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血色的泪滴落在向饵脸上,带着奇特的腥味,又有着甜腻的香气,像是某些小众又妖异的高级香水。
她用那双血色眼眸紧紧盯着向饵的脸,在向饵睁开眼睛的瞬间,立刻露出甜美的笑容,带着得偿所愿的、虚幻痴迷的幸福感。
她凑上前来,用那双唇瓣轻柔地吻上向饵的脸颊,舌尖伸出,将她脸颊那些血色泪水舔舐干净。
这个过程里,她小心地避开了向饵的双唇,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似乎对唇瓣产生了阴影。
向饵任由她动作。她费力地睁大眼睛,抬头去看四周,半晌才看清楚角落里缩起来的安岳。
她张开嘴,嗓子早就发不出声音,用了好半天,她才用气声说道:
“你……放她走。”
沈遇鹤却不太愿意,她捧着向饵的脸,珍惜地吻着她脸上每一寸皮肤,唇瓣间偶尔挤出一些词句:
“不……她带回来……你的灵魂……她……还可以用来威胁你……只要你不理我……我就杀了她……”
远处缩成鹌鹑的安岳:
“???”
你这邪神说话也太直接了吧!
向饵没有力气,说完那几个字就大口喘气,听了沈遇鹤的回答,她喘息声更大了,胸廓发出拉扯的声音。
她说不出话来,也不想看沈遇鹤,只抬眼看天花板。
沈遇鹤却突然凑近她的肚子。
向饵现在身上只盖了一条薄毛毯,堪堪保暖,沈遇鹤掀开毯子,把耳朵放在她肚子上,脸上露出惊喜又幸福的笑容。
安岳在旁边看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对。怎么这么像丈夫趴在妻子的孕肚上的画面啊?
好在,沈遇鹤欣喜地开口说道:
“你饿了!”
向饵没回答,闭着眼睛随便她摆弄。
沈遇鹤却高兴得很,立刻把毛毯好好地给向饵铺上,转身飞进厨房,丝毫不掩饰地将许多根触手瞬间放出来,开始乒乒乓乓地做饭。
向饵还是原样躺在沙发上,几乎连呼吸的起伏都没了。
看起来不像是饿了,倒像是死了。
安岳见屋子里暂时没人,刚张口:
“喂……”
一根触手就猛然从厨房激射而出,精准无误地狠狠堵住她的嘴。
咬了一嘴黏糊腥臭、滑溜溜吸盘的安岳:
“……”
房间里安静下来。
地上的黑黏液时不时翻滚涌动,各种触手小心却又大胆地凑近向饵身边挥舞,却一点也不敢碰到她的身体。
屋内仅有的两个活人却都一动不动,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做任何动作。
这样对比起来,显得十分诡异。本该是活人的人类仿若将死,本该是死物的诡异触手十分活跃。
厨房的动静更大了,似乎还有炒菜的动静,触手们大约是拎着各种厨具,乒铃乓啷的响动着。
不过二十多分钟,沈遇鹤就走出来了。
她身后天女散花一样伸展着许多根触手,每一根触手都托着一个盘子,小心谨慎地端着许多盘子走出来,把那些盘子放到餐桌上。
这种诡异地有些华丽的场景,向饵却闭着眼睛完全没看。
沈遇鹤放好盘子,偷偷看了眼向饵,发现对方紧闭双眼时,她也没什么表情,只是伸出触手来,将向饵的肩膀、腰部、双腿全都卷起来,缠住,再将她整个人带着毯子,一起平移到餐桌旁边的椅子上,轻轻安顿好让她坐下。
向饵全程紧闭双眼,什么也没做,长发和双手一样无力地垂下,在空中摇摆晃荡。
她被摆正在椅子上,也不愿睁开眼。
沈遇鹤用一只冰凉的手抚摸她脖颈上长出嫩肉的伤痕,声音难过又庆幸:
“还好你回来了……还好,你还在我身边,快吃饭吧,你看看,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
向饵没有睁眼。
但她的眼皮,被一根细细的触手强行掀开,干涩又难受。她被迫看着桌上。
桌上摆着一盘美式炒鸡蛋,有咖啡,有火腿片和煎得刚好的面包片,还有摆盘整齐的草莓。
看上去很熟悉。
沈遇鹤把双手放在她肩上,帮她把毯子拉上来,俯下身靠近她的耳朵,轻声说:
“你还记得吗?你很喜欢吃我做的炒鸡蛋。”
向饵没说话,也不动。
沈遇鹤说话的声音又逐渐扭曲:
“你吃啊?你尝尝吧,不是饿了吗?我听到你饿了……乖,快尝尝我的手艺啊啊啊啊啊啊!!!!”
