣一同离开了时静深的视野,时静深已经走到项链展柜的边缘,再往旁边就是耳钉了,没收拾好的盒子就这么摆在他手边不到一米的地方。
放在展柜边缘的项链没有符合他期望的,最先看到的那条比前面几家看到的更特别,更漂亮,时静深挑定了,售货员拿去包装。
时静深站在原地等,目光落在那堆没有收好的耳钉上,最边上那个盒子里的耳钉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上前看了看——一对四角星形状的耳钉,中间一条棱突起向两边倾斜,像是两个两头尖的异形三棱锥拼接而成,其中一个大概是放回去时没有摆正,旋转了一个角度,看上去像是“X”。
时静深莫名由那耳钉联想到萧随本来要给他的那枚戒指。
“嘶。”那个女生的声音传进时静深的耳朵里。
“痛吗?”男生问。
“有一点点,是不是有点出血啊?”
“是有点,应该过一会儿就好了,我给你擦擦。”
时静深转过头去,女生坐在一把椅子上,被男生的身体挡住大半,售货员在旁边收拾工具,边说:“有些是会有点出血的,一般都可以自己止住,一周之内最好不要沾水,也不要拿手去摸,买点酒精每天消下毒,一天一到两次就行了。”
他把目光转回来,拿起那对耳钉端详。
“先生要挑耳钉吗?我们这边还有别的款式,您可以看看。”售货员拿着包好的礼袋回来,热情介绍道,“这款是我们这个季度的新款,销量不错的,抛光很仔细,对着光看特别好看,耳钉也和项链一样,我们这边可以免费帮您保养的。”
“有和这种款式差不多的吗?‘X’型的。”
“有的,您这边来看。”售货员走到一旁,利落地从展柜里拿出几款,一个个放到时静深面前,颜色,材质不尽相同。
时静深看中了第一款,铂金的材质,切面平滑,“X”的中间镶嵌了一颗碎钻。
他把那个盒子端在手里左看右看,售货员在旁边展开介绍,顺带着把其他几款又往时静深的方向推了推,时静深没怎么听,转着盒子,看灯光在上面聚焦折射。
售货员一口气推销了几款,停下来,看时静深不说话,又看他拿着这个耳钉看这么久,觉得他应该挺喜欢,趁着说:“先生是看中了这一款吗?我们还有玫瑰金和纯银款的,要看看吗?现在店里做活动,任意消费两件打九折的。”
“买了耳钉可以免费打耳洞是吗?”
“是的。”
“就这个吧。”
售货员有点反应过来,“是您要打耳洞是吗?”
“嗯。”
“那我帮您包起来,您在那边稍等。”售货员示意他坐到那边的椅子上。
时静深过去坐下,售货员很快拿来工具,当着他的面消好毒。
时静深侧过脸,示意先打右耳,他感觉到微凉的酒精棉片擦拭过耳垂,然后是定点,接着耳钉枪头抵上他的耳垂。
针尖穿透耳垂的一瞬间,细微的痛感经由神经末梢传导上大脑,仿佛倏地唤醒了时静深:他怎么就坐在着打耳洞了呢?
他的上半身一下子往后撤,几乎撞上椅背,拒绝了售货员为他打另一只耳洞。付了款,时静深拎着两个袋子,大步走出了珠宝店。
夜里时静深洗完澡,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长发被全部束起来,完整地露出整个右耳,在这个距离看耳垂上多了一个黑点。
他用酒精给耳洞消了毒,既然不能摸,时静深靠近了点,微侧着脸,仔细端详着那个耳洞,已经不痛,但好像还是有点红。
斜着眼看了好一会儿,眼睛有点酸,时静深又喷了一次酒精,才走出浴室。
时间还很早,连天空都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十几分钟前太阳才完全沉下地平线,在天边留下一片静谧的蓝紫色。
夏季的傍晚依旧闷热,时静深拿了把塑料扇子坐到阳台,扇着风打开手机,除了各软件的推送之外只有一条消息,来自萧随,是拍的一张落日图片,看周边的建筑不像是他家,也不像他公司那边的建筑。
落日不壮观,也不瑰丽,只是最平常的那种。橙金色的太阳被楼房挡住一部分,周围的团云很亮,阳光把前方高楼的玻璃幕墙都染上浅金。
时静深如往常一般没有回复。
刷了会儿朋友圈:他之前的编辑催稿催得绞尽脑汁;许蔺只发了张照片,看上去像是番茄汤底的米线;时熹发了个十五秒的视频,在逛商场。
时静深关了手机放在腿上,看了会儿远方,又回去把那副耳钉拿出来看,外头全暗了,客厅的光投射出来,被时静深挡了大半,光滑的切面只能反射出一团晕开的暗光,中间那颗碎钻稍微亮些。
他是因为萧随,才买了这副耳钉,才打了这个耳洞的。
为什么想到萧随,他就冲动地做了这件事呢?时静深不自觉地抬起手,半途想到耳垂不能摸,只好放下,转而取出一枚耳钉。
耳钉落在掌心,小巧,没什么重量 也不算昂贵,却明明白白,地提醒着时静深萧随在他心中分量几何。萧随是特殊的,时静深高估了自己的耐受程度,高估了时间的能量,低估了这段感情的深刻,错判了萧随的行动,因此导致了这个结果。
耳钉在手心里转了一圈,被放回盒子里。
