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华琼浑身一激灵,喝问,“什么人?”
他踹倒屏风。
侧殿掌了灯。灰色帘幕垂下,霜花台上站着一舞姬。
祁华琼骇然,“你是谁?”
舞姬没有答话。
祁华琼抽刀,想直接杀人灭口,走近几步想这舞姬看身段是个尤物,又有他念,不料突觉颈上一痛,下意识一摸,却是满手鲜血。他低头,看见一抹金色。
一根金簪插在他喉咙正中,没入约半寸。
祁华琼吓得后退数步。甚至不敢伸手去拔。
他居然还活着?
祁华琼猛的抬头。
那舞姬手里提的是把剑,或可能是刀——看长度,应该是真的雁翎刀,不是表演的道具。
“来人!”他喝到。
却没人应。
祁华琼拔、出金簪,见是条龙,脸变白了。
身边副将匆忙跑出,片刻冲了回来,“萧……”他结巴了一下,“萧总督围猎封山,我们的人被带到了山下。”
祁华琼便看向那舞姬,“你是萧总督的姬妾?”
这种簪子只有萧珂会用,这个舞姬怕不是一般乐女。
但没有回应。
“你是哑巴?”祁华琼怒问。
舞姬不理他,只是站在那里。
“你聋了?”
“她如果是哑巴的话,不会出声,要杀吗?”副将问。
“你傻吗?这么大的阵仗,能没人知道一个活人在这里,我们也在这里吗?”祁华琼愤恨不已的说道,“走。”
萧珂是真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没他不敢杀的人。
要是萧珂的妾,杀了的话……他怕是要一命抵一命。
祁司墨以刀拄地,蜷成一团,须臾,抬起头,“多谢姑娘。”
荣宜就好奇萧珂这可怎么收场。
祁司墨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
舞女提起手中的刀。
“你别害怕。”祁司墨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盯着台上看,轻声说,“能给我跳支舞吗?”
他想知道这个舞姬是谁,故想引诱此女自愿走到他面前。
这个女子目睹了一切,必须死。
但杀人灭口的念头转了又转,也许是药的缘故,祁司墨一时心软。
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保全了他今日颜面。
若真的是个哑巴,反正舞女不识字,他日奉上十车明珠去跟萧珂要人,收入府中,纳为侧室,锦衣玉食的奉养,也算对的起今日之恩。
如果会说话,那只能对不住了。
他还要防这女子突然出声尖叫,引来别人,此时距离太远,很难一招致命,近前的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此女悄无声息的杀了,锅往祁华琼头上一扣,简直严丝合缝。
剑舞均起双剑,此女手中只有单剑,此时有一个无比合理的理由——送刀。
那舞姬没说话。
“剑器舞起双刀,愿以此刃赠佳人。”祁司墨把他的佩刀抽出,逼近半步。不料舞姬猛的一扬手,一柄剑掷出,直逼他腕门。
祁司墨匆忙回防。但那剑角度刁钻,剑身十分的长,加上药性上来了,他眼前开始重影,手上没有足够的力气,刀剑交汇,那剑愣是将他手中的刀格飞了。
刀落在离台阶只有数寸的位置。
舞姬走下台,侧身对着祁司墨,伸手将刀抽、出。
那只手极为白与纤细,近乎病态。衣袖上拢纱,是晋中星光纱,腕上带着一个墨玉镯,灯光下竟是纯粹的墨色,不带一丝碧色杂质。
墨玉一品万金,此女大概颇为受宠。
此时帘幕散开了一条缝,那一瞬,祁司墨瞥见近似曳地的乌发沿着女子肩头滑下,他闻到了一股很淡地伽南香的味道,但跟一般伽南香的香气还有些不一同。
是薄荷。
祁司墨从那一剑断定,这个女人会武。
他拾起那柄长剑,很快又放下。剑身太薄,刀即可断,大概是跳舞的道具。只得往后退,直到贴着墙,他怕出门撞到萧珂或祁华琼,一时又不敢跑。
这个距离大概安全。
舞姬提着刀,反手一个剑花带起罡风,灭了唯一一盏灯。
刹那间侧殿被昏暗笼罩。
不须睹面,看身段瞧出刀,祁司墨猜出那是个绝代佳人,能理解为何萧珂要将此女带在身边,一时开始脑补此女定之前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芳心暗许,脑子里鬼使神差的转出来了画眉将军夜奔的那段佳话。
荣宜站在楼上,对全景一览无遗。
唯一的一个想法是,卧槽,这是玩脱了吗?
