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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半个月，萧随每天都给他发消息。有时候一天只有一条晚安，有时候是让他好好吃饭，说这个时候吃什么什么好，给他买了放在门口。时静深打开门就会看到地上放了一个袋子，里面没有肉类，只装着新鲜的莲藕、茭白等时令蔬菜，量不多，大概够两三顿，还带了两个外皮艳红，形状饱满的石榴。
这样的东西退也不好退，都是好的扔了也可惜，时静深说了谢谢，按照搜索出来的商品价格给萧随转了钱。
就这样来回了三次，三次萧随都没收钱，时静深不想这样的状态再继续下去。分手应该是彻彻底底的，藕断丝连只会纠缠不清。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萧随还会这样关心他，他想任何一个人在面对那样的拒绝时，和平分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而萧随一如往常，仿佛只是他出差了。
或许他是不甘心吧。
时静深这么想着，发了条消息过去。
深深：我们谈谈吧。
萧随马上就回复了：
“可以，什么时候，在哪里？”
时静深找了家离两个人住处差不多距离的茶餐厅，发了定位过去，时间是明天晚上八点。
萧随发了个“嗯”过来，就没了下文，然而晚上时静深准备睡觉时，依旧收到了萧随的一句“晚安”。
第65章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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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时静深提前一点到了餐厅，出于隐私性的考虑，他订了包间，服务员放下餐牌和茶水之后就出去了。他一个人坐着，翻看着菜单。
萧随到的很准时，踩着分针指向八点的时候进来了。他在时静深对面坐下，时静深眼睛看着桌面，把菜单递给他，说：“看看点什么。”
两人象征性地点了点东西，时静深在手机上下了单，把菜单收好搁到一边。
两人无言对坐。
时静深率先打破沉默。
他象征性地抿了点水，低声开口，“萧随，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们的关系……不适合这样。”
萧随看着时静深目光低垂，那双眼只在他推开门时及其短暂地朝他的方向一瞥，之后就一直流连在桌面，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哪怕一瞬间的目光交流。
“我们的关系，你认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萧随声线平稳地问。
“我们已经……结束了。”时静深喉间干涩，仿佛堵了什么东西，他连连吞咽了两次，有些涩痛，词句挤出来，声音都要比往常尖。
萧随喝了口水，“为什么。”
时静深没有低头，只不过一直垂着眼。那双眼此时终于抬起来，带着难过，更多的却是平静又决断的情绪，灯光平白又给这目光添了几分戚戚。
“你知道的，萧随，”时静深缓慢眨了下眼，试图让眼神更加锋利，“你只是……不甘心。”
“我不甘心什么？”萧随面色不改，“不甘心你没有接受我的戒指，不甘心你没有答应我？”
“你爱我，时静深。”萧随笃定地说，“你爱我却要和我断绝关系，我的确很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们还在相爱，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会爱你多久呢？”
萧随只能说：“我不知道。”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一段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的爱呢？”
“你爱我，时静深。你现在还爱我，但是你不会永远爱我，是这样吗，时静深？”
时静深又低下眼，说了声“是”。
“看着我说，时静深，既然你想和我分开，为什么不看着我说？”
如他所愿，时静深直视着萧随的眼睛，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萧随，我不相信永远。你说你会永远爱我在，永远陪在我身边，我不相信。你信吗？我生物学上的父母在一起的时候，也许诺过永远，结果是什么呢？你看到了。”
“在你看来，永远是一个誓言，可是誓言是要兑现的，你能兑现吗？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怀疑过自己能不能做到，永远爱我是什么意思，是到你死的那一秒你都爱我，可能吗，你做得到吗？”
“我现在二十九岁，不是十九岁，我已经过了那种热血上头一时冲动就随便给出承诺的年纪，我那天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真真切切。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我不信你。”
