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千,我原来是个孤儿,从小饭不够吃,急惯了,唔……我努力改改。”
元歧岸愕然,给人擦嘴的手顿住一瞬,他直起身向后靠,诱哄似地:“愉愉,坐为夫怀里来好不好?”
祝愉啊了声,咕哝着那你不是没法吃饭了吗,但一撞上他春暖眉眼,又被勾得说不出话,小心翼翼地起身坐进人怀里,下一刻便被暗香围绕,元歧岸搂着他问。
“愉愉在祝家时有人管教你吃饭礼仪吗?”
祝愉摇摇头,仰着脸看他,笑道:“爹娘特别好,见我吃得越多越开心,小寒小雀也是,我们仨一样没有吃相。”
他傻乐一会,突然后怕:“完了小千,我才想到,以前的祝愉是咋吃饭的啊,爹娘不会一直觉得我很怪吧?”
“怎会,”元歧岸失笑,“旁人都看得出祝将军与陶大人有多疼爱愉愉,愉愉自己反倒患得患失了。”
他喂给祝愉一勺蛋羹,耐心道:“祝府是愉愉的家,勤昭王府也是愉愉的家,既然从前不用管那些虚礼,为何如今要改?愉愉什么事都告予我了,我当然乐见最真实自在的你,何况这并非陋习,愉愉只是吃饭,为夫也觉十分可爱。”
祝愉默然许久,低头嚼嚼米饭,他夹了块鱼肉递到元歧岸唇边,虽然半个字也没说,但元歧岸将他触动万千的眼神看得分明,笑着接受夫人投喂,他安抚地摸摸祝愉发顶。
“我想愉愉从前受过许多苦,若愿意讲,为夫便听,若不愿讲,便忘了吧,往后再不会发生令我家夫人难过的事了。”
“其实也没那么苦啦,”祝愉依旧乐观,“我学做衣服能接活赚钱后日子好多了,啊对了小千,我不止能吃,还会做饭,来这又学了不少爹的手艺,以后我做饭给你吃吧!”
“好,为夫也会些,往后同愉愉一起。”
“不过我做的可比不上陈婶,嗯——有空请教请教她吧。”
“陈婶?”
祝愉兴奋比划:“就是厨房掌勺的陈婶,我醒来已经中午了,本来想去厨房看看给你做点啥,可到那陈婶已经做上了,哎哟那个香,她人可好,还偷偷给我尝了块酱鸡翅呢!”
元歧岸不禁轻笑,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夫人真是无论在哪都招人喜欢。”
祝愉又喂了元歧岸一筷子肉,学舌道:“小千夫君真是无论干嘛都招我喜欢。”
·
元歧岸下午得走趟户部,午间没多久能歇,他原想将祝愉安生哄睡,自己去书房歇息,省得起身时吵醒他,祝愉却先一步窜上书房凉榻,手中举本书朝他晃晃。
“我今天起得晚睡不太着,夫君你睡你的,我就在旁边看书,不吵你。”
说罢,还往凉榻边角凑,整个人蜷成小团,乖得要命,元歧岸倾身把人往榻里抱,敛衣躺下,竟直接枕在了祝愉腿上,他挑起祝愉一缕发把玩。
“哪会嫌你吵呢,”元歧岸唇边勾起,“夫人看的什么书?”
“千字文,我以前用的字比这里简化许多,只能从头再学了,”祝愉像证明自己似地补充道,“不过我认得差不多啦,再复习复习就该练毛笔字了。”
午后日光正暖,窗外绿荫如瀑,偶尔卷进几片沾了柔光的碎花,祝愉或是怕扰他,声音都放轻,元歧岸从未这般惬意安心,他牵过祝愉的手。
“府中藏书阁珍宝楼都有,愉愉若无聊便多逛逛,想出门,让管家带你去郊外别苑钓鱼泛舟也好,不然,和你那些好友去玩,总之莫把自己闷坏了。”
话还没讲完,却被祝愉捏了捏脸颊,他抬眉望人,祝愉替他挡去刺眼日光,正色道:“不用总照顾我,好啦,小千快睡,到时间我叫你。”
被催着合上眼,元歧岸心觉好笑,又听祝愉轻声喃喃。
“去哪都好,我等小千夫君一起。”
炉烟细袅,纱帘胧透,元歧岸头次连困倦都浸在安心之中,浅眠也酣,他醒来后失神片刻,转头去看,老老实实让他牵着手的祝愉已然仰在窗棂上睡去了,那本千字文罩着脸,露出微微张开的淡唇来,映出树影错落。
元歧岸起身没忍住往他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下,促狭地想,真要等他夫人叫醒,户部官员怕是都该在晚饭桌前等自己了。
谁料把人亲醒了,书本掉落,元歧岸忙扶好人省得祝愉磕到头,祝愉揉着眼,靠在元歧岸怀里语气黏糊:“小千要走了吗,我上午醒来就没看到你……”
元歧岸抱着人原本想说的话都忘了,脑中飞速思考今日这户部非去不可吗,谁敢置喙勤昭王,就算他撒手不管一阵,宣朝的天也不会塌下来,偷闲陪陪自家夫人怎么了?