对着一动不动的向饵,她忽然间尖叫起来,脸上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生长出红色肉芽,细小的肉芽几乎要碰触到向饵的脸庞!
而向饵丝毫没有被噪声影响,也没有被肉芽吓到,她只是看着餐桌,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她完全不动,连手指都不动一下。
可是她却像是把阿赫唯一的心脏捏在手里捏得粉碎。
阿赫尖叫、扭曲、长出肉芽都没有任何用,几秒之后,阿赫变回原样,那些蠕动的肉芽都收回去,嘴里疯狂的叫声也收回去,祂重新变回沈遇鹤的样子,轻声细语地说着: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些呀?那我换一种食材好不好?”
向饵没有任何反应。
下一秒,触手爆发一般伸到远处,狠狠将安岳裹起来,扔在向饵身边的椅子上!
向饵终于轻微地移动了颈项,转向安岳这边。
安岳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就被触手压在桌上。
沈遇鹤轻笑着说:
“你吃她的手好不好?”
下一秒,触手变成血色的刀,狠狠砍下!
安岳冷汗直冒,但她对向饵喊:
“不要动摇!”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血溅餐桌!安岳没有忍住叫了一声,紧接着咬紧牙齿,看着自己血液飞溅的手,还是大声喊:
“不要屈服!”
沈遇鹤很生气,她的刀刃再度砍下!
却骤然停在半空。
向饵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刀刃之下。
那只惨白纤细、骨节几乎要穿破皮肤、青筋毕露的手,放在安岳的血泊之中。
随即她反手一抓,紧紧抓住那根触手刀刃,将自己的手掌心在刀刃上狠狠划动。
沈遇鹤立刻软化那根触手,但还是……没来得及。
那只惨白的手里流下来一道细细的蜿蜒鲜血。
向饵深琥珀色的眼眸,终于第一次,主动地,看向沈遇鹤。
看向那个不存在的人。
她的眼睛极度冰冷,仿佛全世界的冰雪都堆积在瞳孔之中,眼白白得渗人,瞳孔深得像渊薮。
那眼睛里面,简直没有一丝情绪,没有一毫沈遇鹤所熟悉的情意和温柔。
只有冰雪,铺天盖地的冰雪,无穷无尽的冰雪,压制着所有一切的恐怖冰雪。
祂用触手杀人,可她用眼神杀祂。
沈遇鹤哀嚎一声,像是受伤的动物一样迅速逃离了这里,逃离了向饵的视线范围!
祂又狠狠割断那根触手,任由那半根触手落在餐桌上徒劳地扭动蜷曲。
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然而这时候,向饵却吐出了比她眼神更加冰冷的话语:
“治好她。”
阿赫哀嚎着,扭曲着,无数根触手在身后翻滚着,祂真的不敢相信!
