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花洋地黄吃了就心悸,他怕中风,只好配紫苜蓿酚,但那药用上伤口就渗血,路上颠簸难免,他有一天一上午换了九身衣服,实在嫌烦,把两个药都停了。
郑卿就说,“注意身体。”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字:完。
也就荣宪跟萧珂能和王玄对一下,霍仲雪不可能再出。
在南朝人眼里,北朝人都是庶民,而士庶之别,犹如云泥。若为降臣那就是任人宰割,处处受人欺负。
皇帝可以不姓楚,但必须是北朝人。
萧珂若出点什么事,荣宪赶过来前他们只能拿命死守。
“其实你不用客套。”萧珂觉得可笑,就点明了一句。“王烨死的之前,你我会先撕破脸的。”
郑卿脑子轰地一声,他意识到他已经踩进了个陷阱,萧珂这是递了明示。
但他把自己说过的话逐字逐句回忆,还是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遂开始拉家常,说起自己子女,最后说,“你真打算一直都不要孩子啊。”
成精的人偶娃娃说,“你和贞珍相依为命那些年,挺难的吧。”
郑卿脸唰一下白了。
他的第一想法不是你不会说话就给老子闭嘴,而是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孩子怎么办?
他当年带着妹妹躲在破庙里避雨,从死人身上翻吃的。
骤然间,郑卿不寒而栗。
“叫两位刺史过来。”萧珂把卫兵叫过进来,吩咐。
邓九衡进来就看见这一地折子,皱眉,这是打起来了?她没敢问,笑说,“我去拿宜宾周边的地形图。”
四人闭门密谈两个时辰,而后散去。
等三人离开后,云鸳和卫兵要捡地上的折子,萧珂就说,“不用捡。你们都出去吧。”他趴在几案上,埋着头。半天后才起身,跪在地上开始捡折子,先捡的八百里加急和四百里加急,捆着紫色丝带的有好几份。
大部分都是京中琐事,或来自河西。
萧珂很随意的看两眼写的是什么,顺手想找笔,却先翻到一炳匕首,他看着匕首愣了片刻,出鞘,是南极玄铁制的。
这时就听云鸳颤颤巍巍的喊了声,“主公?”
萧珂把匕首收入鞘,“没叫你。”
云鸳就是不走。
萧珂跟云鸳眼瞪眼半天,心道,那成,你不走我走。
他捡了几本折子走了,第一本就来自京城,但里面是荣宜的字:……那天看你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我姐又骂我朽木不可雕也……
又翻过来看了下,居然还真是加急。
萧珂无语,把折子一合,换了一本,他手气也很迷,捡了三本都没正事。
荣元姜那潇洒大字只写了一行:你还活着吗?
当真没再问你还喘气么。
萧珂走回去给回了五个字:死了,我是鬼。就顺手把这本折子给甩了出去,失手扔进了防火的水缸,又过去捞,捞上来搁一边,看第三本。
班宝镜狗爬般的字映入眼帘。
第一行:班岚亲启。
萧珂:???
#
郑卿回下榻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上书。
“太尉亲启,臣卿奏……”
楚月恒一把夺过来,无茬生茬,“你跟荣宪什么关系?天天给人写信。”
郑卿炸了,“你跟祁司墨什么关系?天天鸿雁传情。”
“老子喜欢他!”
郑卿一掌亢龙有悔拍在几案上,“楚月恒,你他妈的要点脸行不行!”
“老子就不要脸了!你有意见?”
“……”
作者有话要说:
暴躁老姐楚月恒带跑的郑卿
暴躁老姐会负责带飞荣二一把2333
郑卿就荣四相亲那次吐槽滴那个有本事但怨念很多,勉强算君子的兄弟。荣宪相亲跟萧檀说起君子小人其实句句都有坑。萧檀在喷人,荣宪在往回兜。
39、医术
荣宜起了个大早,草草洗漱,随便梳了下头,抓了件衣服穿,赶在云鸯来上课前,套马出车。驱车至燕云楼前。
到的时候正好卯时,街上商铺都没开张。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觉冷风带着雪花扑面而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冻死我了。”班宝镜跳上来,她将医箱抱在怀里。
荣宜敲了下马车壁,车掉头往公主府去。
这辆马车是荣宪的仪制,八马并驾,是故班宝镜上车时,车身竟然纹丝不动。
班宝镜小声说,“你可害惨我了。”
荣宜苦笑,“我也不知道啊。”
此刻她心情十分复杂。
那天她让谷雨去请班宝镜看病,班宝镜确实偷偷摸摸的来了,到了公主府第一件事就把荣宜拖到一边,十分严肃的对她讲,“虞晚雪真名姓谢名子语。”
“你你你说什么?”当时荣宜说话就哆嗦了。
她不怀疑这消息的真假。
班宝镜在荣宪幕僚中地位颇高,只待正名机会。
“他是南朝在北朝暗探统领。”班宝镜绝望,“我不治吧,我吞砚台,我治……这是叛国。”
难怪荣宓要把人给内卫送去。
荣宜好气,对虞晚雪唯一的一点同情灰飞烟灭,“他到底是怎么混进的公主府?”不仅混进了公主府,还把一顶绿帽子焊死在她爹头上。
荣宜有些震怒,“楼统领是不是不想干了?”
