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宓抓到了重点,“结婚?她离了吗?当年爱的那么轰轰烈烈,怎么这么突然?这么大个事我怎么不知道?”
“没离。”萧珂说。
“啥?”荣宜问,“沈令乔已经出阁了?这么快?不是一年国丧吗?”
荣宓愣怔的重复了一遍,“沈令乔?”
“那个喜欢穿女人裙子的小男孩。”荣宜道,“沈节她弟,长得还不错,你没印象?沈令乔挺喜欢你们两口子的。”
她内心补道:为了给你们两个收拾烂摊子,老卫才认了。
当年沈宴得罪了贺兰晴,夫妻两人带着沈令乔出逃,把沈节一个人丢在燕京,夫妻两人存的心思是贺兰见沈节在家,可能以为他们夫妻尚未出京。
至于沈节的死活——那不重要。
再生一个,不成问题。
不料沈节回家一看,呵,爹娘带着弟弟跑了。
沈节划拉上家里剩下的银子,带着剩下的部曲和奴仆也跑了,一路变卖家产出京,直奔朔北,最后跑的有点猛,一路跑到当地人已经不是黑发墨瞳的冰城。
沈宴得知沈节跑了,只能和夫人变装,同时令沈令乔扮作女孩,假装是卖东西的胡商。
终于熬到京中不再是贺兰晴只手遮天,而是三人成戏,沈宴才回京,靠着是郑瑜师傅的师弟跟年资这两层关系封了刑部尚书,入阁为次辅。
郑瑜还出面给沈令乔说了门亲事,因郑瑜手中无兵,想拉拢别人,荣宪手下的季北媛已经成亲,郑雍容是他本家,父母都在,婚事他说的不算,霍绯樱孩子都识字了,数来数去还真剩一个年纪也合适的。
好死不死女方是卫子妍。
沈令乔扮作女孩的时候太久了,久到以为自己是个女人。
等到要给从一品实权武官、堂堂副总督卫子妍交人时,沈宴只能拿出来一个比姑娘还姑娘的儿子,原地崩溃。
卫子妍本身就不乐意,她有个唱花旦的青梅竹马死了,她很伤心,发誓要守节不嫁人,就拖着。
沈宴以为是卫子妍觉得沈令乔不够男人,遂请了无数人去纠正沈令乔,想把他扭转为正常男子,但沈宴六十六大寿那席面是在正月初六摆的,荣宪有事去不成,最后荣宓跟萧珂去了。
这俩脑子不正常。
荣宓娇生惯养长大的,从小就想一出是一出。
萧珂本身就很放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顿饭让这俩捅出来了个篓子。
经过了一年半洗脑,沈令乔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正常,应该变正常,但他那天门口接待,和荣宓两口子扯谈了半刻钟后,这一年半的磨石工夫全毁了。
据长孙优转述——
沈令乔:你头发好长,用什么保养的。
萧珂:鸡蛋清。
两人就在宴会厅门口,当着京中四品以上官员的面,谈了半刻钟,每个话题都不怎么常规。
大家表情都很凝固,凝固到没人再开口说话,就听这两个人叽叽喳喳,偶尔荣宓还无比自然的插上几句话。
这半刻钟聊的很开心,但沈令乔终于崩溃了,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算男人,到底什么话题该说什么话题不该说,直接哭了,“我到底正常还是不正常?”
荣宓说,“你别哭啊,为什么你觉得你不正常?”
萧珂哎了声,“你挺正常。”
沈令乔嗷就炸了,抓着他爹一顿闹,“我觉得你就是针对我。”
这个雷捅出来,萧珂到底跟沈宴不一样,他是卫子妍直接上司,最终以按着卫子妍的狗头的方式把这事弄成了。
正好一阵风吹来,把水晶吊顶灯上的蜡烛灭了一根。
萧珂下意识抬头看了灯一眼。
荣宓站起来拿了个团扇,就没坐,一只手按在萧珂肩上,“啊,你说老沈。”语气居然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
荣宜听荣宓语气不对,也不说笑,收了笑容,稍微扬高些声音,“姐?”
“那个……”荣宓跟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样,艰难开口。
骤然扣在上面的盆砰的一声被弹飞了,热浪扑面。
荣宪盯着盆,好半天才确定是因为下面那团烧着的火把上头的那个盆给弹飞了。
过了许久,那火方才熄灭。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盆,听荣宓说话就往旁边一看,发现那两个开始往一起凑,微微对荣宓摇头,走过来,手压在荣宜肩上,此时打断,“你吃晚饭了吗?”