她甚至不愿意和自己对话,只愿意说和她们两人无关的话!只愿意解救无关人士的无关的伤……
阿赫化成一团黑色烂泥,把自己瘫软在黑色黏液里,整个房间轰隆隆地晃动着,极度高频的诡异尖叫声不知从哪里传出来,持续地尖叫着。
祂恳求着,祂祈祷着,祂只想听见向饵说一句话,哪怕是骂祂也罢恨祂也好,只要和祂说话就好,只要她还愿意回应祂……
可是向饵照旧闭上嘴,脑海中也没有思考任何东西,读心也毫无用处。她甚至也不看血泊之中惨白的安岳,她就静静坐着,大脑空白,像无法撼动的山峦。
像原始时代起就套在阿赫头上的枷锁,像祂命定的无法逃脱的劫。
屋外月色晦暗,今夜世界是疯狂的,也是冰冷的,下起了大雪。
这场命定的雪来得太晚,不再是人们期待中的新年礼物,在已经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它的力量实在太小,丝毫无法救赎任何一个狂乱的人。
而这间摇摇欲坠的狭小房间内,一位至高的邪神被困于此,祂无能为力,只得屈从于感情的奴役。
没过多久,黑色黏液攀上餐桌。
一些黏液奔着向饵流血的掌心而去,向饵没有理它们,任由它们将自己的伤口治好。
又一些黏液来到安岳面前,将安岳的手粘合回去,两分钟不到,安岳彻底恢复如初。
那些黑色黏液流动过去,附着在安岳身上,将她从业以来受到的所有陈旧伤、今天赶来时出现的新伤全都修复完全。
安岳挑眉,感受着自己全新的、活力满满的躯体,忽然觉得作为play的一环,她还挺有收获的。
黑色黏液重新站起来,凝聚成人形,身穿白裙的沈遇鹤重新出现,美丽又温柔,卑微地垂着头站在向饵身边。
她平静温和地说:
“刚刚有点失态。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拿。想吃别的东西,我也可以去做。任何东西都可以。吃我的触手吗?铁板还是红烧碳烤,都行。”
这么说着,她已经从自己身后拽出来几根细长的红色触手,给向饵展示:
“你看这几根都很适合吃,很嫩。我会去除里面的污染的,你一定很恨我吧?那你吃了我吧,求求你了。”
她对着无动于衷的向饵流出血泪,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椅子上,落在毯子上,落在向饵身上。
她带着破碎的哭腔说:
“吃了我吧……求求你了。”
第75章 坦诚
鹅毛大雪安静又温柔地降落, 一只只雪白飘逸的精灵在窗外飞扬而起,它们太轻了,像是没有重量,不要说被风吹, 只是被微弱的空气拂过, 都能瞬间四分五裂, 碎成数片, 自我放弃地跌落在地上。
雪白的鹅绒覆盖着大地, 夜晚已经快要过去,太阳在被雪片遮盖的真相之中冉冉升起,势不可挡。
又是新的一天了。
而在这整栋摇摇欲坠的楼房最顶层, 被堪堪弥合起来的脆弱家园中。
无论邪恶的神祗如何发疯、如何恳求、如何自虐,那位纤弱又高贵的人类丝毫不为所动。
这个夜晚是神祗痛悔的一夜, 是神明发怒又发疯的一夜, 更是神祗所有能力尽数失效的一夜。
沈遇鹤捏着自己细伶伶的触手,卑微怯弱地站在向饵椅子边上, 等待了很久很久。
没有任何回应,向饵脑袋靠着椅背, 眼睛一直闭着。
不知何时,她已经睡着了, 脑海中刻意控制的思维也泄露出来一些。
她在想:阿赫, 恶心。欺骗……恶心。
阿赫的血泪已经满满地粘在脸上, 甚至已经结痂, 厚重的血痂乱七八糟地挂在她精心捏出的脸上,像是面具之上, 又多了一层面具。
新的血泪已经流不出来了,那两只血色眼睛完全被血痂糊满盖住, 本该完全看不见外面。
但她还是静静地,像根干枯萎靡的木桩,站在那里。
晨光逐渐照进屋内,晨光多么公平啊,无论这世界有多少欺骗,有多少隔阂和误会,都会公平地照在每一个人身上。
过了一会儿,阿赫稍稍动了。
阿赫用人类的双臂抱起向饵瘦弱的身躯,用触手作为轮换交替的许多条腿,非常平稳安静地走进客卧,把向饵轻轻放在床上,摆好,给她盖好被子。
然后祂就待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向饵。
向饵稍微移动了一下,躺成自己习惯的姿势,睡了。
她刚刚死而复生,身体非常需要营养和睡眠,甚至连做梦的精力都没有。
阿赫想了想,伸出手去,从安岳背包里抓出来一把针筒,和又一大瓶的药剂。
刚刚趴桌上想睡一觉的安岳,看到这场景忍不住张了张嘴,半晌还是说:
“……这个是营养补充剂,你小心一点,一次不能打太多。”
阿赫没理她,继续非常小心谨慎地执行之前的流程,开始给向饵扎针。
安岳打着哈欠想了想,她觉得自己应该这一两天内是跑不掉了,只能在这里尽力求生。这么想着,她视线看向桌上的食物……悄悄伸手,拿起一片面包,稍微等待一下。
很好,触手没来打她,看来是能吃的。
趁着阿赫在里面,安岳风卷残云,把两人份的早餐都吃完了,还很贴心地把碗拿去厨房,没敢自己开水去洗,怕弄出动静影响客卧向饵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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