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这样自轻自贱的叶抒。
哪怕他心底是希望他可以这样为自己卖命。
哪怕事情的发展都在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前进。
但他忽略了一个变数。
他这样不堪的人,在面对真心时,会眷恋,会贪婪地想要更多的,他对叶抒动了真感情,因此他不舍得听叶抒说出这种可以用他的命换自己活这种话。
没有人可以从他身边拿走叶抒的命!
哪怕是叶抒自己也不行。
叶抒是他的,是他赵缚心尖尖上那唯一一片净土上,肆意盛放的玫瑰。
叶抒突然就有些伤感了,眼尾也开始染上淡淡的绯色。
他语气中难掩失落,“若是我能护住你就好了……”
可惜他什么身份也没有,只是这偌大江湖中学一株飘摇的浮萍,如今遇上了赵缚,才算是扎了根。
他这一身的武功,在权力面前,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赵缚安慰道。
见他还是闷闷不乐的,他便松了口,“那你陪我一起去吧,这样可以放心了吗?”
原本还在独自难过的叶抒,听了他的话后,立即收起了方才的悲伤,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
赵缚:???
所以刚才是在跟他耍心眼子吗?
-
无舍在京郊,进到皇城要花上一段时间,加之今日路上不知发生了何事,拥堵得厉害,又耽搁了一会。
等抵达西直门时,已近午时。
春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可赵缚掀开帘子,接受看守宫门的侍卫们检查时,叶抒却只觉得,这无垠的日光,照在冷冰冰的盔甲上,晃得人眼睛生疼。
他讨厌皇宫。
讨厌皇宫里的一切。
因为车马都不可以入宫,只能停在宫门口,因此在接受完检查后,赵缚便顺便下车走进宫中。
离开之前,他嘱咐道:“阿抒,你乖乖在这等我,不要乱跑。”
叶抒点头,“知道了,你万事小心。”
“好,等我回来。”
-
王忠全早早地就已经在宣政殿前等着赵缚了,见到他来了,立即迎了上来,“殿下,您总算来了,陛下正四处找您呢!”
“陛下刚发完火,训斥了许多大臣,殿下您等会进去了,千万要注意些,莫要忤逆了陛下的意思。”
赵缚同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很感谢王忠全愿意跟他说这些。
虽然他心中已经大致地猜到了,赵旭宣召他所为何事。
因此当他进殿后,还未向赵旭行参拜之礼,便听到赵旭说道:“起来吧。”
赵旭说话时,眼神一直落在赵缚那不太灵便的腿脚上。
想来是早朝后,对他发了火气,让他跪得时间有些久了。
赵缚感受到赵旭的目光,他稍稍抬眸,和赵旭视线相撞,他率先一步开口询问道:“父皇唤儿臣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的语气中,还隐隐夹杂着几分怨念。
哪怕修饰得再好,赵旭也感觉出来了。
他指了指书案上的一小盒药膏,“早上是朕对你严苛了些,这是郑太医开的药,拿回去涂点药吧,身为皇家子嗣,拖着腿走路实在是有伤皇室体面。”
赵缚知道这是他在给自己台阶下。
他虽然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可如今他根本没有任何实力,去反抗这种让他憎恶的行为。
因此,他迎着赵旭审视的目光,缓缓走了过去,伸手拿过药膏,并小声说道:“多谢父皇。”
“你也不要怪朕,朕并非不疼爱你,你也是朕的血脉朕的亲儿子,朕就是太想盼你成才,怕你走了歪路,你是个乖孩子,你能理解朕对你的苦心吗?”
赵旭一番自我感动式的发言,引得赵缚都快要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倒霉事总少不了他,这皇位和权力却偏偏不给他。
嘴上还要说着为他好的漂亮话。
实际上却将他踩进泥里,恨不得他永远都翻不了身。
赵缚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儿臣明白了。”
“你既喜欢探案破案,那便去大理寺历练一番吧。”赵旭见他乖顺,也就不再继续教育他了,而是将此番寻他来的真实意图告知于他,“只是你身为皇子,若是如此贸然地到任职,想来也是不合规矩的,不如就先从录事做起吧。”
录事的职务和主薄类似,但品级却比主薄要低。
但赵缚根本不在意这些。
只要能够进到大理寺就好了。
只是赵旭终究还是防范着他的。
赵旭的视线宛若淬了寒霜,一直落在赵缚的脸上,未曾移开分毫,他道:“若你此次协助破获了科考一案,朕便破格允了你想要进大理寺的请求。”
“多谢父皇!”赵缚跪下谢恩。
因着此事影响极为恶劣,赵旭提醒道:“你立即去大理寺入职,协助调查。”
“是!”赵缚朝着坐在皇位上的帝王,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临走前他又折返回来,轻声道:“父皇,谢谢你。”
第115章 审讯
待赵缚离开后,皇帝坐在偌大的殿中,望着漆黑的地板和雕龙画凤的柱子,心中感慨。
他是否,真的对这个儿子,太过苛刻了些?