“没。”
“我带你出去吃。今天这火锅没希望了,原油烟太大了,我怕呛死。”荣宪说,“我今天正好没应酬,我们去吃烤鱼吧。”说完直接拉着荣宜的手,把她拖走了。
荣宜酒量差得很,三壶酒后就不知今夕何夕,荣宪把荣宜送回家去,站在荣宜住的院子里,看着东厢廊下挂的那盏莹白羊角宫灯,不由得想到那日内卫送来的折子。
双鱼牡丹欢喜镜,为明月夫人做铸,赠与寒部首领,赠镜时,夫人曰:“祸起人心。”
寒部首领答,“世人缘法皆不可为外人道。”
明月夫人道,“为何人不能安分守己?”
寒部首领说,“大抵皆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燕京之乱前,荣宜见了燕居在京的寒部首领之妻。
其妻交付镜子用法,曰:“无人知此事真假。”
荣宜道:“愿以身家性命赌一世心想事成。”
其妻默然良久,“娘子不惜性命,可是为求天下至尊?”
荣宜曰:“是,亦不是。”又叹,“梅傲雪凌霜,不为春日暖阳顾,白玉无瑕,名花无情,不如求枝有情花。”
那天她心思纷扰,隐约又知道些事,觉得心里闷,索性在房中弹了一曲凤求凰,不料引来的却是如瑟。
罢了。荣宪心道。
她只是在想,荣宜用此镜求愿时,可知那个时空下自己死了?
随即,她摇摇头,往西苑走去。
荣宪开始拖着不说,主要是考虑到若是荣宓问及荣宜的事情,她该怎么说。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如今不得不说。
很明显,荣宜并非重生,而是从一个类似此地的世界离魂穿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空设定是当下冰川期,大家冬天吃东西都是玻璃暖房种的,为了活着取暖都烧煤,开个石油知道石油能烧还是勉强能说得过去的。
25、此间
荣宪踩着回廊的护栏,飞身而上,一旋身,站在墙上,因着荣宓每次都是直接翻墙,她也不好意思叫丫鬟拿梯子。
这时她才发现,好么,对面是砌了玉石阶,覆盖一面墙,有半墙高,站在台阶最高处,正好能挂在墙上。
墙上有一串铃铛,她轻飘飘落下来的时候衣裙还是刮到了铃铛,铃铛叮当作响,几个武婢围了上来,见是她,屈膝行礼,有几个走避开,可能是去通报了。
她才从台阶上走下来,就看见郑瑜的管家老华举着若干红色的请柬,对她嚎,“大人,我家大人长子满月酒的请柬……”
荣宪把四个请柬都接过去,突然想起那天郑瑜说去年随份礼随出去五千两白银,挥手打发华管家走时问,“你家大人这是去年随份礼随狠了么。”
老华尬笑三声。
#
荣宓坐在床前台阶上,靠着床架,手里拿着一串檀香佛珠,“人家戏里都是女主角躺在床上,男二或者男三可怜兮兮的蹲在床边。”
萧珂侧躺在榻上,膝盖卡在床沿,枕着被子,闻言头都不抬,“那您躺。”
“躺不开,我不躺。”她又问,“刚郑若筝找你做什么?”
“舆部的事。”
“什么事。”荣宓差点白眼以对。
萧珂这才说,“哦,王玄手下的两个军师密谋,但他们是湖州人,说话口音很重,说了什么细作没听懂。”
“噗……”
这时有人敲了下门,说,“郑府的华管家求见。”
萧珂撑着身子起来,问,“公事私事?”
外边的丫鬟说,“满月酒请柬。”
萧珂立马倒回去,咳了两声,拿手帕擦去唇边的血,把锅一甩,“你去。”
“你都坐起来了,你去。”
“我难受。”
荣宓说,“石头剪子布,愿赌服输。”
结果她出了个布,立马赖账,“没事,这个时辰了,荣四肯定马上到,让她捎进来。”随后她说,“说真的,我要不要带上宝镜?万一我回来她也残了,可怎么办。”
“班岚是武将,几棍子能把人打残心里有数。”萧珂说,“班宝镜只会开刀,帮不上忙。”之后他坐起来,说,“先收个利息,我要二百五十担粮,本金以后再说。”
荣宓咣当往后一倒,扯了个枕头枕着,“二百五十?都够一城百姓吃三四天了,你要做甚?”
“杀两个人。”
荣宓点头,说好,片刻皱了下眉,“什么玩意,你不应该把人斩于阵前吗?”
“两军交战之时可将对方主帅斩于阵前,我也就兵临宁州城了。”
“沈宴是个王八蛋。”她突然骂,之后荣宓闷声说,“你说,那个世界里,沈令乔会不会过得很好?”