“小千怎么不动啊,”祝愉清醒了些,他拍拍元歧岸后背,“唉,不想去是不是?上班累我知道,换我我也崩溃。”
他事业粉的心蠢蠢欲动:“但是没班上可比上班恐怖多了,小千坚持坚持,我爹总去兵营接娘,我今晚也早点去户部接我们小千好不好?”
理智回笼,元歧岸暗笑自己差点为情荒唐,他应道:“为夫求之不得。”
佯作磨蹭地缠了祝愉一会,见祝愉想催促又怕人失落,左右为难地恨不得打套兔拳,他才算欺负够,面上明晃晃的笑意树影遮也遮不住。
“不闹了,为夫早些忙完,带愉愉到外头吃,晚间街上好吃的摊子热闹着呢,愉愉肯定喜欢。”
元歧岸倒是通身舒畅地走了,留下祝愉在满室寂静中发了会呆,其实他早习惯独处,即使成亲前,祝荭和陶韧之常常忙得连轴转,凌烛雀与沈悟寒进了宫能偷溜出来的机会少,曲鲤又爱听说书去外面给人算卦,祝愉也是独自闷在将军府的时候长,彼时都不觉得孤独,这会刚和小千分开,他就有点闷得要长草。
仔细琢磨了会,祝愉震惊,他好像是黏人的那种类型,括弧,只对小千夫君。
在书房转了几圈,元歧岸的书多是多,祝愉翻开一念,字倒认识大半,可搁一块是啥意思半点读不懂,他转而瞧见桌上堆纸,信心满满地想欣赏下小千练的字,看了两眼又默默放回原位。
大字不识,文盲一个。
祝愉惆怅地缩回卧房缝他的衣服玩,心想,要不他也找个班上?
·
撩开马车帘时,祝愉没料到抬眼就望见等候在户部门前的元歧岸,被他牵着跳下马车,见元歧岸官服都换成了轻便的缕青常服,祝愉懊恼。
“我来晚了是不是,小千等了多久?”
“愉愉没晚,”元歧岸屏退马车近卫,温笑着牵他不放,“是为夫急着见你。”
今日被勤昭王早早放过的官员们还都摸不着头脑,陆陆续续经过户部,撞见他与一位贵气小公子举止亲昵,即使不认识也能猜到是祝小侯爷,低头向二人行礼,大伙儿心照不宣,怪不得王爷转了性,新婚燕尔呢。
祝愉懵懵地朝行礼官员点头,元歧岸却有点不喜别人打量祝愉的目光,哪怕是善意的,他不着痕迹挡住祝愉,身姿仍温雅。
“愉愉,夜市将开,咱们走过去正好赶上,累了便说,为夫叫车马。”
“不累不累,”祝愉注意力被他转移,笑道,“走会路而已,我虽然不会武功但身子骨可不弱。”
二人行出几步,他晃晃元歧岸的手,哎了声:“对啊!小千教我武功好不好,我看人家会轻功飞来飞去可厉害了!”
“别的还好,练轻功怕是晚了些,”元歧岸轻咳,“我眼下便能带愉愉飞来飞去,想试试吗?”
“真的?好啊——”
元歧岸揽住他腰,足尖轻点,旋身便上了房顶,盈巧地在纷杂屋瓦间跃跳。
祝愉一开始吓得抱紧他眼都不敢睁,后来察觉元歧岸放缓步速,他试探睁眼,周身晚风沁拂,入目天际粉霞渐橙,云海涛涌,夜墨随他们身形一步一染,大燕城灯火层烁。
他愣神,转头去望元歧岸,青年发丝轻扬,重嶂眉眼此刻雾散恣意,祝愉不由心跳如擂,曾在书中模糊描绘的未经苦难的北纥骄子,与眼前人叠影清晰。
“元歧岸。”他喃喃唤道。
被叫了全名的青年慢慢停下脚步,他后知后觉自己像个毛头小子般在心上人面前耍宝,实在有失礼仪风度。
“抱歉愉愉,”元歧岸扶他在屋脊坐下,隐隐懊悔,“让你跑这么远不舒服了,我……是我得意忘形。”
祝愉忽然拥住他,使劲摇头。
元歧岸稍稍放下心,拍着他笑道:“若我十七八岁时遇见愉愉,能与你饮酒纵马,采果打猎,带愉愉做这些事才相配,总不至于如今这样无趣。”
“不是的!”