难道他真的猜错了?赵缚的确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喜欢探案罢了?
似乎也说得过去!
因为他从前年轻的时候,也曾仰慕那些破获各种冤假错案的官吏,甚至他还看过许多探案的话本子。
赵缚这一点,倒是挺像他的。
-
赵缚快步往宫外走去,刚行至宫门口,便远远地瞧见了坐在马车里,探头往外看的叶抒。
也不知他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叶抒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发现他似乎没有受伤,还和进宫时一样,便高兴地朝着他招手。
就好像一条黏人的小狗,见到主人后,卖力地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以此来表示自己心中的高兴。
他上了马车后,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怎么这么高兴?”
“还能看到你有手有脚的走出来,当然高兴!”叶抒回道。
听他这么一说,赵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是什么话!”
叶抒拉着他的手,摸上自己腰间那枚玉佩,流苏全都被他编成了一个一个的小辫子。
他低着头委屈地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担心我还在这编这么多小辫子啊!”赵缚捏着他的手,指腹轻轻抚摸怜爱着。
叶抒气鼓鼓的,“那我不是没事做吗?你又不让我乱跑。”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夫君消消气,别跟小可一般计较了。”他说着,十分自然地靠到了叶抒的肩上,同他撒娇。
“你是软骨头吗?”叶抒抖了一下肩。
赵缚却靠得更紧了,甚至手也缠上了他的手臂,“我就是软骨头,是阿抒的软骨头。”
“不害臊!”叶抒嗔骂道。
“和自己的夫君撒娇为什么要害臊啊?”赵缚问道。
叶抒:……
每次在外面的时候,只要一听到赵缚唤他夫君,叶抒就觉得自己浑身难受,像是身上爬了什么小虫子似的。
“对了,我可能不能陪你过生辰了,我待会得去大理寺。”赵缚突然记起来正事,便掀起帘子对着外面的车夫说道:“改道,去大理寺。”
“是,殿下。”车夫应声道。
这名车夫乃是陈籍送给他的,为陈明月赶了十数年的马车,也算是府中忠心的老仆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很干净,同时还和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大雍的皇帝赵旭。
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都死在了皇帝赵旭的手中。
只因当年的赵旭醉酒后,看上了一名在婳船坊做洒扫的女子,那女子当时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可为了补贴家用,并未辞去这份工作,婳船坊的妈妈桑也怜惜她丈夫在外从军,没有生活的收入来源,便给了她这么一项轻松的活计。
被刚当上皇帝的赵旭看上后,她便被侍卫抓去了包房里,大雍的女子,一向忠贞,自然是不肯屈服的,哪怕明知对方是权贵,也不愿做出此等荒.淫之事。于是赵旭被忤逆后,便一不做二不休,一刀捅死了那名女子,最后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听验尸的仵作说,她肚子里是成了形的龙凤胎。
后来多番辗转,他便到了剑南道,成为了陈籍府中的仆人。彼时陈氏一族也遭受了灭顶之灾,或许是达成了什么共识,这名车夫,对待陈籍忠心得很,不然他也不会放心派这么个人去做陈明月的车夫,还一做便是十数年。
如今陈籍派他过来照顾赵缚,他虽不能言语,却仍旧对他敬重得很,并未因着他是赵旭的血脉,而对他心存仇恨。
“去大理寺做什么?”
叶抒的话成功将赵缚逐渐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眨了眨眸子,“去当官。”
“去当官?”叶抒不解。
“是啊,你夫君我马上就要靠自己的双手赚俸禄了。”赵缚捏了捏叶抒的脸,发现手感不错,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叶抒问:“不是说皇子是不能当官的吗?”
