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接近模糊之际,他隐隐看到有人撑伞向他走来。只当是幻觉,他闭上眼睛不想去看。
直到察觉头顶的雨被什么东西隔断,没再往他身上淋,杳杳才睁开眼抬起头。
只见左夜亭静静执着伞柄,将伞身偏向他,为他遮去所有风雨。
杳杳心底回暖,眼中有热泪涌出。
然而下一刻,左夜亭把他的心抛进了冰窟里。
冷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以为你有多大的出息,原来只能离我这么远?有本事你就走远些,越远越好,像这样缩在王府之外的墙角里,丢不丢人?”
杳杳气得发抖,扶着墙壁站起来,刚想跑,就因踩到了稀泥滑倒在地。
左夜亭拽他起来,单手将他在圈在怀里,死死钳住他,几乎是拖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杳杳拼命挣扎,可无济于事。不知是饿坏了,还是被雨淋惨了,亦或是被左夜亭气坏了,他竟使不出应有的力气,无法从左夜亭的约束中挣脱。
眼看就要被左夜亭推上马车,他哭吼道:“我讨厌你,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左夜亭不理会,只想把他装上车。
杳杳低头咬住左夜亭的手,直至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他才松了牙。眼瞧着左夜亭的手被咬出了血,却仍不放开他,他又狠狠踩了左夜亭一脚,趁机撞开左夜亭,然后拔腿就跑。
左夜亭扔了手中的伞,向他奔逐。
虽说左夜亭失去了深厚的内力,无法运气加持武功招式,但拳脚功夫还在,擒拿之术亦不在话下。他仅用一只手便将杳杳的两条手臂反擒住,远远望去,就是一种押人的姿势。
杳杳不服输,还想反腿踢他,可怎么也踢不到。气极了,只能哭着大吼:“我讨厌你,讨厌你!”
左夜亭一手擒着杳杳的双腕,一手捏着杳杳的下巴,迫使杳杳转过脸面对他。
“讨厌我?”左夜亭莫名失笑,“我就喜欢你讨厌我又离不开我的样子。”
杳杳被欺负得狠了,伤心到呜呜地哭。
左夜亭皱眉,点了他的昏穴,把人扛至肩上,塞上马车。
萧择立在雨中,与左夜亭对立而视,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握成拳,他瞋目问:“王爷什么意思?”
左夜亭漫不经心:“三日为期,这才第一天,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萧择噎住。
……
上了马车,左夜亭便快速除去了杳杳身上穿的湿衣服,拿起他事先脱在车内的外袍,将杳杳裹了起来。
看见左夜亭抱着杳杳从马车里出来,又一径送杳杳回到房间,萧择怒得拿拳捶柱子。
.
吩咐张毅准备了热水,左夜亭把杳杳放进浴桶泡了一会儿。
他庆幸杳杳身子康健,一向很少患病,否则今晚淋了那么多雨,早该发高热了。
又不放心地伸手摸了摸杳杳的额头,确定杳杳没有发热的迹象,左夜亭才把人捞起来,用布巾擦净水痕,将杳杳放进被窝里。
像是猛地想起什么,左夜亭轻轻掀起一角被子,将杳杳的双足露了出来。
只见杳杳的两个大脚趾都肿了起来,趾甲内淤血很严重,形成紫黑色的瘀斑。左夜亭目光沉凝,在其中一个趾甲上按了按,昏睡中的杳杳竟因此疼得蹙了眉。
左夜亭看向地上那双湿哒哒的鞋子,若有所思。
杳杳一直都喜欢靸着鞋子到处跑,总是不好好穿鞋,可是方才他找到他的时候,却没见他靸鞋露脚跟,而是把一双脚都装进了鞋子里。
左夜亭从地上拾起一只鞋子,拿到杳杳足边对比了一下,发现杳杳的脚要比鞋子长一点。这鞋子明显不合脚了。
是他疏忽,分明都知道杳杳的个子长高了,那脚掌自然也会跟着长,可他偏是没想起来给杳杳换几双新鞋子。
左夜亭把鞋子放回地上,凝视着杳杳趾甲内的淤血,心中阵阵发酸。他在想,杳杳今日究竟跑了多远的路,最后又是从多远的地方跑回来……因为靸着鞋走路不方便,所以杳杳才不得不穿好那双挤脚的鞋子,将他的两个脚趾头弄成这样。
趾甲淤血成这般,是很难自动消退的,必须在趾甲上开窗,让淤血流出。
……
处理完趾甲,重新给杳杳贴好面具,左夜亭才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张毅:“若是他待会儿醒了,记得给他喝碗姜汤。”
张毅见左夜亭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多半是染了风寒,忙盛了一碗递给他:“王爷,要不您先喝点儿。”
左夜亭面露嫌色,抵触道:“我从来不喝这个。”姜汤的味道太过奇怪,他压根咽不下去,到了喉咙眼就会呕出来。
张毅:“……”
左夜亭把姜汤推远了些,又对张毅说了几句话,说完就走了。
.
