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继续坐在餐桌椅子上,看着客卧。
触手邪神在里头忙忙碌碌,一会儿给向饵扎针,一会儿又给她治好针眼,过一会又开始整理房间里的东西,把各种物品摆来摆去。
安岳看得叹息一声,心想:这邪神真是的,能毁灭世界,却不会哄老婆。
她只是自己在心里吐槽,没想到刚想完,面前立刻冒出来一根触手,“啪”地一巴掌拍她肩上。
“怎么哄老婆?”
那个女声直接在安岳脑海中响起。
随即安岳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被动地翻滚出来,从小到大好的坏的什么都有,很明显,邪神在她脑子里翻垃圾一样翻起来了。
安岳赶紧小声叫道:
“你等等!我直接跟你说,你别翻我!我没谈过恋爱,但是我知道很多恋爱秘籍啊!”
邪神从她九岁尿床被打的记忆里出来,那根触手定定站在她面前,像个小小的人体,吸盘一张一合,上面还长出好几只眼睛盯着她,等她说话。
安岳脑海飞速运转,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
“哄老婆第一招,也是最重要的一招:坦诚!这里我们所说的坦诚呢,不是一般的……”
她讲啊讲啊,从天边出现鱼肚白开始讲,一直讲到日上中天,雪水融化,人类社会重建新的秩序。
也许,是有希望重建的,邪神边听边做笔记边想。
*
向饵醒来时,第一反应是嗓子好干。
下一秒,恰到好处的温水便沾染在她唇瓣上,向饵下意识地张开嘴,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喉间,让她舒服不少。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立刻闭上嘴,移开脑袋,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果然……一根触手端着水杯凑在她面前,那触手之后连接着沈遇鹤的手臂。
沈遇鹤站在稍远的地方,见她醒来,往后退了退,触手连着杯子都收回去放在桌上。
向饵看着这场景,什么都没有想,自从死过一次之后,她已经学会克制所有的思想了,思想并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被面前这诡异的怪物全部听到。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什么东西吗?”
沈遇鹤温柔关切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以前会引起向饵心中甜蜜的波动,但现在……只有厌恶和憎恨。
声音不见了,消散在透进屋内的阳光里。
向饵遵循本能,坐起身来,掀开被子下床。她没吃饭,但是一点也不饿,身体还挺有力气,下床很稳,没有给那些触手任何扶她的机会。
她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但和她已经无关了。
她不过是一缕游魂,一缕被强行拽回来并不愿意继续存在的游魂,今天还能醒来,已经让她失望了,居然还要拖着这具身躯继续活着,完全只剩下折磨。
她进卫生间,没有关门,因为门四分五裂,已经关不上了。
“你先忍一忍,这个房间我今天就会全部修好,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住,你想要去哪里?”
沈遇鹤的声音传来,但她人没跟进来,触手也没出现在门口,甚至黑色黏液也没渗进来一点。向饵安稳地上了个厕所,起身出来。
“我们可以去别墅里住,还是说你想体验一下大平层?五星级酒店也好,海边?山上?想去哪里都行。”
沈遇鹤还在说话。
向饵躺回床上,盯着遍布裂缝的天花板,什么也没做,也没有想。
她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来了,但她不看。
沈遇鹤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像哄小孩似的轻声说:
“如果你就想住在这里也行,我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会把这里修好的。我……还要给你道歉,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骗你。实在非常对不起。”
她站起身来,模仿着人类道歉的模样,单手附在身前,深深地、虔诚地弯腰鞠躬。
安岳法则第一条:坦诚。第一点:有错就认,道歉要真诚。
