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听她说完,大笑一声:“好一个通天之志!你这徒儿的脾性我喜欢!”
笑得尽兴后转而对陆秋白道:“要想承我衣钵,做我的徒儿,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轻易答应的。”
卢虹适时将提来的肉和酒递到她面前:“早备着呢。”
不料莲心弯起嘴角,却没接下,而是对陆秋白道:“要想让我教你,得先通过我三个考验。”
陆秋白恭敬道:“您请说。”
莲心见她十分知趣,婉声道:“这第一嘛——我想吃天香楼的包子,给我买来三笼她们做的包子,之后我们再说第二件事。”
陆秋白已有许多年不在崖州生活,并不知晓这天香楼的名号,听她要求听上去竟然如此简单,也不知其中有什么深意,心中虽有疑惑,面上却是不见波澜。
她正要应下,卢虹却将她拦住,将手上的肉和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说道:“我好不容易求你一回,你就这样为难我徒儿?这是真心要收徒的态度吗?”
莲心与卢虹对视一眼,依然不松口,继续问道:“你觉得呢?”
陆秋白听师母这般说,大概也知道此事并没有听上去那般简单,但她思忖着至少要拿出一个态度,于是恭敬道:“我愿意一试。”
莲心笑出声:“你这徒儿倒是个爽快人,三日为限,我就在这里等你。”
陆秋白应下,卢虹见状有些气恼,问陆秋白:“你多年不在家,知道天香楼是什么地方吗?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吗?就敢轻易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第二对CP了呜呜呜呜。
第23章 吾乡何处(十一)
陆秋白知道师母有意告知她其中内情,老老实实问道:“不知那天香楼是做什么的?”
卢虹解释道:“天香楼自一年前在崖州开业,经营的便是雅客生意,接待的尽是世家大族子弟,非有官、勋者不得入,若想入天香楼买得吃食,要么需腰缠万贯,要么需家世显赫,否则别说是一笼包子,就是一碗水,他们也不会施舍。”
陆秋白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关键点:“心姨所言,是要我从天香楼堂堂正正‘买’来三笼包子,恐怕其它途径所得,也不能做数。”
莲心夸道:“聪明。”
陆秋白继续问道:“不知这天香楼是如何辨别来客是否符合她们这番标准的?是单看外表着装,还是要看来客是否在东家那里有名头,还是当场叫来客拿出证明自己有钱或是有身份的证据?”
“若是最后一种,她们难道不怕这楼给人砸了吗?毕竟不管是论钱还是论权,只有一位当是世间之极。”
莲心嘿然一笑:“这些自然就是我给你的考验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摆出送客的姿态:“今日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多留你们了。”
陆秋白随卢虹告辞离去。
卢虹面带歉意:“本是想带你直接拜师学艺的,谁承想竟多了三个难题,是师母考虑不周。”
陆秋白摇摇头:“师母如我似亲母,能够有机会与那个目标更进一步,无论如何我都是乐意的,现在恐怕还要麻烦师母带我去天香楼,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卢虹于是带着她穿过街巷,不多久就到了天香楼门前。
“这便是莲心所说的天香楼了。”
陆秋白抬步欲进,果然被门口的侍者拦下来,那侍者彬彬有礼地劝道:“公子,此处不是适合您来的地方。”
陆秋白问他:“为何?”
侍者却并不再接话,而是无声地表示拒绝。
陆秋白只能放弃从侍者口中继续得知更多消息,二人到对面的酒楼要了个二楼靠窗的位子,默默观察。
确如卢虹先前所言,天香楼进出之人光看衣着皆是非富即贵之人,但进出之间,并没有侍者特意检查身份的情况。
陆秋白暗自忖度着,难道她们靠的是衣着辨认来人身份背景?
这可不免有些犯难,自己身上那点银子,恐怕不够买片缕高价衣物,师母也非富贵人家,只是为了自己的一些私心,花上千两银子,恐怕不值当。
这条路很快就被她从心里否决掉,看样子只能另觅它途。
卢虹似乎也看出些门道,她见陆秋白皱眉沉思,开口道:“我这里尚有一些积蓄,置办一身衣裳应该是没有问题。”
陆秋白没多想就拒绝道:“不可,师母赚钱不易,岂有以大博小,因小失大之理?”
