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枕清还以为是菌菇,这里的降水量不小,山阴光照少,但气温不低,很适合菌菇生长。
可能是地域的原因,徐枕清在其他地方没看见什么菌菇,连雨林都很少,乍然见到这么多还很兴奋,准备摘点长相朴实无华的带回去让伊萨斯认认,如果有可以吃的还能改善一下伙食。
徐枕清加快脚步,扶着树干继续走,越到下面路就越陡,还有些湿滑。
“诶!”
脚下踩到青苔,徐枕清一屁股坐地上往下溜了一截,慌乱中感到脚踩上一截突出的枝干,趁着这点缓冲扒紧旁边的小树苗才停住。
树被他拉的弯下腰,亏得柔韧性好,不然早就断成两截了。
抱着藤筐坐好,徐枕清这次比较幸运,除了屁股有点疼没摔到其他地方。
缓了口气往下看,他直接倒吸一口凉气,他脚下踩的哪里是什么树枝,分明是一截白骨!看长短粗细应该是大腿骨。
徐枕清以前画人体骷髅的记忆被唤醒,本来是用来了解结构便于作画,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徐枕清连忙缩回脚,只觉得有股凉气往上从脚心往上蹿,后背都冷嗖嗖的。
他不敢再往坑底去了,爬起来背着藤筐往上走,没走两步,又放下藤筐,静立片刻后回到腿骨所在的地方,扒拉周围的土把它埋好。
也算自己打扰它了。
华国人讲究入土为安,火葬普及后也要有个归处不至于暴露荒野,他不知道星际有没有这种丧葬习俗,但出于对逝者的尊重还是埋上吧。
徐枕清不敢细看这根腿骨,但有一处痕迹实在是太扎眼了,徐枕清扫了一眼就落下嘴角神色紧绷。
是牙印。
不知道多利的牙口能在骨头上留这么深的印子,徐枕清想到了毒人。
盖上最后一把青苔,他浑身都提不起力气,一种莫名的感觉充斥在他的心间,让他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有些疼痛。
“嗯……”
徐枕清捂着心口,脑海里腿骨的样子来回闪现,久了发现这种骨头的白非常眼熟,和坑底的差不多……
不会吧……
徐枕清猛然转头,眼睛睁大死死盯着坑底的白与黑,距离比之前近,发现它们有堆叠和光影变化,很像凌乱堆着的柴垛。
全是骨头。
白的是人骨,黑的是毒人的骨头。
徐枕清听谁提起过,毒人其实自身也会被毒液影响,骨头和心一样是黑的。
密密麻麻,整个坑底都是骨头,这里可能是毒人入侵时的战场。
存活的星际人仓惶逃离,毒人掠夺完资源扬长离去,这里的尸骨无人收殓,被雨水冲刷干净上层的泥土,成为一个露天的坟场。
虽然早知道荒星被侵略过,有尸骨不奇怪,但真正看见又是不一样的心情。
穿过来前,徐枕清的生命里还没有认识的人离开世间,听说谁去世了除了惋惜之外是没有实感的。
他第一次见尸体就是被血族感染者咬死的无辜女孩,那时候自己就被吓坏了,除了对生命消亡的下意识默哀也没有特别的情绪。
这一下近距离接触尸骨,在害怕以外还有些怜悯与愤懑。
入侵与屠杀,让他想起了一些根植于骨血的灰暗记忆,那是百年的屈辱史与血泪史。
受到他激烈心绪的影响,心脏的疼痛更加剧烈,像是有什么在翻搅。
徐枕清感受到熟悉的存在:“夏……”
夏的声音带着久睡的沙哑:“我醒了。”
祂透过徐枕清的眼睛看见了这场惨剧,这就是战争最伤痛的地方。
总有人要牺牲,同胞、敌人、爱的人、不爱的人,以光荣的、屈辱的方式,在万众瞩目的战场或者无人问津的角落死去。
“嗡嗡——”
狩心在徐枕清体内震动,发出沧桑的剑鸣,配着底下无数的尸骨更加凄凉。
徐枕清原本有很多想问夏的话,此时也没有心情开口了,连久别重逢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坑底有黑雾缭绕,徐枕清不知道是雾气还是毒人骨上的毒气,也不敢再继续靠近,提着筐慢慢爬上去了,一路上心情都很沉重。
心尖仿佛压了一块大石。
夏的回归代表他有望回去,他却不像以前一样时时期待,坑底的景象提醒了他一直忽略的事情——那边的情况很可能并不乐观。
伊萨斯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过度流露出对伪政权的想法,可徐枕清知道,伊萨斯少时的怨愤不平从未在他登位掌权后消散,而是堆积在心底越来越重。
那些压抑的,被当成工具,在兄弟间受排挤欺凌的记忆并不会消失,当年被按头同意签署条约的无奈之举更是一种耻辱。
伪政权屡次试探,已经彻底惹毛了伊萨斯,他不动不是怯战,而是还有顾虑。
比如联盟中的反战势力,和联盟长的不同立场……还有,孱弱容易被盯上的恋人。
徐枕清走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解放了伊萨斯。
因为唯一的软肋没了。
徐枕清还听客人谈论过,说龙岛这次邀请的人数比往年都多,几乎涵盖了每个种族的头领,连除了联盟长以为的联盟人员也上岛了。
包括伊萨斯和夏的反常举动,两条龙似乎背着他藏有秘密,而且和他有关。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徐枕清跳出他们刻意的隐瞒,很多事情都透着让人狐疑的地方。
特别是伊萨斯突然松手。
他向来舍不得让自己离开,别说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连离开宽阔的羽翼都不行。
明明抱住了他,为什么会松手呢。
“夏,你那时候说松手,伊萨斯是不是也能听见?”
