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语气里却不难听出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她和赵旭乃是少年夫妻,一路相护扶持,才走到了如今。
她容忍他因为要稳固朝政,要为了天下的安定,眼睁睁看着他纳了一个又一个妃子,她平静地接受着那些世家贵女们,和她一起分享赵旭的爱,也亲眼看着她们一个又一个怀上他的子嗣。
她一直都以为,赵旭这样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作为皇后,乃是他的结发妻子,自然要帮他多分担些。
其实,她也会妒忌,也会觉得赵旭对她的爱,在一点一点流失……
可后来,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赵旭却为了所谓的朝政,并未对那个杀害他们的孩子的凶手做出任何处置。
可那个时候,刘淑荣对他仍旧心存一丝侥幸和期盼。
直到他再一次,不信任她,夺了她的皇后之位,还将她打入冷宫,她对赵旭的爱,彻底地死了。
死在了冷宫难捱的时光之中。
如今赵旭重病在床,时日无多。
刘淑荣只觉得浑身都畅快不已。
“皇上,臣妾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您,如今朝中大臣们,都自发情愿,要废除老七呢。”刘淑荣说着,便将手中厚厚一摞奏折放到了赵旭面前。
赵旭冷冷看着她,深觉和自己同床共枕三十载的发妻,竟然如此陌生。
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赵旭并未言语,只是收回了视线,闭上双眸,一行浊泪从眼角滑落。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对皇后留一丝情面了。
第241章 抱抱我好吗?
一夜极致过后,赵缚侧躺着,看向身旁熟睡过去的叶抒,他用目光将叶抒的脸庞细细描摹了一遍。
他抬手想要抚摸他唇上被咬破的伤口,却不小心将他给吵醒了。
迎着他平静而冰冷的视线,赵缚还是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动作轻柔又小心。
叶抒虽不避不闪,可态度却冷淡极了。
如此亲密的距离,亲密的动作,却充斥着说不出的怪异。
好似逢场而作的戏。
有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有人冷眼相看毫无感情。
想到这,赵缚心里好像被利刃挖空了一块,肆意的风穿过胸膛,冰冷又空荡。
分明屋内一片烛光,跳动的火焰散发着暖意,如今又正值六月早已入夏,可赵缚却觉着没来由的寒冷在他周围游走,侵入他皮肉筋血,连指尖都僵硬得动弹不得。
叶抒大抵真是累了,又或是不愿看他,他见赵缚眼角微红,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赵缚贴在他脸侧的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重重叹息一声,“阿抒,如今你我已拜堂成亲,便算是真夫妻了,你还是不愿原谅我吗?”
叶抒听见了,却没有吭声。
他也不知道该和赵缚这个疯子说些什么。
他竟然会卑鄙下流到给他下药,还为他打造镣铐,将他囚禁在无舍之中。
没想到有一日,这座给他买的宅子,竟然会成为束缚他囚禁他的牢笼。
如今这个局势,无论他说什么,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不是吗?这些天他已经向他说过无数遍了,让他能够放了自己,可是赵缚根本就听不进去。
反正也没法沟通,他又何必再多费口舌?
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话。
叶抒想通了后,便索性闭上了眼睛,完全不再理会外界的声音。
赵缚知道他并没有这么快入睡,只是他想要逃避这个问题罢了。
虽然他很想要听到一个回答,但他也心知肚明,叶抒如今是不会说出令他满意答案的。
所以他不愿意说,他也就任由他去了。
赵缚重新躺了下来,像从前那样,躺好后便下意识地往叶抒怀里钻。
从前叶抒会边骂他好烦,边抬手环着他的肩膀抱着他入睡。
但如今的叶抒,身子绷得笔直,根本就不愿给他留一丝空隙。
感受到如此大的落差,赵缚不免又忍不住叹息。
他真的怀疑,自己这个决定到底做得对不对。
如今赵旭对他也多了几分提防,若是此时提起,想要求娶镇北将军之女,那便是将他想要手握实权的野心,彻底地暴露在人前了。
婚事迟迟提不上日程,还因为这个事情,害得他和叶抒离心。
赵缚越想越心中烦闷。
他筹谋多年,如今却停滞不前。
好不容易得了个得力助手,汪祉又在家族的内斗之中无法脱身,导致他得另寻出路。
无数压力像是一座座大山一般,压在了他的身上,连他喘息的机会都被无情地剥夺了。
“阿抒,你抱抱我好吗?就抱一下。”赵缚眼角氤着泪珠,他嗓音听起来也染上了几分哽咽。
这样的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他真希望自己出生在平凡人家,没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还要时时刻刻担忧着后宫那些女人们,为了自己的孩子,暗中对他使绊子。
赵缚头疼得厉害,他现在是想要求得叶抒一点点关注。
只要一点就够了。
便能帮他重拾度过如今这些难关的勇气。
只可惜,话音落下许久后,叶抒也并未有任何行动。
他依旧那么直挺挺地躺着。
倘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赵缚甚至都要以为他如今是一具尸体了。
“倘若我现在修书一封,同林将军说明缘由,你愿意原谅我吗?”
