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并不大,此时被好几簇火把同时照着,物件摆设一览无余。
角落里堆着生了锈的农具,还有一个腐旧的木柜子,上面积满了灰尘。
看样子,真是好久都未曾有人来过。
只是这地面,薄薄的灰尘之上,脚印驳杂。
刘侠指着其中一块地面,道:“这就是当时尸体所在的位置。”
骆峥闻言蹲下身来,将火把倾斜,使之能够更加清晰地照射地面。
只见那一尸体躺过的部分,除了灰尘比四周浅淡之外,只隐约有零星的暗红斑点。
之后骆峥吩咐其他人仔细查验四周,均未发现任何明显的血迹。
这时,就见骆峥拍拍手站起身,声音沉稳笃定:“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一听这话,刘文邈意识到溜须拍马的时候到了,当即就凑上前去:“大人果然慧眼啊,只是草草看了一遍,便将这凶手的行凶地点推断的一清二楚。敢问大人是如何得知的?也好让下官好生学习学习?”
然而骆峥显然不吃这套,闻言脸上丝毫未表现出得意的神色,语气反而冷了下来:“刘大人身为地方父母官,同时掌管全县刑狱之事,难道连这一点都推断不出?”
刘文邈:“……”
得,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而骆峥显然是没有兴趣跟刘文邈长谈下去,转而看向陶景:“给他解释。”
刘文邈脸色瞬间变黑,可碍于骆峥的面子,又不敢不听,只得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敢问陶先生有何高见?”
陶景向刘文邈一拱手:“刘大人客气了,高见不敢当,只不过是一些粗浅的判断。这地面并无明显血迹,而梯子上却有零星的斑点,显然是凶手在外面杀人,待血迹干涸之后将尸体搬运,藏于地窖之中。”
刘文邈缕着胡子,心里不以为意,可还是配合着场面,不痛不痒道了句:“原来如此。”
陶景颔首,转而继续寻找其他地方,试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他向刘侠要来火把,沿着墙边搜寻。
突然余光瞥见,角落里反射出极细微的光。
陶景连忙过去,只见在地窖里的一个墙角处,躺着一枚铜钱。
第8章
古代世界(五)
一枚铜钱?
陶景将它从地上捡起来。
手指丰润修长,却丝毫没在意地上脏污的积灰。
“发现什么了?”磁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骆峥迈步走近。
陶景闻言转过身去,摊开手掌。
白皙的掌心,铜钱静静躺在那里。
骆峥伸手去拿。
与陶景这一文人相比,骆峥的手掌显然要宽厚的多。
此时他伸手去拿铜钱,指尖不经意地碰到陶景的掌心。
略显粗砺的触感与掌心敏感的皮肤接触。
陶景的手下意识一缩。
热,还有点痒。
陶景黑亮的眼珠不自觉地转向别处。
殊不知他这一举一动,都被面前那人尽收眼底。
骆峥把铜钱放在手里把玩着。
陶景抬脚欲走。
“挺白”
“啊?”陶景猝不及防。
一转头,看见骆峥手指骨节分明,将铜钱放到眼前。
白?这钱?