杳杳半夜醒来,见自己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而房内还亮着灯。
他眸光扫了一圈,没瞧见左夜亭的人影,干脆坐起来,掀了被子准备下床。就在这时,他瞅见自己的两个脚趾甲均破了一个洞,上面貌似还撒了一些药粉。他拿手指戳了戳,发觉一点也不疼。随即又看到地上放了一双新鞋子,他以为鞋子放在这儿就是给他穿的,便直接将脚伸了进去。
这双鞋子穿起来很舒服,他的脚掌可以完全塞进去,丝毫也不挤。
张毅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杳杳在盯着新鞋子看。
“王妃您醒了?”张毅问候着朝他走近,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您淋了雨,先喝点儿姜汤驱驱寒吧。”
“息息。”杳杳很有礼貌地接过姜汤,却没有马上喝,两只眼睛死盯着脚趾甲和那双新鞋子。
张毅赶紧道:“我见王妃脚趾甲里有大量淤血,怕它化脓,就替您把淤血引出来了。我估摸着您一定是穿了不合脚的鞋子,趾甲才会挤成这样。正巧我那儿有双穿不着的新鞋,穿在您脚上正合适,于是我就给您放在这儿了,还请王妃不要嫌弃。”
杳杳眼神有些暗淡,低声谢张毅:“息息你。”
张毅知道“息息”是“谢谢”的意思,忙回道:“不谢不谢,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杳杳伸头望了望房门,问:“左夜亭有来过这里么?”
张毅昧着良心摇头:“没。王爷当时把您拎下马车,直接扔给了我。”
杳杳抿唇,又问:“他还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张毅不敢去看杳杳,侧开头道:“王爷只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出门寻你,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杳杳低低埋下脑袋。
既然左夜亭已经不关心他了,那为什么还要冒着大雨把他逮回来?
山外面的人,真是太复杂了。
张毅试图分散杳杳的注意,笑着问:“王妃饿了吧?您想吃什么菜,我让厨房给您做去。”
杳杳回过神,冲张毅点点头,他的确很饿。遂掰着手指头,把自己想吃的菜一个一个数给张毅听,亏得张毅记性好,不然可记不下这么多菜名。也不管杳杳吃不吃得完这么多菜,他都笑呵呵地通知厨房去做了。
天刚一亮,杳杳的桌上就摆满了菜碟,一眼望去都是他喜欢的,一样都没少。他拿起筷子,夹了菜下着米饭一起吃,每盘菜都吃了一点。以后可能吃不到这些菜了,所以他想在走之前通通吃一遍。
吃饱了饭,在屋子里陪小白球玩了一会儿,杳杳便主动去找左夜亭。得知左夜亭在书房,他就朝书房去了。
来到书房外,他抬手敲了敲门。
左夜亭听到叩门声,按着嗓子,勉强发出声音:“进来。”
杳杳推开门,走了进去。
见左夜亭脸颊泛红,唇色却是苍白,杳杳道:“你生病了么?”
左夜亭不作声。
杳杳又道:“我想走了。”
左夜亭哑声回道:“你走就是了,不用专门过来通知我。”
杳杳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放到左夜亭的书案上:“你的药瓶,还给你。以后你自己记得吃药。”
左夜亭垂眸看了眼药瓶,只觉杳杳这次戏本挺足,装得很有决心的样子。
要知道,他的药一直是杳杳在管,杳杳害怕他忘记吃药这件事。即便这些日子他疏远了杳杳,杳杳仍未忘记每天给他吃药。
杳杳近距离看看他,认真道:“我这次真的要走了。”
左夜亭点头:“嗯,你走吧。”
他知道这人走了还会回来。
杳杳扭头迈出书房,一刻也没有久待。
……
转眼又到了晚上。
左夜亭站在屋外,抬头望了望天。
夜空中有微云,星光疏淡,想来今夜是不会下雨的,他并不需要担忧什么。
左夜亭周身无力,头晕得厉害,回到房里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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