服务员推开门，打断了两人，包厢里安静下来。餐点摆上桌，前后不到一分钟服务员就退出去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未来还有几十年，你怎么敢保证这几十年里你一直都会是这样的想法？我现在二十八岁，我也不在会因为一个承诺就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年纪，我的人生中没有这样的时段。你说爱我，”时静深叹了口气，“我无法确定这爱能持续多久，不仅仅是我无法相信你可以永远爱我，我同样不认为我可以永远对你保持这样的感情。我不能够在当下，这个时刻，现在，百分百地确认你对我的感情，我对你的感情这一辈子都不会变，所以我不会答应你。”
“对不起。”时静深几乎是颤着声音说出这句话的。
“我不想一个月后，三个月后，半年后，一年后，不管是多久以后突然有一天发现我不爱你了，或者你不爱我了，我们连维持表面和平的机会都没有，和平分手是最好的结果，要是难堪收场，我只会觉得我自己愚蠢得无可救药。”
“所以现在，你爱我，却要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和我分手吗？”
“我确定我不会一直爱你，只是——”
“那为什么你不可以不爱我了再分手呢？”萧随打断了时静深，“因为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一定会不爱我，所以就算你现在还爱我，你也要为了一个不确定什么时候到来的某一天现在和我断绝关系吗？”
“你问我怎么确定我会永远爱你，我也想问问你，你凭什么确定你一定会不爱我？”
时静深没有马上回答萧随，他移开和萧随对视的目光，垂眼看着桌面，桌上的西点一口没动。他拿起叉子，尖端扎进松软的表层面包，流沙内陷溢出来，流到盘子上，留下不规则的形状。
萧随也没有继续问，喝了一口水。
半晌，时静深才重新看向萧随，说：“没有为什么，只是在‘有一个人会永远爱我’和‘爱情不会永久’之间，我的直觉告诉我后者才是更理所当然的情况。你一定要一个解释的话，”时静深顿了顿，“我们之间的纽带只有爱，爱情的爱，但爱情的爱是很易碎的，需要激情，需要新鲜感，需要承诺，需要日复一日的给予和确认，需要很多东西来维持。这些东西给三五年可能不难，那如果是几十年呢？我有时候也无比期待可以拥有一段不朽的爱情，可是我的意志总是告诉我，不可能有这样的爱情。我不希望现在的我应下了你的誓言，却在以后的某一天发现这个誓言到头来和别的没什么两样，都是空谈。这样的结果我无法承受，如果真的二十年后我们不爱了，我在想那个时候的我回头看这二十年，会抱着怎样一种悲哀的心态？我真的会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不仅仅是我对你是否能爱我一辈子这件事，我对我——”
时静深突然止住了话头，哽住一般叹了口气，才说：“爱你这件事也这么想。你现在可以向我许下这个誓言，在我丢下你一个人在餐厅之后还能这关心我，是因为你还爱我，你也认为我还爱你，所以你才会这样做。可是如果我们真的生活在一起，大概率也只会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不会有孩子，我们之间除了爱没有别的纽带，万一有一天你意识到我爱你并不如你爱我那样深，或许在你还在全心全意爱我的时候，我已经不能给你等同的回应了，你会后悔的。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就会像——”时静深说不下去了，“场面会很难看。”
“所以你还是有想过我们的未来的，对吗？”萧随问他，“当你想到我们的未来的时候，你想到的就是这些吗？”
“‘有一天我意识到你爱我并不如我爱你那样’，你觉得你自己不够爱我吗，时静深？”萧随看着他，目光很柔和，“你认为我对你的爱不能维持一辈子，我对你许下的誓言终究无法兑现，同时你也认为你不够爱我，你认为我会觉得你不够爱我，所以你对我们的未来完全没有信心，所以你拒绝了我，是这样吗？”
时静深望向他的眼神已经给了他答案。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够爱我呢，或者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认为你不够爱我呢？”萧随慢慢地说，“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并不是一定要你说你爱我我才知道你爱我，我不会因为你说爱我的次数没你多就觉得我在这段关系里付出更多。那天下午在康乐园，你让我感受到了非常非常磅礴的爱，那是我在过去的任何一段关系里都没有感受过的。我说我爱你的时候，你就是你，而不是你的任何一个特质或者任何一个方面，是作为时静深的你。我爱你的皮囊你的身体，更爱你的灵魂，你的阴暗面，你认为你自己不好的地方。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餐厅那天晚上，我其实还是挺生气的，但是后来我想，你就是你，时静深就是不会就这样接受谁谁谁的誓言，所以我们现在才坐在这里，说这些话。”
时静深又垂下了眼，拿叉子叉着被他分开的一块面包在流沙上擦来擦去，“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我们大概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为什么不行，我们是恋人，只是在一件事上产生了分歧而已。”萧随利落地回答。
“‘在一件事上产生了分歧’。”时静深低声念道，嘴角勾了勾，像是嘲笑。
