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拆除机械时成功过关的轻松畅快,也许七年前那场令他脚步虚浮的噩梦依旧执着地缠着他,直到现在他依旧有种不确定感。成功永远是未知数。每一次的出勤,他都是在和死亡打交道,但从来没有一次预感像是现在这样强烈。
可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还会义无反顾走上来。
人类是渺小的,他从渺小中诞生,他所坚持的正义告诉他,无关渺小或是伟大,他所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解决所有遇到的困难。
松田阵平下车,出示自己的警官证,步入出事的摩天轮。
炸弹和电源线联系在一起,就算炸弹没有遥控器控制,也会在电源断掉的那一瞬间爆炸。 。要不是有人提供了情报,等到警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摩天轮升空,他又坐在了最高点处。
这一次的心情居然前所未有的平和。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着手准备事项。
摩天轮外,阴云密布。
像是要迎来一场暴雨。
清之介抬起手,想要抓住还未落下的水滴。
主编:“还不过来?”
清之介沉默,跟上他的脚步。
少年垂下的眼中藏着不耐。
主编复刻了七年前的惨案,用整个米花为人质威胁他交出文件。但正本并不在清之介手中。要是换做清酒,或许还能将里面的名字倒背如流,但经历四个多月的冒险,脑子里仅剩的那点存货也被当成水甩了出去。
他说了实话,主编却没有信他一个字,要挟他交出东西,否则引爆炸弹。最晚时限定在晚上八点,摩天轮断电之前。
清之介只好假意迎合。
少年眼中的愤恨主编看在眼里,但他没有在意。
一旦拥有了感情,想要守护这个世界,清之介就有了弱点。在主编眼中,现在的清之介是个无能的废物。只要装装样子哄骗他一下,随便抓几个人当做人质,他就束手就擒了。
要是他没有失忆,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清酒那样的角色,比清之介狠多了。
他感慨着,一边催促清之介快点跟上。
清之介带着主编去了他曾经藏起文件的那片海滩。礁石从斜坡上滚落,清之介踩着石头,双手插在兜中:“我将东西藏在这里,至于是哪块石头,我已经忘记了。”
主编:“我不信。”
他举起了木仓,扣下了之前没来得及扣下的扳机。
清之介面色苍白,子弹牢牢钉住了他的左腿,鲜血很快浸染了附近的布料,疼痛像是海啸一样冲垮了他。
他很怕痛,也很爱哭。现在却忍耐着没有爆发情绪,冷静地和主编周旋。
“你爱信不信。”清之介冷笑道:“要么干脆杀了我。”
只要能忍过这段时间,支援很快就到了。他相信太宰治,正如他相信自己一样。清之介第一次将自己的性命押注在别人身上。
清之介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除了生命。侦探社想要就拿走吧,当做酬金也好,做添头也罢,他想活着离开这里,能够忍耐的伤口也可以忽略不计。
他将重心换到另外一条腿上,摘下手上的绷带缠绕在大腿上方以免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
他必须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面前的一幕。
主编:“那么,你一定将文件交给了别人。让我猜猜……安室透?还是你之前提起过的收留你的男人?”