他想着萧随在那个夜晚之后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他,爱他;想着冷处理更有利于结束这段关系;想着只要他保持沉默,萧随就会退缩,这样他们就可以还算平静地分开,从此各过各的生活。
但是显然,他现在明白了所谓“爱不能自拔”是种什么感觉,爱毕竟是一种强烈的主观情感,甚至不能有当事人自己掌控。他应该慢慢习惯萧随不在身边的事实,慢慢忘掉他,就算不能,至少也要让这段时光逐渐成为他记忆中一段模糊的影像,可是现在他无比想念萧随,无比渴望他们像从前一样在夏季的华灯初上的时候一起散步,或者只是坐在一块,什么也不干。
仿佛是为了让这段记忆具象化——他在自己的耳朵上打了个洞,就是为了承载这枚象征着萧随的耳钉,即使他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即使他要后悔——也没用了,爱情的针已经留下它的痕迹。
也许是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吗?既然还爱,那就去爱,好像都应该是这样的。也许萧随的承诺最后真的兑现了,或者没有兑现,时间会证明一切,但他会在得知这个结果之前陷入割裂的漩涡之中,一边等待着萧随每天几乎定时定点的消息,一边担忧哪天这消息再也没有,甚至期盼萧随不再联系他,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他让自己免于一场难堪。对了,他不会多高兴;错了,他却会极度后悔。
谁也不能从未来给他答案。
如今,在这个当下,他的理智无法为他解答爱情的疑难,他的本能悖于他的情感,那么他要遵从自己的心吗?
第68章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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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静深醒了,房间里很暗,窗帘隐隐透出点灰蒙的光。他在床上伸了伸腰,翻个身,门缝透出一线亮光。
拿过手机,下午五点半了,他一个午觉睡了快三个小时。
有点口渴,时静深起床打开门,到客厅倒了杯水,边喝边走到了厨房,萧随围着围裙,站在水槽边。
“晚上做什么菜啊?”时静深走过去,一手拿着水杯站在萧随旁边,水槽里漂着一层青菜,萧随轻搓这青菜的根茎,仔细地清出里面或许残余的细小泥土,转头和时静深接了个吻说:“睡醒了?晚上炒个青菜,剪一个鸡胸肉,再炒一个笋尖肉片。够吗?不够再加个火腿荷包蛋?”
“够了够了。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一睁眼看到房间都黑了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叫了啊,你不想起,讲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问又不讲,转了个身不理我了。”
“是吗?”时静深回忆了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下次我录像为证。”萧随打趣道。
“嘁,你每次都这么说,”时静深又喝了口水,“有点想喝汤,要不青菜做汤吧,切点瘦肉再放两个鸡蛋。”
“行。”
“天好黑啊,还没六点呢,待会儿说不定要下大雨。”时静深看着外面浓厚的乌云层说。
“你睡觉的时候已经下过一回小雨了。”
时静深打了个哈欠,把下巴搁在萧随肩膀上,“怪不得我睡了这么久 ,睡太久了现在还是困。”
菜洗好了,萧随一把捞上来,甩了下水放到盆里,递给时静深,“帮我放到那边去。”
时静深照着话把盆子放到灶台旁边的料理台上,萧随从顶上的橱柜里拿出一个平底锅,简单擦洗了一下弄干水之后往里倒油,开了火,等着油热煎腌好的鸡胸肉。
时静深也不再在厨房逗留,走到客厅,沙发上摊着收回来的衣服,都已经干了,应该是刚才下小雨的时候萧随收回来的,那时候他还在睡觉,所以才没有直接放到床上。
他把衣服抱回去,平时穿的休闲装叠好,萧随的衬衫西服挂起来,前后不过几分钟就搞定了。他看地有点脏,又拿扫把开始扫地。
简单扫了一遍。时静深坐到沙发上,打开一个综艺看。
厨房里鸡胸肉的香气飘出来,和胡椒的辛香完美融合,“滋滋”的响声消停了,时静深又走到厨房去。
“煎好了?”
“嗯,准备切块,你来吗?”
“那我来吧。”
时静深拿了刀,就这盘子把大块的鸡胸肉切小,上面已经被萧随划了几刀,时静深顺着切开,光明正大地把其中一块吃了。
萧随换了个锅在时静深旁边炒笋尖,问:“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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