赵缚知道,叶抒的脾气倔得要命,他都已经这样放下身段,向他示弱了,他也依旧不愿意给他任何反应。
可是他受不了这样不理睬自己的叶抒,他只能一退再退。
只要叶抒能够看他一眼,和他说上一句话。
怎么样都行。
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叶抒听后,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
他感受着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这是赵缚对自己的侮辱和欺凌。
他恨的,是他的欺骗,是他对感情的利用,是他采取强硬的手段,将他留在身边的偏执。
可他并不愿再开口,和这个男人说上一句话。
连一个字他也不愿再和他说了。
可心底的委屈,却在此刻不断地窜涌膨胀着。
他只觉得眼眶酸涩,滚烫的热泪顺着他的脸缓缓滑落。
他恨赵缚。
赵缚也明显地感受到了叶抒正在无声地哭着。
他的眼泪低落在枕头上,洇开一圈重色。
“阿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们心平气和地,把这些事情都说清楚,你别憋在心中,气坏了身子。”赵缚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又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将他眼角的泪珠吻去,“你骂我一顿打我一顿,甚至是拿剑刺我也好,别这样不说话好吗?”
他说了这么多,可叶抒依旧不为所动。
“我真的很爱你,可我也有我要背负的责任,我承认,我做的有失妥当,但当时的局势,容不得我想如何便如何,汪祉身陷内斗之中,舅舅也多番向我施压,如今圣上表面病重,实为试探,为的就是替赵玄扫清阻碍,将我们这些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全部诛杀……”
叶抒并不理会,但赵缚仍旧不断地向他解释着。
他想要告诉他,他的处境艰难,否则也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这个决定更是他纠结挣扎过后,不得已而为之的被迫之举。
叶抒能够理解,或许他做下这个决定实属无奈。
可他不应该,在求娶了林幼南后,还不放过他。
他也曾对赵缚付出过真心,可赵缚在做这个决定前,明明已经有了打算,却并不如实相告,而是瞒着他,将他派去剿匪,他满心地期待着平了匪患后,和赵缚成亲。
可等到他回来,却被告知他的心上人,早已背着他,求娶了别人。
他又要如何说服自己?
自己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竟然是如此精于算计的毒蛇?
甚至为了留住他,不惜用尽下作的手段。
难道他就活该被这样欺骗和辜负吗?
赵缚一直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可他从未正视过自己的错误。
他把一切都归咎于他的处境艰难,归咎于他肩上的重任。
可他从未反思过,此事他到底错在哪里。
“阿抒,我们这一路走来,历经风雨,我知晓你心中一定也还有我,为何你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赵缚下颌抵在他的胸膛上,“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归于好,我一定比之前更加爱你疼惜你,好吗?”
第242章 配享太庙
岑溪最终还是没能顺利出宫。
赵旭对此等医术精湛,又淡泊名利的青年才俊,十分欣赏,赵玄也存了私心,特意在赵旭面前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于是岑溪出宫的日子,便遥遥无期了。
为此他发了好大的脾气,甚至从御膳房摸了把菜刀,拎着刀夜闯赵玄的永安宫。
他大病初愈,加上又是最受宠的皇子,先前遣散的那些宫女太监们,如今也全都调派回来当差了。
如今见了岑溪这么大的阵仗,当值的宫人们都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派了小太监去搬救兵。
赵玄沐浴完便听到了院中一片吵嚷声。
他连忙向身旁的小太监问话:“前院发生何事了?”