她不在意向饵看没看自己,只是继续讲述着:
“我不应该捏出一个沈遇鹤的身份,来与你相处,更不应该骗你说我是异能者,我错了,对不起。我是不可饶恕的蠢货坏蛋,我承认我不配受到你的原谅,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她再度弯腰鞠躬,姿态虔诚,眼睛甚至没看向饵的方向,只卑微地看着分裂的地面。
向饵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她躺着,眼睛缓缓闭上,像是睡着了。
但沈遇鹤知道她没有睡着。
沈遇鹤接着说:
“我不应该隐瞒你很多事情,所以我现在要把一切都告诉你,不管你想不想听。如果打扰到你,我先说,对不起。”
安岳法则第一条的第二点:情侣之间不应该有隐瞒对方的事,尊重双方的知情权,不能一方什么都袒露了,另一方却藏着掖着。
沈遇鹤知道自己不该藏着掖着,她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最开始,我只是一个沉睡的邪神。当然,邪神这个称号,是你们人类赋予我的,我更愿意称呼自己为:宇宙原初之灵。
我们这种存在,在宇宙诞生之初就出现了,我们在星空中成长,以星球为伴,以各类星体和辐射为食,彼此杀戮,从没有同伴。在大约一千年前,我来到这个星球附近沉睡,时不时被所谓人类的祭祀吵醒,我有时候会杀人,有时候会满足人类的一些需求,只为看热闹。直到有一天,我感受到很吸引我的鲜血,来到一个小木雕上,我看到了你。”
沈遇鹤深深呼出一口气,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强烈情感:
“我不明白为什么,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有什么东西觉醒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好像……整个存在都不对劲,我的本体像水波一样满溢出来,我的许多眼睛像是瞎了一样看不见别的东西,只能看到你,我的触手也像是有自己意识一样,总想凑到你身边去……我很慌乱,我必须靠近你观察你,我想知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让我接近失控。
后来我才知道,你们人类总是说一见钟情。我只是……对你一见钟情。”
向饵静静地躺着,呼吸却忽然间停顿了一下,不像之前那样平稳。
只有半秒钟,呼吸便再度恢复了,只剩下睫毛轻轻颤抖。
沈遇鹤像是涨潮的海洋,只顾将潮水般的话语奔涌出来,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向饵,又像是看着从最初到最后的所有时光,神色怔忪:
“只要靠近你的身体,我就会产生几万年来从没有过的神秘感觉,我的触手会变红,液体也会变得很多,还会发出奇怪的气味……对了,你知道吗?我的触手一直都是黑色的,从来不会变红,很奇怪吧?我以为我哪里坏掉了,把自己检查了很多很多遍,最后才发现,根源在你,只要接近你,我就会变红,变得奇怪,变得不像我自己。
我现在明白,那在你们人类的话语里,叫做欲望。只对心爱之人产生的欲望。”
她这样说着,身后触手难以抑制地生长出来,是血红的,吸盘内部更是红得耀眼夺目。
血红的触手们在空中挥舞着,她开始更加激动地讲述:
“一开始我想用我的本体靠近你,但是你很害怕,我不知所措,我觉得你讨厌我的本体,可是我又必须接近你……于是我看了你的记忆和思想,按照你的所有喜好,给自己捏出一个人类身体。
我以为变成人类就能和你在一起了,反正你一定会喜欢我的人类身体的,不是吗?事情果然很顺利,我的人类身体你很喜欢。
可是我有时候会按捺不住用本体接近你,每次都让你更讨厌我的本体……后来你对我许愿,让我的本体离开,你知道,你的一切愿望我都会满足,所以我让本体离开,以人类的身份和你相处,我以为……我以为我会满足于只做你的沈遇鹤。”
沈遇鹤忽然停了下来,她看着床上的向饵,嘴角绝望地翘起。
她绝望又带着自嘲地笑了:
“可是我不懂得爱。我不懂,爱原来是那样恐怖的一种东西,我无法忍受你只爱沈遇鹤,却不爱真正的‘我’。”
她的触手轻轻抚摸着向饵的头发,是那样珍惜,那样依恋,那样温柔和顺。
一根触手挑起向饵的一缕发丝,将发丝和触手紧紧缠绕在一起,极尽缠绵,像是借此安慰自己。
向饵没有睁眼。
她张开嘴,哑着嗓子说:
“可你知道,我从没爱过你。”
她加重音量,突然睁开眼睛,那目光中射出极强烈的仇恨,几乎像黑色的闪电一般,狠狠劈开面前虚伪的人皮:
“我只恨我不能杀了你!”