他了解清之介,正如了解自己的儿子一般。愚蠢的少年几乎将上面事情都与他分享。主编享受着将羔羊把玩在股掌之中的过程。他想,没想到清酒也只是一个小毛孩而已,之前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他几乎用了最大的力度防备这个少年,做好了恢复记忆之后要怎么应对他的报复,没想到,清酒先一步被组织除名,现在也不过只是被拔了爪子的宠物猫而已,在组织的追杀之下,主编打赌清之介活不过一个月。
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他必须要尽快拿到文件。剩下的细节也顾不上推敲,他逼迫清之介和他一起行动。
清之介手中的文件掌握了多位政要的秘密,要是用这份文件去威胁这些名流的话……一定比米花日报可捞的油水多。
清之介笑了一下,他抬起眼眸,第一次拿正眼看了眼前的男人。
在他的印象之中,主编总是穿着半旧不新的西装坐在办公室之中,他的头发永远是整齐的。而现在,他穿了身昂贵的西装,头发被海风吹乱,无端显得有几分可怜。
“我真为你感到悲哀。”清之介一字一句地说。
剥夺别人生命真的是那么有意思的事情吗?并不是。
起码他很讨厌。
杀手收获的只是银行卡里一串串的数字,人命换成钱,也不过只是余额后缀着的0。他会逐渐麻痹自我,失去为人之心,永无止境的杀戮之中,阳光永远是冰冷的,他的世界再也没有色彩。
因为恐惧这样的生活,他才逃了出来。
清之介废了多少心思才换来四个月走在阳光下的人生,怎会甘愿这样轻易就被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毁掉。
在主编举起木仓的那一刻,清之介已经将他从心里除名了。
抱歉,他是个自私的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会从主编身上拿回来的。
他牢记太宰治的叮嘱:“你想要什么我都没办法给你。”
清之介什么都没剩下。
主编已经厌烦和清之介绕圈子了,他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点教训。
“你要想好,否则我按下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清之介的手颤抖了一下。
“我说的是实话。”
主编烦躁地拽了一下领带,按下了起爆按钮。
预想之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高空之上,松田阵平放下手中的零件。
他点燃了一根烟。
怪不得这个炸弹非他不可。
这次的把戏和上次雷同。在脑海中演练了成千上万次的场景终于有了实战的空间,他很成功地拆掉了所有的炸弹,甚至连外壳都一起卸下来了。
收到指示,摩天轮缓缓下降,刚走出仓门,松田阵平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萩原研二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有多说。
松田阵平若有所思伸出一只手,接下了天上掉下来的东西。
冰凉的触感融化在手心。
“下雪了。”
清之介轻声说道。
主编的眼神惊疑不定。
怎么会……
清之介做了什么手脚不成?
不可能!他甚至检查过清之介身上的东西,确认他没有携带任何可以窃听的工具。
“并不是我。”清之介坦然道,“是太宰上次在你的办公室扔的窃听器。多亏你的威胁,我们提前知道了被安装的炸弹。”
“本来……应该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跟你坦白的。我存了一点私心,也许是死性难改,我请求太宰将地点换在了空旷的地方,这样,我就不用分心应付别人了。”
清之介缓缓抽出贴在腹部的木仓:“我很难受。”
“你懂那样的感情吗?我明明把你当成我的朋友,甚至是家人,在米花时,你最先对我伸出手,欢迎我来到这里……一切都是假的,你在说谎。”
“心好像破了个洞一样。我的存在建立在谎言之上,你连万分之一的真心也吝啬给予。我真的很难过啊!外面贴着你故意放出的告示,你让警察来追我,想要让我崩溃!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故意装出亲和的样子接近我呢!?”
清之介厉声道:“你说啊!”
主编:“……”
直到这一刻,他脸上才露出费解的表情:“只是利用而已,你真的当真了吗?”
清之介闭上眼睛。
肺部烫得可怕,干燥的空气中杂了细小的晶体,呼出来的气仿佛都是冰块似的。
有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之上。
“没有。”
清之介轻声回应道。
“从来没有。”
他快速抽木仓,击中了主编握木仓的手。
你所说的命运,哪怕一次也好,我想要战胜它。
藻哥的话,感觉用在这里很合适
第75章
清之介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人类的感情。在组织生活了十年,双亲的鲜血把所有的温柔都冲淡了,他所做的只有一件事——
策划一场出逃。
甚至连报仇都不需要。妄图杀掉他们一家的人早就被妈妈杀掉了,毁了他们一家的不是所谓的黑暗组织,而是源自于爱的憎恶。
他没有想过组建家庭。家里所有的成员只剩下他了,将破的伤横累累的拼图再次拼接有什么必要呢?
正因为所有的灾难都源自于爱,他决定逃离一切,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主编的手腕中流出了鲜血,白色的骨骼清晰可见。
木仓掉到了地上,主编不顾身上的血洞,蹲下身想要将其拾起。
清之介注视着一切。
手指一抬,对准了主编的头颅。
他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甚至想要杀掉他。只要扣下扳机,什么都结束了。
不管是别有用心的初始,还是毫不掩饰杀意的终端。只要扣下扳机,所有悲伤难堪的过去就都结束了。
能吗?