“深深，可不可以试着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呢？爱情是需要精心维持，但是它或许并没有你想象得这么脆弱。你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恒久的爱情，也不相信我可以实现我的承诺，我也没办法跨越几十年来给你答案，我只能说我说到做到。选择权在你手上，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不想看到在将来看到我们关系破裂的那一天，你说那样的场面很难堪，但是现在明明我们还爱着彼此，却要结束这段关系，你不觉得这个场面也令人痛苦吗？或许你觉得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你都会习惯的，不是谁没有谁就不行，比起以后面对那样残忍的局面，你更愿意选择这种结束。但是现在这样对我来说也很残忍。”
萧随一口气说完，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着吃完了面前的西点。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站起身，萧随落后时静深半步，边走边说。
“不用了，我坐地铁。”
餐厅不远就是地铁站，萧随没说话，陪着时静深走过去，看着时静深进了地铁站，没错过时静深即将消失在他视野中时隔着零星行人投来的一瞥。
第66章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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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静深握着车厢里的横杆，进站时人不多，车厢里倒是人挤人。两个拖着行李箱的男生从身后擦着他下了车，又上来一波人，比先前更挤了。
门关上，列车再一次起步，惯性让时静深往一旁倾斜，他收紧了握着横杆的手，不想碰到旁边的人。
他在下一站下了车，地铁站的出口在商业中心里面，他抬步上了扶梯，到了地面。这个时候的商业中心很热闹，外面的广场聚集了不少人，时静深远远望了一眼，好像是有人在跳舞，音乐的鼓点很密集。
步行到了家，时静深洗了个澡窝在沙发上，他很无聊，却又什么都不想干，电视放着一部他看过的电影，他听着人物的对话，看着茶几映出来的一团大灯灯光出神。
电影是部外国老电影，彩色的，还有着那个时代独有的夸张的轰隆隆的雷电特效，电视的亮度跟着明显闪烁。时静深好像被吸引着将目光放回电视上，屏幕中又打了一次雷，背景的天空很暗，最远处是一片狭窄的红色火光，马车有被大火烧过的焦黑，轿厢的帘子掀开，女主角从里面探出半个身体，男主角下了马，站在女主角跟前，将一把枪放在她手里。
这电影由书改编，一部传世的爱情著作——世人这么评价这本书。
书的作者只写了这一部长篇小说，也因为这部长篇小说在文学世界占有一席之地。文学的主题有很多，爱情是这其中最不朽的一个。无数人用各种各样的形式来描写爱情，其中一部分人带着他们笔下的爱成为历史长河中冲不掉的沙石。
有的爱轰轰烈烈；有的爱疯狂，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有的爱背德，禁忌，主角却不可理喻地沉沦其中；有的爱在长久的等待中希求回应；有的爱并不是爱。
按照时静深的理解，这本书的里的男主角对女主角一见钟情，也知道她有心上人，在女主角的第二段婚姻结束时，他以财富和声望为筹码，换来了女主角的第三段婚姻，然而长久的等待换来的是无穷的失望，决定放手那天两人的最后一场对话，男主角说：“我爱你胜过爱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女人，我等待你的时间比等待任何一个人都长。”
这一刻迟钝的女主角幡然醒悟，但是男主角已经决意离开。
对于这本书的结局，讨论有很多，然而无论时静深怎么看，都觉得这段爱情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两个人的结合不是因为相爱，分开却是因为爱的一方爱不起了，没有意识到爱的一方才看明白自己的心。这场用金钱和地位换来的婚姻里总有误会，真情流露的时候太少，又被错过，终究走向了失败的结局。
时静深又想到许蔺，他等了夏今六年，最终等到他回来，等到了一个似乎是美好的结果。破裂的关系如今修复，却不知道曾经的裂痕能不能一并消失不见。上次他见到许蔺的时候，他说他还没有和夏今提BDSM的事——他们当初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分的手。
时静深突然有点想知道结果，他有许蔺的联系方式，但是聊天框已经沉寂许久，挂在大部分都是公众号消息的聊天页面的最后一个，上一条信息是一年多前发的，那时候许蔺和夏今正巧在G市，约他出去见一见。
最后时静深当然没有去问许蔺，毕竟他和许蔺的关系还没有到人家不说他能去问的程度。
时静深继而想到自己旁观过的每一段爱情和婚姻：他的生物学父母离婚告终；他的院长自他入园起就是一个人；他当成亲妹妹的时秀窈如今正处于一段婚姻，夫妻两人感情和睦，育有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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