小太监低着头,如实回答:“回殿下,岑大夫拿着刀,夜闯永安宫,说要来找您算账,现如今已被御林军擒住了。”
听到岑溪已经被擒住了,赵玄当即不淡定了,加快了步子便往前院走去。
小太监在身后跟着他,不放心地说道:“殿下,路滑,您慢些……”
“那可是孤的……”赵玄差点口误,直接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好在收得及时,并未酿成什么大祸,他顿了顿,连忙改口:“救命恩人!”
现下人都已经被擒住了,要是去晚一步,只怕此事便会上报到圣上那去。
到那时,不仅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被暴露在人前,甚至连岑溪这条小命都有可能会保不住。
敢深夜持刀硬闯宫闱,岑溪也真是胆大妄为!
思即此,赵玄更加不敢耽搁了。
穿过连廊行至前院时,他刚好赶在了御林军的首领下令,要将岑溪押去面见陛下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崔将军!”赵玄温润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被唤作崔将军的御林军首领崔朔,在听到赵玄的声音后,立即转过身来,朝着他行了一礼,并毕恭毕敬地唤他:“殿下。”
“崔将军,岑大夫乃是孤的救命恩人,他可是犯了何事?”赵玄瞥了一眼,地上那刀刃被磨得蹭亮,在光影映照下,泛着锐利寒光的菜刀,心头不由得一震。
还真是多亏了崔将军。
否则就岑溪这个精神状态,还真有可能,满宫的宫女太监们都拦不住一个发狂的他。
崔朔双手抱拳,同赵玄回话:“殿下,岑大夫深夜持刀硬闯宫闱,并口出狂言……”
“孤想,岑大夫定然是喝醉了酒,才会说胡话,等他明日酒醒了,便好了。”赵玄脸不红心不跳的为他开脱。
在场的人一听便知道,这是赵玄要保他。
毕竟岑溪可清醒得很,身上一点酒味也没有。
怎么可能会是喝醉了酒。
他这分明就是故意想要持刀行凶。
崔朔还想要说些什么,可赵玄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违背赵玄意愿了。
如今圣上龙体欠佳,而赵玄又是圣上最器重的儿子,哪怕如今更多官员们都支持太子党,可他也仍旧不愿得罪了赵玄。
这岑大夫,为了圣上和三皇子的病症,劳累多日,又研究出了治理南疆瘟疫的药方。
此等奇人,哪怕赵玄不做保,圣上也不一定会降罪于他。
思考清楚了利弊后,崔朔便顺着赵玄的意思说了下去:“是,殿下,今日是卑职未曾了解清楚缘由,唐突了岑大夫。”
紧接着,他便同被押解着的岑溪说道:“岑大夫,抱歉了。”
岑溪还没缓过神来,没想到他犯下这么大的罪,竟然还会被这御林军的首领亲自向他赔礼。
这又一次刷新了他对权势的认知。
果然身处高位上的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
等御林军们离开了永安宫后,赵玄便将岑溪唤进了大殿之内,他身旁的小太监,十分机敏地绕了过去,将掉在岑溪脚边的菜刀也捡走了。
岑溪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你便这么想要杀孤?”赵玄背对着他,立于大殿之上。
岑溪自然是不敢的,他若真杀了赵玄,只怕皇帝都要将最为狠毒的刑法用在他身上了。
拿刀夜闯永安宫,也不过是想要表达一下他的愤慨罢了。
但岑溪都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了,他也没什么可怵的,他站在赵玄身后,朝着他的背影大声质问道:“我说过了,你的病已经好了,根治的法子,太医们也都已知晓,为何不放我出宫!”
闻言,赵玄缓缓转身,侧过半张脸,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问:“待在宫里不好吗?不仅不愁吃喝,还能升官发财。”
“我要是想要当官,早就在为五皇子解毒那日便应允了圣上。”岑溪走上前去,昂着头和他对视,“我要出宫!我不稀罕什么升官发财!”
南疆肆虐横行的瘟疫都是他连日辗转,甚至不惜拿自己试药,才寻出来的药方,他这也算是救了一方百姓,怎么说也该配享太庙!
当官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最讨厌的便是这些所谓的官僚主义了。
更何况,连自由都快要没有了,他还要当官发财做什么?
这皇宫之中于他而言,根本就是洪水猛兽,他避之唯恐不及,可赵玄却不断地想要蚕食他的思想,将他囚于这深宫之中。
赵玄并未继续在这件事情上和他揪着不放,而是没头没尾地提了一嘴:“你可知,你的师兄如今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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