夏没有继续瞒着他,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徐枕清很快就会发现这个秘密:“是。你别再问了,我不能说,但你很快就会知道。”
徐枕清还是有些茫然,他在这方面的神经不敏感,窥见脉络也不能还原原貌。
算了,还是做好当下的事情吧。
先把两个人喂饱。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和原定的时间一样,到一个月就能回去嘛?”
徐枕清背着筐走在回去的路上,遇见能吃的果子还不忘摘两个,擦擦就直接塞嘴里了。
“对。你少摘点吧,太重了。”
夏看他枯瘦,一个月没到就折腾成这样也心疼,引动身体里的神力缓慢滋养他的身体,不过要储存回去的能量和……能用的也不多,只是帮他缓解一下疲劳。
不过这样就很好了,徐枕清适应不了这样消耗巨大的求生生活,吃的跟不上,活动就只能消耗原来的脂肪,不然不会瘦这么快。
“谢谢,我舒服多了!”
徐枕清的脚步轻快很多,脸色憔悴,但眼睛还是明亮的,像蜜糖一样晶莹澄净的琥珀色。
他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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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龙:(垂死病中惊坐起)啊?我的戏份呢?
好好好,下一章就回去啦
第117章 过去(完)
“菜我都洗干净了,就放在左手边的篮子里,旁边有果子。”
“水也打好了,就在你右手边,够你用好几天。”
徐枕清一边收拾山洞里的东西,一边让伊萨斯记位置,他重新调整了一下,都往对方这里挪了挪,走两三步就能拿到。
伊萨斯靠着石壁坐着,脸朝着他的方向,安静着没说话,不知道有没有听。
因为身体摄入的营养赶不上消耗,这几天伊萨斯的状态又下降了,特别是听力,徐枕清这种走路轻的人稍微离远一点,他都听不见。
这种状态让伊萨斯越发焦躁,甚至影响食欲,维持生命体征的菜汤都喝不下去了。
徐枕清尽可能想让伊萨斯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前几天出门摘新长的菜叶时路过了一片废墟,被雨水冲刷出一个首饰箱,值钱的被带走了,徐枕清挑了一个带铃铛的手绳戴好,这样伊萨斯就能分辨出是不是他回来了。
徐枕清半天没听见回答,擦干净手走到伊萨斯面前,坐到他旁边:“你在听嘛?”