卢虹不置可否:“钱财于我不过身外之物。”
陆秋白还是坚持道:“定然还有其它的办法可想,这是下下策。”
见卢虹还要再说,补充道:“若是实在想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师母届时再助我也不迟。”
卢虹这才没再说什么。
陆秋白观察正门无果,但见侍者身上穿的服饰大致相似,心中隐隐有些别的想法。
“师母,我想去它们的后门看看。”陆秋白放下茶杯,狡黠一笑。
*
莲心唱完最后一幕,情绪尚还没有完全抽离出来,扶着衣袖,眼神有些恍惚地向后堂走去,正走过转角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怔在原地。
陆秋白浅笑着率先开口道:“心姨,可曾用过饭了?”
莲心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看着她手里提的东西,回过神道:“看样子你已经完成第一件事了,比我预想的快很多。”
说着拐了个弯,带她们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莲心打开食盒,看着其中带有天香楼特有的标志,眼中带着些许好奇,问道:“说说吧,你是如何这么快就做到我所说的。”
陆秋白闻言答道:“心姨此题看似难在如何进入天香楼,实则考得是人情世故,没有人会拒绝到手的好处,天香楼做的是顶尖的生意,可是在天香楼服侍贵人的那些人,她们难道不需要生活吗?”
“心姨说要买到天香楼的包子,可没说一定要从东家那里买,这是我向她们的后厨买的,不知心姨觉得是否算数?”
莲心夹起一只小笼包咬了一口,里面满满都是汤汁,肉香四溢,还是熟悉的味道,品尝之后她才道:“算。”
“这第二件事嘛,城南乃是穷苦落魄之人的聚集地,那里常年聚着些无处可去,无衣可穿,无法靠双手养活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你将这些包子,拿去分给她们。”
陆秋白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本以为是心姨考验她一番的同时,也是真的想小小地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为何第二件事听起来和第一件事毫不相干,甚至没什么难度?
莲心见她犹豫,以为她是不愿,顿时不悦道:“怎么,不愿意?”
陆秋白忙道:“并非不愿,只是不知心姨是何用意?”
莲心听她如此说,面色这才有所缓和:“照做就是了。”
说罢就坐到梳妆台前,续道:“一会我和你们一起去。”
莲心洗净妆容,卸下繁重的戏服,换上一身朴素的衣衫,浑然一个普通平凡的妇人,与台上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
几人带着食盒来到城南,路上行人如织,但她们的注意力却在路旁不起眼角落里那些拿着破碗、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
陆秋白看了看手里的三笼包子,见状在路边又买了些别的吃食,这才一起提过去,放到她们面前。
饥肠辘辘之人一拥而上,少数人将吃食抢在手里后还不忘磕头感谢,但更多人眼里只剩下新鲜的食物,迫不及待地抓起就往嘴里塞,丝毫不顾及任何形象。
莲心轻笑一声:“当初我就是她们之中的一员,若不是班主将我捡回去,我恐怕早已横死街头,做个饿死鬼了。”
陆秋白适时问道:“所以心姨是因为自己曾经处在类似得处境,如今也想帮她们一把吗?”
莲心摇摇头:“不过一点饭食而已,虽能饱腹一时,却并不会给她们的命运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这时她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贵人们一掷千金为一笑,穷苦之人十年未尝能够赚得一屋安身。”
玩味之后只剩下些许悲凉:“我并不能够真正帮到她们什么,但我始终记得,我曾是她们其中一员。”
陆秋白有些感慨,但始终未置一词,她只觉得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有些单薄。
“回去吧。”卢虹看着莲心怅惘的样子,劝道。
幽微的灯火下,莲心缓缓说出最后一个要求:“这最后一件事嘛,给我洗一次脚。”
听得此话,陆秋白悬起的心顿时放下,除了第一件事稍微有些难度,剩下两件可以说好似走个过场。
她虽不明深意,但想着先照做就是,于是自屋外打来热水,调到合适的温度,端进屋内,轻轻放在莲心脚边,而后卷起衣袖,撩开衣摆,蹲到一旁给莲心褪去鞋袜。
莲心满意道:“明日起每日卯时一刻就来此寻我吧。”
见陆秋白还没反应过来,卢虹催促道:“还不拜谢师母?”
陆秋白这才郑重道:“徒儿谢师母授业之恩!”