“虞晚雪是谢家旁支庶出子弟,十岁时就被安置在燕京秦楼楚馆,”班宝镜说,“这步棋伏了好些年,那日公主不是带他去华国公府吃了顿饭嘛,华国公府那边手欠查了一下,萧二没毁秘传,没上报,将此消息留中,压在华国公府内。就我们这边跟你大姐知道。”
荣宜为这么一句话细细思量了半天。
这句话信息量很足。
虞晚雪立场在谢家和南朝两边来回,可能先家后国。
萧珂有一套独立于内卫的暗卫班子。
荣宪盯着萧珂那边任何风吹草动,虽然她创办的内卫,但根本不信任内卫的人。
荣宓两边都不靠,是另一方势力。
那日后荣宓下两广任总督的原因很可能不是退避,而是三方角力的结果。两广地处岭南,一无世家挡路,二守南海海港商贸,粮食一年三熟,钱粮丰盈,实为要职。
经过这么多天恶补,荣宜觉得看事情不再是雾里看花,而变得思路清晰起来,果然当大少奶奶管家多少年都没用。不读文史,不跟那些男人以身家性命相搏就是会把人养废。
她忆起在谢府和妯娌掐架的往事,觉得那叫菜鸡互啄。
班宝镜就去请示,还好京城离滨海近,翌日荣宪回了一行字:我卫乃汉室之后,秦汉正统,应胸襟宽广,体恤万民。
以前的荣宜看见这句话只会觉得这答非所问,现在她觉得这话有水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班宝镜艺高人胆大,说这就是可,开始偷偷摸摸的来给人看病——不敢让荣宓知道,还靠荣宜打着去看湖阳的名义遮掩。
天还没亮,整个公主府十分安静,两人偷摸去了位于西苑的一处院落。班宝镜上去敲门,片刻后这个院子掌灯,公主身边的玉髓把门打开。
班宝镜把医箱放下,特意提了一盏羊角宫灯,连人带灯戳在床前,问,“你感觉什么样?”她一点不客气,直接戳了虞晚雪一下,把他叫醒。
虞晚雪这几日基本上就躺着,有些形容枯槁,与班宝镜对答十分冷静。
别看回答的很冷静客观,但这是一个相当不配合的病人,连荣宜都能看出虞晚雪求死的想法超过求生欲,所以对自己身体状况到达了一个无所谓的状态。
“觉得手腕痛吗?麻吗?”
“有一点,还好。”
“这样有感觉吗?”
虞晚雪摇头。
“来,试着握住我的手。”班宝镜将手伸过去。
虞晚雪根本就没试。
班宝镜就皱起了眉。其实她脾气很差,只是求到她面前时,大部分病人和家属已走投无路,毕恭毕敬跟绵羊一般,才没显出来她的易怒。
荣宜坐在桌旁,将手拢在暖炉上,“好冷。”她听着对话,觉得班宝镜和太医不太一样,望闻问切只剩一个问。
班宝镜语气变得有些不客气,“你试一下。”
看班宝镜不高兴,虞晚雪才试了一下,但顶多是稍微将手合拢了些。
“你这个大夫怎么还先冒汗了。”荣宜看班宝镜额头上有汗,就递过去手帕。
班宝镜接过去,但没擦汗,只是握在手里,“您能不能试着活动一下手?我花了四个时辰给您两只手接了四条动脉和二十条肌腱,我知道很痛,但麻烦您尊重一下我浪费的那四个时辰好吗?”