第76章 相杀
铿锵有力的一句话落在地上, 屋内一瞬间鸦雀无声,只有窗外皑皑白雪,在安静的阳光里逐渐消融。
向饵说完这句话,有些畅快。她当然知道这话会惹怒邪神, 她就是为了惹怒它, 让它杀死自己。
她要有尊严地活着, 或者有尊严地死去, 不要成为悲惨被欺骗的可耻玩物!
她眼神中的恨意完全不加掩饰, 要是眼神能做武器,她已经将面前之物大卸八块、敲骨吸髓、五马分尸、扒皮抽筋,再辗转无数次碾成齑粉了!
然而……在她这样仇恨的目光重击下。
那怪物却用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庞, 缓缓露出惊喜的笑意,随后……它居然喜极而泣!
晶莹透明的泪水从它眼睛里流出来, 它幸福得像是得到全世界最甜糖果的小孩, 唇角大大勾起,泪水落在嘴角上, 神情非常复杂。
几乎真的像是一个人类。
向饵厌恶地转过脸去,不再看那东西, 她宁愿看那些恶心至极的黏液和眼珠,也不愿意看这编织精美的谎言人皮。
那怪物用着甜美的声线, 说着仿佛带着强烈爱意的话语:
“你看我了……你终于愿意看我了!你还和我说话, 你和我说话了, 呜呜呜……你和我说话了!”
它似乎并不在意向饵说的到底是什么, 只在意向饵直视着它,对它说话了这件事情。
向饵有些后悔, 真不应该搭理它的。
那怪物,也就是阿赫, 抬起细嫩白皙的双手,轻轻触碰向饵的手: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杀了我。”
向饵没理她,把手抽了回去。
阿赫捧出来一把锋利的、精致华美的匕首,恭敬虔诚地放到向饵手上。
向饵拿起匕首看了一眼。这匕首古色古香,镶嵌着华丽的红宝石和蓝宝石,刀刃锋利闪着寒光。
她拿起刀子。
阿赫倒在床上,把脑袋对着天花板,露出脖颈最脆弱的大动脉,一脸期冀地看着向饵的手。
它迷醉又带着蛊惑地说:
“杀我吧,杀我吧。”
向饵捏着刀子,她手臂很有力气,大脑也很清醒,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带着笑意,狠狠一刀割下!
然而……她无法再深入一分。
那把刀子横在向饵自己的脖颈上,简直连皮肤都碰不到,只因为她脖子上此刻覆盖着一层涌动翻滚的黑色黏液。
刀子嵌入黏液之中,一动不能动。
阿赫的脑袋转过来,它失望又难过:
“你都不愿意杀我……为什么总想杀掉自己?明明是我错了,你杀我啊,杀我啊……我好痛,好痛啊……”
它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归于无声,一滴滴血泪又从眼角滴落,砸在床单上。
它抬起头,脸上两行鲜血触目惊心,对着向饵嗓音破碎地恳求:
“你不要伤害自己了,好不好?看到你伤害自己,我好痛,我的……我的本体好痛好痛。”
向饵却还在用尽全力,试图用刀子戳穿黑色黏液。实在戳不开,她又把刀子拽出来,准备去割自己手腕。
她一句话都不说,一点思考都没有,她只是一门心思想要弄死自己,不管用什么方法。
那把匕首被一只玉色的手夺走。向饵试图去抢,没抢到,她就安静坐着不动。
“小耳朵。”
熟悉的称谓,熟悉的声音,还是让向饵条件反射一般稍稍动了动眼珠。
她看见,那把匕首放在沈遇鹤……阿赫的脖子上,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
沈遇鹤带着血泪,破碎地笑着,狠狠割下去。
微微发黑的鲜血喷溅出来,喷了一床,喷在向饵脸上和眼睛上,她视野里蒙上一层血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画面。
沈遇鹤割断了脖颈,血管裸露出来,里头的鲜血水泵一般喷涌上去,形成一片绝美的血水喷泉,四处散落。
然后,她的脑袋软软地往后仰去,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在最后一刻,还挣扎着看着向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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