“至少卫子妍不至于打人。”萧珂倒了点酒,用手帕沾着擦剑。
荣宓叹息。
在这个世界里,卫子妍有个青梅竹马,竹马唱花旦,两人私定终身,经历了好一泼狗血终成眷属。
其中的狗血包括但不限于“卫子妍爹妈把花旦腿打断了”跟“卫子妍暴起点了三百人把爹妈关家里”。
随后,卫子妍见了沈令乔一面,把这门亲事退了,老卫的办事效率与沈府的见风使舵都令荣宓佩服无比。
她当年闹黄并侯那门亲事就很费劲。因为湖阳想染指关中,而祁家想利用她一波之后直接弄死她,故一路忍到她掀桌,才上门退亲,一拍两散。
那日,卫子妍问:“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沈令乔迟疑了下,答,“我也不知道。”
卫子妍当场翻脸,“你们沈家要脸,我堂堂副总督不要脸吗?”
说实话,卫子妍对沈令乔是不是比女人还女人这事并不在意,她能喜欢唱花旦的,就代表无所谓穿裙子还是穿袍子,她只是不能容忍自己议婚对象实际上可能喜欢男人。
这是糊脸。
这事吹了后,卫子妍求了赐婚圣旨——皇帝以为这事两家已谈妥只是求个恩典遂下旨——跳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戏子拜了天地。
沈宴终于意识到应该不是女装的问题,遂质问沈令乔。
沈令乔还是那句话,“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能耽误别人。”
沈宴一个文臣,下手没轻重,一顿板子下去,把自己儿子的胸椎给打断了,当场吓傻了,跪在班府求班宝镜出诊,奈何班宝镜也束手无策。
沈节实则恨这个弟弟,每每说起,咬牙切齿倒恨不得挥剑把人杀了,此时又实在是兔死狐悲,回家把自己弟弟带走,但冰城天寒地冻不适合养伤,最后兜兜转转,还是把人送到银川城,托卫子妍照看。
“大家要求真低,不打不骂就是个好主子,这哪是合两姓之好,这叫典卖死契。”荣宓听见外边有说话声,坐起身,梳了梳头。
过了半柱香的时候,侍女通报,再过一盏茶的功夫,荣宪推门而入,站定,把请柬往桌子上一甩,“您两位现在是连门都懒得出吗?”
荣宓响亮的说,“对。”随后喝退侍女。
只见荣宪竖起三根手指。
荣宪肯定喝了酒,带进来一股桂花酒的味,“首先,并州。”
荣宓先问,“你喝了多少?”
“烽火传书只要一天,至今老程都没有说不行。”荣宪没搭理她,“就是行,日后如有变,你当如何?”
荣宓笑起来,二十五六正是女儿家最美的年华,桃花眼,柳叶眉,神采飞扬,眼波流转间颇有几分英气,“杀就杀,做就做,人生不过数载,何苦委屈自己为他人作嫁?史官落笔成文时我已不在世,”而后一字一顿,“能奈我何?”
荣宪莞尔,“阿姐是个好人,可别到时候心软。”
“呵,他是你爹的可能也颇大,我若与之合谋,里外不是人的概率奇高,焉能留他活着来燕京?”荣宓却截住此话,“战国策载:天数莫测,人皆有志,无论君子小人均不可轻视。你料晋王此人如何,日后如何生变?以何生变?”
荣宪果然喝多了,答,“古今变数,无论为人,皆在天灾人祸。若有天灾,便是天助;如无天灾,便求人祸。长安洛阳皆为古都,诸家宗庙所在,乃其立身之本,任风袭而不动。但晋阳数十万人口,多为商贾,若是人祸,大抵此灾应在晋阳。至于以何生变……你调了医官入并州,也屯了药草,你觉得应该是疫病,不过我想,晋王会弄一出天罚。”
“天罚?”荣宓眉头紧锁。
荣宪说,“并州开出来过一种发绿光的矿石,碰过的人都会生病,轻者呕吐腹泻,重者一命呜呼,最后晋王下令将那几吨矿封在一个水泥房子里,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但我想,若真的到那一步,拿投石机做一个天罚并不难。”
荣宓望向萧珂。
萧珂按着胸,他还有些咳,皱着眉,勉强压着咳嗽讲话,“晋王背水一战,无论以何因由起事,为避寒冬,必趁春夏。若你入局,明年来不及,大概是后年。待战时,已为穷寇,定以生死相搏。生死立判,湖阳必生变。湖阳动则太后问罪,你以功保你母。”他看着荣宪,但仍对荣宓说,“你最多坐稳刺史之位,以并州反哺燕郊南蒙,无法凭关中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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