她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战五渣,萧珂那身体状况,估计也不怎么会。
护卫和部曲都退到远处。
灯火熄灭的一瞬,她看萧珂趁这一会儿功夫捡起外袍,发环束发,弃刀换剑,手中白芒一闪,感觉像要跟祁司墨动手。
荣宜心里只有一个艹字,这若是荣宓在此,她会什么都不做,但这跟一个九成九比战五渣更战五渣的人在一起,于是灵机一动,掏出装饰用的洞箫,吹了个音。
箫声一起,祁司墨脸色突然变了。
这殿中不止一个人。
谁奏的洞箫?
他环顾四周,却看不见人。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那就是无数人都藏匿在这个狭小的宫殿中,此时身上的感觉已经不是最要命的。
不能于失态于人前是他最后的想法。
他踉跄的撞开门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俩踩了一脚、刹、车,硬是停车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天使荣二还好吧,就是一个好人但不怎么圣母,她会直接把人弄死,给条全尸不折磨人的那种。
62、拨乱
荣宜从楼上走下。
萧珂还真没料到荣宜会突然起乐,有些意外的看了荣宜一眼,将竹笛收回,再把剑捡起来扔给她,就要往外走。
这剑奔着荣宜胸口砸过来,荣宜下意识一捂胸往后退,就没接住,从地上捡起来,“站住,你把头发梳回去。”
“没梳子盘不起来。”
这句话荣宜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也没梳子。
她咬了咬牙,说,“你是觉得上次不够排面,想再来个姐夫跟小姨子的绯闻吗?”
萧珂开始找簪子,找了半天才想起来顺手扔了,片刻后把魔爪伸向侧殿中的干花,他折了一枝下来,才把头发盘了。
荣宜沉思片刻,追出去,“我问你个问题。”
萧珂转身。
风仍烈,天暗云重,骤雪化雨。
“你为什么要把我弄到晋阳来?”荣宜问。
“关中不比燕京,”关中派系复杂,极重男女之别。萧珂遇冷开始咳,咳到后来弯下腰,半天缓过来些,“晋阳这边你迟早会弄的无法收场,只能湖阳出手帮你,”他迟疑了下,还是说,“我想知道湖阳是不是还想一争天下。”
楚青卿找他配药,他在测成分时发现那药里面有砒、霜。
他以为楚青卿是被人投毒了,没敢配,也懒得管,胡乱给了一瓶药——保养皮肤用的反式维甲酸,反正这东西大概吃不好也吃不坏。
但后来楚青卿还是找他拿药,一趟又一趟,十分频繁,他好奇,派人查了一下,发现之前的那剂药是湖阳以解药的名义给出去的。
他也没法说他已经把药换成了另一个东西,因为他拿这药换的紫花洋地黄,而且多年前在承德跟贺兰晴对的那场动静很大,最后楚青卿帮忙压下去的,只好旁敲侧击问:“你觉得这药有用?”
楚青卿:“有,可能是纯度高一点,比原来的那个药管用。”
他本心想这什么感天动地的安慰剂效应,不料楚青卿说,“现在很少发烧。”
他就问:“你有骨痛吗?”
楚青卿:“有。”
萧珂才明白怎么回事。这是多年低剂量的以一种毒引发血液病,湖阳给的药是连用几种毒去压制症状。
碰巧一部分人吃反式维甲酸也有用。
但他注意起了湖阳。
湖阳不愧是荣宓亲娘,他花了好几个月,所有能调的账和流水金银都查了,包括之前换防还详查了一遍,愣是查不出湖阳到底有多少兵马。
方有此局。
“你怎么知道我姐不会帮我,会是我母亲出手?”荣宜深吸了几口气,抬袖擦去脸上雨水。“我姐若下场,你以为你脱的开干系吗?”
她盯着萧珂。
萧珂没有小时候像姑娘了。主要是常年当权,举止和谈吐有意无意的开始混有压制性的成分。
“你们不是亲姐妹。”萧珂觉得刀越来越沉,他有些提不动,干脆把一刀一剑抱在怀里,缓了一瞬,斟酌了下用词,才说,“她是相里银妃之女。楚星海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
“她就算想帮,也没有任何立场去介入。”
雨水冷得刺骨,春天终于到了。
“你在说梦话吗?”他的话每个字荣宜都能听懂,但一句话串联在一起,她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亲姐姐?”