陶景不明所已。
骆峥瞥他一眼,不痛不痒:“你的手。”
陶景:“……哦。”
*
从地窖上去的时候,陶景故意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还好天色漆黑一片,谁也没注意到陶先生略显粉嫩的耳尖。
这时,刘文邈提议道:“天色已晚,不如各位随我去客栈歇息。”
虽然说的是“各位”,可那眼神,还是看相骆峥的。
“也好。”骆峥道。
刘文邈点头,这就要向前带路。
骆峥忽然又道:“刘大人,你安排几个人,把现场保护起来,一切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刘文邈赶忙答道:“是,下官这就安排。”
陶景也跟着一伙人去了客栈。
这死者虽然不是他杀的,但目前为止,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仍然有作案的嫌疑。为了避嫌,暂且还不能回他的茅草房,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客栈位于平沙村与县里的交界处,多供行脚的客商居住。这是一栋二层小楼,与村里低矮的茅草房相比,已经算是很气派了。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天色黑的如同一团化不开的浓雾,四周万籁俱寂,连鸟鸣声都显得突兀。
陶景被安排在了二楼正对楼梯口的房间。隔壁两侧分别是骆峥和刘文邈。
陶景简单洗漱过后,将外衫脱掉,只着一件单衣。
他站在窗边,目光穿过窗棂,像是在思索。
那具尸体的样貌,再次映入脑海中。
男性,身重数刀,多集中在胸腹,无中毒迹象……
另外那枚铜钱,虽然和市面上流通的无异,可表面上却比一般的金属更亮,并且有些沾黏。
一条条线索仿佛一个个碎片,他的任务,就是要将他们拼接完整,恢复这画面原本的样子。
昏暗的油灯下,男人长身而立,挺拔俊朗。淡黄色的光晕笼罩周身,使整个人显得更加柔和,俨然一副画卷。
突然,画中的男人极轻地蹙了蹙眉。
陶景这副身体,本来就弱不禁风的。今日奔波了一整天,此刻陡然放松下来,疲乏感自脚底而上顷刻间涌便全身。
尤其是那条伤腿,此刻僵硬着,一跳一跳地疼。
竹杖之前被搁在了床边,陶景单手撑着墙,一步一步挪回去。
他坐在床上,微弓着身子,双手紧按住左腿,缓慢摩挲着,梳理僵硬的血管。
就这样坐了很久直至困意席卷,陶景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亮眼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子。
陶景下意识拿手遮住眼睛,忽然心里一跳。
睡过头了。
陶景赶忙爬起来穿衣洗漱。
而就在这洗脸的功夫,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
陶景草草擦了把脸,便去开门。
门一拉开,站在外面的是刘侠。
“陶先生,我见您这边没动静,便来问问你起了没有。刘大人和骆大人一道,正准备下楼用早饭。”
陶景:“劳烦刘捕头了,是我起晚了,你们先下去吧,我随后就到。”
之前在原来世界,陶景岁算不上懒床,可每日至少也得将近七点钟才起。没想到古代人起床如此之早,当真是应了那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刘侠刚走,陶景准备关门。
然而就在这时,骆峥恰好从他门口经过。
陶景此时正穿着一身单衣,头发有些有些微的散乱,白皙的脸颊上,有未擦干净的水珠自额角流下,滑过下巴,最终没入领口。
两人不经意地对视。
陶景:“……骆大人早啊。”
骆峥扫他一眼:“不早了。”
陶景:“……”
***
下到一楼大堂,有已经有好多客人三三两两地坐在桌边吃早饭。
今天有附近几个村镇每月一次的大集,因而原本冷冷清清的客栈此刻也热闹了起来,许多行脚的商人都来这休息。
陶景在最角落的一桌,找到了骆峥他们。
一伙人正在点菜。
陶景跟着要了一碗粥,大清早的,吃不进去太多东西。
等着上菜的间隙,众人自然又聊起了那桩命案。
目前线索较少,具体还得等仵作验尸结果出来,才好做下一步论断。衙门那边,也已经派人调查死者的身份,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正在此时,忽见一个伙计神色惊慌地跑进客栈,进来时还差点被门槛绊趴下。
这一出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老板有些埋怨地瞪了伙计一眼,压低了声音:“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伙计声音不大,可还是钻进了众人的耳朵:“老板……又死人了!”
第9章
古代世界(六)
“老板,又死人了!”
此话一出,在场食客筷子纷纷一顿。
一股不安的骚动瞬间发酵。
由于村子本就不大,故而发现尸体一事,一传十十传百,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耳闻的。
这回又出了乱子,怎能不让人心慌?
陶景搁下手中盛粥的汤匙,下意识抬头。
结果不期地撞进某个漆黑幽深的眸子里。
两人对视一眼,又约好了似的,同时别过目光。
而这边,刘侠已经叫住了刚才的那名伙计:“尸体在哪儿?”
