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凄凉地笑了笑,左夜明面向太后,道:“母后宁愿将弟弟交到一个外人手上,也不愿把他放在我的眼皮底下……看样子,您对我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指望了。”
太后道:“你已杀过夜亭一回,母后怎还敢对你有所指望?”
左夜明似有委屈,眼底隐隐浮现出泪光,他回味了一下徐老方才说的话,同样对太后道:“母后可要想清楚了,不要后悔。”
“弟弟回到遂州后,未必会比在京城过得好。我可以向您保证,只要他留在京城,除了皇位,我什么都愿意给他。”
太后仅犹疑了片刻,便冲左夜明摇头:“你休想用言语迷惑哀家,你此时说得好听,只怕今日一过,你就会翻脸不认账,发难到夜亭头上。你这些年虚伪惯了,哀家已分辨不出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左夜明闭了闭眼,终不再多言,下令打开城门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
回到皇宫时,秦羽壮着胆子去问左夜明:“皇上,您对太后说的那番话……是真心的吗?”
左夜明并不正面回答,只是一笑:“你信了?”
秦羽点点头。
左夜明道:“我骗过了你,却没能骗过我的母亲。我,就是个虚伪的人。”
秦羽听得有些憋闷,只好转了话茬:“遂王回到遂州,这对您很不利。”
“那有什么办法?”左夜明黯然道,“以刚才的情形,我只能放他走。”
“不过无所谓了。我总觉得我这个皇帝做得悲哀,明明是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却只能以篡夺的方式得到,甚至还常常因此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为了保住这个皇位,我活得好累啊。”
“直到把溪然带回宫中,我整个人才轻松了些。其实溪然带给我的快乐和满足,远胜于皇位。我最近老是回忆起当初,当初……溪然很喜欢我,在几乎所有人都轻视我的时候,他却比以往还要喜欢我。他什么都愿意给我,他说他要永远追随我。是我一心想要皇位,不仅把他从我身边推开,还借往日旧情利用他,将他对我的喜欢一点一点地消磨干净。”
秦羽不知道左夜明怎么突然就扯到了齐溪然,只是左夜明所说的话令他颇为震惊。他一直以为,左夜明是一厢情愿喜欢齐溪然,对齐溪然求而不得,因此只能用强取的方式把齐溪然抓进宫里,以卑鄙的手段占有……却没料到,齐溪然原先对左夜明如此深情。
暗暗审视了自己的主人,秦羽胸中生出义愤。他作为左夜明的心腹手下,此刻竟替齐溪然感到不值。
秦羽不由得去想,左夜明过去究竟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才至于伤透了齐溪然的心,让齐溪然惧怕他,对他避之不及。
左夜明没有留意到秦羽眼中的异样,接着诉说那些久积于他心底的话:“为了皇位,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溪然不再喜欢我,便是我最为惨重的一笔。事到如今,我也只对溪然一人怀有愧疚。”
眉眼沉凝,左夜明话锋陡转:“可若一切从头来过,我还是会选择皇位,一样辜负溪然。”
“溪然是我一生所爱,皇位亦是我命中的执念。从我亲生父亲舍弃我的那一刻起,我心中所有的不甘,注定要用皇位来填补。”
“哪怕这个皇位给不了我任何的欢愉,我也必须得到它;哪怕有朝一日,天下人都知晓我的皇位是偷来的,我也不会羞愧;哪怕将来遂州大军攻入皇城,我也不会受降为俘,更不会跟任何人认错。”
左夜明道:“等到哪天不能继续当皇帝了,我就去死。”
说完,他淡淡看向秦羽。
秦羽拱手表态:“无论来日是何局面,属下誓死效忠皇上。”
顿了顿,秦羽又艰难启齿:“但求皇上善待齐公子。毕竟他曾对您情深义重,您实在不该伤害他。”
自打齐溪然被抓进宫里,多数时间都被红索束着,只有左夜明亲自陪在他身边时,才有可能将他解缚。非但如此,左夜明还会时不时地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磋磨齐溪然,连秦羽都觉欺人太甚。
左夜明有时会很忙,无暇陪伴齐溪然,便会让秦羽帮他照看着。秦羽天生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见不得齐溪然受罪,于是他偷偷地给齐溪然松过几次绑,又在左夜明回到寝宫之前把绳索原模原样地绕回去。但此事风险太大,很容易被左夜明察觉,秦羽做过几次就不敢再做了。因为左夜明从未准许他靠近齐溪然,只让他守在门口,隔着纱帘远远地盯着。左夜明若是知晓他曾近距离接触过齐溪然,定不会轻饶他。
秦羽心思百转,转来转去,只剩下懊悔二字。他悔不该替左夜明抓了齐溪然。
要是齐溪然没被抓进皇宫里,必然不会过得这么惨。
见秦羽失神恍惚,左夜明探究地扫了他两眼,终是没往深处想,只当秦羽向来怜惜美人,不赞同自己对待齐溪然的手段。
左夜明没有和秦羽计较,只道:“我有分寸。”
话完,左夜明就一径朝着寝宫的方向去了。
秦羽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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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左夜亭在轻微的颠簸中醒来,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上。
徐老正闭目养神,忽然察觉到左夜亭气息有变,他掀开眼皮看了看,见左夜亭刚醒过来就慌得不行,企图挣脱束缚。这在他看来是十分愚蠢的做法,他不由得冷冷哼了一声。
“我们已经出了城,马车都走了几十里地,你还慌个什么劲。”
左夜亭一听,更慌了,挣扎得也愈发厉害。
徐老知道他在慌什么,无非是慌那个野人。
“就这么想回去找他?”
