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鼓风机小哥突然嗷一嗓子叫了出来!
“别过来,别过来,救命啊你别过来!”
沈无漾登时意识到什么,手比脑子反应快,指腹当即在头上冠冕尖锐处用力一划,十二旒串珠碰撞作响,血珠从小口中快速渗出,下一刻他就看清了面前的女孩。
正是和沈无漾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身体几乎接近透明的小姑娘,她一看就是只弱柳扶风的鬼,站在他的龙椅旁边,几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她只恨恨看着地上的男人。
第39章 又是厉寒琛
《昭元传》开机不到半个月,女二丈夫殴打男二一次,男三受伤一次,报案一次,全体主演进局子当证人一次,男二耍大牌被骂上热搜一次,男女主戏外拉手被拍一次,工作人员突然发病,吵闹大叫现场有鬼一次,导演本人收到刀片快递五次。
潘鹤林深刻怀疑自己找人算开机吉日的时候,对面听成了忌日。
120来的时候,发病的鼓风机小哥正被两名武替联手按在地上,连对面拍戏的朱如远都隔着楼台水榭探过了头,和他们遥遥相对,居然还朝这边招了招手。显而易见,果然没有哪个中国人不爱看热闹。
叶砚浓挺纳闷,问牛雯倩,“哎,咱这组他认识谁啊?”
牛雯倩还没说话,沈无漾环顾一圈,发现只有毕经纶略带犹豫地抬起手,朝他招呼了回去,便直接说,“这不这儿呢。”
救护车呼啸着抬走了鼓风机小哥,叶砚浓还很迟疑道:“我记得他俩没这么熟啊……”
沈无漾已经无心去管谁认识谁这种破事了,他正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和半透明小姑娘面面相觑。
趁着现场一片混乱,沈无漾快速把耳机往耳朵里一插,装模作样地“喂喂喂”两声,就和小姑娘打招呼,“……你好呀。”
小姑娘垂头看着他。
“我这场戏得拍一阵,要不你先在这儿看会儿,等我拍完咱俩再唠?”
小姑娘依然垂头看着他。
沈无漾又要说点什么,小姑娘忽然抬起头,怯生生地说:“好。”
沈无漾发现她身上正在丝丝往外冒白烟,他站的地方旁边刚好是个香炉,夕阳打在白烟上,给白烟染了个色,染出了一种日照香炉生紫烟的高级效果。
他看小姑娘也穿了件古装,想到白姐珠玉在前,又问:“你是哪个朝代的啊?”
小姑娘糯糯道:“新中国。”
“……新中国好,我们都爱新中国。”沈无漾听见那边潘鹤林在叫他,立马说:“拜拜姐妹,待会儿聊,我去开工了。”
这一开工就开到了大晚上。
朝臣惊慌的叫喊声中,微生澹大笑一声,嵌在龙椅最上方的夜明珠闪了一闪,他就朝着那里狠狠撞了上去。
他动作太快了,完全抱着必死的决心,根本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鲜血顺着尖角飞快流下,他用最后的力气扒住龙椅,身体慢慢软在了上面。
潘鹤林逮着他这一身衣服薅,直接在一天内把这套的戏份全拍完了,拍完死的这一场,又就着他身上的血拍起了他的死后戏。
死后戏就好拍多了,这是沈无漾进组以来拍得最舒服的一场,他只需要躺在床上,由宸贵妃摸着他的脸痛哭流涕,接下来就是微生朝野和宸贵妃对峙的戏,他只需要闭着眼睛当个死而后已的背景板。
宸贵妃既是微生澹的发妻,又是微生朝野的发小,作为夹心饼干中间的那层心,她没法选,但都想选。所以她能为了微生朝野不顾丧母的微生澹,偷玉玺保她出宫外,也能为了微生澹和微生朝野撕破脸皮,一刀刺进长公主胸腔。
她用微生澹十岁时送给她的匕首捅了微生朝野,刀尖没入微生朝野心口,微生朝野一言不发,她眼圈通红,只看着微生澹的遗体。
“是你答应我的,微生朝野,你说你会放我们离开皇宫,让我们四海为家,做一对寻常夫妻,你亲口答应我的你忘了吗!”