伙计哆哆嗦嗦:“就在……一个教书先生家的地窖里。”
他这话一讲完,大堂里登时炸了锅。
而这桌剩下的五个人,则纷纷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向全村唯一的教书先生。
陶景:“……”
***
闲言少叙,等众人赶到案发现场时,陶景家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刘侠在前面来路:“让一让,让一让。”
一见是官差来了,人群自动退散出一条小道来。
陶景随着骆峥等人过去。
结果还没进院,就听到有窃窃私语飘入耳中:“都连死两个人了,你说能是谁干的啊?不会真是那陶先生吧?”
“那可说不准,谁让尸体是在他家发现的呢!别看他长的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的,没准是个黑心的呢!”
陶景:“……”
一行人离得近,前面的骆峥显然也听到了,于是回头瞥了陶景一眼。
后者笑得甚是无奈。
骆峥:“陶先生可否得罪过什么人?”
陶景还真是认认真真思索了一遍,而后表情略显茫然:“没有吧。”
原主得没得罪过他不知道,反正他是肯定没与什么人结仇。
这时一旁的张佟凑过来:“那你家的地窖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陶景嘴角抽了抽:“这你得问它。”
***
又重新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陶景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骆峥:“你先下。”
陶景愣了一瞬:“什么?”
骆峥朝地窖口抬了抬下巴。
陶景望了一眼幽黑无光的洞口,握着竹杖的手紧了紧,却什么都没说。
木梯跟之前一样腐朽陈旧,因为有了前车之鉴,陶景更加的小心翼翼。
下到中间时,掌心已微微汗湿。
陶景闭了闭眼。
然而等再睁开时,眼前突然晃过一个黑影。
是一柄宝剑。
陶景抬头。
只见不知何时,骆峥出现在了梯子上方。
陶景此刻面对着他的背,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看见对方手执宝剑,连着剑鞘伸向自己。
“抓着”,他说。
陶景怔了一下,没动。
骆峥见底下没反应,于是偏过头来,眉心有些不耐烦似的轻轻一蹙,侧脸轮廓清晰分明。
“想什么呢,嗯?”
最后一个音节尾音上挑,低沉中带着点鼻音,让人又酥又麻。
陶景一把抓住递过来的剑鞘,“没。”
骆峥不再看他。
而就在他转身之后,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经意地弯了弯。
剑鞘虽然略显单薄,但于陶景而言,却有了可以抓攀的依托。再加上骆峥手臂坚实有力,因此陶景握上去,只觉坚固安稳,纹丝不动。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骆峥面目平静,全程未回头,可脚下却在无形之中放慢了速度。
脚踩在坚硬的地面上,陶景恍然,怪不得他让他先下。
站稳之后,陶景一拱手:“多谢骆大人。”
骆峥淡淡点了点头,没什么多余表情。
刘文邈张佟他们也跟着下来,众人视线再次聚焦回案情。
地上躺着的,同样是具男尸。
跟上一个一样,属死后抛尸,胸腹多处刀伤。
骆峥:“你怎么看?”
适才那片刻的恍惚已然消失不见,陶景眼瞳漆黑,神色认真:“作案手法雷同,尸体处理想法极度相似。初步判断,应系同一人所为。”
“嗯”骆峥应了一声,可眉头却并未舒展多少。
对于这两起案件,陶景其实也有很大疑问。
为什么凶手连杀两人,并且把尸体扔在他家的地窖里。
费尽心力杀人抛尸,并且还将尸体扔到别人家里,难度大不说,风险也极高。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这起案子看似有诸多的不合常理,但陶景相信,一个行为的实现,必然会有因果。只要把这关键的一点理清,那真想便触手可及。
回到地上之后,骆峥命人将尸体一并抬上来。
旁边围观的村民还未散。
刘侠让他们上前来辨认尸体。
可过了半天,所有人都只是摇头。
压根没人认识。
不是本地人?
陶景心中疑窦更甚。
然而直觉告诉他,这名死者一定与这个村子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在村子里逗留了一天一夜,一行人启程回县衙。
由于骆峥此行为暗访,身边只带了林淮,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以昭刑司副使的身份对外宣称。所以这次回去,他并没有住官家的馆驿,而是同陶景一起就近找了家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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