左夜亭无法讲话,却也不想理睬徐老,只顾着挣扎。
谁知,徐老接下来的举动很是反常,居然拿出一把匕首放在他身侧。
左夜亭盯向那把匕首。
徐老道:“不用怀疑,这匕首就是给你用的。你若能拿到这把匕首割开绳索,老夫就如你所愿,立刻调转马头,回去帮你找人。我不仅不杀他,还准你娶他做王妃,你看如何?”
左夜亭自然心动,迫不及待想要伸手去抓那把匕首,可连续尝试了几十上百次,他始终连侧身都做不到,根本没有一根手指头能够碰触到那把匕首。
看左夜亭累得直喘,徐老叹息一声,拿起匕首,退下外鞘,将露出刃部的匕首递到了左夜亭手中。
左夜亭猛吃一惊,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徐老是在成全他,但这种想法也仅仅维持了短短一瞬,很快就被他否定了。因为即使拿到匕首,他也割不到绳索。两臂被折缚成标准的方形,两个大臂被完全固定,两只小臂和两个手腕也被平行错开,并且方形之内还有多股绳子交叉,起着互相制约的作用。总归一句话,左夜亭没有翻转手腕的可能。
徐老在耍他。
见左夜亭终于消停下来,徐老从他手里收回匕首,推回鞘中,对他道:“你可以死心了。”
左夜亭怒视对方,满眼都是不甘。
徐老道:“你别瞪老夫,瞪我也没用。我来跟你说说回到遂州之后的安排。”
“你不是想提前养老吗?等娶了妻,尽快生个儿子,你就可以安心养老了。老夫就不信,你没出息,将来你的儿子也没出息。”
徐老转入正题:“晋春侯膝下有一女,此女也是他唯一的骨血,名唤玲珑。玲珑早年便对你有意,正因如此,晋春侯才会一再向你示好。老夫替你看过了,那丫头心地柔善,温婉端庄,很适合你。老夫已经与晋春侯商量好,待你回到遂州,就马上择吉日完婚。只要你和玲珑成了亲,晋春侯就会成为你最大的助力。他日遂州起兵,你大可不必担心粮草和战马的问题,晋州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和马匹,你要多少有多少。”
“遂晋联姻,不仅可以让你娶到一个好妻子,更重要的是,它能帮你解决举兵过程中最为关键的问题。”
徐老说得处处在理,言语间的态度也是极好,可左夜亭却只给了一个凉凉的眼神。若不是口被封住,他大概会气得笑出来。他什么时候说过要起兵了,徐老就开始操心粮草和战马的事?
看着左夜亭毫不在意的模样,徐老随即就恍然道:“是老夫忽略了,这一切的关键还在王爷身上,要是王爷不肯配合,后边的事都失去了探讨的意义。但我会让王爷配合的。首先,迎娶玲珑一事,由不得你反对,你躲不掉。其次,若你坚持不交出兵权,老夫不介意用上一些非常手段,直到你妥协为止。”
左夜亭侧目而视,厌极了徐老的卑鄙。他不想再听徐老叨叨,又无法伸手捂耳朵,干脆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徐老:“……”
.
马车昼夜兼程,中途亦不知换了多少匹快马,徐老终以最短的时间将左夜亭顺利带回了遂州。
左夜亭刚回到自己的王府,就被隔离软禁了起来,与外界断绝了联系。他每日能够接触到的人只有那么一两个,还都是徐老的亲信。他虽有兵权在手,却无法得见军中将领。徐老已斩断他所有的后路。再一次认清自身的处境,左夜亭不得不承认,他完了。
而徐老那边却没有急着对他用刑。
大抵是顾及到左夜亭舌伤未愈,拷问起来多有不便,加之左夜亭在马车上颠的时间太长,路途很是劳顿,徐老就容他休养了几天。
这日,估摸着左夜亭恢复得差不多了,徐老就急不可待地踏进了他的房间。
解下左夜亭口中的棉布,徐老在榻前坐下道:“这几日老夫没过来给王爷添堵,但不知王爷是否考虑明白了?若是已经想好了,就请给老夫一个答复。”
左夜亭抬眸瞥他一眼,不语。
“医师说你的舌头已无大碍,你别再给老夫装哑!”徐老暴脾气发作,厉声道:“看样子是老夫对你过于心软,让你这几日过得太舒坦了。”
“舒坦?”左夜亭讽笑,扯了扯两个手腕:“要不你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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