“我没忘!”微生朝野就着宸贵妃的手,竟然将她的匕首往自己胸膛里又按了一寸,宸贵妃脸色煞白,她下意识想要将那匕首拔出来,却听到微生朝野压抑着的声音,“瑶歌,对不起,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从未想过杀他,我也从没想过负你。”
“是他自己要死的……因为他死在皇位上,我便是史书抹不掉的篡位公主,他是一国的帝王,他宁可死,也不愿辜负微生朗交给他的帝王之业。”
宸贵妃松开手,泪珠从她脸上滚滚落下,微生朝野胸口一片鲜红晕染开来。她轻声道:“阿朝,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陛下。”
“当时我还养在太皇太后膝下,和陛下一同长大,那日他很高兴地和我说,他有一个姐姐,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以后大家可以一起玩了。”
“他知道他的母后对你不好,他也一直在尽力对你好,他给你送炭火,送吃的,送补品。你同我说,如果没有我小时候送你的棉衣,你活不到今天,可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认识你,更不可能给你送棉衣。”
宸贵妃坐在微生澹的床边,拉着他已经变凉的手,轻轻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阿朝,我知你必须杀了云萱,我也知弑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们两个只能不死不休。我早都想到了这一切,可还是抱了一点微薄的期望,我总想,说不定我在你们中间,就能稍微挽救一点,只要让你们再也不见,你们就都能好好的。”
微生朝野的胸脯起伏着,她胸口血越流越多,她试图伸出手,想去碰碰死掉的微生澹,又想要去碰碰心死的宸贵妃。可她动不了,自云绵儿死后从未有过的剧烈悲伤再度侵占了她的脑海,一滴泪珠不知何时沾在了眼角,也黏住了她的步伐,让她无处可去。
“瑶歌,是我对不起你,以后……你便是太上皇后,我可以给你这天下的一切。”
宸贵妃惨笑起来,她的手指与微生澹冰凉的手指相扣在一起,只轻轻摇了摇头。
“阿朝,若你还当我是你的朋友,便将我送得远远的吧,离开京城,离开这一切,我会带着这个孩子长大,告诉他,他的父亲和姑姑,都是很好的人。”
微生朝野没有答话,她跌跌撞撞走出了这间屋子,外面传来宫女大呼小叫的声音,宸贵妃听见她说:“无事,不要找太医,叫宁康过来。”
宸贵妃握着微生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卡!”
潘鹤林“啪啪”鼓掌,给抹着眼泪的宸贵妃竖起拇指,“太棒了,这段非常好,咱们直接一遍过。”
沈无漾压根懒得起来,叶砚浓大摇大摆走回屋,看他还在那没动弹,便俯下身问:“怎么样啊沈老师?”
“特别好,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场戏。”沈无漾回答。
“哦?”潘鹤林挑眉,“沈老师为什么会喜欢这场戏呢?”
“因为好演。”沈无漾热泪盈眶地说:“早知道演尸体这么好演,就该让微生澹第一集直接变植物人。”
最关键的是,终于不用去费心思回应宸贵妃看着他的时候那一腔深情了!如果所有的感情戏都能直接躺着解决该多好!
剧本里面的宸贵妃设定总是苦着个脸,而演宸贵妃的女生平时则和安静完全贴不上边,大家成天在片场一块笑,沈无漾看她就想笑,导致他在演戏时总是非常割裂,十分容易笑场。
后来他也稍微琢磨出了一点诀窍,每到他们夫妻俩执手相看泪眼的时候,他就垂着眼睫毛,一手抓着衣服,一手握着宸贵妃的手,放任自己眼睛越来越红,就是不去看她。这样既解决了笑场的问题,还能完美凸显出微生澹的痛苦无奈。
今天收工后的沈无漾非常高兴,高兴之下,他又光临了熟悉的烧烤摊。
考虑到萧淮这两天回来得一天比一天晚,甚至有两天还直接夜不归宿,他就只要了一人份,打算和半透明小姑娘边吃边聊。
他喜滋滋拎了一兜子串,边吃火腿肠边哼着歌回到房间,刚刷开门,就见萧淮正在沙发上脱衣服。
见他回来,萧淮立刻不脱了,整了整衣服,沈无漾从他身上看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奇怪道:“你怎么了?屋里藏人了?”
话出口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顺手将烧烤往茶几上一放,“你要洗澡吗?让你先洗。”
萧淮没动,他又说:“不洗的话我买了烧烤,你先吃,我上楼一趟。”
萧淮这下说话了,他今天穿得很正经,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蓝色西装勾勒得他身形更加高挑,他又在当中打了条碎银领带,领带解开一半,半散不散挂在脖子上,和他平时穿的衬衫不一样,整个人有种别样的欲-念感。
“叶砚浓和谢知煦出去了。”他说。
沈无漾没心思去品鉴什么欲-念感,他的心思只有两样,一样是吃,一样是鬼。
他忍痛拿了个盘子过来,从那一塑料袋烧烤里分了一半在盘子里,“没事的我不找他们,你自己吃,我去找个朋友,不够的话给我发微信,我再给你带。”
萧淮今天欲言又止,但沈无漾着急办事,看他最后还是止了,就打算回来再说,谁知道他前脚刚跨出门,就听萧淮在身后说:“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后半句话说的是什么,沈无漾压根没听清,因为他耳边忽然响起了另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哥哥,我在天台等你。”
于是萧淮只得到了他的一句“你等会儿我啊!我回来再说!”