随后,她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是重生的,我知道的比你多,你胡说些什么。”她猛地想到一个可能,“你骗我。”
“乾安十四年,楚青鸾两度挂帅,西出玉门,四月征龟兹,八月还兵白帝城,九月再出,征昌吉。”萧珂说。
荣宜猛的笑起来,她强行把心绪全部压下,“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捅一个不可收拾的篓子?你杀了自己全家尚能全身而退,我就算水平再烂,惹的祸也不可能超过你。”
这算看不起她吗?
萧珂一晒。
荣宜脸上还挂着笑,笑嘻嘻的,不过语气如冰,“你把这局都告诉我了,你觉得事情还会按照你设想的路径走吗?”
“我告诉你是因为我计划中的最后一步你今天已经促成了。你设局时要考虑到天机莫测,世事难料,人力有竭。”萧珂觉得头晕,假装抬手挡雨摸了下自己额头。
他一时也觉不出来冷热,随后心生厌烦,什么破身体,又想,能不能补考投胎学?
荣宜直接三连质问,“你要杀我姐吗?你要杀我吗?珞珞姐是不是你杀的?”
萧珂微愣,他第一次遭人如此直接的问这种问题,随后一笑,“你和你姐是荣四吗?我能血洗英国公府为什么要杀我姐?杀你们三人有意义吗?别太抬举你自己。”
这次换荣宜愣,“你姐还活着?”
“怎么说呢……”萧珂还真不知此问如何作答。直接转身走了。
荣宜突然发现地上有血,喊,“你等等。”
“别的事改天再说。”萧珂怕荣宜想趁没人时揍他,没敢回头。
“你衣服上有血。”荣宜吓得心里一哆嗦,追上来,一把拉住萧珂,“你身上有伤?”
合着她带一个有伤的人骑马来了翡翠山?看血迹的位置,伤还在胸前。
萧珂一低头,“哦。”大概是刚用的力气有点大,把伤口撕开了,班宝镜缝合水平一直都特别感人。
他发现血弄到自己佩剑的剑鞘上了,拿手帕擦了一下,没擦干净反而抹匀了,于是放弃,“我不送你回去了,你自己回去吧。”
“这是送我回去的事吗?”荣宜崩溃,她好不容易设个局,结果李月丹是个咸鱼,祁家这辆马车车速奇快,这是个伤患,多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天意难测。她设局只想保护自己和荣宓,外带搞清萧珂目的,还真没想要命,“你回飞雪殿里等着,我不跟人说你身上有伤,我就说我难受,不想骑马,要个马车,行吧?”
荣宜转身跑了。
萧珂随后心中一凛。
他推测错了,荣宜设此局时没动杀意。她居然是这个性格!就想喊住荣宜,有那么一瞬,他在考虑要不要将实情和盘托出,但一口血咳了出来,泼在雪上。
萧珂抬袖擦了一下,觉得班宝镜真的乌鸦嘴。他看荣宜已经跑远了,一想,对面那人芯子里换了人,没必要拖不相干的人下水,算了。
#
冰城。
“京中那边……”裴玉翡低声汇报。
沈节听罢,摇头,“我们不管。”
“可……”
“装死一准没错,反正冰天雪地,路途遥远,我什么都不知道。”沈节拿刀切开月饼,看着盘子叹了口气,“只有我会在春天吃月饼。”
她中秋节的时候做了点月饼,做的稍微有点多,就冻外边了,想起来时吃一个,但吃了这么多月还没吃完。
这个是奶豆腐馅的。
“你要一块吗?”她把盘子递过去,“我不喜欢这个馅。”
裴玉翡没接,“你不喜欢就不要给别人。”
沈节举着果汁,“但我不想吃。”
“你下次就说,请您试试这个馅。”裴玉翡真实心累。
“请您试试这个新口味。”沈节道,她依然端着盘子,“特别酸,又酸又难嚼,费牙。”
裴玉翡捶了她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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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兆卫兵马即将入宫的一瞬,荣宪取下髻上玉梳,掰开上面金扣,玉梳化为两截,她将其中一截交由周善见,派他过去将京兆卫全部缴械。另一截依然插、回髻中。
她时间算的有点问题,因为淮州的事耽搁了几天,紧赶慢赶踩着点回了京,和郑雍容碰头。
郑雍容说是今天,因为小皇帝找借口打发她去滨海,又用禁卫把顾太后“请”去了别苑。
倒是准,果然是今天。
荣宪先回府换下骑装,沐浴更衣,侍女替她挽发。她本想穿那件黑色曲裾,但突然看见自己那身明黄色曲裾,“这件。”她临时改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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