“因为他们查不出科举舞弊一案的幕后之人……”
“所以你和皇帝做了交易?”叶抒打断了他的话,急切地问道。
他这样说,好像也算贴切。
他要找卷宗,而皇帝要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也要将搅乱朝堂的幕后黑手揪出来。
因此,这也算得上叶抒所说的那般,他和赵旭都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叶抒的脸上写满了焦躁,“那你会有危险吗?”
他已经切切实实地见识过了皇帝对赵缚的狠心,如今赵缚又跟他达成了这样的交易,他心中只觉得一阵后怕。
他害怕自己护不住赵缚。
“阿抒,我们现在做的是,本来就是押上全部身家去赌一线生机,在达成所愿的这个过程中,有些波折,是很正常的,不过你放心,不会要了我的命,只是会有些麻烦。”赵缚知道他对自己的担忧,因此他也没有打算隐瞒他。
他提前和叶抒说好了,若是他此刻退缩了,赵缚想,他或许真的会心软,放他离开。
叶抒沉默了片刻后,认真道:“以后去大理寺,可以带上我吗?我去保护你。”
赵缚想了想,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应了下来,“应该可以吧。”
他话音刚落下,便瞥见叶抒拿起了剑,握在手中,他问:“你拿剑干嘛?”
叶抒甩给他一个十分靠谱的眼神,“保护你。”
赵缚:……
其实他就只是去当个录入员罢了,没有什么危险的。
唯一的危险,大概也就只有赵宗彦在得知此事后,会暗中派人对他动手。
毕竟昨夜赵宗彦便派了暗卫前往玉露坊,刺杀那两名为他办事的下属。
只可惜,他的人并未得逞。
因为赵缚早已预判到了他的动作,将那两名涉事人员给打包带走了。
估摸着时间,想来如今人应该已经快要送到大理寺了。
-
马车抵达大理寺没多久,大理寺卿便携着几名主要的官吏出来迎接了。
赵缚和他们虚与委蛇地寒暄了一番后,犯人也被打包送了过来。
两个麻布袋将他们二人装得严严实实,大抵是扔下马的动作太过粗鲁,他们在袋子里挣扎了一番,而这抛尸,哦不,大半天当街抛人的举动,也很快引起了大理寺的注意。
大理寺卿正好目睹了一切过程,他先是派了两名下属去查看情况。
袋子被打开的一瞬间,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
袋子里的两人被绑得严严实实,简直就像是两条束缚在蝉蛹里的毛毛虫,嘴里也塞了破布团子,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狼狈至极。
他们身上各穿着一件算命的道士服。
围观的众人里有赵缚派人假扮的百姓。
见此情景,人群中顿时有人喊道:“这不是在城西给人算命那个瞎子吗?”
闻言,大理寺的官吏们瞬间警惕了起来,只听大理寺卿立即下令:“快,将他们抓起来,先关进牢里,听候问审。”
“是!”手下的人麻利地将两人押解进了大理寺。
“殿下您可真是我们的福音啊,您看您一来,这嫌犯便人被扔到了大理寺门口。”大理寺卿看似奉承着赵缚,实则这话中却不难听出几分怀疑的意味。
就好像是在变相地说,此事是赵缚自导自演一般。
……
赵缚很快便参与了此次案件的审理。
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因此全程都是由大理寺卿一人经手,就连大理寺丞都没能进得来听审。
奈何那两名嫌犯实在是嘴硬,什么话都从他们嘴里撬不出来。
问了半天,结果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问得出来。
大理寺卿有些泄气地撸起袖子,坐到了一旁,端起桌上的茶水,直接对着茶壶嘴便开始喝。
“大人若信得过孤,可否由孤来试试?”赵缚站在一旁,看着累到虚脱的大理寺卿,毛遂自荐道。
大理寺卿猛地抬头,看向赵缚,眼底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赞叹,这殿下还真是对什么都好奇啊!这种硬骨头他也想啃,也不怕撅了牙齿。
“他们幕后之人肯定许诺了他们什么,又或是拿了什么威胁于他们,让他们甘愿为他卖命,因此动刑对他们而言,是没有用的。”赵缚淡淡说道,“或许他们此刻心中想的,是求一个解脱。”
毕竟被这样连着用了十几种刑具,哪怕是意志力再坚强的人,也该到硬撑的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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