沈无漾走出两步又绕回来,把口袋里那护身符往沙发上随手一扔,立马拔腿就跑。
不知不觉中,天台已经成为了沈无漾和非人朋友们会面的专属地段,他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半透明小姑娘站在面前,秋风萧瑟,衬得她那张小脸也很萧瑟。
“准备好了吗?”她问。
沈无漾嘴里还塞着羊肉串,没想到她这么开门见山,鼓着腮帮子问:“等等,咱要不先自我介绍一下,你叫什么啊?”
“我叫冯筠。”
小姑娘说完这四个字就没说话,安安静静站着看他吃完才说:“你把塑料袋扎上放旁边,待会儿容易掉出来。”
沈无漾:“……啊?”
但他还是将口子扎上了,不光扎上,还放在了旁边,郑重道:“好,你说吧。”
“我靠——”
一股阴森寒气当面而来,沈无漾周身猛地一晃,腰间铜铃就在这时自动摇响,铃声入耳,他眼前如同被一片薄雾罩住,雾色渐渐散开时,他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早在很多年前的娱乐圈,尚存在许多“家境贫寒需要被迫拍戏挣钱”的优秀前辈。但如今这些故事已经成了传说。无数富二代由于生活过于无聊,人生缺少追求等种种原因,开始热衷于进圈拍戏,其中有长相说得过去的,也有不太说得过去的,但在一番包装过后,只要不丑得出奇,就都能抬上桌面。
哪怕包装之后也不太能抬上桌面的,也可以通过人设来弥补,譬如“x圈小公主”“x城小王子”等富豪人设,就备受粉丝朋友们的喜爱。
圈子就这么大,蛋糕也就那么多,小公主小王子们坐了主桌,家境贫寒的就没法上桌了。
于是当17岁的冯筠和家长说,自己喜欢表演,想要考电影学院当演员的时候,只得到了一顿斥责。
“当明星?别以为学校有两个男生追你,你就是什么大明星了。咱家都是普通人,你就老老实实考学,回头找个好工作,考不上公务员起码也当个白领,别让我们这么多年白培养你就行了。”
冯筠不甘心道:“可我不喜欢坐办公室,我也不想考体制内,我从小就学跳舞,老师不是也说我很有天赋吗?”
“天赋?你那点天赋够吃饭?这年头干什么不需要关系?人家电视上的都有人脉,有几个不是谁家姑娘谁家儿子?再不就是有姑啊舅啊,你有什么?别好高骛远,今天的数学题做了没有?没有的话就别在这块琢磨这些没用的了!”
冯筠一跺脚,红着眼睛走了。
沈无漾站在薄雾中看着这一幕,他看着冯筠低垂的眉眼,其实她长得挺好看,17岁,还算不上完全长开,但也能叫一句亭亭玉立,在学校里肯定是个校花。
薄雾在眼前聚而复散,这地方他熟,就在影视城进门的那个地方,冯筠拖着个行李在和人打电话。
“我在打工,放心吧妈,我住在莉莉家。”
然后她拨了另一个电话。
“莉莉,你放心吧,我就是想趁着上大学之前来当当群演,就试半个月,别让我妈知道了。”
沈无漾抬头看着上面影视城的牌子,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薄雾很快聚拢又散开。
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剧组里,冯筠穿着一身破旧的群演衣服,群演没有专门定做的戏服,鞋也不合脚,里面散发出熏人的气味,下雨天,群演们奔跑的时候不知道谁碰了她一把,她一下绊倒在地上。
这是一场野外戏,没有人去看她,也没有人去扶她,她半个身子都在泥里,半天才一瘸一拐地爬起来。
她缩在树下,抱着肩膀痛苦起来,沈无漾站在旁边看着她,跟她说:“姐姐啊,你赶紧走吧,你和这地方真八字不合。”
可惜沈无漾说话她听不见,旁边男人说话她倒是听见了。
“你怎么了?还好吗?”
沈无漾跟着冯筠的视线一起望过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鼓风机小哥。
鼓风机小哥比沈无漾见到的时候要有活力得多,他戴着一顶画家帽,头发微微卷曲着,看起来就像一个年轻的艺术家。
他举着一把黑伞,如同一个救世主从天而降,温柔地拍拍冯筠的肩膀,“女孩子哭成这样可不好看的哦,要不要和我说说怎么了?”
冯筠被雨水淋了个透,她和岑小爱的长相属于同一挂,都是楚楚可怜小白花型,被雨淋了之后就显出一种落魄美人之感,让人很容易产生些垂怜。
从她哭倒在鼓风机小哥怀里的那一刻,沈无漾就觉得,这事完了。
鼓风机小哥其实算不上小,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他对冯筠说:“我叫殷天瑞,跟叔叔来片场玩的,这里的人都拜高踩低,你不用当回事,等你红了,自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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