第24章 此心何寄(一)
当杨柳抽出嫩绿的枝叶,鸭子凫水戏春的时候,书生打扮的陆秋白再次回到了繁华的渠京。
她的背篓里装着几册需日日温习的书,两件可供换洗的衣衫,一些可以饱腹的干粮,以及些许形态各异的药草。
陆秋白途径挂着“悬济堂”招牌的医馆,只淡淡瞥了一眼,未作任何停留便继续往前走去,直到一间装潢精致的门面才停下。
上书“仁善堂”三个大字,正是如今大俞境内新近开遍各地的医馆,经营模式与悬济堂一般无二,诊病价格更为低廉,有时甚至不需诊金,收购药材出价又十分大方。
陆秋白将装着药草的萝筐放在地上,柜台的伙计一一检验后给她报了个价,陆秋白表示可以接受,双方便成交,铜钱现结。
拿着兑换来的这些钱,陆秋白转到去往城中客栈租下一间远街幽静的房间,加上之前路上赚来的铜板,一口气付了一个月的租金。
如今客栈中已住有不少提前进京赶考的同科考生,大都衣着朴素,温习诵书之声不绝于耳。
就连客栈老板都专门将赶考之人的住处与平常往来客人的住处做了区分,考生住处显得格外清幽雅致,除了考生基本没有其它不明身份底细之人。
陆秋白见状似不经意道:“老板真是有心。”
带路的小二笑道:“我们掌柜的说了,各位举子老爷们都是有前途的人,将来指不定是要当大官的,怎能因如今身份而受怠慢呢?”
陆秋白笑而不语,一副似乎很是受用的样子,却又并不因这话显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波澜,小二见状不由得更殷勤了几分。
室内的陈设十分简单,但胜在干净整洁,还另外备有文房四宝和专门的书案,可以说是为赶考举子们量身定制的也不为过,看出来这家客栈掌柜的良苦用心。
抛开其潜在的功利心不谈,这种特殊的照顾对于远赴异乡的普通读书人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感动。
陆秋白放下行囊和背篓,正要向小二道谢,顺便点些吃食上来,可以在房里吃过饭后温习功课。
这时外面经过一个青色衣衫的书生,似乎也是客栈里的住客,见到这间有动静,似乎有新来的住客,转个弯过来,礼貌问好道:“兄台好,我也是今科考生,名叫齐策,住在你的斜对门,自青州来,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陆秋白行了个书生礼,含笑道:“齐兄好,我姓卢名柏,来自崖州。”
齐策了然:“卢兄远道而来,不如一起用午饭如何?我比你早来几日,正可以带卢兄熟悉熟悉周边环境。”
陆秋白拱手以示感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将房门带上,随齐策一起下楼,这人似乎是个健谈的性子,惯会与人交际的,陆秋白不动声色,真真如同一个第一次进京的异乡举子。
齐策十分热情地向她介绍:“这附近当属周记酒楼的菜色最有当地特色,烤鸭别具一格,卢兄一定得尝尝,价格也实惠亲民,不可错过!”
陆秋白点头道:“甚好,齐兄如何盛情推荐,定是好的,那我们就去这家?”
齐策欣然带路,周记酒楼就在邻近街道不远处,却见酒楼门口围着许多人,似乎是有什么事。
“难道酒楼今日有什么活动不成?”齐策疑惑道。
陆秋白虽是不喜热闹的性子,但也不好拂了他一番好意,只道:“看看不就知道了?”
二人随着人堆向里看去,却不见究竟是何情形,齐策自来熟地问周边的人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人答:“好像是有人晕倒了!”
这时里面传出一道急切的女声:“都让开些!让开些!”
人堆这才慢悠悠往外扩去,稍微散开些。
陆秋白也得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形,原是有人昏倒在地,其中一个似乎是大夫的女子正在救人,那道背影让她觉得有些许眼熟,加上方才那熟悉的声音,陆秋白虽还未看到那女子的面容,却有一种微妙的预感。
倒地在她的救治下很快就苏醒过来,向她连连道谢,她只是摇摇头,说了些注意事项什么的,就要转身离去。
在她转身的瞬间,陆秋白清晰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近在眼前,比分别的时候更添了几分风霜,性子依旧看上去孤傲清冷,除了医治病人的时候有些人气,其它时候都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
姜林转过身,只淡淡瞥了周围的人群一眼,就拂衣而去,只给众人留下一个清绝的背影。
陆秋白听得周围不少人还在议论着:“原来是悬济堂的医师,仁心呐!”
但也有人持不同意见:“一个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的,她家父母不管管吗?”
陆秋白不由得想说些什么,向齐策状似感叹道:“原来京城还有这等奇女子,妙手回春于无形,卢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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