虞晚雪勉强坐起来,倚着床架,“对不起。”他倒是很客气,但也很漫不经心。
大国工匠班宝镜终于炸了,“我先出去冷静一下。”她说,“不然我要骂人了。”
班宝镜风一样的出去了。
荣宜就只好解释,“这几天她还有一个病人要照顾,有点累。”她知道班宝镜还给荣宓带回来的那个天赋异禀居然怀孕了的男子看病,听班宝镜抱怨过云清音的身体构造有些不太一样,不怎么好治,忙的是焦头烂额。
不过,真正焦头烂额的原因可能是荣宪那边的事,而非病人。
班宝镜早上来看虞晚雪,晚上去看云清音,中间这段时间在干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不用在意我。”虞晚雪说,他抬起手,手腕处裹的纱布又开始渗血,过了好久才回过神,“还未曾与夫人道谢。”
“我找人帮你看病并不是为了句谢。”荣宜说,“我觉得不应该作践人而已。”
“那你知道……”虞晚雪看向她。
“算是知道。”荣宜说,“我也想知道,你来卫国,是心甘情愿的吗?”
谁会愿意靠卖笑为生?
这个问题虞晚雪没有答,只是望着帐子,“家主命令如此。”
“若是家主错了呢?”荣宜反问,“你觉得暗探有意义吗?朝政上的事,不到最后一刻不见真章,打仗的事更微妙,两军短兵相接后一切听凭天命,只看阵前临场。你们打探到的消息都是定局。”
虞晚雪一晒,他侧过头,鸦羽般的青丝披散着,“您是想劝降?还是策反?”床离炭火炉有些远,呼吸间还能看见白气,他倒不怕冷,连衣服也没披,很平静的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夫人您还是直接将我移送给内卫吧。”
荣宜摇头。
虞晚雪有些错愕。
“我劝降你做什么。”荣宜说,她知道南朝最后打了下来,非情报先人一步,而是南朝遇到了雪灾。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王谢陈玉几家宁可将吃不掉的食物扔掉也不肯赈灾,内乱骤起,卫国捡了个便宜。“你做不了什么,我也做不了什么,好比你情报传回去,你能左右别人的决策吗?很明显不能。”
沉思片刻,虞晚雪就躺了下去,半天后惨白的唇动了一下,“我没想到公主会怀孕。”
“你这么年轻,她又不是很老,不奇怪。”
“我其实一直在喝避子药的。”虞晚雪语气里透着费解。
迟疑些许后,荣宜道,“那药……除非你每天都喝,不然没用的。”
一些女将会让丈夫喝那个药,因为她们暂时不想要孩子。
原本分房而居也可以解决问题,但到底人还是有欲、望的。
那药对身体伤害不小,加上考虑到日后要孩子的问题,大部分人都会选定一个同、房日子,在那前几天才开始用药。
一直都有人中招,但都大不了就生。
直到沈节中招。
一般坐到总督位置的女人都会选择过继,亲自怀孕自断前途的还是第一例。沈节本就信期不调,又想入阁,更殚精竭虑,不思茶饭,故发现怀孕时已有六月余,打都不能打,此刻彻底入阁无望,遂震怒,差点点兵围了太医署。
太医署这才研究出来避子药的正确用法——每天喝。
一阵尴尬沉默后,虞晚雪说,“哦。”
那药性凉,喝过后腹痛如刀绞,所以他只会在和公主同、房之前用。
湖阳并不很热衷那事,所以他统共就没喝过几次。
两人尴尬对坐,荣宜安慰,“你多活动活动手,别真的留下病根。”
此时班宝镜的声音响起,她从外边走进来,收拾药箱,“治肯定是治不好的,根本就已经废了,不过时常活动,日后不会肌肉萎缩,手会好看些。”
荣宜忍无可忍,一把将班宝镜扯出来。
天冷,她自己也冻的打哆嗦。
“我明天来看你。”班宝镜嚷道。
“你小点声,我娘没起。”
“这距离你娘听不到。”班宝镜说。
“你能治所有的病吗?”荣宜松开班宝镜的衣服袖子,“很明显不能。”至少班宝镜亲口告诉萧珂让他等死。事发那么多年前,肯定是真的治不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治病,大部分情况下,你只能让病人觉得舒服些。有必要那么讲话吗?”
班宝镜原本柳眉一竖,想吼她,但朱唇蠕动,没吐出一个字来,她没拿貂裘,单薄曲裾不足以抵御寒风,也冻的瑟瑟发抖,半晌,她讪讪说,“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就算你技艺再精良,”荣宜点了班宝镜一句,人情往来是她在行,“你是在和人打交道,你不是在修东西,你要真的把人当成东西来修,可不就真的成大国工匠了?”
又说,“不信你看,于太医虽然啥都治不好,但是人家那张嘴就是会哄人,现在还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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