祝愉深深吐息,他松开怀抱凝望元歧岸,剖白道:“小千觉得我是个孤儿吃过苦,但我知道你要比我难过一百倍,我有手有脚养活自己就够了,小千……小千小时候被父兄虐待,来宣朝做质子又受欺辱,打下北纥也丢了半条命,更别提现在多少人虎视眈眈要你万劫不复,你每一步都是死里逃生,我那点苦压根不值得跟你讲。”
元歧岸他不由捉紧了祝愉的手,却被祝愉反握。
“能来到这本书里见到你,是老天眷顾,是补全我的遗憾,不管我见到的元歧岸多大岁数,我都会陪你,你是八岁,我就去雪里挖出被父兄祭给山神的你,你是十三岁,我就从质子府带你一起逃走,你是十七岁,我就挡在你前面打你父兄,而现在你二十六岁……”
他顿了顿,坚定道:“无论胜败,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愉愉……”元歧岸眸中震撼,他气声询问,“你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祝愉轻轻弹下他额头,“不准你再说自己无趣了,我的小千夫君天下第一好。”
元歧岸深望他半晌,抱着人埋在他肩窝,挫败叹气:“看来愉愉是真的很喜欢书中的元歧岸。”
“是啊,喜欢你啊,”祝愉纳闷,随即又郑重道,“哪有相配不相配的,小千刚才说的饮酒纵马啊采果打猎啊,我们一项一项来吧,我也希望你能去做想做的事。”
“可我不是……”
元歧岸收住反驳,他静了会,忽然问:“为夫方才飞来飞去厉害吗?”
“嗯?”
“愉愉夸别人来着。”他状似无意道。
祝愉疑惑回想后噗呲一笑,没忍住捧着元歧岸的脸吧唧亲了几口。
“好可爱!我不夸别人了,小千夫君最厉害!哎呀好喜欢夫君撒娇啊可爱死了……”
元歧岸也被他亲得心痒,抚着祝愉后脑深吻上去,给人亲得气都喘不匀,打趣道夫人还有力气逛夜市吗,祝愉来了精神,从房顶向下看见喧声繁闹的街景,扒着元歧岸的腰兴奋地要和夫君去小吃摊。
陪祝愉逛这一路,元歧岸才发觉大燕城竟藏着这么多特色小吃,他家夫人见了玩具摊会跟人砍价,转了饰品摊会撇嘴道这香囊他也能绣,唯独到各个小吃摊会虔诚合掌,排队也甘愿,不过一份红糖滋粑,他吃得眼睛都发亮了。
夜灯霓闪,将他单纯神色映照分明,元歧岸无可自抑地想,祝愉的喜欢,从来都如此容易。
他当时若反驳出口,便是苍白的一句“可我不是书里的元歧岸”。
但元歧岸退却了,他不敢让祝愉去分辨,怕的就是有朝一日祝愉发现他与书中角色并非一人,到时,他是不是要连这份爱屋及乌的喜欢都失去了。
第九章
早在成亲前元歧岸就备好了归宁礼,为求稳妥,他还是又问了遍祝愉将军府众人的喜好。
“唔,”祝愉掰着手指头,“娘喜欢养马,爹喜欢山水画,小寒最近锻造小型兵器,小雀在找新龟甲,大、曲鲤在研究酿酒方子。”
看元歧岸听得认真,祝愉轻咳了声,指指自己:“要问问我喜欢什么吗?”
元歧岸真以为自己漏了自家夫人的喜好,从善如流道:“愉愉喜欢什么?想去新开的食肆?”
祝愉狡黠眨眼,伸出两只手贴在元歧岸脸上,私心捏捏他脸颊才摆出开花的样子。
“喜欢我们小千夫君呀!”
元歧岸怔然,随即无奈一笑,握住祝愉的手搁到唇边亲了下:“夫人嘴这样甜,莫不是有求于为夫?”
“这哪叫嘴甜啊……”祝愉摸着元歧岸手指玩,“也不算有求,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我平时能做点什么事呢?”
“嗯?做事?”
祝愉幽幽叹气:“大家都有正事做,我总不能一直当个米虫,有份工,小千不在的时候我也好打发时间啊。”
“谁说愉愉是米虫了?”元歧岸蹙眉。
祝愉越过榻上的小桌钻进元歧岸怀里盘腿坐好,嘟嘟囔囔地:“不是米虫也是小猪,不然小千怎么总觉得我想去饭馆吃吃吃呢。”
他姿态依赖乖巧,元歧岸搂上便不愿撒手,带人往窗边挪了挪,夜间虫鸣叶声越发静好,他一笑,覆在祝愉耳边柔得没边。
“为夫错了,愉愉哪是什么米虫小猪的,明明是为夫的白团小兔,怪为夫总念着喂养好吃的给你。”
祝愉被温热吐息激得浑身都发麻,他暗想小千得多厚的滤镜才能把自己一个大男人看做小兔,却耐不住心头莫名的痒,往元歧岸骨节分明的长指上轻咬了下。
“嘶,”元歧岸低呼逗他,藏不住眼尾温笑,“小兔磨牙了。”
祝愉被臊得脸热,笨拙地亲了亲印上浅淡齿痕的长指,春日天暖,他贪凉只着一件薄衫,元歧岸贴着祝愉单薄脊背本就心猿意马,这会烛火摇晃间又旖旎暧昧,他眸中只容得下祝愉泛红面庞。
“愉愉也得许我咬回来……”
隐忍的欲令人吐息都不稳,元歧岸抬起祝愉下巴,低首吻了上去,动作不凶,只执拗地钻进人嘴里舔弄那小舌,非要堵得祝愉呜咽着兜不住涎水,他好嘬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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