他能做到吗?
琴酒大概会嘲笑他吧。
主编再度握住了木仓。
清之介的犹豫给了他可乘之机。
可笑——在这个关头还在——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
手指像是软泥一样落下,血从根部中心的小孔渗透,刺痛从皮肤表面层层递增,他的双手全都废了。
清之介面无表情,手指依旧稳稳放在扳机上,然而他的面色惨白,倒像是被击中的那个。
主编吃痛叫出声,非人般的声音回荡在海面上。他尖叫着,双瞳血丝崩断,眼底一片赤红。
他终于崩溃了,预料之中的计划没有按时执行,给了清之介翻身的机会。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从来都是这样定义与清之介之间的关系。
无数次,他也曾感叹,为何他和清之介站在相反的立场之上。要是清之介是他手底下的人,他绝对把他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对待,手把手地培养他。
可惜这张白纸上有被掩饰过的铅笔印。
他不得不放弃了他。
看着看上去傲气却十足好骗的少年,他升起了新的念头。一个踩着清之介的尸体上位的伟大计划。
?主编疯狂大笑起来:“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你的血性,我不想要一个凡人,我想要你,清酒,我想要你?的偏执,你的狡诈,然后为我效力。”
“这是你厌恶的东西,对吗?”
“但很可惜,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个普通人,阴影将跟随你一辈子!你永远只能活在地底,像老鼠一样摸爬滚打,你会被所有人厌弃!”
主编恶毒一笑,忽然放轻了声音:“你不相信?你是组织的人,就算你没有私吞那份文件又能怎样?他们会相信你吗?
“你的朋友全部都是建立在你只是清之介的基础上。”
“你是吗?”
“别开玩笑了,你从来都没有真正走出过阴影。”
“恨我吗?想杀了我吗?责怪我把你已经愈合的伤疤再次揭开吗?那就开枪吧。”
“反正你从来都没有去处不是吗?”
清之介咬紧了牙关。
他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否定主编说过的话。
不是这样的!
他为自己解释。
他的朋友……他在米花所建立的羁绊……
他真的不可能收获所谓的幸福吗?
它近得像是水中的月影一样,却永远也无法触及。月亮是不会说谎的,它的倒影却是真真切切的谎言。
清之介产生了动摇。
他不想为自己辩解,他的确无法洗脱黑暗的罪名。可就算这样……
眼中闪过了安室透的。他的编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自己会是清之介坚实的依靠,可这是欺骗,他只是执行任务想要套出文件。诸伏景光和他是一路人。在交出解密过的文件之后,他还能被温柔对待吗?
也许是存着这样的担忧,他并没有交出用来解锁文件的密码。这个世界上没有看过书的第二个人,只有他和爸爸知道该怎么解读这些荒诞的诗句。
他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有错吗!!!
清之介不再颤抖了。
伤口糊上了风吹过来的沙粒,有种火烧一样的疼。也许是太过气恼,他居然笑了起来,少年弯起的唇瓣带着十足的明媚,朝气蓬勃的。霜雪落在他的发间,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为他送上祝福的小小樱花。
“你说的对。”他的嗓音依旧沙哑。许久的逃亡和劳累已经彻底压垮了他的身体。
心理上的疲劳更是一大需要克服的障碍。
清之介能走在这里,靠的是最后的勇气。
他想孤身前来赴约,就和第一次前来米花一样,一身干干净净,只有一颗不安的心,仅此而已。
但未来已经被毁了。
清之介不得不信服主编所说的每一个字。字字句句都敲在了他的心窝上,宛如一把尖利地刺刀狠狠捅向最软弱的地方。
就算脱离了组织,他也不得不离开米花了。警方一定不会放松对他的监控,他不是英雄,也不是逃犯,只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清之介眼中的空洞越扩越大,直至将所有的蓝色吞没的地步。
“我要杀了你。”
最后,他这样说。
主编的笑越发扩大,他看着清之介,甚至整理了一下领带。要是不能杀死清之介,不如就这样毁掉他。让他彻底坠入黑暗,然后在所有人的唾弃之中死去,这是最好的结局。
可惜这是用他自己换来的谢幕,他是无法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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