伊萨斯听着清脆的铃铛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显然情绪不太高。
徐枕清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抚对方才行,他已经尽己所能了,但这种看着自己身体一点点衰败的痛苦是别人无法体会的。
徐枕清已经习惯了自己偏弱的体质,少生病能健康活着就让他心满意足了,但显然生来就居于顶端的龙族并不能接受这样孱弱的自己。
而且,他觉得伊萨斯可能已经感知到什么了。
离开的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提,所以就没有说,只是安排好他走后的一切,让伊萨斯独自一人也能活的容易一些。
徐枕清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尤其是对亲近的人,有所隐瞒就好像亏欠了对方一样。
但他实在说不出口,总不能告诉伊萨斯:我要走了,但是不能带你,你还是一个人留在这儿吧。
他有上帝视角,知道没几天联盟那边就会找过来,但这不能对伊萨斯说,在这种情况下,站在伊萨斯的视角,何尝不是一种抛弃呢。
两个人相依为命一个月,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不可能,也正是因为有感情,离开荒星却不带另一个人才更加伤人。
“……伊萨斯,我……算了,我做晚饭吧。”
徐枕清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好几次都差点把未来发生的事讲给他听,每次都被夏拦住了。
夏警告:“你不能告诉他,这是属于伊萨斯的过去,但凡他知道一点未来的事情,历史就很可能会发生变化,说不准就会把你蝴蝶掉,你回去时面对的就不会是和你有共同记忆的恋人了。”
夏的话成功把徐枕清吓住了,他这么苦苦坚持就是为了能和男朋友重逢,如果伊萨斯没有关于他的记忆,那他做的一切也只是徒劳无益。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再多的话语也只能咽进肚子里,发酵成苦涩的滋味。
锅里的水咕嘟嘟冒着热气,汤的香味飘出来,徐枕清把省下来的最后一个蛋打进去,全舀到伊萨斯碗里端给他。
伊萨斯没接碗,反而紧紧抓住他的手,紧到他觉得有点疼,周围的皮肤都泛白。
徐枕清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了:“你怎么了?”
这碗里可是最后一点荤腥了,洒了那得心疼死。
伊萨斯摸到他手腕上的铃铛,慢慢松手了,默不作声地接过碗。
徐枕清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搞的是哪一出,不过肯吃饭就行。
人病久了脾气就容易变得古怪,徐枕清虽然自己没经历过,但也看见有人上网吐槽,说家里的病人不好伺候,脾气大爱作弄人。
很难怪罪他们,病了心理防线脆弱,常常想不开钻牛角尖,需要照顾的人多多体谅,一句随口的牢骚就可能成为压倒病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徐枕清一直都活在安逸的环境里,过来后骤然要承担起两个人的生活,每天累死累活的,要说心里没有一点阴暗的想法也太假了,他只是从不在伊萨斯面前表露出来,有时候在外面摔一下磕一下还偷偷哭呢。
最崩溃的时刻也冒出过干脆死了一了百了的极端思想,理智回归就放下了。
他很惜命。
他本该死在崖底,或者时空乱流的颠簸中,是他的善心和夏的仁慈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让他在陌生的时空得以安身,有了朋友、恋人。
为了所有关心他、在意他的人,他应该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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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拼床后,两人就没有再分开睡了。
虽然不是躺一个被窝,但两个人靠一起确实暖和多了,身边有人心里也会觉得安心。
徐枕清和伊萨斯背对背,看不见那边的情况,但他自己是睡不着的。
明天就要走了。
他以为夏会用神力把他送回去,但夏说不是,祂只是一小缕神魂,做不到穿越时空,他回去的契机是时空乱流。
徐枕清怀疑自己是不是和时空乱流绑定了,别人一辈子没见过的东西他能遇上三次。
唉。
他无声叹气,担心他走后伊萨斯会怎么样,即使知道对方会安然无恙,可依旧放心不下。
清醒的时候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很煎熬,徐枕清脑子里胡思乱想,只敢小幅度挪动身体,怕把伊萨斯吵到了。
现在估摸着都过了凌晨。
他盯着温暖燃烧的火光,眼睛涩涩的,有些难过。
分别总是让人充满愁绪。
他正伤感,伊萨斯突然翻了个身,手压到他散落的头发上。
他没动,感受到伊萨斯摸了摸,捏住了他扎起来的小辫子。
他挺舍不得头发,也喜欢留长一点,即使不太好打理也没剪,就每天梳顺了扎起来,经常给伊萨斯扎辫子,他的手艺已经很好了。
“你结婚了?”
伊萨斯冷不丁开口,他知道徐枕清没睡,一起睡了几天,他已经很清楚对方睡着的样子了。
“啊?没有呀。”
徐枕清没想到话题居然拐到了这里,他还以为伊萨斯会问他是不是要走了。
幸好不是。
不然他都编不出一个让自己相信的理由,更何况要诓骗伊萨斯呢。
伊萨斯用指腹摩挲着他的头发,徐枕清的头发和人一样软,因为带着卷显得毛茸茸的,手感很好。
伊萨斯是联想到他身上属于龙族的契约才有此一问,问出来后莫名紧张,听到否定的回答才松下心弦。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伊萨斯的手渐渐从发尾伸向头顶,一下一下给他顺毛。
徐枕清在熟悉的爱抚里萌生出睡意,哪怕这种亲昵的动作不该出现在他们当下的关系里。
彼此心照不宣的允许了某种越矩。
徐枕清始终无法把小伊萨斯看作一个完全陌生的个体,他和男朋友的差别在相处中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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